胤小祕对上四哥质疑的眼神,一下子就读懂了,感觉委屈极了。


    就算是个人参精,万一被鬼盯上呢?


    床底下的大眼睛鬼,外头的老树妖怪想吃他怎么办?


    小家伙看到禁军和太监们都退了下去,才小小声道:“四哥,我可是人参呀!”


    胤禛没好气瞪他:“朕知道,不用总是强调。”


    “万一我跟唐僧肉一样呢?那妖怪不都喜欢吃唐僧肉!鬼来了肯定先吃我。”小团子说着蹭到他四哥跟前,像个树袋熊一样紧紧黏在了胤禛身上,怎么摘都摘不下来。


    胤禛气笑了:“赶紧下来,像什么样子?朕看着你都头大,鬼怪见了你还不得哇哇扭头就跑。”


    可这回,不管胤禛说什么,胤小祕都死死粘着他四哥,哼哼唧唧像个受惊的小兽,不肯再下来。


    胤禛拗不过幺弟,最终只好打着哈欠,将人就这么挂着,像个挂件一般带回自个的寝屋。


    小团子到了他皇兄屋里,总算是镇定了许多。


    他熟门熟路爬上床,把自个儿放在挨着墙的那一头,拍拍床期待地看着皇兄:“来呀,四哥!”


    胤禛:“……”哪里不太对劲?


    实在是困得不行,胤禛捏着鼻子上了床倒头就睡。


    小团子侧过身,向着胤禛靠拢,在他耳边撒娇:“四哥,四哥”


    胤禛迷迷糊糊刚要睡着,闻言惊醒:“小幺!什么事?”


    小团子羞涩道:“搂着一起睡。搂着暖和。”


    “……”


    胤禛要气死了,但是还是伸手将人搂过来,没多久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刚睡着,胤小祕又在他耳边悄悄的惊恐道:“四哥!四哥!”


    胤禛睁不开眼,问:“什……么……”


    “那边的蜡烛在晃呢,是不是有鬼啊?二筒说过,鬼,鬼吹灯——”


    话音落,胤禛坐起身一气呵成,把灯给吹灭了。


    这回总该安生了,胤禛忍不住想。


    他重新躺下,将幺弟搂在怀中,感觉这么搂着很容易就放松下来,很快又进入梦乡。


    屋内寂静了一盏茶的工夫。


    胤小祕打了个哈欠,糯糯道:“四哥,四哥——”


    胤禛睁眼,瞌睡全无,咬牙切齿道:“你最好有事!”


    小团子翻了个身:“没什么,我就想说,你搂的太紧啦我睡不好,晚安”


    说完这话,小家伙便一如往常打起了轻鼾。


    胤禛……胤禛今夜无眠。


    翌日一早,风总算是小了些。


    允禟和弘历弘昼都休息的不错,出了门精神抖擞的,小团子也欢实得很,只有雍正一个人孤独的带着两个黑眼圈,吓了允禟一跳,还当这位皇兄又在勤政了。


    雍正不想说话,对着胤祕递了个眼刀子。


    然而,小家伙根本没察觉到


    众人连番赶路,出京走正定,过邯郸,一路马不停蹄赶往开封府,已经是半月之后。


    还没到开封城,小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路不好走,胤禛掀了帘子瞧见是路过兰考,想起这处黄河大堤,突然要下车去查看一番。允禟连忙也要跟去,却被按住,示意他与弘昼弘历留守。


    胤禛撑了伞,冒雨牵着幺弟,往兰考城中走。


    从前代圣祖爷巡视治河,胤禛曾经来过一遭,那时候黄河水破堤坝,灌入城中,连着数日无法泄洪,城中水深丈余,淹死饿死数千人。


    而今,滂沱大雨再起,不过半日工夫,耳边到处都充斥着“兰考要决堤”的喊叫声。


    胤禛顺手拦了位背着包袱家当要出城的老大爷:“离着桃花汛还有几日,河道道台怎么不提前加固堤坝?”


