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同意
沈芜渊一回府, 便瞧见府门前站得满满当当的人群,他眼尖一眼便瞧见了站得最高的长公主,见她略沉着一张脸, 便瘪了瘪嘴,低声叹了口气。
刚下马,人便都围了上来, 沈织织挑了挑眉头揶揄道:“不知道的, 还以为二哥是白家的人,瞧这一回京, 家都不回了,便直奔白府呢。”
沈芜渊伸手敲了她一下, 忙上前到长公主身侧, 躬身喊了句:“母亲, 儿子回来了。”
长公主佯装着一张严肃的脸,眼眸里却是微微动容, 想他一回府不先着家便气不打一处来, 但又舍不得真罚他, 上一回罚他, 他便跑到了南远那样的地方,好不容易盼到人回来, 她怎也不能再如之前一般。
长公主微微颔首, 便算作是应了,沈芜渊轻松了一口气,环着长公主便往府里去。
“大哥呢?”没见着沈知廊的影子, 沈芜渊便问了一嘴。
长公主还未来得及答话, 一旁沈织织先抢了一句道:“去东宫了, 约莫要到晚膳才能见到他。”
现在已日渐天黑, 离晚膳也就一两个时辰的功夫,沈芜渊闻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长公主,抿唇道:“今日儿子不能在府上用膳了。”
长公主脚步一顿,皱眉看向他;“去哪?”
沈芜渊咧着嘴笑道:“白家。”
“白家,白家,又是白家!沈芜渊,你可还记得自己姓沈!”长公主冷着一张脸肃穆道。
沈芜渊自也知道长公主的脾气,他低头沉声道:“阿婳挑的那人,我觉得不妥,盛大哥不再京中,白老大人近来宫中是越发忙乱,总要有人盯着些,母亲不也觉得阿婳好,那样好的阿婳,要是再遇到她父亲那样的人,几条命够折腾?”
说起盛婳,长公主便不禁想起那弱不禁风的可怜模样,眼眸里也闪过几分不忍来,上回除夕宴虽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但只那么一眼也知,这丫头越发瘦弱了,这些年想必并未养好。
她皱眉道:“白老大人亲自挑的人,能有什么错?你莫跟着掺和”
沈芜渊低声一句道:“盛安也曾过了白老大人的眼,可如何?”
盛安长公主忽就无话可说了,她到底于心不忍皱了皱眉头道:“去便去,但你要有分寸,白沈两家交情一贯不错,莫坏在你手上了。白老大人最在意那丫头,你惯来又鲁莽,若是触了逆鳞,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沈芜渊闻声无奈笑了笑,这笑声惹得众人多看了两眼。
“怎么了?我还说不得你了?”长公主怒视着他道。
沈芜渊摆了摆手,安抚她道:“儿子离家这么些年了,母亲以为我仍无长进?若还是之前的性子,在南远早便死了八百回了。”
长公主心尖儿直颤,闻声更是怒不可遏指着他道:“数你活该,好好的京城不待,非去那样的蛮荒边缘地,怎么着,是受苦头了?”
沈芜渊摇了摇头道:“多谢那些苦头,儿子觉得很受长进。”
他如今这样高了,也这样大了,实不好再说他什么,长公主虽心中疼惜怨及想骂,可话道嘴边,见一旁沈织织的眼色,便又忍了下来:“晚膳可以不吃,但总要去吴守堂一趟见过你祖父。”
沈莫自年岁渐老后,便再不操心外头的事,便是自己孙子孙女有什么,也惯来不管不顾,好比沈芜渊要去南远,他也只颔首说了声知道了,就在自己那一方小院子里,无事喝喝茶下下棋,有事便也只高台而立事不关己,旁人有时只笑道,难怪沈家老大人长寿,只因从不操心凡事,现下已是古稀的年岁了。
“祖父近来可好?”沈芜渊点头问道。
长公主白了他一眼道:“还记挂着你祖父,倒也不至于没了心肝。”
***
早便下了朝,眼见着天黑了,酒楼里,街道上都是玩闹的人,大新年了,小摊小贩摊位上都挂着红艳艳的灯笼,又道不尽的喜气。
只听一酒楼里,忽有一小厮拽着一小二问话:“我且问你,盛大可在这里?”
那小二看了眼小厮,支支吾吾的不敢言语。
那便是在这了,那小厮立时眼睛一利道:“我是白老大人家里的下人,有急事寻盛大人,要是误了事,你可耽的了?
小二被吓破了胆,这也是他第三日当差,怎想便遇到这样的事,拿捏不准又不敢耽搁,忙点头哈腰应是:“在的,在的,劳您大驾随我来。”
两人上到二楼,说来也瞧,包间恰在二楼凭栏前,凭栏下,便是一整个大厅。
那小厮心中窃喜,便敲了敲门,听里头应话的正是盛安,便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那凭栏前高声道:“盛大人,方管事让小的来寻你,您家三姑娘的信件已送到白府了,信上所言许姨娘作为主家请我家姑娘去盛府参加盛三姑娘的生日宴,方管事有一事不明,怎么盛府嫡女回盛府,我家姑娘什么时候成了外人,也需得帖子才能回去”
还未说完,门便被打开,盛安的脸铁青,四下环顾看了一眼,低声呵斥:“闭嘴!”
那小厮忙垂下脑袋,方才话是壮着胆子说的,如今一呵斥,便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不过这事已然闹大,这效果也是有的,小厮忙将请帖递上:“这是请柬,劳大人收好。”
盛安一把接过信件,见左右都是停下碗筷瞧热闹的人呢,恰此刻一侧屋门也打开,那人年岁与盛南一般,不过比盛安的眼里更多几分精明算计,他笑着道:“盛大人,你这事做的我不大明白,怎么,是准备抬那姨娘当正妻了?您还真是有胆识呢”
这话无意不在讥讽他仍受白郝压制,盛安捏紧帖子回呛道:“齐大人,有这功夫不若操心操心自家事,我只一双嫡子女,可不比你家子嗣多呢,只是这子嗣与子私总也有些区别,您说可是?”
盛安不欲与他多纠缠,轻嗤笑了一声拿着请帖便离去,徒留下齐甫铁青又阴鸷的脸。
低声轻啐了一句:“都是活不长的,有什么好神气的!”
临近晚膳时,盛婳才听了这一桩事,她闻声时只抬眸多看了两眼方管事,方管事显少见自家姑娘这幅眼神,这回做事虽解气,可凭姑娘的心性,当觉得有些过了。
“老奴一时间失了分寸,还望姑娘责罚。”
盛婳示意点珠将人扶起,她道:“盛欢近来确实欠些教训,方伯无错,无需责罚。”
“姑娘?”方管事闻声一惊,点珠亦是一愣,两人对视一眼,真是奇了,姑娘自打入了白府后便对许氏母女睁一只闭一只眼,显少见过她真计较什么。
盛婳见两人惊奇的看着自己,不禁笑了笑道:“怎么,觉得奇怪?”
方管事点了点头:“是不大一样。”
盛婳垂下眼把玩着手中的长命锁道:“只要不是舞到我跟前,随他们怎么闹都成,许是我脾气太好,叫盛欢以为我真没脾气了。”她顿了顿又语焉不详道:“毕竟亏欠她们的总不是我,这桩债不该闹到我头上。”
方管事闻声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姑娘说了是?”
盛婳却不继续了,转而抬头语气温和道:“劳方伯给送个信去盛家,眼下应该是闹开了,就说盛欢的生辰宴我应了,让父亲摆开来办,那日我也会去。”
一旁杏枝闻声撅着嘴道:“那不是给许氏母女抬脸了?”
盛婳闻声笑了笑没解释,倒是方管事眼里一亮连连点头:“欸!是,是,老奴这便去办!”
人还未走远,又叫盛婳叫停了,只听她道:“今日这事,多少打了父亲的脸面,方伯切记态度真切认个错,旁的不说,只说是见不得我委屈才如此。”
这话里自皆是方管事的打算,方管事心中暖烘烘的,连连应“是。”
见方管事真走了,杏枝一脸不值当的样子道:“姑娘!您心太软了,她一个私生女办什么生辰宴呐”
点珠闻声敲了敲她脑袋道;“若没有姑娘一句话,这宴席能不能办起来还两说,眼下盛府正闹开了,依着盛大人的意思,这宴席应当是办不起来的,但你说说,眼下咱家姑娘一句话,却能叫宴席办起来,你说是打谁的脸?谁能舒坦?许氏母女的心阿可是比拇指还小呢。”
杏枝闻声眼睛一亮,这才了然其中关巧,不禁赞道:“还是要姑娘出手,总要是让他们好好瞧瞧您的脾气,别以为您不在盛家,真把自己当主子了,一个姨娘也配?”
果如点珠猜想的一般无二,方管事到盛家时,已然是闹过一回了。地上一片狼藉还未扫去,许氏虽退到了屏风后,却也能听见她低低啜泣声。
明日自己或成了满京城的笑话,方管事此刻在盛安眼里便是罪魁祸首,眼神若能杀人,他应当早死过了。
“怎么,方管事大驾来此,是来见本官笑话的?”听听,官老爷的派头都拿出来了。
方管事闻声姿态放得低低地,忙垂首认错道:“是老奴的错,老奴自小便看着姑娘长大,见不得她受如此委屈,一时间失了分寸,还望盛大人见谅。”
一说起盛婳,盛安的气便弱了三分,这事到底是许氏母女起因,若是没有他们招惹,倒也没有今日这茬了,不禁又眯了眯眼睛看向屋内,眸光又很添些许厌恶。
“你来何事?”毕竟是岳丈身侧的老人,盛安再如何也不能计较,此刻只想即刻打发了他。
方管事忙道:“姑娘来让老奴传话,三姑娘的生辰宴是当要办的,她并无异议,若是府上人手不够,她也可派些人来,毕竟许姨娘未当过家,不知事情繁琐,对了,那日她也会来。”
屏风后的盛欢闻声,面色一寒,咬着唇隐忍着怒气,一旁本哭泣的许氏见状连哭都不敢哭了,只紧紧的拉着她的手。
盛欢紧紧拉着许氏的手,听到外头盛安欣喜异常应道:“婳婳也会来?”
方管事应道;“是,姑娘亲口应下的。”
自打盛婳四岁出了事,便在没有回过盛府了,盛安此刻听闻,自是喜出望外,想也不想便应了下来:“那便办,老李,你,你去办!”
屏风后的盛欢面色一白,脸上的巴掌印此刻火辣疼痛,眼里皆是屈辱与愤恨,想也不想便甩袖离去,许氏生怕她出了什么事,抬步追上。
屏风后的动静这样大,在场皆是听得清清楚楚,却都当做浑然不知。
盛安眯了眯眼又催促了一声李管事。
李管事闻声一怔,面上却有些犹豫,好似有话要讲。
方管事看了一眼,便了然,既话已带到那他便也不再掺和,便请辞离去。
见人离去,李管事见四下无人才道:“老爷,三姑娘身份摆在这,这生辰宴办起来,多少有损体面,今日又闹了这一出,您在外的名声怕就”
盛安早便想到这一层,他挑了挑眉头道:“无碍,就说这次办宴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专为婳婳回府摆的台阶,我宠爱嫡女,旁人还有何好说道的?”
李管事闻声眸光一亮,忙点头夸赞:“是,是,还是老爷考虑的周到。”
李管事的夸赞,盛安很是受用,不过也并未忘乎所以,他转头看向屏风意有所指道:“去盯紧阿欢,这回总要收些责罚,上回她表哥事我未与她计较便真就不长记性了?”
李管事想起盛欢,便不自觉的低声叹了口气,才十岁的年纪就能引起这样的大的风浪,索性心性还未全,做事还未尽周全,不然他也不敢想事情后果。
白府快用膳时,方管事来寻陆衷,却未寻到人,问起下人才知,说是又回了陆家,方管事闻声便没再说话。
彼时陆衷正站在照水院门口,见门扉紧闭,不禁皱眉,看向一旁的宁去:“一日未用膳?”
宁去面上焦急无奈点了点头:“是,自打回府后便将自己关着,什么话也不说,那一身的湿衣裳还没换呢,大公子想想办法吧”
陆衷抿唇道:“焉生,年后军营中便会募兵,再加上先生那封信,只要你去,便是好出路。”
宁去闻声一怔,他本以为陆衷来是来劝陆焉生,怎突然提起这个,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陆衷话说完便转身离去,也不管宁去怎么看。只走到门边又顿了顿脚步道:“沈二回来了,你斗不过他,也不如他,他不是楚斟”
床榻上的陆焉生蜷缩成一团,沈二!又是沈二!陆焉生眼里的深沉几乎要将人埋没。
这人他前世里并未见过几回,可名字却听了不知多少遍了,第一回 听说便是在白家。
夏日太热了,便是窗牖全开,满屋子的热气都散不出去,他从小厨房取了些酸梅汤,放在阳下晒了晒,驱散了寒气,手握了握凉再不冰手才捧着往娉婷阁去。
他一进后院便瞧见阿肆蹲在门口,一见陆焉生来,便忙站了起来,喊了声:“陆二公子。”
“人呢?”陆焉生挑眉问道。
阿肆立时便了然他是在问谁,忙道:“姑娘啊,姑娘去前头小池塘乘凉去了。”
陆焉生瘪了瘪嘴角,扔了句:“身子不好,也不消停”便转身离去。
阿肆见他离去,摇了摇头,这位爷就不能好好说话?
果然在小池塘寻到了人,池塘上有一方小船,船上帘幕被风一丝丝吹起飘荡,竟觉出几分凉意来。
岸边只有两个丫头,可见盛婳便在船上,陆焉生勾了勾唇,还是不傻,没在烈日下灼晒。
捧着酸梅汤便要走去,这一路阳光的灼烧,手中酸梅汤竟有些生热,他有些缺了耐心,脚步也踱的更快。
只是还未靠近,便忽听见小丫头杏枝小声道:“沈二公子不日便要回京了呢。”
点珠无甚意外,点了点头:“怎么着,我还未见姑娘高兴,你怎就这般兴奋?姑娘您听听,杏枝这是什么意思呢?”
杏枝白了她一眼道:“你就不盼着沈二公子回来?他回来了,咱家姑娘便好了,你说是不是?”
不远处的陆焉生闻声顿下了脚步,眉头高高耸起,不禁纳罕,好了,是那种好
两个小丫头并未察觉道,点珠闻声点了点头道:“那倒也是,他一回来便会来咱家后院,有他在,我家姑娘定身心都好上许多,再不必受气气坏了身子了。”
这话茬便挑到了陆焉生身上了,杏枝不禁抿唇道:“姑娘你也真是,奴婢瞧着沈二公子比陆二公子不知好了多少,便不是沈二公子,换成旁的脾气好的也成呀,见他一日日的给你气受,奴婢实在为你心寒。”
船舫里的人闻声忽传来一声唤,打断了杏枝喋喋不休的话:“杏枝”
果然,话音一落,杏枝便自觉的抿了抿唇,扔了手中的荷叶往船舱跑去。
只听身后忽传来一声碗盏碎裂的声音,两个丫鬟纷纷回头看去,只隐约瞧见了一人晃了过去,瞧不清是谁,便没在意。
此后陆焉生没想到,这沈二往后会是深扎心中的一根拔不去的倒刺。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楚家
眼见着快到亥时, 沈芜渊还无要走的意思,白郝便搁下碗筷看向他道:“芜渊有话要讲?”
