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宫宴

    陆焉生不明所以, 这糖葫芦还是当年盛婳拿来哄他的,这话也是她亲口说的,莫不是说错了?

    “不喜欢吃吗?不应该呀”陆焉生眸光暗淡一分, 喃喃自语。

    盛婳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忽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脸色一瞬便惨白似雪。

    她忽猛地一把将那锦盒豁倒在地, 那两串糖葫芦从盒子中滚了出去,山楂滚了满地, 立时便沾了脏尘,再瞧不见之前玲珑可爱模样。

    众人叫她弄得一怔, 皆不知所措, 尤其是陆焉生不知所措的看着盛婳。

    却见盛婳好似急火攻心, 捂着心口喊疼,额头竟立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方才还好好的人, 一时间竟摇摇欲坠, 似秋风扫过的落叶一般飘零而下, 陆焉生顾不得伤怀, 忙要上前扶她。

    盛婳见他上前,手却是一档呵斥道:“走开!”, 而后盛婳向左一步避开, 沈知廊见状上前伸手一揽便将她揽着她,见她神色极其差,心下一紧忙将她送上了马车。

    “走, 回白家!”

    陆焉生想上前一步, 都被两边小厮拦住, 只得眼睁睁的瞧着她被送走。

    陆焉生怔怔的看着人离去, 方才还热闹的地方,此刻却只剩下他一人,他眸光落在那摔落在地的锦盒上,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眸光渐渐有些模糊,怎么办,好像又搞砸了,明明前世里唾手可得的东西,为何这辈子这样难。

    她好像又更厌恶自己了。他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面上再瞧不见半分欣喜。

    翌日一早,便听说陆焉生与楚斟登门了,盛婳自昨夜起,兴致便不大高,她总觉得荒唐,或是只就是巧合,可除此之外又不知如何解释陆焉生的举动。

    “姑娘,您这身子今日宫中除夕宴,不去可成?”点珠委婉劝道。

    盛婳抬眸,眼眸颤了颤道:“去,梳妆吧。”

    见盛婳执意如此,点珠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梳发时有意道:“姑娘,两位公子还未离去”

    现在已是午时了,竟还未走,她未应声,好似在琢磨着什么事。

    她眯了眯眼睛,透过铜镜看着摆在桌上的衣裙出神,心中便有了决断,其实也可以试探一二。

    前厅

    陆焉生与楚斟坐在厅内,两人对立而坐,遥遥相望却相顾无言。

    楚斟见他出神,轻“咳”了一声道:“昨夜怎么了?你走那样快我没能赶上你,后来听说她出事了,可要紧?你当时是不是在场?”

    他言辞关切,却叫陆焉生听起来不是滋味。

    他敛下眉睫道:“她身子不好,又晕了。”顿了顿又道:“你应该要习惯,莫大惊小怪,往后这便会是极寻常的事。”

    他有心夸大,意图劝退楚斟,却见楚斟闻声垂眸,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是我大意未仔细跟着她,才出了这样的岔子,昨夜不当陪着你胡闹的。”

    这话左右又怪到了陆焉生身上,陆焉生抬头看去:“怎么,你在便不同了?你在便不晕了?你成了灵丹妙药不成?”

    他话里的讥讽,楚斟怎会听不出来,一时间语塞忽不知该如何作答。

    恰此刻方管事推门而入,两人立时便起身。

    方管事道:“不巧,我家姑娘今日要去宫中除夕宴,此刻已动身去府门前了”

    话一落下,便见陆焉生已抬步离去,身后楚斟看了眼方管事,行了一礼才匆匆跟上。

    为显皇恩,今日宫中特派了轿撵来接,彼时盛婳已坐在了软娇上,陆焉生两人匆匆而来,便瞧见轿夫正要抬起。

    点珠见来人,微微侧身轻声道:“姑娘,他们来了。”

    盛婳轻咳了一声,点珠会意,便对轿夫道:“先等等。”

    一行人便等在了原地。

    两人将衤糀将行至软娇一侧,点珠便躬身拦在两人跟前:“楚三公子,陆二公子安好。”

    陆焉生眸光闪烁看向那幔纱帐,只是那帐帘厚重,只瞧见里头有一人,却瞧不见旁的,即便如此,也轻松了口气,看着样子,应当是无甚大碍了。

    楚斟上前一步道:“二姑娘,听闻你身子不适,不知可好些了?”