    黄河一年五汛,河南是几乎年年遭殃的那个。


    胤禛这回过来,正赶上一月凌汛过去,眼瞅着马上就是三月的桃花汛了。城中百姓人心惶惶惊慌,实在也是情理之中,可是直接逃出城就叫他理解不了了。


    老大爷被拦了,一听这话摆摆手:“修堤坝?修个仙人板板儿。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莫问莫问,跟着跑就对咯。”


    出城的人越来越多。


    胤禛与胤祕在人流之中,成为唯一的逆流者。


    兄弟二人默默地瞧着平头百姓逃难似的出了城,有人中途丢了老娘,有人不顾妻儿,有人分了分家当要一拍两散,还有那些个家禽牲口,猫狗鸡鸭满街乱窜。


    兰考还未被汛期压垮,内里却已经乱套了。


    胤禛沉默看着,也说不准为何要带着幺弟一起来。


    或许是因为曾经见识过,无力过,屈服于天,才下意识想要幺弟能够帮帮自己,哪怕只是陪在他身边。


    胤小祕似乎察觉到皇兄情绪不对,紧紧用小手抓着胤禛的两根手指握了握。


    胤禛回神,苦笑:“四哥没事。”


    他这伞几乎全都偏向幺弟这半侧,肩头打湿一大片。


    小团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四哥,索性拉着四哥先出城,脑海里不断缠着二筒问东问西,想要帮四哥做些什么。


    不知不觉,二人上了黄河大堤,兜头就碰到亲自来巡查河坝的田文镜。


    老头儿没撑伞,也没披件蓑衣之类的在身上,瞧见雍正,还不敢相信的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诚惶诚恐就要跪拜,想起微服出巡一事,忙又止住了。


    胤禛沉着脸,叫苏培盛给田文镜递了把油伞,田文镜接了,挥退手下人,这才小声的口头问了主子安。


    君臣撑着伞立在河坝上。


    胤禛问:“总河衙门明知汛期,竟未派人过来?”


    田文镜压低声音答话:“世祖爷时,治所设在山东济宁,到了圣祖爷给搬到江苏清江浦,治理京杭运河倒是便利了,河南这头……鞭长莫及啊。”


    雍正冷着眉眼,已然决定立刻叫京中拟旨,在河南设立副总河衙门,驻武陟,那地方时常要抢修,离得近些最好。


    胤禛又问:“藩库没拨来治河专用银子?”


    方才城中那老翁的态度和言辞,他可记得清楚。


    田文镜脸色变了变,叹气:“皇上,河南上下可比山西还要严重,臣不比您早来几日,便是有心整治,也得需要时间。”


    胤禛又七七八八问了几句,见田文镜显然是操劳了大半日,还没来得及用吃食,索性拉了老头儿往车驾处走,要他一同先回开封再说。


    这日夜里,兰考县被黄河大水淹了半座城。


    堤坝要抢修,河水褪去且得几日工夫。


    雍正震怒,命田文镜大刀阔斧的去办事,不必怕他河南巡抚,把他办下去,你田文镜就擢升河南巡抚!


    田文镜得了这句话,心中总算是有了底,一面着手治河,一面清查积欠。


    而胤禛呢,刚带着三小只和允禟出了驿馆,就碰上开封府官差借道,许多人抬着两卷草席子,里头臭味熏天。


    胤小祕这几日鬼故事虽然不敢看了,那影响力可不是盖的,缩到了两个侄子身后,扯着四哥的大手,小声问:“不会是冤死鬼吧?”


    胤禛拍他脑袋:“瞎说什么呢。”


    话音落,就听到旁边官差叹了口气:“兰考水落下去,冲上来这么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听说是半年前一桩大案,牵扯官员众多,田藩司要亲审呢!”


    胤禛:“……”


    胤小祕耳朵尖,全都听到了,吓得瑟瑟发抖:“不会,不会还穿着红衣服吧?书上说红衣鬼可是厉鬼。”


    胤禛不信邪:“绝无可能,这是人命官司。”


    旁边另一个官差又道:“晦气,这两人还都穿着红嫁衣,老子回去可得拜个佛。”


    胤禛:“……”


    胤小祕终于哼唧着扑向四哥大腿:“要是孪生姐妹,一棵小人参都不够吃呜呜。”


    两位官差一齐看向小团子:“还真是孪生姐妹,你怎么都知道?”


    胤禛无言,瞪一眼官差。


    他禁不住想,人参成精以后,莫非都是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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