盛婳执箸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了沈芜渊。
沈芜渊朝她安抚的笑了笑才转头对着白郝点头:“是, 有些事,想与老大人聊一聊。”
白郝似早有察觉,微微颔首, 转而看向盛婳温柔道:“婳婳先回屋吧, 这时候也该用药了。”
盛婳抿了抿唇,闻声起身, 只是临走时还不忘朝着沈芜渊摇了摇头,劝他莫要掺和。
盛婳一走, 白郝便起身:“走吧, 去书房。”
到底是五六十岁的年纪, 身子再强韧,脊背都微微佝偻着, 高高束起的羽冠里几乎挑不出几根黑发来。
沈芜渊跟在他身后, 相较于三四年前的老大人, 不得不承认, 确实岁月无情,已老态渐显。
书房里, 白郝坐在太师椅上, 看向面前的少年,神色微微发沉开口道:“有什么话要讲?”
沈芜渊抿了抿唇,思索再三还是开了口:“老大人, 阿婳选婿的事当要慎重”
白郝眉头半耸, 人没在烛火的阴影里瞧不清情绪, 只是声音略沉了几分, 只是问他:“那芜渊以为,当怎样慎重?”
沈芜渊无惧威慑,事关盛婳,他容得半分却步,上前一步答道:“随随便便挑这么个人,不清楚秉性,不了解性情,便就这么将阿婳的终身托付了?”
“人是我亲自挑的,家室也了解过,并非随意托付。”白郝答道。
沈芜渊闻声眼里有几分激动:“盛大人也是老大人亲自挑的,可结果呢?老大人,阿婳身子不好便好好的养,怎能听信术士所言”
一说起盛安,白郝情绪便肉眼可见的波动,他高声打断道:“芜渊,你若是觉得挑楚三太过随便,那便是说你可以,是吗?”
这话直白,几乎不用他多思索其中意味,沈芜渊便知道白郝所指,只见他身型一滞,便默了声。
垂下的眸子似倒影着烛火的微光,这事他从未想过,也未敢想过。
白郝轻声叹了口气,似早意料中他的态度,他道:“看,你再关怀阿婳,这事你也不能一口答应,便莫要说为她考量了,你不能,但楚三可以,你在外头,瞧不见她日日被病掏空的身子,也听不见她那止不住的咳声,府上的医师来往虽没有千人但百人也是有的,若非走投无路,你觉得我会选这一昏招。”
沈芜渊的手微微颤动,眼眸里多了些旁人瞧不透的情绪。
白郝的目光又看向了半开的明窗又道:“有一事你或许不知,你回来前,婳婳晕厥不醒,就这样躺了整整一日,气息也渐弱许多,我正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楚三来了,他一来婳婳便醒了,这事奇幻,确实我亲眼所见,选婿一事虽荒唐,但总是有些盼头的,只要等过及笄,她能过了及笄,便是她到头来不愿选楚三,我冒这天下人的咒骂嗤笑,也会替她推了这婚事,在此之前,你莫再捣乱也莫掺和,若是叫我知道,我便真上镇国公府讨要说法,将你绑在这我这后院”
话落便是久久的寂静,两人的呼吸声,蜡烛的炸烛声徘徊在书房里。
忽见沈芜渊抬头问了一句;“当真只到她及笄后?”
***
杏枝小跑着进了屋,珠帘被打的清脆玲玲响,还未见到人便道:“姑娘,沈二公子已经走了。”
盛婳闻声从床榻上微微探头:“我祖父面上可有什么不快?”
杏枝摇了摇头道:“老大人还在书房并未露面,不过是方管事送出门的,应当没事,姑娘可放心。”
盛婳闻声轻松了口气,有方管事送客,应当并未生事,她不禁生出几分好奇来,想来沈二哥在外头这些年,多少受了些历练,原那样爆竹脾气都能有所收敛呀。
杏枝忽又道:“对了,方才沈二公子见了奴婢,让奴婢给您的带句话。”
盛婳皱眉看向她问道:“什么?”
杏枝敲了敲脑袋细细回想了才道:“嗯,是说,让姑娘安心,楚三公子他会替您盯着等您,等您到及笄后,他便,他便”
点珠在一旁看的着急,插嘴道:“便什么?统共不过几句话,你也记不住?”
杏枝窘迫的红了脸,沈二公子出口成章,她这脑子哪里记得住嘛,一时语塞囫囵道:“大约是说替您做主的意思。”
盛婳愣了一瞬,有些迟疑问道:“他是这样讲的?”
杏枝虽有几分心虚,但她理解就是这么个意思,便连连点头应是。
盛婳手细细摩挲,这话沈二哥讲来倒也不稀奇,只是,她哪能活到及笄那日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唇角却微微勾起,瞧不清眼中的情绪,她看向点珠道:“明日你若是得空,便去镇国公府道声谢,便说我知晓了,若有那一日,定等着他来。”
点珠闻声应好,转身离去时还不忘夸赞沈二公子体贴。
宁去在房门前守了整整一夜,生怕陆焉生有什么想不开的,房里一有动静便贴近了听,只是除却沉沉的呼吸声,再没有旁的声音了。
天才蒙蒙亮,宁去正有些懈怠,忽听见屋里传来脚步声,他立时便精神了,站起身来看向门口,下一刻,屋门打开,便瞧见了陆焉生有些憔悴脸。
陆焉生一身对襟装束,看的宁去一怔:“公子,您这是?”
陆焉生只睨着了他一眼,便朝外走去,宁去看了眼他去的方向,有些惊讶,这是去练功?
他心下一喜,公子是终于想通了?
忙小跑着跟上,却未想到陆焉生会突然顿下脚步,宁去若非停的及时,险些栽到陆焉生的背上。
他还来不及庆幸,便听陆焉生问道:“募兵是什么时候?”
宁去回想一下忙答道:“好像是下月初三,公子是要去参军?”
陆焉生并未答话,这意思便是默认,宁去想了想,去也好,去便不会再想盛家二姑娘了,总归是不再折腾自己了。
他却不知陆焉生所想,陆焉生手执长缨枪,手稍一用力兵器便发出震耳发聩的声响,眸光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兄长说的没错,楚斟不足为惧,他最该忌惮的是沈二,他眼下最窘迫的便是近不得婳婳的身,他的身份,他的地位,实在不足为道,唯有站得高些,才能再得老大人青眼,没了婳婳的倾心,眼下唯能靠自己了。
他比之楚三有太多优势,光知晓后世这一点,便足以简单翻身,再者,他想起盛婳的那孱弱的身子,眉头微止不住皱起,若是赘婿有用,上辈子婳婳何至于断气,便是真有用,也不能全然依傍这事,他忽想起一人来,转头道:“宁去,着人去绛县寻个人。”
他记着那人是绛县人士。
姜县?还是绛县?哪儿?宁去也才十二,出了宁京便哪也没去过,这地儿是闻所未闻,他满脑子疑问却又不敢问。
“姓甚名谁?公子请讲。”
“程九”陆焉生笃定道。
宁去闻声却犯了难:“这当只是化名,许是程家行九,公子可确信名讳,若无名讳,怕是寻找起来有些难。”
陆焉生闻声眉头一皱,是他大意了,可他那时只程九程九的唤他,并不知他到底叫什么,不禁抿唇道:“你先去寻,能排行九的想也是个大族,许也不难寻”
宁去闻声只得头铁的定头应下了,哪里知道,就这么一个人,他生是寻了好几年,险些磨了他半条命
白郝去楚家的日子定在了初八,陆焉生知晓时,心头好似滴血,那一日他又站在了白府门口,就这么痴痴的站在那,这墙头倒是不高,翻越过去倒也并非难事,可他在意的是盛婳的态度,婳婳让他往后莫在登门了,他便当真是一步也不敢迈进去了。
他垂眸不禁自嘲,倒不若不重来,亲眼见她奔入旁人的怀里,成了旁人的未婚妻,好比将他活活凌迟,莫不是这便是他当初不知珍惜的报应,那实在太重了些,他疼些无所谓,可婳婳还需再受病痛折磨,日日不得安寝,确实太不公平。
初八这一早,白郝便登了楚家的门。
来迎的是楚家一族,就是大房也赫然在列,纷纷上前迎接,白郝客套了几句,便被请进了楚家。
楚家皆是从文的,算的上是书香世家,楚大脾气较楚二爷更沉稳些,尤其官品更是位至正三品翰林设学,自是压了楚家二房一头。
楚大,楚从文一直跟着白郝攀谈,话语里还是不是夸赞自己儿子楚殷为人,这话一出,在场人神色皆微妙,尤其二爷楚从墨神色一僵,大房这是摆明想挖墙角,未免做的太不体面。
楚斟却自始至终都端着笑,神色未见分毫不悦,好似全然不知大房打算。
白郝闻声只看了两眼楚殷,楚殷想起那日见到的人,便不自觉也燃起些希望来,挺住了腰板让白郝仔细瞧。
却听白郝转身问向楚斟:“今日没见到你母亲,她人呢?”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初三
楚斟面色无异, 神色如常道:“实在不巧,外祖母身子近来不适,前两日母亲便搬去伺候他老人家, 本想今日与我们一同回来,可那边实在离不开人。”
楚从墨闻声眸光闪了闪,只垂着脑袋佝着脊背, 而后连连应是。
白郝闻声只微微勾唇, 若有所思的盯着楚家父子瞧了一眼,那眼神犀利, 好似能瞧透他们所想,直看得楚从墨心慌, 刚抬起头忙又垂下头去, 心中正打鼓, 却是听闻白郝忽然一笑道:“伺候上亲,本也是为人之子应当本分, 孝心鉴似明月, 您母亲确是本分之人。”
楚斟躬身道:“学生替母亲谢过先生夸赞。”
只是他未瞧见, 自己垂眸时, 白郝略带深意眯起的眼睛,恰此刻走到了两岔路口, 楚从文忙上前一步道:“家弟府上寒酸, 实招待不得首辅大人,您可先去我府上做客。”
白郝脚步微微一顿道:“多谢你客气,不过今日来便阿斟府上瞧瞧的, 待改日, 改日得空必来与你一聚。”
说罢混当瞧不见楚从文面色一沉, 神色淡淡看向楚斟道:“阿斟, 引路。”
楚斟瞧见自家大伯眼角微微眯起,堂兄楚斟好似嫉恨的连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不免觉得好笑,面上却无分毫变化,上前一步道:“先生,我家府上确实寒酸,上不得台面,您去瞧一瞧也就罢了,午膳我大伯已备好,不知可否赏面移步左院用膳,也不枉他一番心意。”
这番面面俱到,不禁让白郝多看几眼,在哪用膳他并无异议,自如此,便也留赏了个面子,对着楚从文道:“那便叨扰了。”
楚从文颇得意的看了眼楚从墨,更觉得楚斟很懂眼色,看楚斟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夸赞意味,忙连连应道:“首辅大人客气,您肯赏光,自使我府上蓬荜生辉。”
一行人便陪着去了右院,虽是四品大员的宅邸,但却无半分奢靡之气,相反倒果真简陋,长廊下还有裂开的缝隙,寒风正呼呼的刮了进来,地上也潮湿一片,众人经过这处时,皆纷纷绕行而过,宅邸确实不大,两进两出的宅子,过了长廊便能一眼望到头。
白郝今日来本就是走个过场,屋舍也没什么看头,正转头要走,忽听尽头一小房间里传来几声不大不小得到动静,楚斟只是眼尾微微一颤,恍若无意的遮挡了白郝的视线。
白郝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楚斟,并未寻着声往那房间看去,好似并未发现什么,只是转身看向了战战兢兢的楚从墨问道:“楚二大人,书房在哪?有些话需嘱咐些阿斟。”
楚从墨闻声忙指了指最左侧前头的小房间道:“就在前头,劳您跟我来。”
白郝跟着楚从墨离去,楚从文却是驻足看着那闹出动静屋子眯了眯眼睛,嘴角带着几分嘲讽笑意看向楚斟忽道:“你倒是有些聪明,知道她不成体统见不得人。”
楚斟只抿唇道:“劳大伯尽早去备午膳,待晚些,侄儿便领先生去左院。”
楚从文抿唇笑道:“你父亲虽然事事无能,索性你还懂些事情,切记哄好首辅大人。”
“是,阿斟明白。”楚斟点头应是。
楚从文抬步离去,忽又顿下看向楚斟道:“你二哥惯来无所事事,若是你去白家,倒也带着他些,好歹也能长些见识,你很懂事,应当知晓伯父的意思。”
他这话未问楚斟意见,哪里是询问,说是命令才是,楚斟闻声未语,只是抿唇笑笑。
这笑落在楚从文眼里便是答应,心满意足的便离去,却并未瞧见楚斟略带阴鸷的眼眸。
你谋什么都成,但唯她不能。
果然,今日白郝来便是来谈定亲一事,这事既已掀开了遮羞布,便无需遮掩,白郝看着他道:“外头传的那些事,你知道多少?”
楚斟动了动身型抿唇道:“阿斟是有些耳闻。”
白郝闻声并未见半分动怒,反倒是意料之中的点了点头道:“知道便好,那老朽便直说了,这姻亲定下,你便需得时时守在婳婳身侧,你只管顺着她,她脾性好,从未为难过人,但她若有意外,老朽定会拿你问责,自然,相应的,你,你父亲,包括你家,若是想要什么,若非过分至极逆施衷德,白郝也定竭尽全力满足你们,楚斟拜入老朽门下,便是老朽奉你们楚家第一份礼。”
楚斟闻声垂眸,白郝这话里的意思,这桩姻亲便相当于是买卖,问他索取,便会与他报酬。
话一落下,楚家父子皆沉声不语,白郝倒也不急,只是伸手拿过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这茶不是什么好茶,入口发涩又无回甘,倒是让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约莫一刻钟后,白郝才搁下茶盏问道:“如何,可考虑清楚了?”他看向楚斟道:“你倒也无需为难,便是你否了这桩事,也仍是我白郝的学生,这事老朽既然认下了,便再无否去的道理。”
楚从墨全无主见,他只是看向看向楚斟,等着他回应,却见楚斟抬头认真道:“先生,阿斟愿意,二姑娘仙容之恣,能得如此佳人,是阿斟之幸。”
少年言之凿凿,确信之至,尤其眸光中的坚定竟让白郝生出几分熟悉感来,十几年前,也有这样一个书生跪在他跟前信誓旦旦承诺,想起那人,白郝不禁眯了眯眼睛,芜渊有一事没说错,楚斟与盛安确有几分相似。
他便不得不做些打算,只见他抿了抿唇道:“你既愿意,那便很好,只是,你们眼下还小这婚约可定,这成亲还需得等婳婳及笄后,就是年岁还小,变数太多,老朽也不想一桩婚事套牢了你们,何况世间□□最难自已,待她及笄后,这桩婚事是成是毁全看你们自己,若是我家婳婳毁,老朽必奉上万两黄金与你楚家谢罪,若是你有意毁”
白郝话还未说完,便被楚斟打断,只听他道:“楚斟虽年岁还小,但现下便能保证,这桩婚事,楚斟绝对不会主动毁去。”
白郝闻声只是笑了笑道:“你年岁还小,有些事便是为未卜先知都未见得当下心境与以后一般无二,不论往后如何,也算是先将话说明白些,未免到时候心中有怨。楚二大人,你觉得如何?”
