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告诉林兆风，爱女如命的林兆风八成把不住平时的四平八稳，不立马跳起来, 就是够克制的了。
程美玲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看错，若是贸贸然求问，激起孩子的反叛心理，反倒得不偿失。
为此，程美玲搁置了去王丽丽家的计划, 破天荒地歇业，让默默、超好和红民周末回家吃饭。
用的是好久不聚的名义。
之前, 她为了忙程记的事情, 已经好久不在家里开火，反正林兆风有食堂，偶尔加个餐就好，他也不挑剔。
几个孩子都有自己的事情, 想吃什么了, 就去程记点菜。
这样正式的摆个圆桌, 安安稳稳地摆上四个凉菜八个热菜, 堪比年夜饭的排场，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帮忙洗菜的林兆风, 凭借多年战场上打拼野兽般的直觉, 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尤其是程美玲做饭的时候, 不像平时那样享受一道道菜肴变得色香味俱全的过程, 反而皱着眉头, 一脸的苦仇深恨。
鸿门宴, 不知道为何，林兆风想到了这三个字。
他试探地问道：“怎么突然把孩子们都喊回来吃饭？”
程美玲欲言又止地抬头看他, 林兆风遇到超好的事情一点帮不上，随即她嫌弃
地“啧”了一声。
“洗你的菜……”
话没说完，就噤了声。
林兆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屋外。
大院里有棵参天的古树，枝干虬曲苍劲，要两个成年人合抱才能勉强围住。
超好站在树底下，不知道在和谁说话，正对着窗户，林兆风能看到她脸上洋溢的笑容。
偶尔那人会比划几下，从隐隐错错露出来的胳膊看，肌肉紧实，是个常锻炼的年轻人。
“哪家的臭小子搭讪？”林兆风解开围裙，火大地将其甩到锅台上，撩起袖子，作势就要出去。
“冷静点。”程美玲着急去拉他，锅里的菜糊了都顾不上。
“诶呦，我的菜。”程美玲赶紧舀了一瓢水往锅里倒去。
烟雾一下子腾了起来，熏得程美玲连连咳嗽。
已经迈出一大步的林兆风又折返轻拍她的背，另一只空闲的手伸长了够桌台上的水壶，一心二用下倒了一杯水。
程美玲接过，顺了口气。
林兆风再侧头看窗外，超好和那个男人都不见了。
“我周三去大卖场的时候，看到超好和她的男性朋友在一起逛街，这周把孩子们都喊回来，就是想要打听一下。”
程美玲解释道：“你这急哄哄的样子，反而激起孩子的逆反心怎么办？冷静点。”
林兆风指向窗口：“怎么冷静？她还是个学生，那家伙就能在她上学的时候带她出去玩，我能放心？”
程美玲也不知道怎么劝，所幸门口传来开门的轻响。
防止林兆风打乱了她的计划，程美玲抢先一步冲出厨房，生怕林兆风的冷脸吓到孩子。
“妈，爸呢？”超好进屋，放下手里的包，四处张望。
接着去了林兆风常待的书房，没找到人，又问程美玲。
“别管他，谁知道他去哪了？”程美玲揽住超好，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在饭桌前，“你就乖乖等着吃饭吧。”
省的爷俩遇上干架。
超好吸了吸鼻子：“妈，厨房什么味道，好像有东西烧糊了。”
没等程美玲反应过来，超好已经寻着味道去了厨房。
“爸，原来你在厨房啊。”
程美玲听这话，心拎了一下，林兆风可别摆个脸色给孩子看。
她快步走进厨房，就看到林兆风冷硬的脸上是柔和的微笑，像是怕吓到孩子，还特意放轻了声音。
“是啊，你妈烧糊了东西，我洗锅呢。”
“妈还烧糊东西了？”
“你别过来，小心身上沾到这些油腻。”
……
忍住，别生气。程美玲深吸了一口气，她真的是高估了某些爱女人士，还怕他冲着女儿发火，结果白担心一场。