    盛婳未应,帘幕里的身影连动都未动,只是点珠莞尔道:“谢楚三公子关怀,我家姑娘已好多了。”

    陆焉生却是抿了抿唇,不见着她,心里总不安稳。

    楚斟闻声点了点头:“那便好,今日除夕,便贺你新岁康健。”

    盛婳闻声却是破天荒撩开了帐帘,今日宫宴,衣裳装扮得体却又不是华贵,一身素兰金丝雪缎挑不出差错,这颜色极趁她肤色,旁人穿来或过于素沉静,偏她穿起来,华贵的很。

    陆焉生瞳孔微张,他忽然明白,当时剪破这衣裳后,盛婳为何伤心了好些日子,这衣裳配她确实相得益彰,想来她也应当很喜欢。

    盛婳眼神划过陆焉生的面上,才面带微笑道:“亦祝你福泽永宁。”

    楚斟受宠若惊,忙躬身笑了笑;“见你身子安好,我便放心了,宫中宴席规矩多,恐耽误时间,我们这便不叨扰了。”

    说罢便很是识趣的后退一步,而后便要转身离去。

    陆焉生却是脚步未动,他忽道:“这衣裳你穿很好看。”

    昨夜的不快与惊颤,此刻在盛婳面上瞧不出半分来了,好似什么都未发生,只见盛婳朝着陆焉生笑道:“多谢你夸赞。”

    而后便又喊住了楚斟,只听她道:“有一事我有些苦恼,还是要与你们说清楚些。”

    楚斟顿下脚步,看向盛婳:“二姑娘但说无妨。”

    盛婳愁苦道:“今日宴席,圣上想瞧一瞧我外祖父新收的学生。”

    这话说的极为隐晦,在场人却登时了然其中的意思,圣上要见的哪里是白郝新收的学生,而是盛婳的未婚夫婿才是。

    陆焉生猛然抬头,立时便了解她的意思,本死去的心募的便又跳动起来,她会犹豫,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在他心中还算有些分量,不然大可不必在此纠结,毕竟他们两人之中,真正敬了拜师茶的也就楚斟一人。

    他心砰砰直跳,哑声仍直勾勾的看向盛婳,他眼神闪了闪道:“所以?你挑选好是谁了是不是 ?”

    所以?盛婳嘴角衔着的笑好似僵了一瞬,看了眼陆焉生,又看了眼楚斟,显出几分为难来。

    冷风呼呼而来,不过片刻便都僵冷在原处,陆焉生见盛婳嘴角笑意忽浓烈,目光从他面上划过,而后直直的落向了楚斟。

    “楚三公子,不知你可愿意。”

    那声温温柔柔的询问,却似万箭穿心,不过一瞬,便扎的陆焉生心口痛不欲生,也不知是不是在冷风中站得时间太久了,此刻连呼吸都疼入骨髓一般。

    那曾经所有的希冀与自负将他包裹住的盔甲,在这一瞬间便兵败如山,崩溃瓦解——

    “焉生,盛家姑娘无心与你,楚斟是她自己选中的,不是先生替她选的”耳畔忽响起陆衷的告诫,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原,只有他一人是陷落在自己的梦中不可自拔。

    少年的失落皆落在盛婳的眼底,宽袖下的掌心此刻皆是甲印,面上却恍若无事一般,看向楚斟。

    楚斟只震惊了片刻,便回过神来,看了眼陆焉生才道:“自然,是楚斟大幸。”

    见他应声,盛婳也无半分意外,眼波流转间竟多了几分小女儿家的娇羞,她转头对方管事道:“劳方伯安排,我需得先进宫中太后处请安,便先行一步。”

    方管事躬身应道:“是,姑娘放心。老奴都省的。”才缓步走到楚斟身侧:“楚三公子您随老奴来。”

    盛婳朝两人点了点头,才又将帐帘落下,而后点珠一声高呼:“起轿。”轿夫们便在众人目光中缓缓朝着皇城而去。

    楚斟却未叫这突然的喜讯冲的头脑发昏,竟还不忘关怀陆焉生的,虽方管事催的紧,他却还转身道:“焉生,今日除夕,早些回府吧,”

    陆焉生却好似未闻,似失魂落魄的呆在了原处,楚斟还想在说,一旁方管事却道:“楚三公子,我家姑娘等得紧,白老大人稍后也会在宫门前应你,莫耽误时间了。”