楚从墨便点了明,立时便点头应道:“是,是,白首辅说的极是。”
“如此那便好,这婚约的事老朽建议未必需广而告之,只你我两家认定便成,也无需管得闲言碎语,也算是给往后回旋留个余地,待老朽寻个吉日,便定下如何?”
楚斟眼眸发怔,自然知晓白郝此举是在为盛婳着想,算是慎重之重了,虽心有失落,却也知道眼下自己配她确实还不够,便端着笑道:“全凭先生做主。”
白郝见他如此识大体,看向楚斟的目光多了些许欣赏,这孩子有些城府,非池中之物,自己平日里多帮衬,便是往后婳婳毁了婚约,他亦能飞黄腾达,各取所需,想想也觉得无甚亏欠。
白郝从楚家回来,便让方管事挑日子,这日子方管事早便在看了,选来选去,觉得下月初三最好,也最近。
夜里头,盛婳便收到了消息,彼时她正百无聊赖坐在桌前临摹书画,闻声笔尖微顿,只一瞬又落笔,下月初三啊……日子倒是没变。
她神色如常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方伯去安排罢。”
见盛婳并无丝毫惊喜,方管事有些拿不准便问道;“姑娘可是觉得日子太近了?若是不喜欢,那老奴再挑挑?”
盛婳闻声抬眸,面上端着柔和笑意道:“日子很好,方伯尽管下去准备,不必再费心麻烦,早日定下这事,大家皆可各自安心。”
“欸!好,那老奴这便去安排。”见盛婳神色如常,方管事便不好在说什么,看了眼点珠,让她仔细伺候,点珠了然的点了点头,便目送着方管事出去。
点珠端上茶盏看了眼盛婳临摹的画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盛婳笔滴而下,本好好的一幅画因这墨点毁的一干二净,盛婳皱了皱眉头,低声叹了口气转头问道:“怎么了?为何这样问?”
边说着边将豪笔放下,点珠上前搀扶住她道;“姑娘,您在这书桌前已一整个午下了。”
盛婳的习惯,点珠如数家珍,了解的极为清楚。
盛婳似这才察觉到时候不早了,转头看向窗外,见外头已晕黑一片,才抿唇笑了笑道:“你想多了,并无旁的心事。对了,我记着盛欢的生辰是这月三十?”
点珠见盛婳不愿意讲,便没再问,将她扶到床榻前点头应道;“姑娘莫记得她的生辰,这等人实在不配。”
盛婳目光看向烛火眼神有些空洞忽道;“当年我也是那日落的水。”
点珠心咯噔了一下,想起那日,便觉心惊肉跳,手心都有些凉,忙伸手拉住盛婳安抚道;“姑娘”
盛婳回神安抚一笑道:“并不是有意记得她的生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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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峙,是大寮骁勇善战的将军,自十三岁上战场,战功彪炳,无人可撼,一身铁血骨胆之下,是端方自持的英俊相貌。
常年征战沙场,房中空无一人,是京中闺秀心中的最佳夫婿人选。
京中窈窕皆翘首以待,盼啊盼,等啊等,却等来了一纸哗然的婚书。
二十有一的将军,未婚妻才不过年十一岁,若要待嫁,还需在等五年。
初闻消息的两人
二十有一的闻人峙:“?!”
才十一岁的顾暮枝:“??”
闻人峙几经思索,曾想退婚,奈何顾家恰逢危难,若此刻退婚,顾家必遭大难,看着面前懵懂无知的女娃,闻人峙到底是咽下了退婚之事,受顾家托孤,将人接到府内住下。
对外不提婚约之事,只传认下了个妹妹。
将军府上下皆知,府内多了个娇娇贵贵的小小姐。
本想等事缓后再论,怎想这一缓就是待到她及笄年岁。
眼看着她长大,眼看着娇艳,眼看着及笄,他却越发沉思。
他放不下,舍不得,离不开。
顾暮枝觉得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没表明前,一副冷冰冰硬邦邦不愿多说话的样子
表明后,嘴巴倒也不爱说话,却爱欺负她吃的她嘴巴疼。
待两厢定情
没成亲前,他神色冷硬让她早些睡,说对她身子好。
成亲后,他仍能面不改色,眸子似生了火规劝她:“枝枝,晚些睡,对你我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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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生辰宴
“姑娘, 老大人让您早去早回,不必特地给脸子,若是不高兴, 大可掀了桌子咱便回来。”杏枝记着老大人的交代,一字一句细细嘱咐。
边说着边拿起枚杏花步摇戴上,铜镜里的盛婳, 看着微微晃动的步摇穗, 一颦一笑间好似皎皎白月一般,透着憔悴也带着娇美。
点珠点了珠帘从外头回来, 走到盛婳身侧道:“姑娘,沈二公子与盛家的马车就停在门口, 咱是”
盛婳施施然起身, 杏枝忙拿起狐狸大氅替她披上, 她抬步往外走:“李管事来了?”
点珠摇了摇头小心看了眼盛婳道:“盛大人亲自来接的。”
盛婳闻声并无意外,唇角微勾起道:“我去说罢。”
她带了氅帽出了院门, 只是院子里撑伞挡风的丫鬟皆小心仔细的伺候, 到了府门前, 人都顿住了, 一眼便瞧见了府门前停靠的两辆马车。
盛安一眼便见到了盛婳,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 目光细细的落在她身上, 虽长高了,但也越发瘦弱了,她长得越发像荷儿了。
沈芜渊先一步本靠在门口廊柱上, 见她来了, 神色略有几分不自然, 细算起来, 自打那日起,他便再没登白家的门了,只很快又恢复自然,一步便上前道:“老大人今日有事,让我陪着你去盛家。”
盛婳闻声好笑的见了艳沈芜渊,并未推诿点了点头,转而看了想盛安,躬了躬身道:“父亲。”
“欸,欸,快起,这处风大,咱上马车”一见盛婳如此乖巧,他便止不住的感慨,心便软了许多,眼里头也不知是不是风太大了吹见了泪还是当真年岁大了感动了自己。
沈芜渊上前一步,看的盛安心惊肉跳眉头紧蹙,却出乎意料并未叫盛婳为难,只是看了眼盛安才对着盛婳体贴道:“那你先随盛大人去,我就跟在身后,有事唤我。”
说罢便转身要离去,却叫盛婳拉住了衣角:“盛家的马车大,你随我一起坐。”
与对盛安的恭敬疏离相比,盛婳待沈芜渊的依赖轻哄,叫盛安的心微微一酸,明明是自家的姑娘,可最亲近的是旁人,他却是无奈,也只能哄着,转而端着笑脸对着沈芜渊道:“婳婳说的是,那便一起,这车厢宽敞的很。”
沈芜渊见此也不推拒,也没抽回盛婳拉着自己的衣角,对盛安道了谢,便领着盛婳走向了马车。
在众目睽睽之下,沈芜渊弓腰将盛婳拦腰抱起送进了马车,盛安在一旁看的心一跳,唇也微微发颤,见车帘放下,拉住一旁的点珠问道:“他们一贯如此?”
点珠恍若没明白其中意思,只是笑了笑道:“沈二公子待姑娘一直很好,老爷莫要见怪。”
说罢便走了,只留下盛安在风中凌乱。
马车上,盛安虚寒问乱,连茶盏都是亲自递上的,盛婳自始至终都是态度温和,嘴角微微上扬借着,听着,可越是如此,这其中的疏离却越发明显。
盛婳品了口茶便放下了,盛安关切问道:“怎么了,这茶不好?”
盛婳抿唇刚要答话,沈芜渊却挑眉先答道:“雨水尖她早不喝了,这是早几年前的习惯了,近来她爱喝蜀山猴魁。”
盛安的神色肉眼可见的一僵,神色显出几分落寞来,盛婳只笑了笑道了声:“茶很好,只是有些烫。”
有人递上梯子,盛安自是顺势下了台阶,心下也有些熨帖,婳婳到底是向着自己的,连连应道:“是为父大意,那等晾凉些在喝。”
只是这茶盏直到下了马车,盛婳都没再碰一下。
盛婳还未下马车,便瞧见许氏领着盛欢候在了门口,母女两站在一处,许氏好似在低声叮嘱着盛欢什么,一见马车停落,忙端着笑脸便迎了上来。
“二姑娘回来啦,快,快进屋,这外头冷的很。”模样殷勤,话语体贴,来往行人纷纷侧目,这幅模样好似是瞧见了亲女儿一般。
盛婳微微颔首喊了声:“许姨娘。”
这冷不防一身喊,让在场人都是一怔,许氏是当年直接接进了府,没给正室递过茶,亦连个简单仪式都没有,要真的算起来,连个贵妾都算不上,只是这些年后院里就她一个女人,下人们哄着她喊了几声许姨娘,她便也自个默认了这事,可旁人喊是一回事,真从盛婳嘴里喊出来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许氏没曾想到盛婳如此体面,这倒是打得她措手不及,一旁盛欢皱眉看了一眼,虽有些厌弃母亲不争气,但面上却未露半分,上前喊了一句:“二姐姐安好。”
这一声喊,算是打破了方才的尴尬,盛婳侧目看去,瞧清了盛欢的脸,要真说起来,她前世里真就没见过盛欢几回,眼下细细看,却是生了一张娇艳明媚的脸,难怪宫里那位喜欢。
她亦是微微躬身喊了句:“三妹妹。”
盛婳上前一步,忽伸手拉住盛欢的手,这突然一举,盛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眼眸微微颤动,只察觉到拉着自己的手分外温暖。
也是,自己呆在这风口等了半个时辰,手自是没有她的暖,盛欢微微垂眸,暗暗咬唇。
只是下一刻,手心便被塞了个暖物,她低头看了一眼,是个汤婆子。
她抬头看向盛婳,只见氅帽下的盛婳神色温柔,一双亮澄澄的眸子淡淡的看着她,将她此刻迷惘的神色倒映的清清楚楚,盛欢只那么一瞬便察觉道,自己所想所做在这双眸下,都显得很是滑稽可笑。
“天冷,进去吧。”
她回过神来,便瞧见盛婳已跟着众人飘然远去,盛安就跟在身后,看着盛婳的模样很是慈和,嘘寒问暖间似有满腔的父爱一般。
可这明明是她的生辰宴啊………
盛欢觉得刺眼,垂下的小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许氏在一旁忧心看了一眼,小声劝慰道:“就一日,就一日她便走了,欢欢,你可拎拎清莫想旁的事。”
“母亲放心,欢欢都明白。”盛欢唇角微微勾起,冲着许氏敷衍道。
许氏见此担忧的眉宇才松了一些,拍了拍心口道:“我先去了,今日府里宾客多,母亲我需得好好操持,哄得老爷高兴,他往后才能放心让我掌权。”
盛欢眼里的笑意不达眼底,应道:“母亲说的是。”
看着许氏离去的背影,盛欢眯了眯眼睛,下一刻便将手中的汤婆子丢置在地上,忽转而对着一旁的清云道:“清云,我改主意了。”
清云左右看了一眼上前小声道:“姑娘早该想清楚了,奴婢一直替姑娘觉得不平,您不若趁这次”
盛婳看着漫天的飘雪,眨了眨眼睛道:“你去城西寻我那表哥,两个时辰后从角门带他进来”
“欸,好,奴婢这便去。”清云领了命忙小跑着离去。
她们却未发觉,站在门口处的身影早便盯了她们许久了,陆焉生眯了眯眼睛看向宁去道;“你去跟着。”
宁去领命闪身便跟了上去,陆焉生在雪地里驻足片刻,许久才挪动了步伐往盛府走去,她说不能登白家大门,可盛家总是能进的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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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争吵
小厮引人进了后院, 陆焉生只是随意将贺礼扔给了他,目光便急不可待的四处探索而去,那小厮记着李管事的嘱咐, 上前一步道:“客人随小的来。”
陆焉生只敷衍的点了点头,目光却未转移。
今日盛府人确实多,处处都是来祝贺的人, 盛欢却毫无欢喜, 她自然知晓,今日登门真心是为了祝贺她的, 只屈指可数。
就连周沉珍也是,递上了礼还不忘四处张望看去, 凑近她稀奇道:“听说那病咳, 你二姐今日也回府?我怎没瞧见?”
话音一落, 在场千金闺秀闻声纷纷侧目看向两人,似都在为这几日的传言寻个结果。
盛欢神色不露分毫, 恭恭敬敬的答了谢才点了点头道:“是, 二姐姐已回来了, 此刻正在后院歇着, 晚些时候您们或许能见着她。”
周沉珍眨了眨眼睛惊咦了一声道:“戚,竟真的回来了。”
盛欢嘴角微微勾起, 眨了眨自己纯真无害的眼睛道:“周妹妹这话说的奇怪, 这是二姐姐的家,她回来不是应当的吗?”
周沉珍见她一副懵懂天真的模样,竟生出一副怒其不争的气性, 也不在乎旁人是怎么瞧她, 只见她叉腰道:“说你心思淳善你还不信, 她什么时候不能回, 非要今日回来?今日可是你生辰呀,她这么大张旗鼓的回来,夺的可是你的风头呀!我说她定是存心的,存心见不得你好”
“存心见不得谁好?”话还未说完,忽听到亭外传来一声嘲讽打断,有些时候就是这么巧,方才周沉珍的话恰顺着冬风吹进了来院子闲逛的沈织织耳朵里。
一见是沈织织,周沉珍便想起上回在镇国公府受的气,她上前一步道:“怎么,这可不是镇国公府,上回仗势欺人便罢了,沈家姑娘的派头在这处可使不出来。”
沈织织平日里只觉得周沉珍只是有些直脾气,此刻便觉得她根本就是蠢笨,笑了笑道:“你弄错了,本姑娘可不是要使什么派头,只是想纠正个错误,今日这她这生辰宴,若没有婳婳点头,可是办不起来的,可别到头来不识好歹。”顿了顿又讥讽道:“再者说,我看你是娇贵惯了昏了脑筋,你以为她是什么身份?你在这盛家又能杖的了谁的势?”