“超好你还是让你爸弄吧，你默默哥和红民哥哥今天也来。”
程美玲把某个碍手碍脚的人赶出厨房。
“嗐，我知道，就算妈不叫他们，这周都要来的。”超好接到。
“什么意思？”程美玲疑惑。
超好挠了挠头发，胡乱地敷衍了一句：“想妈的手艺还不行吗？我去门口看看他们，怎么到现在还不来。”
说着，就像是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程美玲想多问都没有机会。
没过多久，默默和红民前后脚进了屋子。
三个孩子坐在客厅头凑着头，在说着什么悄悄话。
厨房，程美玲默默收回探出的头，凑近林兆风：“我感觉孩子们今天怪怪的。”
“平时红民来家里，就来厨房帮我，还有超好说他们几个本来周末都要回来。”
林兆风想起刚才树荫下的人，神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这两个小崽子不会是来给超好当说客的吧，不行，我绝对不同意。”
“冷静点。”程美玲怕他声音太大，被外面的孩子听到，小心地透过厨房的玻璃去看孩子们的情况。
林兆风拿起一根芹菜，眼中射出冷冷的光，似在打量如何下手切菜，实则和程美玲商量对策：“一击必中，不给反应的时间。”
程美玲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抢过他手里的刀。
“去去去，你别给我添乱了。”
林兆风目光死死盯着客厅的几个孩子，冷哼出声。
程美玲头疼地看着砧板上七零八落，被砍得不成型的芹菜，林兆风情绪外露到这个地步还真是少见。
“开饭吧。”
程美玲招呼一声，超好就冲进来，帮忙盛饭。
“今天怎么那么勤快？”程美玲疑惑。
反倒是一向勤快的红民坐在客厅没有挪动屁股，注意到程美玲看他的视线，椅子上像是安装了钉子，时不时动一下。
超好的动作不太熟练，慢吞吞的就算了，默默要帮忙盛汤，结果把汤撒的到处都是，被程美玲无情赶了出去。
“一个个的，净帮倒忙。”程美玲一边拿着抹布擦灶台，一边吐糟，今天可真是她出师以后做过的最糟糕的饭。
超好还想磨蹭，程美玲一个犀利的眼神。
她吞了口水，小声喊道：“妈，我就是动作慢点，别这样看我。”
“别磨蹭，一个个的，今天都很奇怪。”
超好怕惹了程美玲更多怀疑，不敢再拖延时间。
虽说动作没加快多少，但好歹动作也像模像样的，程美玲这才作罢。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圆桌旁。
三个孩子看着桌上整整齐齐12个菜，面面相觑，超好侧过头做口型：妈知道了？谁说的？
默默和红民都摆出无辜的模样。
叛徒，超好挥了挥拳头。
“今天把大家都喊来吃饭，也是我们做家长的遇到了点困难，想和大家商量商量。”
程美玲举起酒杯，超好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坐好。
“妈，程记倒闭了吗？”超好苦思冥想，实在想不到家里会遇到什么困难，半天憋出这话。
“师父，你遇到那么大的困难，怎么不告诉我爷爷，他一定会帮你的。”秦红民保证道，就差立马站起来给老爷子打电话了。
“别乌鸦嘴，说起来这事还和你有关系，超好。”程美玲目光锐利。
原本还觉得莫名其妙的超好心里竟然还有点没有底，是打了隔壁的小胖被告状了，还是打跑了向她表白的男生，老师给家长打了电话？
“什，什么？”超好强装着镇定。
“周三你是不是去了隔壁长街的大卖场？那是上课的时间。”程美玲也没瞒着，“旁边还有个男生，我正好给你王姨买东西，亲眼看到了。”
一击必杀，说的清清楚楚，林兆风给了个满意的眼神。
超好焦急低头，往两个哥哥的地方比手势：妈看到哥了？
“这……”
程美玲见女儿低头说不什么，情绪反倒缓和了些，知道羞愧，还不晚。