    楚斟闻声虽犹豫,却也知晓什么是大事,看向陆焉生的眸光欲言又止,到底是未在说什么,拍了拍陆焉生的肩头便走了。

    门庭外,又只剩陆焉生一人了,他落寞的犹如丧家犬,被人遗忘在原处,叫呼啸而来的冷风裹挟住,一动不动,?蒊他抬头看向渐行渐远的软娇,他嘴角不禁带上了一抹自嘲,他好像弄丢了自己的月亮。

    点珠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忍道:“姑娘,陆二公子他实在有些可怜了”

    软娇上的盛婳眼睫轻轻颤动,她左右言他道:“让人跟紧些,细枝末节都莫要放过。”

    点珠低声叹息一口,实在不明白今日姑娘为何非要做着一场戏,其实实在不必如此,老大人并非一定要带谁进宫的,可姑娘今日这软刀子仍是毫不手软的扎向了陆二公子。

    盛婳撩开帐帘,透过罅隙只看了一眼,最好别是那样,可方才的反应来看,盛婳又不敢笃定了,她轻声叹气,陆焉生,有些事,不是你后悔了,旁人便会原谅你的,起码她不会。

    大雪又纷纷而下,很快便落了人满头,犹如同人白首一般,府门前,陆衷撑油纸伞而来,脚印落在地上,很快又叫鹅毛大雪埋没,不见痕迹。

    “焉生,回去了。”陆衷伞柄向前,倾向向他,替他遮挡了落雪。

    陆焉生好似这才有感,抬头看向陆衷,眼眸已猩红一片,他抿了抿唇忽道:“兄长,我不后悔。”

    即便是此刻,他仍旧强硬如此,他的性格一贯钢直,认定的事从未回旋过,他怕叫陆衷看出他的落魄,仍斩金截铁答他。

    陆衷神色未变,只“嗯”了一声。

    风雪速速而来,又听陆焉生道:“兄长,她一日未嫁,我是不是就仍有机会?”

    他不后悔自己选的路,却又不得不承认走到如今,确实落败。

    陆衷抿唇,对于陆焉生的执迷不悟他只垂下眼眸道:“我不知道,陆焉生,要怎么做全凭你自己,你才十一,陆焉生”

    本想斥责他才十一便为儿女情长所累,哪里是大丈夫所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事于他实在没有立场说这话,毕竟自己,也好不到哪处去。

    他们衣着单薄站在雪地里,陆焉生常年练武,身子强健抗冻,可陆衷却不如他,可即便身子已冻僵,却仍旧站在风口,衣袂翩翩,替陆焉生挡风。

    陆焉生看了眼摇摇欲晃的陆衷,眼里颇动容,接过伞道:“回吧。”

    陆衷深深看了眼陆焉生,应了一句:“好。”

    ***

    盛府

    “老爷,二姑娘已动身了,咱也差不多是时候要出发了。”盛安官居正三,自是也在宫宴宴请之列。

    只是往年,盛婳不去,盛安便也无甚兴致,虽每每都参与,但也无所谓早到,可今日却不同,他闻声又低头看了眼衣裳,照镜未见凌乱,面上难得露出几分满意来。

    “走!”说罢便抬步出门。

    两人行至长廊下,李管事眼尖瞧见了什么,忽顿下了脚步,示意盛安往前看,轻声道:“老爷,是三姑娘。”

    盛欢今日一身大红狐氅披身,发是今年少女间最盛行的流云髻,头戴杏花步摇,今日妆容叫以往也不同,好似更端庄些。

    盛安眯了眯眼睛,面上笑意立时便淡了许多。

    一靠近,便听盛欢请安:“爹爹安好。”

    盛安只颔首应了一声便道:“时候不早了,你且回屋用膳吧。”说罢便闪身要离去。

    “爹爹这是去除夕宫宴是不是?”盛欢忽开口问道,手轻轻拉扯住盛南衣角,盛安回神看了一眼,眉头深深皱起。

    他沉声道:“是,怎么了?”

    见盛安如鹰般锐利的眸子看着自己,莫名有些心怯,深吸一口气忽道:“今年宫宴,是不是可以带家眷同行?爹爹,我想与你一道可成?”

    她说话局促,但声音却很沉稳,落地有声,叫盛安多看了两眼。

    盛欢眼眸有些窘迫的发红,这么些年她头回求他,阿爹再如何,也不应当拒绝她。

    确实,这么些年,盛欢是头一回开口求他,盛安心肠再硬,见盛欢眼眸发红也不禁软了几分。

    只听他道;“今日你二姐会去,带不得你,她难得肯去宫宴,莫坏了她的心情。”

    盛欢抬头,咬了咬唇道:“二姐姐看到我便会坏心情?可是阿爹,我保证我绝不出现在二姐姐面前,这样可成?”