盛欢犹如被戳着脊背骂,脸色发红发赤,可这话虽然难听,但却是血淋淋的事实,旁的贵女见状皆纷纷闪避其右,生怕这战火烧到了自己。
贵女怕事,可总有不怕事的,恰此刻一少年倚着柱子靠着,双手抱胸道:“沈三姑娘,多少口下留情,你这嘴利的像刀子,一口一句,直戳得人心窝子流血。”
沈织织一转头,便瞧见清楚了那人,她眯了眯眼睛道:“齐诵,我听你这意思是要给她打抱不平?”
齐诵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火小了添把柴,火大了便叉腰隔岸观火瞧热闹,旁人的死活他从来不顾,只见他耸了耸肩头道:“那倒也没有,只是见不得人委屈,我这心肠啊,软得很。
他们这处的动静闹开来,小厮此刻正要领着陆焉生在往旁边去,陆焉生看了一眼凉亭便顿下了脚步,眸光闪了闪,站在了路边瞧着渐多的人堆,转头道:“那边出事了,你家管事呢?这样大的日子可别闹出笑话来。”
那小厮年岁小,哪里经得住陆焉生这般吓,忙道:“管事应当在二小姐身边服侍,小的,小的这便去寻来。”
他人刚要走,又不放心的看了眼陆焉生道:“公子切莫乱走,小的去去就回。”
陆焉生虽生的冷峻,可那副淡漠模样,总让人觉得很有说服力,只点了点头,小厮便信以为真,小跑着往盛府后院奔去。
陆焉生看了眼身后熙攘的人群,嘴角勾唇笑了笑,看向正嬉皮笑脸惹沈织织生气的齐诵,这回倒是多亏了他。
而后闪身便寻着那小厮消失的长廊奔去。
菡萏院
盛婳敛眸看了一眼四周,这屋子与六年前陈设布置都一般无二,甚至明窗前那盆红梅都如旧,这么些年过去,想保存下来,想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姑娘先歇歇,老爷去前厅应付一刻,晚些便会来陪您的。”李管事说着边又递上了个汤婆子与盛婳。
见李管事一副谨慎模样,盛婳不禁安抚道:“李伯不必紧张,我什么都好。”
李管事闻声刚松了口气,门外忽传来动静。
“李管事!李管事!”门外小厮一声声的呼喊声,打散了满屋子的静谧,李管事生怕扰了盛婳,本想走到门外再问,那小厮已急不可待在屋门外吼了起来:“园子里有人闹事,李管事您快去瞧瞧!”
李管事掀开毡帘,寒风便猛地往屋子里灌,他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小厮理不清头绪囫囵道:“沈家姑娘在院子里与人吵闹,还有齐家公子,周家姑娘”
沈家姑娘
盛婳与沈芜渊几乎是一瞬便想到了沈织织,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盛婳先开了口问道;“可是沈家三姑娘?”
那小厮闻声连连点头道:“应当,应当是。”
李管事闻声心下一惊,沈织织与自家姑娘是自小的手帕交,关系犹如亲姐妹一般,这时候倒不怕她闹出事来,只怕她在盛家吃了亏,这事情他拎得清忙道:“外头冷,姑娘便在屋子里等着吧,且稍等老奴片刻,老奴倒是要瞧瞧是哪个没眼力见的惹了沈姑娘,您放心,定不会叫沈姑娘吃亏的。”
小厮神色微微发怔,话梗在喉咙间没敢言语,那个没眼力见的可正是府上的三姑娘
盛婳闻声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人一走,屋子里便静下来,盛婳有些稀奇看向沈芜渊道:“你就不怕阿织吃亏?”
沈芜渊挑了挑眉头道:“她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他忽唇角勾起,眼里带了几分兴致看向盛婳:“走,带你去瞧一瞧好戏?”
盛婳有些犹豫,她对自己的身子心里有些数,对之前的事也有些印象,她要是没记错,就是今年彻底病下的,冬日里见了风,便彻底病下了。
见她发怔,沈芜渊似猜到了,而后便自顾自低头解开了自己的大氅。
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盛婳回过神来看他,不解问道:“不是要出去吗,你解衣裳作”
话还未说完,带着少年凛冽雪松味道的大氅便自上铺盖到她身上,一抬头,便瞧见沈芜渊半蹲着身子,眼神专注的替她系着绳结。
少年的呼吸暖暖的喷薄而来,染红了她的脸颊。
“虽有些长,但多少暖和,这回可能去了?”沈芜渊自上而下看了她一眼笑着问道。
陆焉生冒着寒风在外头等了片刻,便见小厮领着李管事一前一后出了屋,他眯了眯眼睛,婳婳应当就在这屋里头。
他正踌躇着想该如何才不算打搅了她,不若打晕个小厮换了他的衣裳进去?
只想了想,这办法便叫他自己打消,她见过他好几回了,若这样,必会吓坏她
正天人交战之际,见屋门的毡帘被掀开,一身墨色长衫的沈芜渊先走了出来,陆焉生正诧异间,便又瞧见了跟在他身后的人影,那人虽穿着男子的大氅,可只一眼他便认出那是盛婳。
这冰天雪地的,沈二竟敢带着她出来!可最让他彷徨的,却是婳婳她竟愿意
忽想起那年间,也是这样的冰雪天,她却不愿挪一步路陪自己上街热闹,有些事不禁细想,他心骤然一疼,还未来得及缓过劲,便见沈芜渊伸手已拉着盛婳的手,相携着往院外走去,尚来不及思索,咬了咬牙抬脚便跟了上去。
院子里此刻人越聚越多,沈织织今日这话说的不留丝毫情面,自没留什么口德,许是说的重了些,一些与周沉珍交好的,虽不敢高声指责,摆出拉架的和事佬模样,可话里却皆指摘沈织织过分,好比徐家姑娘道;“今日是盛三妹妹生辰,这样好的日子该各自开怀才是,两位都消消气,沈妹妹也留些情面,再如何今日也是她生辰,说话该和气些。”
听听,这话里话外都在说她没有分寸
李管事在来的路上便知晓了是什么情况,虽早心有准备,却未想到场面发展到如此,看了眼盛欢,低声叹了口气才填抬步上前道:“前厅备了燕窝粥,劳诸位挪步前厅去取取暖,可别站在风口冻坏了诸位贵人。”
盛婳眸光悄无声息的看了眼不远处的垂花门,眼里带着几分急迫,可没瞧见想见的,抿了抿唇,忽低声啜泣了一声。
这声音好似是投掷在平静湖水里的石子,立时便泛起了涟漪,第一波的便是周沉珍,她叉腰道:“李管事里来的正好,你家姑娘挨了欺负,这事你就能这么忍气吞声敷衍了事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规矩
这个时候只要盛欢出来说两句话, 这场闹剧便可就此打住,李管事有些为难的看向盛欢,却见她只是自顾自的垂头低泣, 一副很是受伤伤心的模样。
见此,李管事只能上前笑了笑道:“今日是三姑娘的生辰,能来府上的定都是诚信祝贺的, 许只是无心之失, 周姑娘最识大体,知道的定是比老奴知道的多。”
他只能给周沉珍戴高帽, 将她抬举的高高的,只盼着她能懂事些, 息事宁人, 莫要呈什么英雄为人打抱不平。
可总有人听不懂好赖话, 周沉珍闻声甩了甩衣袖,毫无大家闺秀做派, 高声道:“什么话, 听李管家的意思, 我等若是计较便是不识大体?我倒是不明白了, 你主子受了这样的欺负,你这个奴才竟能如此忍气吞声?”说罢还不往转身对着盛欢道:“瞧瞧你府上养着都是什么些不中用的人!”
李管事到底是尽半百的人了, 年岁比周沉珍的父亲还要年长些, 便身份就是奴才,在周家也是一人之下的奴才,被这么个不识抬举乳臭未干的毛丫头如此劈头盖脸的痛骂, 脸立时便白了一瞬, 若是以往, 如论是谁他都会赶人出去, 可今日,他看了看盛欢,咬了咬牙
一旁沈织织确是忍不住了,上前道:“周姑娘好大的派头,你这是要当盛府的家?李管事不如你心意便骂的如此难堪,也不是你给他发月钱,怎什么话都敢讲?”
周沉珍见李管事不敢说话,气焰更足,尖下巴昂的高高的道:“阿欢,你是主子,是这盛府的主子,教训奴才是你的权利,这样不中用的奴才,你还想留到明日不成?你莫怕,这么多人瞧着呢,我还不信这奴才还敢欺主不成?”
盛欢闻声抬头,眼里似还嵌着盈盈泪水,看向李管事,泪水之下的眼眸闪了闪,捏了捏掌心不禁想起前些日子受的委屈,众目睽睽之下,顺水推舟惩处李管事倒也能心头呈快,到头来哑巴吃黄连的也是李管事,便是他嫉恨,自己也是父亲的女儿,是他的主子,在嫉恨能如何?
这虽是意外之喜,盛欢也未露分毫窃喜,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李管事张了张嘴道:“李伯,你今日确实尊卑不分了,这么多人瞧着,我若不罚你便显得盛府以奴欺主,没有规矩,那便罚你”
“李伯!”忽一声清清冷冷,却带着几分柔软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恰恰打断了盛欢还未说完的话。
众人纷纷侧目看去,便瞧见已少女站在人群之中,神似皎明月,貌若桃花仙,只是可惜眉宇间染着几分熠熠病容,索性虽平添几分羸羸之弱来倒也不碍她姿容甚雪,只这一眼,便叫众人定住了神。
许是上回除夕夜盛婳留下的印象较为深刻,很快便有人认出她来,最先的便是倚柱懒靠的齐诵,只听他勾唇笑了笑喊了声:“盛二姑娘”。
这声喊便算是打了招呼,众人闻声一惊,惊异的看向盛婳,很快眸光又带了许多兴奋来,目光在盛欢与盛婳之间徘徊,恨不能鼓掌称赞,呼朋唤友来欢呼好戏!好戏!
李管事更是眸光亮晶晶的,忙走到盛婳身侧喊声音豪亮道:“主子。”
沈织织心下直夸婳婳来的及时,得意的看向周沉珍,还不忘添把火嬉笑道:“这是正主子来了。”
果然话音一落,盛欢与周沉珍两人神色都一沉,便得难看许多。
盛欢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目光看向盛欢,好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开口道:“三妹妹,可是李管事叫你受委屈了?什么委屈你说与我听听,他是府上的老人了,最懂规矩体统,也最顾大局,若是他当真犯了错,我定会想父亲请命替你做主惩治他,给你出一出气。”
这话一出,规矩体统便立时高下立见,盛婳这么个嫡姑娘想要惩自家父亲身边的人,也需得请得许可也没想着越俎代庖,一字一句皆斟酌有礼,众人纷纷点头,难怪是白首辅养出来的姑娘。
盛欢被问的一噎,正想开口又听盛婳道:“你想想清楚,是有还是没有,若是没有,那到底是何事叫你生这样一副可怜的模样来。”
盛婳这话说的慢条斯理也毫无脾气,可也不知怎的,却叫人听出威严与气势来。
周沉珍看了眼咬唇委屈的盛欢,上前道:“方才与沈姑娘生了不快,这奴才只知囫囵了事,谄媚权势,不知护主,阿欢惩处他有何不对?”
盛婳眨了眨眼睛,眼眸瞧不清情绪,只是看着周沉珍,好似当真在仔细思索听她言语。
话毕,盛婳还点了点头,应道:“嗯,多谢周姑娘解释,盛婳听明白了。”
见她如此温顺,周沉珍方才有些胆怯的心莫名就又壮了起来,还不忘挑衅的看了眼沈织织道:“你听明白就好,你是长姐,该护着妹妹才是!既知晓事情大概,便该好好替你妹妹出气,莫因为沈姑娘与你的关系好便不知亲疏远近!”
盛婳闻声柔柔的笑了一声,忽觉得喉咙有些痒,低低咳嗽了一声,这一咳嗽便止不住了,一旁沈芜渊瞧见,上前伸手递上了帕子。
盛婳接过抵唇又咳嗽了好几声,一旁的李管事看的都心疼,实不想自家姑娘为着他的事在这吹着冷风,上前道:“姑娘,是”
盛婳止了咳,安抚的看了眼李管事,转而看向沈织织道:“织织你们方才是为了什么事生的不快?你是不是当真欺负我三妹妹了?”说罢还又看向众人道:“诸位方才是不是都在,替盛婳好好听听,沈三姑娘可有诓骗我?”
为了什么,周沉珍愣了一瞬后知后觉这才想起,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一时有些后悔,忙想开口说话打马虎眼,却叫沈织织抢先道:“为了什么事?你三妹妹与周姑娘商量着,说你今日不该回府庆贺她生辰,这生辰宴费心费力的却是故意摆谱来给她添堵的。”
话音一落,在场人皆是一愣,许多不知前因的人闻声都是一愣,人群中有人小声窃窃私语,替沈织织与盛婳打抱不平:“那是难怪了,人家好心一场,竟还不识好歹,这府上没有女主人压着,真把自己当主人了。”
周沉珍咬了咬舌尖道:“不是”
盛婳闻声侧目看向她,勾唇笑了笑道:“不是什么?”
“不是不是”正主在这,周沉珍也不过是十一岁女郎,便是城府在深,也:被盛婳不恼不怒的神情弄得发怔,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盛欢抬眸,终于在垂花门处瞥见了清云的身影,暗自松了口气,这才舍去了不闻不问自怜自伤的做派,抬头道:“珍姐姐不是这个意思”
盛婳闻声又将目光落在了盛欢身上,温和道:“我回来,三妹妹不高兴吗?”
众目睽睽之下,盛欢仿若瞧见了众人眼里嗤笑,心下猛一刺痛,却是勾了勾唇角带着几分强笑,摇了摇头道:“不会,二姐姐回来,阿欢很高兴。”
盛婳掀了掀眸子点了点头,仿若信了她的话,似长吁了一口气似的:“那你方才是哭什么?为什么是委屈?”
绕来绕去,话又绕回了这处,盛欢此刻才觉得盛婳的难缠。
盛欢闹事前想的对策在盛婳面前毫无用处,一时间有些迷惘不知该如何囫囵了了这事。
可盛欢想了,盛婳却不愿意了,她转身喊了句:“李管事。”
李管事闻声立应道:“姑娘,老奴在。”
“周姑娘说的确实不错,府上该立些规矩了。”话说的温温柔柔可眼神里却透着气势:“周姑娘的考量确实对,咱盛府的奴才规矩不好,恐怠慢了她,劳你亲自送她离去。”
盛欢在京中也就周沉珍这一个友人,若是今日让她在府上吃了亏,折了面怕是往后她不同自己好了,她本就势微,思索再三她张嘴便想求情:“二姐姐”
盛婳的脸终于一肃,看向了盛欢道:“你也十岁了,府上没有给你安排教习规矩的婆子吗?”