接着语重心长地劝道：“超好，你现在还是个学生，应该以学习为重，如果一个男生在你上课的时候带你出去玩，这是工作日，很可能是个无业游民啊，也没有考虑到你的学业，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超好眨巴眨巴大眼，又朝着同伙看了看：妈误会了。
默默挤了挤眼睛：再拖一会。
超好抬眼看了墙上的挂钟，还有十分钟就到12点了，她拖。
“嗯，我知道了。”超好连连点头。
程美玲也不欲多说，怕超好起逆反心理。
“行了，开饭吧。”
还等着她长篇大论的超好一愣，接着立马站了起来。
“怎么了？”程美玲皱紧眉头。
超好随口编了一句瞎话。
“我，我有东西放在家里了，学校里要用，我去找找，等等再吃饭。”超好硬着头皮说。
她不过说了两句，连重话都算不上，这孩子就不吃饭了？程美玲担心这个时期的孩子爱情价更高，怕自己说越多，孩子越叛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坐下吃饭。”林兆风一改往常对女儿的和蔼，严厉地说道。
超好突如其来的叛逆让夫妻俩措手不及。
但只是说了两句劝解的话，就要甩手回房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
候养起来的坏毛病，难道真的是平时太宠她了吗？
林兆风眉头发紧，饭桌上的气压低得让其他人的呼吸不自觉地放轻。
超好从没见过父亲对着自己这般严厉的态度，加上她也是为了给哥哥打掩护，有苦说不出，一时憋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爸！”超好委屈地叫了一声。
林兆风不应。
“爸，小妹不是那个意思。”默默护着妹妹，连忙解释，“她就是想一出是一出，你又不是不知道？”
“想一出是一出，有想过其他人的感受吗？你妈为了你，这几天都没有睡好觉，还怕我反应太大，瞒着我，自己一个人憋着事情，她多难，你知道吗？”
林兆风的话说的程美玲都脸红，说的她忍辱负重了似的，作为枕边人，林兆风还能不知道她天天晚上倒下就能睡着？
夸大其词！
超好偏偏就吃这套，眼泪汪汪地看向程美玲。
一个箭步死死地包住程美玲：“妈，我错了，我就不该听我哥的破主意……”
两位家长的耳朵不约而同地动了动，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默默抢先一步开门。
夫妻俩往门口看去，玄关的拐角处探出一张熟悉且笑得欠扁的脸。
“超强？”程美玲惊讶，“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没有假期吗？”
超强往身后招呼：“秀丽，快过来，见过我爸妈。”
说着，提过身后人手里的东西：“爸，妈，这是秀丽和我给你们买的保养品。”
那女孩一席碎花长裙，两条乌黑亮丽的麻花辫乖乖地垂在胸口，白净的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
还算大方地自我介绍：“叔叔阿姨好，我叫曹秀丽，是林超强的……”
说着，不好意思地瞥了眼超强，含羞带怯。
“爸，妈，这是我的对象。”
超强接口，生怕曹秀丽感到尴尬。
两夫妻结合刚才超好的只字片语，哪里还不明白怕是臭小子搞什么幺蛾子，让超好在午饭之前拖延几分钟。
至于超好周三出去逛街的男人，还有刚才出现在树荫底下的男人，很有可能是二年不见的超强。
夫妻二人默契地打算揭过这件事不提，谁叫二人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认出来。
超好如同小鸡啄米，连连点头：“哥要带对象回来，周三我和学校请了假带他们玩，不是和……”
程美玲重重咳了一声，打断超好的话。
超好乖乖地递给她水：“妈，喝水。”