    盛欢一副退而求其次的委屈模样,让盛安眉头皱的越发深了。

    他犹豫再三道:“阿欢,你听话,除了这事,父亲都可应允你,再者,你的身份去宫宴实在不妥,虽说宫宴可携家眷,但旁人家都带正室嫡女子,你若去了,见我的颜面又置于何地?”

    三眼两语,好似颠倒了黑白,盛欢成了错,她握着软帕的手已掐的青紫一片,忽见她抬手抹去一滴泪,很委屈的啜泣了一声道:“是,阿欢明白。”

    盛安闻声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她额头,盛欢本以为他多少会出言安慰,却听他道:“新岁里莫要哭,这事不吉利。”

    话落便抬脚离去,只留下盛欢一人在原地发怔。

    盛欢面上的凄楚委屈刹那间便消失殆尽,本端庄秀雅的妆容好似也变得狰狞起来,都欺辱她,都欺辱她,就连父亲也是如此,可凭什么,凭什么她要矮人一等,她原本还摇摆的仁慈心经方才已被盛安消磨干净,她勾了勾唇,帕子被她似破烂?蒊一般仍在了地上,好似她那颗被她丢弃的慈悲心肠。

    ***

    盛婳自四岁那年便再未进过宫,她目光落在那朱红森重的重重围墙上,红墙压雪,威严更重,这么些年,未叫风霜摧折,仍旧红艳如许,一过宫门,便有公公来引路进了寿康殿,依礼先去太后宫中请安。

    却未想到皇后今日也在,盛婳自小便受教习,依旧沉稳自持,恭敬蕙质,毫不露怯。

    轻移莲步上前,面上端着乖巧笑意,躬了躬身便要请安。

    虽是太后,年岁却也不过五十,比白郝还小上许多,发丝如墨,连白发都未见几根,一见盛婳来,目光打量一瞬,便露出慈和笑意来,摆了摆手免了盛婳行礼,便将她招到自己身侧:“许多年未见你了,你这孩子,怎也不知进宫看哀家。”

    盛婳还未来得及说话啊,一旁皇后便笑解围道:“哪里是她不来,这孩子身子骨不好,见不得风,莫说进宫了,平日里连出门都极少,母后应当多心疼心疼她。”

    太后虽非皇帝生母,却是皇后的亲姨母,两人之间氛围尤佳,虽说皇帝是自小便养在太后膝下,但要论亲厚,还是皇后更亲近些。

    太后文氏闻声点了点头,将盛婳的小手包裹在掌心温声细语道:“你的事哀家知道些,可苦了你了。你那父亲实在糊涂,若非是看在你与你外祖父的面子上,早便降了他官职!”

    要说轮错,实在无处可论,毕竟人是在白潋荷故去后接进府的,且身份只算是姨娘,盛欢又不认是轻声女儿,只已继女子名分进的盛家,这么些年,盛安既未抬许氏身份,又谈不上多宠幸他们,这事才一直发不起来,便是太后真有心要替她出气,都找不见任何理由。

    很难界定,盛是否真是对亡妻念念不忘才以至于一直未抬许氏,可既对亡妻念念不忘,为何还会接回许氏与其女儿,可既接回却又好似全然不顾,听外人传,许氏很受冷落,这事论谁都瞧不透也看不清。

    再者说了,怎可能为了个外臣之孙女,坏了皇家的名声,这不过是客套话,盛婳自然明白,她未驳太后好意,笑盈盈应了声道:“多谢太后与皇后娘娘体虚,盛婳在外祖父府上很好。”

    她如此通情达理,太后更觉满意,笑着点了点头道:“若是受了委屈,尽管来宫中寻哀家,哀家与你做主!”

    “对了,听说首辅收了个学生,年岁与你相当?”她往前凑了凑轻声道:“他你可还满意?若是人不成,那便换了,这遍京城的公子由的你挑!”

    太后这话让盛婳吃了一小惊,檀口微微张起,怔愣的看着太后。

    皇后帕子捂面打圆场道:“母后!你这话吓着婳婳了。”

    太后文氏倒是不觉有甚,瘪了瘪嘴道:“这有何故,白郝既做得出,便应当无惧,那日禁卫也是哀家派去的,怎么,男子选妻便是理所应当,女子选夫便是大逆不道了?”