这是在拐着弯说她没有规矩,盛欢心中一怔,握了握拳头。
李管事在一旁忙轻声道:“安排了一人,教二姑娘有些年数了。”
盛婳点了点头,对着李管事吩咐道:“待宴席散后,便会有三个教习婆婆来府上,劳你安排好住处,切莫怠慢了。”
教习婆婆,还是三个,盛欢面上终于是绷不住了,脸霎的便白了许多,若只是三个教习婆婆便也罢了,不过是吃吃苦头,可这都是盛婳送来的人,焉知有没有安坏心
不过回身一想,今日算的那事若是成了,许她便没心思送什么人来了,她暗暗想道。
“周姑娘,这边请吧”李管事上前催促道。
周沉珍这回是实打实的丢了脸面,可偏偏盛婳又无错处可挑,毕竟理亏的是她们,即便如此,她仍旧不肯在嘴上输了,高昂道:“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当几日的家,阿欢终是比你身子好,想也比你命久”
话还未说完,忽察觉道面前又一道利风而过,定睛一瞧,是个巴掌停留在半空,位置离她脸颊只一厘,她惊愕的忙退了一步,愣愣的瞧着方才便见眼熟的少年。
少年眯了眯眼,眼里的恶意好似被囚住的狂蟒,嘶嘶的吐着蛇信子,他勾了勾唇,薄唇边尽是恶意:“你该庆幸,我沈芜渊不打女人。”
沈芜渊!他说他叫沈芜渊!周沉珍连连后退。
周沉珍怎也没想到面前的人是沈芜渊,是有听说他回来了,可她从未想过竟就陪在盛婳身侧。
可即便不打女人,沈芜渊也不愿轻饶了她,他喊了一声:“拾竹!”
拾竹是他身边的侍从,那人不知从何处闪身出来,跪倒在沈芜渊面前:“属下在,公子吩咐。”
沈芜渊看着周沉珍一字一句道:“两件事,第一,将她扔出去,第二,她今日所言所行务必传进宫里”
传进宫里?周沉珍一时间有些困惑,即便传进宫里又如何,即便首辅大人手眼通天,圣上也不至于为了女儿家几句拌嘴惩处什么。
她不知道,可盛欢太知道事情严重性,上回宫宴周沉珍没进能进宫,只知道盛婳出了风头,但不知细节
一旁齐诵忽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周沉珍更是惊怪的看着方才还替自己说话的少年,好端端的笑什么?
下一刻,齐诵的便替她解了惑,他这是幸灾乐祸,只见他忽端正了身子道:“周二姑娘,你约莫是要倒大霉了哦。”末了又添了句:“估摸着你周家都要受你牵连”
周沉珍几乎失了声,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齐诵凭着送佛送到西的“慈悲”心肠,解释道:“难怪了,你上回没进宫,自然不知道你面前的盛家二姑娘是与皇后娘娘同席,连盛大人都受了太后叮嘱务必照顾好她,你如今却在众人面前诅咒她命额”
一个官眷即便再受太后宠爱,也未必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这其中多少还是有白首辅的分量在里头的,今日她既敢说出那话,想来白首辅也不会轻饶了周家。
察觉到沈芜渊的目光,齐诵适时地没再继续,话虽戛然而止,但周沉珍受的打击却是分毫不少。
她本想求情,可下一刻便察觉到衣领被人拎了起来,反应过来,已双脚离了地,那个叫拾竹的不知何时挪到了她的身后,将她整个人都拽了起来,模样滑稽的在众人面前,容不得她挣扎,拾竹困住了她的手脚,好似什么脏污似的拎着便走离在众人面前。
盛婳皱了皱眉头,看向沈芜渊,抿唇道:“你这番她又该咒骂我了。”
沈芜渊勾唇声音带了几分轻哄,声线虽仍旧冷然,可明显温柔了很多:“无事,你若是被她咒骂的掉一根头发,我便薅她百根,咱总归是吃不了亏的。”
盛婳叫他逗的啼笑皆非,笑了笑看向众人,如今闹剧已歇她正了正气儿道;“时候不早了,宴席该开始了,劳各位挪步正厅。”
戏已散,众人这回都很是听劝的动了身,沈芜渊拢了拢她的衣裳看向一旁的沈织织道:“走了,她冷。”
沈织织得意的看了眼盛欢,才小跑着到盛婳身边,环抱着她的手臂,十分亲昵,几人出了院子,院子里只剩下零星几人。
待人都走远了,清云才小跑着过来,安慰了一声盛欢才道:“姑娘受委屈了,那位已经到了,奴婢也已经嘱咐过他了。”
盛欢咬了咬唇,眼里皆是恨意道:“叮嘱他,务必办到!”
冷风一阵又一阵的吹进凉亭,盛欢早就受不住冻了,踱步便出了凉亭,待她走远了,才见两人闪身又出现在了凉亭之中,宁去看了一眼盛欢主仆消失的地方,小心说道:“属下方才听得清清楚楚,公子可要想想办法?不若咱将计就计来个英雄救美?想来定能解您眼下之困。”
陆焉生眼里带了些许失落,方才的盛婳他在远处瞧的清清楚楚,他知晓她聪慧伶俐,却从不知晓她那副柔弱下竟也俏皮有个性,他犹豫再三才道:“你去告诉沈二吧。”
“公子!为何啊!”宁去百思不得其解问道。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落水
陆焉生没答, 只是失神的看向方才盛婳两人消失的方向,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他什么都敢做, 什么都能做,可唯有一样不敢赌,便是婳婳的安危。
宁去却不肯将这样的好机会平白送给旁人, 又提议道:“不若咱直接告诉盛二姑娘?她既不用蹚险, 也能叫她领公子的情,这样好歹也能捞些好印象, 公子觉得这样可成?”
陆焉生眼睫微微颤动,而后自嘲似的笑了笑, 眼里皆是暗淡, 他看向宁去道:“她对我印象不好, 我说,她未必肯信, 若是不信, 一时不查中了招要如何?”
说到底, 一切还是以盛婳的安危为紧要前提, 宁去闻声没了话,只得点了头应是。
前厅里, 宁去不好上前找沈芜渊说话, 眸光一转,看向了一旁的拾竹,上前拉扯了他一下, 便将事情一五一十都说尽了, 可末了只换来拾竹轻飘飘的眼神, 拾竹知道, 他这是不信。
宁去本就觉得憋屈,索性便扔下一句话甩袖便走了:“你不信便罢,便当我家公子多管闲事了,真是好心没好报!”
拾竹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抿了抿唇,一番抉择下才转身朝着正厅里去,寻着了沈芜渊便小声在他耳侧轻声耳语道:“公子”
沈芜渊闻声眯了眯眼睛,而后精准无误的在人群中寻到了盛欢,面上神色却未露分毫,不过淡淡轻嗤了一声。
“公子,咱可要先想想对策?”拾竹开口问道。
盛婳与沈织织坐在一处,很是敏锐的察觉到一旁的目光焦在自己身上,微微抬头,便对上了沈芜渊略带深意的眸光,下一刻便见他踱步到自己身侧。
眼下人正多,他此举倒也不觉多显眼,只有几人注意到他,其中便有盛欢,正诧异慌神间,哪知下一刻便与沈芜渊的眸光撞到了一起,她心猛地一颤,猛然捏紧手中软帕,忙垂下了脑袋,可那一瞬间她便后悔了,这是有做贼心虚的嫌疑。
盛婳见沈芜渊走到自己身侧不说话,只是盯着某处看,不禁诧异问道:“怎么了?”
沈芜渊闻声才看向盛婳,挑了挑眉头道:“有一事我需得经过你许可,无论如何,她也算是你名义上的三妹妹,你知道的,我下手没轻没重。”
此话一落,盛婳便猜到了她那三妹妹定又是闹什么幺蛾子了,挪眉问道:“你说。”
沈芜渊便娓娓道来,盛婳的神色却显出几分温怒来,竟又是那人,她上回已实实在在敲打过盛欢,未曾想她竟不记教训,她抿了抿唇好似在深思什么,沈芜渊也不慌,就在一旁等着她慢慢想。
她身子忽无意识的往沈芜渊边靠了靠,这样毫不设防的姿态让沈芜渊微微一怔,却见她全然没察觉到,只是默然的点了点头,这态度这便是默认,沈芜渊嘴角笑意渐渐放大,果然,阿婳不至于心软至此。
之前的他便是出了名的混不吝,许久没生事,眼下只光想一想便觉得摩拳擦掌急不可耐了:“你说,要怎么做?你心性软,许不知道折磨人的法子多,若是想不到那便我来。”
盛婳眉睫轻敛,淡淡道:“让她吃些教训也好。”
这厢的谈话,盛欢那边浑然不知,她正垂眸深思他们是不是察觉到什么,盛安已走到她身侧,他神色不大好看,重重咳了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父,父亲”
盛安沉着脸眯了眯眼睛道:“随我来!”而后便自顾自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道毫不留情的背影给她。
许氏见盛安走远了,小跑着到盛欢身侧低声提醒道:“你父亲知道了方才园子里的事了,李管事添油加醋说的许多,老爷很生气,许是要替盛婳打抱不平”
盛欢抿了抿,未言语这些,只是看向许氏沉着嘱咐道:“姨娘,你先照看好客人,女儿去去就来。”临走前眯了眯眼睛看向清云,张了张嘴无甚说了句什么,才缓步离去。
盛婳眼瞧着盛欢被盛安叫走,未言语一声,她自知晓,盛安多少是做与她瞧的。
她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忽转身看向一旁的沈芜渊:“盛欢做事应当极隐蔽,你又一直与我在一处,你是派人盯着她了?”
沈芜渊做事一贯光明磊落,闻声并未隐瞒,摇了摇头道:“这事上是我大意了,也没想过那盛欢如此心狠,这事若是真的,咱需得感谢一人。”
“谁?”盛婳诧异问道。
沈芜渊的目光便转向四周,忽的眼光一亮,朝那处点了点,示意盛婳看去道:“那位,初一那日,他跪在你家府门前”
盛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闻声心下一颤便猜到沈芜渊说的是谁,只是已来不及收回目光,眼神与陆焉生对了个正着
盛欢刚出了正厅,便在长廊的偏角处瞧见了盛安。
她莲步上前躬身喊了句:“父亲!”
“你眼里还有我这父亲?盛欢,为父再警告你一回,若在敢跟你二姐生事,我定饶不了你,方才我已让李管事去京郊的庄子跑了一趟,宴席散后,你们便搬去。”他顿了顿又道:“至于旁的帐,待宴席后再与你算!”
说罢便袖子一甩离去了,只留盛欢在原地发怔,她好似脱力的倒在了廊柱边上,她没想到,父亲能这样狠心,连一句辩驳的机会都给她,也唯有此刻她才真的瞧清楚,自己与母亲在盛安眼里的地位,她眼里越发阴狠,那便真怨不得她了……咬了咬牙走到盛安身侧质问道:“父亲既如此厌恶阿欢与姨娘,当初为何宁可舍弃盛婳与盛柏也要将我与姨娘留在盛府,这事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盛安闻声脚步顿了顿,身型也微微一滞,转身看向盛欢,未答话,只眯了眯眼睛道:“你二姐说的却是没错,你这规矩不好,是该好好教教。为父做何事,哪里容许你去猜度?”
说罢便不再理盛欢,转身要离去,盛欢见引怒不成,一时生急,心一狠忙上前认错道:“父亲,是阿欢的错,您莫生气,莫将我与姨娘赶走”
话还未说完,便脚下一“绊”,直挺挺的便要摔倒,盛欢便忙去拉扯盛安的衣角。
一人要走,一人拉扯,下一刻,绵薄撕裂的声音“刺啦”一声响起,盛安愣了神,看着被盛欢扯坏的衣角,皱了皱眉头,看向已倒在地上的盛欢皱眉怒叱道:“你可有半点闺秀千金的模样!”
盛欢见状忙起身,来不及管身上沾染的脏尘,只泪眼迷离的样子认错道:“是阿欢的错,父亲莫与阿欢生气了,您,您这衣裳坏了,还是快回屋换身衣裳吧。”
盛安看了眼衣角,气恼的甩袖看她,转身便喊来李管事,人也往主院走去,脚步顿了顿又看向盛欢:“你也回去换身衣裳,莫让人觉得府上待你寒酸。”
盛欢闻声垂眸,抹了把泪乖乖巧巧的应了声好。
待脚步声渐远,她的啜泣声便停了,眼神比这隆冬腊月还要阴冷,清云此刻挪步走到她身侧,声音里还带着震颤:“姑娘,成了!”
盛欢闻声眼底有些癫狂的狂热,却是忽转身往后院走去。
清云愣住了,忙上前问她:“姑娘,咱不即刻去瞧瞧吗?”
盛欢闻声勾了勾唇道:“不急,先陪着我回屋换身衣裳,待会人多,这声脏衣裳被人瞧见了不好”
“欸!是,姑娘考量的是!”说罢便忙扶着盛欢我那个后院奔去。
她特地寻了一件大红衣裙换上,娇艳又可爱,盛婳着粉,她偏要压她一头着大红艳色,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唇角笑意愈发浓烈,还未出院门,便听屋外有人着急忙慌的直奔而来,门敲得砰砰作响,声音里皆是惊骇:“三姑娘,您可在?小池塘那边出事了!”
来人先问她在不在,盛欢闻声轻嗤一声,父亲果还是怀疑是她动的手,只是父亲以为她会那样蠢笨吗?她未答,只是人却走到屋门前开了门,见她人在屋里,来人好似轻松了口气又重复道:“小池塘那边出事了!是,是二姑娘,您快去瞧一眼吧”
盛欢闻声面上出现了焦急,连问都未问便忙小跑着奔去,当真是一副关切长姐的情态,只是她并未瞧见身后小厮微勾起的唇。
盛欢远远的便瞧见小池塘里一堆人围着,好似在找什么人,她的心算是彻底落了地,刚靠近便听人招呼:“清云你快来帮着一同找!”
清云闻声看了盛欢,盛欢挑眉点了点头应了,清云便装着一副殷切模样忙去找寻。
盛欢亦没呆在原处,她往约定的地点渐渐走近,等会她只要表现出一副很惊异的模样便好,她人很快便寻摸到小池塘的最西角,目光往池塘了边上看去,低声喊了两声:“许表哥”
话音刚落,忽觉得身后被人猛然一推,只听”扑通”一声响,腊月隆冬里,水花被渐的四起……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双生
清云一直听着这边的动静, 听见水花溅起的声音,虽惊异这动静好似响的不大对,她转念一想, 当是许公子落水开始救人了
心下一喜,顾不得往水里看一眼,便顺着声音便手指着”高声惊呼:“二姑娘在那呢!”