接着，又看向林兆风：“爸，刚才我哥让我拖延几分钟，他说要去打电话给秦爷爷，不是其他……”
二重咳嗽先后响起。
林兆风和儿子对视一眼，趁着儿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先发制人：“打电话给老爷子做什么？拿长辈压我和你妈妈？”
超强讪笑，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显然没有意识到父母的眉眼官司。
“没那个意思。”
“真没有？那你秦爷爷来了，替你说情，我也不给面子。”林兆风拿捏住超强的死穴。
超强立马改变了之前嬉皮笑脸的模样，端端正正地挺起背，双手放在大腿上。
严肃面容，先看向程美玲，再看向林兆风：“妈，还有爸，我要结婚了。”
“噗——”
在座的除了两个当事人，具被消息震惊。
“哥。”超好先叫了起来，“你请我帮忙的时候，可没说要结婚了，只说要把对象介绍给爸妈，这么大的事情，你不是坑我吗？”
超强不好意思地打哈哈：“哥请你吃饭。”
他要是不那样说，遇上那么大的事情，他这个妈宝妹，爸宝妹怕是第一时间就把他出卖了。
“一顿不够，起码两顿……”
程美玲黑脸看向林兆风，瞧瞧你的娃。
林兆风扯了扯嘴角，成，讨债的娃，他先顶上。
“林超强，你太不像话了。”林兆风的眼睛落到一旁水灵灵的姑娘身上，话不自觉软了一半。
将心比心，他的姑娘要是和别的臭小子处对象，被家长刁难了，他该多心疼？
“咳咳，成家立业是好事情，你们这还年轻，之前你妈打电话给你，问你有没有遇到合适的女孩，你还说没有，相处的时间也不长嘛，可以再多谈一段时间，看看彼此合适不合适。”
“是啊是啊，你们谈了多久了？”程美玲附和。
超强和曹秀丽相互对视，不约而同道：“一个星期。”
“砰——”
不知道是谁没坐稳椅子。
超强解释道：“我突然有了假期，就想回来给你们惊喜，坐火车的时候正好遇上了秀丽，我俩一见如故，在火车上的一天一夜里，我们非常投机。”
“下火车的时候，我俩就确认了关系，秀丽是京都人，我跟着她见了她的父母？”
林兆风正了正身子，讥讽道：“人没拿大扫帚给你赶出来？”
超强老实地摇头：“她爸爸很欢迎我，当即同意了我俩的事情。”
“砰——”
不知道又是哪个没有坐稳。
“女孩子的父母都同意了，我俩还能有什么问题，有个要求，交往了半年，你俩想什么时候结婚就什么时候结婚。”
林兆风扶了把刚坐稳的程美玲，郑重地说道。
超强年纪大些，对程美玲和林兆风的结缘也有些印象，不满地喃喃：“你和我妈见了一面，不就结婚了，我和秀丽有什么问题吗？”
“咳咳。”林兆风回想起年轻时和程美玲的相遇，老脸一红，“我们那是什么年代，你们还是多了解对方再考虑接下来的事情。”
超强还想说话，被程美玲一个眼神制止。
“先吃饭，先吃饭。”
“是是是，秀丽，你饿了吧，我妈做的饭一绝，多少人等着吃我妈亲手做的菜，你尝尝这个肉。”
超强夹起一块油汪汪的红烧肉，汤汁浸润了一片白白的米饭。
曹秀丽不自觉吞了口口水，硬是等着长辈先开了席，才动了筷子。
这味道……
“怎么，不好吃？”超强不信邪地夹起一块，微微一抿。
“妈，这个肉怎么是糊的？”
接着，他环视整个席面，一眼便看到了被林兆风切的七零八落的芹菜。
“妈，这是你切的？”超好惊叫道。
默默和红民也连忙动手，挨个尝了菜。
“这个汤是甜的。”
“那个，那个，盐放多了。”
……
夫妻俩面对着面相望，要不是这乌龙事件，怎么会出现这样有失水准的菜？
嗐，儿女都是父母的讨债鬼，一个个的都大了，这以后操心的事少不了。
在外头风生水起的二人有预感以后的事情少不了，可怜人同病相怜，手不自觉地握在了一起。
下半辈子，“战友”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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