闻声她身侧的丫鬟回神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也不去管那落水之人, 只是好笑道:“清云你胡说什么呢?二姑娘在桥上好好站着呢,喏, 就在那边,瞧见没?”
说着还甚是好心的指了指。
二姑娘在桥上?不可能, 清云张嘴便要反驳, 可待目光挪向了不远处的木桥上, 人便一顿,盛婳此刻正扬着笑脸安然无恙的看着这边。
二姑娘在桥上, 那方才落水的是谁?她心头忽涌起一抹不安来, 忙往河里看去, 便瞧见深陷在小池塘中那绯红艳色的衣裳, 那一刻她脑子便空了,身子发颤, 惊呼失声的指着那水里:“三姑娘!三姑娘落水了!”
那丫头闻声侧目看去, 她不紧不慢也就罢了,就连身边一众奴才都好翘首看着热闹,毫无要下水救人的意思:“清云, 你又胡说, 三姑娘今日明明着着粉裙呢!”
清云哭天抢地道:“不, 不, 那就是三姑娘,她她红裙,红裙!”
她有些语无伦次,伸手便拉住拉人的衣裙道:“快!快救救三姑娘!”
盛欢自打落水那一瞬,便知自己中了招,腊月的湖水真的好凉,只一瞬便冻僵了她的身体,似寒针一寸又一寸的插入她的每一寸皮肤,更让她窒息的便是那沁凉的寒冰似的水不断的灌入她的喉咙间,她伸手想叫救命,可身子确实不断的下沉,每一下的失重后她便越发没有力气了,可更让她绝望的是无论她如何叫喊,岸上的人都只是冷眼旁观,毫无要救她的意思,濒临死亡的感觉让她后怕,淹没感比这湖水还要让人窒息。
不知是不是这边的动静太大,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在清云瞧不见的地方,方才那丫鬟瞧见岸上的人微微点了点头,见此好似才发现河里的是盛欢一般,高声惊呼:“不,不好了!三姑娘落水了!”
话音一落,四下的奴婢们好似这才收到了命令,一个个都争先恐后的往水里扎了进去。
盛婳自始至终都远远瞧着,不喜不悲,只是眼眸里有些深色叫人瞧不透,瞧见盛安风尘仆仆的奔来,便不自觉与七年前的场面重合,当年,也是在这样的池塘了
一旁的沈芜渊看了眼盛婳道:“便宜她了,再有下次,不断条胳膊都算小爷心软了。”
盛婳闻声勾唇笑了笑,一阵冷风朝着她的面便吹来,她微微低头避开,大氅帽便被风扬起吹落,只一瞬,那寒气便往她脖颈里钻去,冻得她打了个寒颤,沈芜渊伸手便替她又戴上。
这处太冷了,腊月的冷风毫不留情,似刀子一样直吹得她头重脚轻,盛婳皱了皱眉头,转身便往桥下走,沈芜渊紧随其后:“那姓许的要怎么办?”
盛婳闻声眼睫都未颤动一分,淡淡道:“交给李管事吧,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自然,我办事你放心就是了,学的是京兆府办案的样,还让他签字画了押,赖不掉的。”沈芜渊边说余光边往人堆那便瞧。
见人真的被救起,不禁有些失望的撇了撇嘴,不禁嘟囔一句:“盛安晚些来多好,保管叫她折一半的寿!”
盛婳闻声未应,只是顿下脚步看向点珠嘱咐道:“你留下,将事情原委都说与我父亲听,若是他不信”她顿了顿勾了勾嘴角道:“那便让他去白府,我亲自说与他听。”
点珠闻声应是,躬了躬身道:是,姑娘您放心,奴婢清楚的。”
说罢便闪身往那池塘走去。
出了盛欢落水这么一档子事,这宴席便中途散了,不少人摸不着头脑不知生了什么事便被送出了府,几人到门口时,恰撞上了纷纷离去的众人。
李管事匆匆而来,仔细仔细的端详了盛婳好几眼,见她毫发无伤,不禁轻松了口气:“府上乱,您先离去也好,老爷让老奴来送你上马车。”
盛婳闻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李管事道:“劳您看仔细些,若是有事便去白府寻我。”
李管事隐约知晓些内情,自然知晓盛婳的意思,忙连连点头应和:“姑娘放心,这事老奴都省的。”
李管事见盛婳久久不回应,也毫无声响,不禁有些奇怪,抬眸看去便瞧见盛婳朝着门口处出神,他侧目看去,门口处不知何时出现了行乞的母子,行乞的母子倒是常见,可这对却稀奇在带着的事一对双生子。
这天养活一人已经很难,何况是一双,在者,宁京有一俗事禁忌,便是双子多呈不详,由此可见,这母子处境更是艰难。
“姑娘?”李管事喊了一声。
盛婳闻声这才回神,眸光闪过一道叫人瞧不清明的情绪,看向李管事道:“劳您去施舍些。”
“欸!欸!好,老奴这便去。”说罢便小跑着奔向那母子身边,从怀里掏出好些碎银子与他们,既了了事,李管事便转头看向盛婳,却见她已放下了车帘,行止中好似有些冷淡,李管事忽产生一丝错觉来,姑娘方才瞧他们好似不单单是因为瞧着可怜。
可他来不及思索,府中小厮便打断了他的思绪,待弄清了什么事,脸色便是一沉,不禁摇了摇头道:“许姨娘与三姑娘的好日子,这回怕是真是到头了。”
盛府门庭一角的身影一动未动,肩头的雪都好些厚了,宁去低声叹了口气道:“公子,二姑娘咱也瞧见了,您回吧。”顿了顿又道:“大公子要您快些回府,好跟您商量募兵一事。”
陆焉生看了眼宁去道:“不必拿兄长提醒我,这事我知道。”他也只是告诫,并无要发脾气的意思,看了眼宁去转而才挪动了脚步离去。
沈芜渊将人送进了娉婷阁,见她自方才起就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便只当还放不下盛家,临走是还不忘嘱咐两句:“莫多想,今日这恶人是我,全怪不到你身上去的。”
盛婳闻声抬眸:“什么?”
见她眼眸清澈如许,才知是自己想多了,不禁轻松了口气,笑着摆了摆手道“无事,对了,今日那冷风估计叫你着了些寒气,记着让方伯煮些姜茶去去寒气。”
盛婳闻声答应,只是这姜汤没少喝,可人仍旧是病下了,这回是倒是整出了病因,着了寒气,人到夜里便发了高热,烧的迷迷糊糊,人都醒不来了。
白郝自知道了消息,连夜便奔进了娉婷阁,虽是隆冬深夜,可盛府却是灯火通明,他坐在床头见她高烧不退便急了:“去,去楚家将楚斟寻来!”
一旁刘本闻声顿了顿,好意提醒道:“老大人,现下已是丑时末了。”
白郝却是闻声确是皱眉看向刘本道:“莫说现在时候不对了,便是人病下了都得来!”
话至此,刘本便歇了笙,方管事忙黑夜里往楚家奔去。
楚斟在睡梦中被惊醒,耳畔是自己母亲的喋喋不休与抱怨,他只是皱了皱眉头,毫无怨气的起了身,见到方管事还不忘周到问他:“二姑娘如何了!”
方管事忙道;“您先去!老奴路上与您说可成?”
见他如此慌乱,楚斟便猜大事不好,也顾不得梳洗打扮便上了马车,本半个时辰的路只一刻钟便到了,下了马车便领着人直奔了娉婷阁。
“来了!楚公子来了!姑娘可醒了!”李管事进了门便问,他记着上一回楚公子一进门,自家姑娘便睁眼醒了的!
作者有话说:
后面几天我要是熬不住可能会请假~提前打个招呼,错别字我等会改。”
第39章 坦白
楚斟本急促的脚步募的便顿下, 看向方管事的背影时带了几分异样,唯有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白郝所说的入赘婿的意思。
下一刻, 珠帘便被从里掀开,珠翠打的纷纷作响,白郝面上皆是焦急, 一见着楚斟眼神忽的便亮了:“孩子, 你快来!”
上前一步拉住了楚斟的手,而后二话不说的便要将他往里头拉, 神色匆匆仿若他去迟一刻,盛婳便会就此断气。
楚斟的小身板被拉的直踉跄, 不由分说的匆匆的跟着进了屋。
现在已是天黑时分, 屋子里比上一回要暗上许多, 烛火都堆在拔步床前的杌子上,将榻上的人照的发亮, 楚斟一眼便瞧见昏迷在床榻上的盛婳, 床榻上的好似被笼上了一层盈盈佛光一般, 娴静又苍美。
自打楚斟进了屋, 一众人便屏气凝神将目光落在盛婳身上,也不知是不是真起了作用还是怎的, 只见盛婳的柳眉微微蹙了蹙, 好似下一刻就能睁开眼睛来。
白郝的笑眼瞧着便要展开,只是叫人失落的是,盛婳也就只是蹙眉而已, 白郝的笑便僵在了面上。
“是不是离得太远的缘故?”方管事见白郝的脸色一沉, 忙在一旁猜测道。
说罢便端了个凳子摆在床榻前道:“楚三公子, 这边近些, 您到这处来。”
白郝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疯痴,看向楚斟道:“去!”
楚斟的心高悬而起,此刻比谁都迫切希望盛婳醒来,只有她醒来,才能证明他有用处,一步又一步靠近她,只是床榻上的人却是毫无反应,他坐在那处,烛火照不清他的面容。
已经很近了,近到能闻见少女身上幽幽的若兰女儿香。
辗转一刻钟过去,床榻上的人,除却微微蹙眉,在没有其他动静了,毫无要辗转醒来的意思。
“怎么会,怎么会!”白郝没了耐心,沉声质问,他看向向方管事道:“上一回他来,婳婳不是醒来了吗!”
方管事也没了主意,看向楚斟的眼神,也尽是怀疑,摇了摇头也觉得奇怪。
一旁刘本见楚斟局促在凳子上,拳头放在膝前的窘迫模样,尤其在白郝与方管事的眼神下好似犯了什么弥天大错一般,不禁动了恻隐之心,眸光一转上前一步道:“姑娘这回是风寒,病的重,这一时半会醒不来,再等等,咱在等等许就”
白郝闻声沉声不语,只是眯着眼睛看了眼楚斟,许久在应了一声道:“那便在等等,阿斟今夜劳你辛苦一场,便在这等着。”
楚斟咬了咬腮帮子忙应道:“学生应当的。”
白郝应了一声,看向刘本道:“仔细照看!”说罢看了眼方管事便转身离去。
方管事自是知晓白郝的意思,忙转身跟上。
屋子里除却守着的几个丫鬟,在没有旁人了,刘本看了眼楚斟才起身收拾医箱,靠近楚斟时低声叹了口气似惋惜道:“这入赘婿可不好当,楚公子你”
楚斟神色一怔,抿了抿唇,是他低估了白郝几人对入赘婿的期许了,他声音低似蚊蝇道了谢:“多谢刘先生解围。”
刘本摇了摇头,在楚斟的肩头拍了拍,没再说话。
白家书房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他一来,婳婳便会醒吗!”白郝猛地拍了下桌面,神色凝重的好似沉霜。
方管事缩了缩肩道:“老奴记着那日却是如此呀,老大人可记得那术士是如何说的?”
他顿了顿猜测道:“会不会是楚公子并未与姑娘未行订婚仪礼,眼下算不得是姑娘的未婚夫婿,还不能替咱姑娘挡煞?”
白郝抿了抿唇道:“既挡不成,那上回是怎么回事?”
方管事倒了杯茶到白郝跟前道:“上回会不会只是巧合?”
白郝接过茶盏,沉思一瞬喃喃道:“巧合?”他舔了舔舌尖道:“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巧合。”
方管事低声叹了口气,遂也没了主意,他眸光忽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可又觉荒诞,抿了抿唇有些欲言又止。
白郝却未瞧出来,一门心思只扑在盛婳这桩事上:“那便在等等,若是还未醒,那就尽快订婚,许你说的对,眼下他还不算是未婚夫婿”
方管事被打断了思绪,愣了一瞬忙应了一声回道:“欸!是,老奴明白!”
只是这一等便是一两日,床榻上的人熬着,榻下的人也跟着熬着,刘本每日来把脉,便瞧见楚斟一直都陪着一侧,瞥了眼一旁动都没动的饭食,不禁劝道:“楚公子多少吃些东西吧,明日便要行订婚礼,你这幅样子怎么能撑的过去?”
楚斟这几日的信念几乎都要被摧灭,他不是没瞧见前来送饭食的人那越发冷淡的脸色,好似盛婳没醒便是他的罪过,他本以为这两日过去,自己应该被白郝放弃才是,当真没想到订婚礼会如期举行。
他嘴角带着自嘲道:“刘先生你可是听错了?”
刘本一脸认真道:“应当未听错,来前还听方管事在吩咐府上下人安排明日事宜,你若不信,便随便捉来一人问问?”
楚斟闻声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看向床榻上的盛婳诧异道:“可盛二姑娘没醒,我就没了”
刘本会心一笑打断道:“你们还未行订婚礼,你眼下也算不上与二姑娘有什么关系,应当还不算是那术士所说的意思。”
楚斟本晦暗的眸子一点点的亮了起来,他一把拉住刘本的手道:“先生的意思是明日订了婚,二姑娘便醒来,楚斟不算毫无用处?”
刘本忙拽回自己的手,甩了甩道:“有没有用处这刘本可不清楚,也不知那术士是不是这有本事。”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姑娘当真醒了,你与二姑娘便当真是天定的姻缘了。”
明明是一整段话,可楚斟好似只听了后半段,嘴角微微勾起,喃喃重复:“天定的姻缘”
白府门口
盛安下了朝便匆匆赶来,恰与一人在府门外险些撞了个正着,他忙往后退了一步,正要发怒,一抬头便瞧清楚了人,怒意便又咽下,抱歉笑道:“阿衷啊”
陆衷微微躬身客客气气道:“盛大人安好。”又歉道:“陆衷一时不查,险些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盛安摆了摆手道:“无事,无事,你这是往哪去?”
陆衷道:“回趟陆家。”
盛安了然点了点头道:“再有半月便是春闱了吧,你天赋高,又一心扑在上头,凭你定能取得佳绩。”
陆衷笑着应下盛安的话道:“那多谢盛大人吉言,陆衷还有事,便不耽误盛大人了,对了,先生此刻应当正在书房,盛大人可去那处寻他。”
盛安便没再说话,颔首看着陆衷离去,李管事在一侧道:“老爷今日需早些回府,三姑娘午上就醒了,说是叫人暗算了很是委屈,许姨娘也在府上哭闹着说要您回去做主。”
盛安很是不耐烦的皱眉道:“做什么主?若非她们,婳婳也着不了风寒,莫说这事与婳婳无关,就真是她推的,我也做不了主!”
李管事连连点头却为难道:“可许姨娘好似有些拎不清”
盛安甩袖索性道:“醒了也好,你回去安排着今夜便见他们送到庄子上去!阿欢年岁渐大,心思也越发歹毒,跟那人心性一样,是我存了妄念还想着能改一改她,可见是根本养不好的。”
人在气头上说话便容易出岔子,李管事耳尖的听出不一般的意味来,追着问了一句;“大人说的是谁?可是许姨娘?”
盛安神色有一瞬的慌张,而后又消失干净,神色一肃便什么情绪也瞧不见了,囫囵的点了点头,便催促道:“快去办吧。”
李管事不疑有他,看了眼天色,是该早些回去办,若是再拖下去这天都要黑了,届时许姨娘便又要推说害怕又要在府上留下,李管事生怕送不走这一对母女,闻声忙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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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直奔陆家门庭才停下,明盏在外喊了一声:“大公子,到了!”
闭目养神的陆衷闻声睁开眸子,便掀开车帘下去,忽脚步一顿看向明盏跟书伺道:“盛二姑娘的事务必守口如瓶,焉生明日便要去参军,莫坏了事!”
书伺与明盏对视一眼,自然知晓这其中重要性,连连点头道:“是,大公子放心。”
陆衷这才算放了心,甩袖进了府,算起来他也有一月没回府了。
他直接去了照水院,还未进屋便听见院子里武器摩擦于半空中的蹭响声,嘴角不禁勾起,推开院门,果不其然,便瞧见陆焉生穿着单薄衣裳立于院中正再习武,动作间干净又利落,这剑舞的实在漂亮。
宁去一眼便瞧见了陆衷,忙上前招呼:“大公子,您回来了。”
陆衷颔首算是应了,目不转睛的盯着陆焉生,看了一会问道:“多久了?”
宁去答:“两个时辰了。”
陆衷点了点头,面上并未闪过心疼,他太晓得生在陆家想谋得前途有多艰难,要吃多少苦头,又受多少罪,首先下的功夫便必须要比旁人多,并未喊陆焉生转而走到石桌旁坐着,便默声陪在一侧。
宁去本以为陆衷会劝一劝,怎想他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一时无奈。
这一等便是又是半个时辰过去,陆焉生将剑柄朝着一推,而后便稳稳扎于前头海棠树上,树上雪花好似落叶一般纷纷落下。
“兄长。”陆焉生抹了把汗,喊了声陆衷。
陆衷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才起身:“你明日参军,我回来替你践行。”
陆焉生接过宁去递过来的汗巾,擦了擦才道:“多谢兄长费心,兄长春闱在即,实不必分心在焉生身上。”
陆衷摆了摆手道:“那不一样,见你入军营,比我当初秋闱中第还要高兴。我已叫王管事备了饭菜,今夜陪你用膳。”
陆焉生看了眼陆衷,犹豫半晌话想问的话到底是没问出口,便是他问,陆衷也未必会说,他点了点头道:“大哥先去,容焉生回屋换身衣裳。”
陆焉生进了屋,将汗巾往架子上一扔,转而接过宁去递过来的衣裳,抿了抿唇问道:“明盏可跟着回来了?”
宁去不明所以点了点头:“回来了,方才我还瞧见他了,公子可是有事要寻他来?”
陆焉生舌尖抵了抵腮帮子,索性自己系上衣扣道:“他憨傻,好打听。”
宁去神色不禁显出几分古怪来,才道:“公子是让小的去打听盛姑娘近况?”
陆焉生也不遮掩,穿好衣裳走到架子前边净手边道:“自那日起便没她消息了,我这两日心总是悬悬的放不下,便是兄长今日不来,我夜里也是要去探一探白府的,总要她安好,我才能放心。”
宁去倒吸了一口凉气忙应承道:“别,别,您别夜探白府了,小的去给您打听,您明日有大事在身,可别在这节骨眼上出岔子”
宁去一说起话来便碎碎念个没完。
陆焉生可没兴致等着他念:“那还不快去!”
宁去只觉得自己命苦,跟了陆焉生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子,只得苦哈哈的去寻明盏。
陆焉生一进饭厅便瞧见陆远也在,他抿了抿唇喊了声父亲,便落了座。
关于白家,陆远打量的事已然是落了空,便是想再为难陆焉生都没折,白郝还特地派了方管事登门说清楚了,说是术士算过了,楚家公子与盛婳的八字更合一些,旁的事他倒是嫩囫囵的凑一凑,可这是八字呀,自出生起便定下的事,他如何能改,只恨当时该早生陆焉生两个月才是,不然也不会叫楚家钻了空子。
“那封信,你可有托交给兵部尚书?”陆远细算下来,也觉得这次到白家这一趟也不算亏,瞧瞧,不是还带回来这么个敲门砖。
陆衷本以为这话是对着陆焉生说的,却见陆远看着自己,不禁皱了皱眉头,刚要张口,一旁陆焉生道:“这事你问兄长无用,信我自己交了。”
陆远将信将疑:“你交了?你一无名小卒钱缶之凭何见你?”他不禁凑上前问道:“你当真给了?”
给是不可能给的,陆焉生淡淡想,抬眸却道:“有白大人交代,有什么信是交托不了的,儿子的事自己有安排,父亲少操些心吧。”
陆远叫他怼的气不打一处来,刚要撂筷子教训,陆衷先一步敲了敲碗盏道:“明日焉生便要入军营了,父亲不能让我们安生吃上一顿饭吗?”
“你们自便吃吧,我如今落魄了,连自家儿子都需得挑日子管教,还吃什么饭!”陆远愤而摔碗,起身拂袖离去,只是离去前还不忘警告陆焉生:“明日我见了钱缶之,若是他说没这档子事,便是你进军营我也要去打死你!”
陆焉生只是挑了挑眉头,过了明日,他但凡敢碰自己,那便混当自己白重生这一回了。
关于那封信,陆衷并未问一句,浑然不当有这回事,伸他夹了道爱吃的菜。
陆焉生看着碗中的菜,看向陆衷问道:“关于那份信,兄长不好奇吗?”
陆衷摇了摇头,搁下筷子道:“那是先生给你的信,你要如何处置全是你自己做主,只是,你明日参军选拔,会有些凶险,你切记顾好自己安危。”
陆焉生忽感慨万千,捏紧了碗筷忽道:“信我没交”
陆衷闻声莞尔一笑:“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气节。”
话音一落,只听一声闷折响声,陆衷寻声看去,便瞧见陆焉生手中筷子已曲折成段,陆焉生神色略异忽转而看向陆衷意有所指道:“这不是气节,是反骨,兄长,我倒宁愿没有。”
就是这所谓气节,叫他宁折不屈,叫他被蒙住了双眼什么也瞧不见,听不见才以至于会失去她
这顿饭犹如嚼蜡,陆衷交代了许多,陆焉生只是闷声听着,应着。
见天色不早,陆衷才想着回白家:“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了。”
说着便站起身来,陆焉生起身送他,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门口处似木桩一般的宁去,见他的眼神,陆焉生便知不对。
宁去冲着陆衷行了礼,才佝着腰走到陆焉生身侧,犹豫片刻才小声耳语。
陆衷只觉怪异的看了一眼,便转身要走,人刚行至长廊下,忽听见陆焉生叫停了他:“兄长!婳,盛婳她是不是又病下了!”
陆衷闻声心咯噔一下,未答反问道:“你从何处知晓的?”
他一瞬便想到了方才,目光看向宁去,宁去有些做贼心虚,瞥了一旁的明盏,明盏忙垂下了头跪倒在地道:“小的不小心说漏了嘴,还请大公子责罚!”
陆焉生可不在意这些,他上前一步焦急道:“楚斟不在吗?他既在,怎会一直不醒?”
既然知晓了,便没什么好瞒的了,陆衷抿了抿唇答道:“在,但就是没醒,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说罢便转身要离去。
陆焉生有些焦急,先一步超赶了陆衷,若非陆衷反应快,抓住了他的衣角,下一刻人便消失在自己跟前了:“你想干什么去!”他那副好脾气终于叫陆焉生磨得一干二净不禁怒叱道:“我就不明白了!怎一遇到她的事你便能昏头!你凭着闹着这么些许多来!我今日话撂在这,你若再敢去,我即刻便敲断你的腿!左右你是不拿自己前途当回事了!索性我成全你,也好过你往后再犯出更大的事来累及陆家满门!”
陆焉生紧握成拳道:“兄长,你不明白,她本就该是我的妻!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该是”
作者有话说:
陆狗:我不瞒了,我摊牌了
第40章 醒来
不知何时天上又飘下了雪, 一簇又一簇的犹如鹅毛一般,纷落进廊下,立时便潮湿一片, 一阵穿堂冷风而过,融雪落上了少年墨发。
陆衷闻声一怔,他试图用这世间的常识去理解, 可怎么都没明白陆焉生说的是什么, 陆衷手没松开,只是甩了甩手将近旁的侍从全部退下, 手依旧紧紧的拉着他的衣角道:“你疯了!”
陆衷的反应,陆焉生毫无意外, 这冰雪天里他头回感到了冷, 只听他冷嘲一声抬头质问陆衷道:“兄长不也好奇, 为何我从未见过婳婳,却一副非她不可的疯样子, 如你所想, 有些事总有些缘由。”
他眼里似 尽人间骨血一般荒芜, 就这样一双眼睛却隐约只瞧见他眸光里唯有那么一束光亮:“我也不知怎么就能这样, 许是上天可怜我上辈子孤苦一场,容我个愿。”
太过荒诞, 太过惊人, 这样的事陆衷怎也不敢信,他很快回神忽抓到一关键点问道:“既如你所说,你已重来一回, 不该事事都如你心意发生, 怎会是这样一个发展?”
陆焉生垂下眼皮, 略有几分无助, 声音又轻又淡道:“我不知道,只是那日沈家宴她没来,一切便都变了”
沈家宴。
陆衷忽想起陆焉生那日的反常,眯了眯眼睛,一时无言,他能等,可陆焉生可没这耐心,他看了眼天色道:“我就想去趟白府,兄长,即便不见她,离她近些也好,这些事我往后再一一与你说,成不成?”
陆衷淡淡的看着他,陆焉生便等着,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他问道:“先生要你转交给钱缶之的信是不是还在?”
***
盛家流水苑
“许姨娘,车马老奴已备好了,时候不早了,再迟些天便要黑了”刘管事知道许氏难缠,可未想过竟然如此蛮不讲理,这与她说了一整个午下,口干舌燥的连水都没喝,这人愣好似是一句话是没听进去。
许氏抹了抹泪,索性就坐在盛欢床头道:“欢儿才醒,你便想着折要将我们赶走?你这奴才是哪来的胆子!”
盛欢此刻高热不退,整个人都发烫,人也昏昏沉沉的,被许氏扶着靠在床头,是一副摇摇欲坠的可怜模样。
李管事道:“许姨娘,老刘只是个奴才,不敢当这盛家的主,这一切都是老爷的安排,烦请莫要让老奴为难。”
“不走!不走!我就要在这等着盛郎回来!”许氏哭天抢地,这声音尖利又有穿透力,便是过了两道长廊都能听见。
刚回府的盛安闻声脚步顿了顿,眉头不悦的皱了皱道:“人还没走?”
近旁小厮忙答:“还未,刘管事已劝了一个午下了。”
盛安抿了抿唇,甩袖抬步便朝着流水苑去,越是靠近,这声音越是尖利,直震的他天灵盖都疼,只听“嘭”的一声,他一脚便踹开了屋门,怒气冲冲的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许氏一见盛安来,以为是来了救星,拉着病重的盛欢便要下地:“老爷,您可回来了!您在迟些回来,我们母女两怕是要被逼着命丧黄泉了。”
盛欢被拉着险些掉下床榻,即便此刻她已发热的昏沉,但也比许氏清醒一些,只是抬头看向盛安喊了声:“父亲。”
盛安啧高声质问刘管事:“刘成,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盛安很少喊刘成大名,有那么几次,也是怒急了,刘管事闻声忙双膝忙重重的跪倒在地:“是,是老奴办事不利!老爷莫气!”
许氏见状嘴角微微勾起,气焰也高了几分,只是模样仍旧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蹒跚着就要到盛安跟前拉他的衣裳哭诉:“老爷您不知道”
盛安一声高喝道:“有什么好劝的!多叫些人直接捆了送走!”
这话砸的许氏发怔,方才要说的话也戛然而止,不可置信道:“老爷”
盛安却是转而看向盛欢道:“醒了也好,你那许家表哥已被扭送到了京兆府,若想事情再闹得大些,你便由着你母亲随意闹!”
盛欢本要叫屈的话便被盛安噎回了肚子里,她本琢磨着装装可怜,叫叫屈,便是不能顺水推舟说与盛婳有关多少也能扮上些可怜,来谋些他的心软,可她算错了一桩事,便是姓许的那个蠢货,掌心被指尖掐的发疼,她抬头道:“欢儿虽不知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但父亲若是想送走我们母女,便如父亲心意,只是欢儿唯有一事想请求父亲。”
盛安见她如此乖觉不禁诧异问道:“什么事,你说!”
盛欢垂下眼眸道:“欢儿只求逢年过节能回府过上一两日陪一陪您可成?”
盛安看了眼盛欢,面前小小少女明明才十岁年纪,却心思深沉的犹如,若非年纪小,便是自己都恐会中招,可她到底与自己有些血亲,盛安甩了甩袖拂袖离去道:“再说吧”
屋门并未被关上,冷风一阵阵的吹了进来,直冻了盛欢打冷颤,盛欢看着盛安离去的背影发怔,耳畔是许氏一声声的哭泣声。
既有盛安的话,刘管事便不必在担心下手重了生什么事来,转而便吩咐传来小厮:“来人,先将东西都搬走!至于许姨娘”
“姨娘,噤声!”盛欢忽沉声打断,这声音让许氏都冷不防打了个磕巴,没再继续哭了,转而看向了盛欢。
盛欢此刻高热未退,人都虚虚晃晃的要倒,一旁清云忙搀扶住她,盛欢挺直了腰板道:“咱走吧!”
许氏哪里肯,这么些年了,虽盛安从未给过她名分,可自己早默认自己是这盛府的女主人了,即便她没有名分,可她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后院里占着,便是实实在在的占着这么盛安,就这么走了,莫说与这盛府的泼天富贵失之交臂,她怕就怕在,没机会回来了,便是回来了,盛安身边也会有旁人,届时她与盛欢的处境比之现在便更艰难。
盛欢哪里不知道她的这些打算,她缓步走到许氏身侧轻声安慰道:“母亲别怕,这日子还长,咱总能回来的,您放心,你相信欢儿吧?”
许氏自始至终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今日备赶走,纯是被盛欢央池,可她唯有盛欢这么一根主心骨,不信她也信不得旁人了,有盛欢的应承,许氏便是在不舍,也只能含泪点了点头。
刘管事自始至终都只是含笑在一侧看着,还时不时仔细瞧着丫鬟们的手脚,有些不该带的东西,一件也不能让许氏母女带出府去。
“那个别动!搁下!”刘管事眼见的瞧见清云收起一套桂窑的茶具,忙喊出了声。
盛欢看了一眼转而看向刘管事道:“怎么,一套茶具我们也带不走了?”
刘管事点了点头道:“这个不能带,本就不是流水苑的东西,怎么到这的老奴还需仔细查查。”
盛欢忽察觉到衣角被人拽了拽,她抬眸看去,便瞧见许氏略有些心虚的眼神,她下意识便想猜到,这东西该是姨娘见了矜贵,从菡萏院顺过来的。
能叫刘管事如数家珍如此珍惜的,除却是那对母女的,盛欢也想不出是谁来。
她挑了挑眉头,目光又落在那套茶具上,忽在众人目光下,抬步靠近,伸手便拿起那杯盏似仔细端详,只是手却一空,下一刻,一道清脆声响起,那套潺潺流水的桂窑如茶杯便碎了满地。
“三姑娘,你!”刘管事心疼的看着那瓷杯,抬眸看向盛欢。
盛欢却有恃无恐道:“这东西碎了,刘管事亲眼瞧见的,是不是要去父亲那处告状?那道也好,盛欢总归不会比现在还坏了吧。”
说罢更是手往那桌上一豁,整整一套茶具便被啐了个叮当响,琳琅满目的瞧不见一件完整的了。
“刘管事,你记着,这东西是我亲自打碎的。”
说罢看都不看惊愣的刘管事,转而扶着许氏道:“姨娘,咱走吧。”
刘管事便瞧见盛欢等着风雪渐行渐远,回过神来便厉声呵斥四处的下人:“还愣著作甚!手脚的快些!”
话音一落,四下的丫鬟小厮半刻都不敢耽搁,忙将行囊包裹抬起搬着离去。
刘管事被下了面倒未觉得有多生气,只是不禁想起方才盛欢那副似吐着蛇信子阴寒的脸,不禁打了个冷战,送走也好,只希望别再接回来了,这样一对母女,但凡离二姑娘近些都是祸害,他忽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往后需的多给盛安吹吹耳边风才成,老爷这难得清醒,可别一心软届时又坏了事
***
白家
方管事一眼便瞧见了陆家的马车停靠下来,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迎人,便瞧见马车上下来的两人,他映着门口灯火认清了是陆家的两位公子。
他还未开口,陆衷先瞧见了他,上前一步问道:“方管事这是要迎谁?”
方管事还么来得及说话,不远处又传来车马声,众人闻声侧目看去,陆焉生一眼便瞧见了马车前头挂着的锦旗,他喃喃一声:“沈芜渊”。
他这一声,陆衷听出了异样来,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陆焉生,方管事并未接话只是道:“陆二公子来是有何事?”
陆衷躬身道:“他有事要寻先生,我便带着他一起来了。”
既有陆衷担保,方管事便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道:“老大人再书房。”转而又对着身侧小厮道:“阿肆,你带两位公子去。”
说罢便冲着陆衷点了点头,而后便撩起衣袍朝着那辆停靠的马车而去。
“两位公子,这边请。”阿肆伸手请道。
沈家的马车停靠在白家门外,车帘掀开,果是沈芜渊,方管事忙躬身将他请下来,而后端着笑便要亲自迎着他进府。
陆衷见陆焉生看着那处发怔,伸手拍了拍他道:“焉生,走了!”
陆焉生回过神时,眸光恰与沈芜渊的目光对到了一处,两人视线交汇只一瞬便又各自挪开,陆焉生转身跟着陆衷离去。
沈芜渊对陆焉生很有印象,挑了挑眉头道问道:“他怎么来了?”
方管事顺着视线看去道:“沈二公子说的可是陆二公子?”
沈芜渊下巴点了点,脚步并未顿下,抬步便往白府里去。
方管事边迎着边道:“说是来寻老大人的。”一句话便概括了事,而后问道:“二公子可用膳了?”
沈芜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摇了摇头道:“不了,先去看看阿婳吧,今日怎么样了?”
“还昏睡着,不过高热渐渐退下了。”两人边说着边往后院走远。
陆焉生往他们离去的背影多看了两眼,陆衷看了眼前头领路的阿肆低声问询道:“沈芜渊怎么了?”
陆焉生挪开视线,敛下眉眼中的深沉,不明所以问道:“什么怎么了?”
陆衷声音压得更小道:“前,前世”这话说出来,陆衷总觉得怪异,顿了顿才又问道:“他怎么了?我总觉得你看他的眼神不大对”
陆焉生好笑的摇了摇头道:“兄长不是不信吗?”
陆衷募的便默了,呼吸哽了瞬,陆焉生越是不愿意讲,那便代表里头越是有事。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书房,里头灯火通明,还未敲响门扉,陆衷便朝前一步高声道:“先生,阿衷冒昧带家弟来寻您,还望见谅。”
里头的人闻声顿了一瞬,片刻后才道:“无事,进来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陆衷对着陆焉生道:“走吧,进去吧。”
陆焉生捏了捏手中的信件,点了点头,正要伸手推开门扉,门外忽传来一声急促的脚步声,他们转身看去,正是方才别道而去的方管事。
远远的便听见他扬着笑高声喊道:“老大人,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醒了
陆焉生愣了一瞬,而后嘴角便不可抑制的扬起,她醒了,门忽的被打开,便瞧见白郝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手上甚至还抓着狼毫,不知不觉便染了一手墨色。
“快,带我去看看!”许是太多兴奋,以至于并未注意脚下门槛,险些踉跄的摔倒在地,陆焉生与陆衷忙眼疾手快扶住他。
“先生,当心!”陆衷心有余悸又叮嘱了一声。
陆焉生则是抽走了他手中的毛笔,还不忘递上了帕巾道;“老大人先去,焉生在这处候着。”
白郝接过帕子,多看了眼陆焉生两眼,若非他反应迅速,自己眼下早便摔倒在地了,他这个年岁,摔倒一下便再难爬起来了,连他自己都有些后怕,不禁拍了拍他道:“多谢你了。”
陆焉生垂首道:“老大人客气了。”
“老朽去去就回,你们去屋里等着。”他心思在娉婷院,此刻是待都不待不住,说了两句便起身离去。
阿肆将两人请进屋,陆衷摩挲了下手指道:“她醒了,你能安心了吧。”
陆焉生沉声不语,只是目光却看向西南的一角,陆衷寻着视线看去,只抿了抿唇,那处是盛婳屋宇的方向。
***
白郝一进屋便瞧见盛婳盯着帐顶出神,他上前喊了一声:“婳婳”
仿若才将她从失神中拉回,她一转头,便瞧见了白郝泪眼迷离的样子,盛婳一时间有些出神,不禁将与前世离去时的场景重合。
楚斟见白郝一来,忙很是自觉的退到了一侧,倒是沈芜渊多看了他两眼。
刘本上前忙道:“老大人可放心了,姑娘已无大碍,高热也都退了。”
“好,好,好!”白郝连说三声,上前仔仔细细的端详盛婳的神色,拉着她轻声道:“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盛婳摇了摇头,只是人还有些虚道:“已大好,外祖父可放心。”
“好便好,那你再好生歇歇!”白郝生怕伤了盛婳的神,只盯住了两声便要众人散去,刘本算是彻底松了口气,临走时看了眼一旁站着的楚斟不禁道:“楚三公子辛苦了,你也尽快回府好好歇歇!”
这一声提醒算是点了白郝一声,他不禁又将目光落在楚斟身上,眼神里皆是满意之色,拉着他的手道:“孩子,你这两日辛苦了,快早些回去,明日便是订婚礼了,还有的你忙。”
白郝这一声话,算是彻底将楚斟的疑虑打消,心下松了口气,冲着白郝点了点头道:“先生客气了,本也是楚斟应当的。”
靠在床榻上的盛婳抬眸看去,恰与楚斟的视线撞在了一起,少年这两日清瘦了不少,但仍旧温润如玉,盛婳甚是礼貌的冲着他点了点头笑了笑。
楚斟因这一笑,心头更是好似被沁了蜜一般,人都走到珠帘前了,又顿下脚步转身忽道:“二姑娘也好生休养,楚斟先告辞了。”
盛婳闻声一怔,隔着老远便见小少年脸已绯红一片,虽不明所以为何,却知他此刻当是有些窘迫,点了点头道:“好,路上慢行。”
“欸,好。”楚斟打了珠帘出去,白郝想起书房还有两人等着拍了拍盛婳道:“你先等等外祖父,陆家那两个小子还等着我么,我去去就回。”
盛婳闻声,瞳孔猛地一缩,小手紧紧这抓着被角,一旁的沈芜渊多看了两眼,并未言语。
“芜渊,你先陪陪她。”说罢便又离去。
盛婳忽觉得额间一疼,一抬头便期间沈芜渊抱胸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看着她道:“我怎觉着,你对陆家老二不大一般。”
盛婳嘴角微微一抿道:“沈二哥你瞧错了。”
沈芜渊耸了耸肩头,摸着下巴道:“若没盛家那回,我许也就当自己瞧错了,还记的上回你怎么了吗?”
盛婳不自觉的摩挲着自己的拇指尖,摇头道:“那日事多,不记得了。”
沈芜渊笑了一声,挑了挑眉头道:“每回心虚,你总喜欢磨着指尖,你不想说,我不问你就是了。”他忽脸色一沉正色道:“明日就是订婚礼了,那人,你当真觉得可以?”
盛婳一想到这事,面上笑意便更淡许多,似也有些迷茫,忽抬头问向一旁的杏枝:“你可知道,楚家三公子在这处守了几日了”
杏枝闻声掰了掰自己手指头道:“嗯,自打姑娘昏迷那日便来了,这么算有三日了。”
***
点珠亲自将楚斟送出了府,还特地招来白府的马车送他,楚斟忙摆了摆手让人回去,只身边出了府。
他下意识便要往府门前外的马车前走去,只是还未靠近,便被身后一人叫停,他回身看去,正是白家的小厮,那人正架了一辆马车从偏门出来,那小厮招呼着手道:“楚三公子,是这里,那不是咱家的马车,是,是陆家两位公子的。”
楚斟有些窘迫的笑了笑,天太黑,方才并未注意道马车前头的帜旗,如今靠近了才算看清。
他刚走到白家马车边,本笑着的脸忽的就僵了,顿下脚步又回身看了眼那停靠在路边的陆家马车,神色带了几分异样忽问了一句那小厮道:“你说,陆家二公子也来了。”
那小厮点了点头道:“是。”说罢拍了拍马匹道:“公子上马车吧。”
楚斟心事重重的上了马车,掀开车帘时又问了一句:“你可知道他是何时来的?”
那小厮只奇怪楚家公子为何对陆家公子这般稀奇,并未多想什么,想也未想摇了摇头道:“具体什么时候小的也不大清楚,隐约记着半刻钟前的事情了。”
半刻钟
楚斟神色一白,脚下忽一晃,便栽进了车厢了,那小厮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未提好灯照亮,忙问道:“楚公子可要紧?”
楚斟咬了咬唇片刻后才轻松道:“无事,走吧。”
见楚斟说无事,那小厮才轻松了口气,手中鞭子一扬马儿一声啼叫,车马便启程而去。
车厢里的楚斟掀开车帘看向门口处停放的陆家马车出神,渐行渐远,没有烛光笼罩,门庭前的车马很快便融于黑夜之中什么也瞧不见了,楚斟握了握拳头,喃喃道:“许就是巧合罢了,定就是巧合而已。”
只是无论如何说服自己,在回去的路上的,嘴角都紧紧抿起,再不得展颜。
白府书房
白郝匆匆而归,着急忙慌的便又回到了书房,一见着白郝,陆焉生才微微松了口气,他这么快便能去而复返,可见盛婳当真无大碍了。
“焉生你今日来找我何事?”白郝刚落座太师椅上便开口问道。
陆焉生从袖中呈出一封信件递上道:“焉生是来还信的。”
白郝没想到陆焉生竟没将这信件交给钱缶之,不禁愣住道:“这信是给你的。你可知晓这信是什么意思”
有这封信件,至少便可的一中尉头衔,便是没有,也是一块敲门砖,毕竟陆家在朝中有圣上下的那道令
陆焉生怎会不知,他答道:“焉生知道,多谢老大人费心,只是焉生宏图想靠这一双拳自己施展。”
陆远那样的脾性的人,竟能生出一样一双好儿子,也不知是该说是陆家时运不济出了陆远那样一败才毁了陆家百年基业,还是该庆幸陆家时来运转又得了这一双气节才智都非池中之物的少年或能重阵陆家昔日风采。
白郝思忖再三到底是没将陆家的实际处境与陆焉生说明白,毕竟陆衷春闱在即,这孩子心思本就沉,难保不会多想影响了发挥,便没再劝陆焉生收下这信,只是临了又道:“这封信便暂且寄存在老朽这处,若是哪里你需要了仍然可以来取。”
白郝惯来言出必行,这说出去的话便没想着收回,想着这孩子年岁还小,尚不知后事艰难,许碰一碰南墙,便知这封信是意味着什么了。
却未想到面前少年,甚是笃定的看向白郝道:“老大人,这信焉生不会再来取。”
便是人已走了,白郝仍忘不了陆焉生那挺拔的脊背与言之凿凿的口气,他去伸手将桌上的信件的拿起,见封口都未拆,便更觉着这陆焉生的心性非同一般,他竟是连瞧都未瞧一眼
他捏着手中的信件出神,忽对着一旁的方管事道:“你送信去趟钱府,便说后日谭月楼约他一叙。”
方管事哪里不知道白郝的打算,连连点头道:“是,老奴这便安排。”他顿了顿又道:“老大人这是还想着帮一帮陆二公子?”
白郝长叹一口气,打开抽匣将信件放回道:“便当我还他今日屋门前这一扶之情了。”他似有些可惜道:“本想着让他去撞一撞南墙,可难得见如此意气风发的人了,陆家的南墙可不是那么好撞的,那时圣上下的死令,陆衷是能靠着文仕搏一搏,但陆焉生想走武仕一路全无可能,虽说不能帮他如何,但便只当是给他将这门叩开,再往后便全凭他自己造化了。”
方管事闻声点头,扶着他走出了书房,还由衷夸赞了一句道:“还是老大人心善。”
白郝仿若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闻声嗤嗤笑了一声道:“我能有多少心善,只是觉着与这孩子有缘罢了,对他,总不知为何能生出几分熟悉感来。”
“许是因着陆大公子的缘故。”方管事想了想答道。
白郝手拄着拐杖,这回没否点了点头道:“许是吧。”
白郝忽转而问他道:“你觉着婳婳这回醒与楚三有多少干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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