    这遍天下,敢直呼白郝姓名的,也就太后一人了。

    皇后抿了抿唇看向盛婳开解道:“这些年你若不是病了一直未能进宫,这封郡的圣旨或早该送进白家了。”

    寻常人家女儿选夫或许该受议论,可这于皇室女子而言却是理所应当的权益,难怪太后两人并不惊奇,原是早就做了这样的打算。

    盛婳眨了眨眼睛,吃惊不小,她忙起身道:“这于你不合,盛婳谢过太后,皇后恩宠,有二位的喜爱已是盛婳之幸,不敢奢求旁的。”

    郡主封赐惯来是对皇室宗亲,再如何也当是皇家血脉,她不过是臣下之女,如何担得起这样的荣宠,再者说,白家位高权重,难保不受旁人红眼,若盛婳在得此封号,在旁人看来便是嚣张,她本就活的不久,没道理临死了还让外祖父因她而受人诟病,她虽对故去后世所有皆浑然不知,却很是懂盛极必衰的道理,为了外祖父,她更要谨言慎行。

    皇后与太后见状对视一眼,见盛婳推拒意味甚浓,这事便只能先按下不提,皇后笑了笑道:“这事便先缓缓,她年岁还小,再过些年再议也不迟,时候不早了,宫宴应当要开始了,咱动身吧。”

    ***

    楚斟到时,白郝已等在宫门前,他掀开车帘,瞧见白郝身影,忙利落下了马车,亦步亦趋走到白郝跟前。

    相较于陆衷,楚斟虽也是收入门下的,眼下却是了解不多,两边心态不同,白郝上下打量了一眼,见他衣着上沉稳矜贵挑不出错处,模样也算出挑,这么看来确实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与以往相比,此刻确实贵气许多,便挑了挑眉头道:“你届时跟紧我,若旁人问起,你只需回是我学生便是,旁的,莫要多言。”

    楚斟了然白郝的意思,听话的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宫,来往者见着白郝皆是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白郝官职虽高,却从不摆架子,很是温和淡笑?华回礼,这若是换做旁的位高权重的,万做不到如此。

    楚斟自始至终都跟在白郝身侧,乖顺的看着面前的一切,旁人见白郝身侧跟了个小小少年,都不免多看几眼,换做旁的少年,此刻许会有些局促,毕竟从未经历过如此大的官场,但楚斟确临危不惧,若旁人问起,只微笑回话说是白郝新收的学生,旁的事是一句都未多言,他这做派甚至比许多初入官场的臣子还要好上许多,算的上是行云流水滴水不留。

    白郝观察下来,都不免高看两眼,抿了抿唇,这少年的心性很深很沉,现如今看果非池中之物。

    两人忙着应酬,却未察觉道一道目光正落在楚斟身上,那眸光似笑非笑带着几分嘲讽。

    只听那人轻笑一声,转身对一旁少年道:“你运气不及你这三弟好呀,这样好的福气,旁人求都求不来。”

    那少年正是楚家大房嫡子楚殷,他轻嗤一声道:“他与卖身求荣的卑贱下人有何区别,那病秧子想也知道定是貌丑无盐,不然老首辅怎会如此倾囊倒贴,这福气给我,我可不要,齐兄若是想要,便自去拿便是。”

    齐诵闻声倒也不气,他反睨向楚殷,扇子遮面又笑了笑,虽一句话都未说,却皆是嘲讽,若是不妒说话为何会这样酸?

    齐诵惯来恶劣,与楚殷也算不上多合拍,他正气闷,懒得在与他多言 一句,白了他一眼便旋而落座。

    恰此刻盛安匆匆而来,他目光四下扫了一眼,眸光一亮寻到了白郝,正要抬脚过去,瞧见他身侧的少年不经又顿下脚步,他竟莫名生出几分错觉来,好似瞧见出入官场时,自己的模样,那时候他亦是如此谨小慎微的跟在白郝身侧。

    他目光在少年身上多停留了会,这应当便是婳婳挑中的少年楚家二房行三楚斟。

    恰此刻殿外忽听内侍高尖声高呼:“太后圣驾”

    在场所有人立时便禁声,纷纷朝太后齐齐行跪礼,在场声音此起彼伏,皆是“恭迎太后娘娘”

    话音落下,便瞧见几人纷纷入殿,太后声音略温和,四下扫了一眼,才到道了一声“起身吧。”

    众人抬眸,便瞧见太后与皇后身边多了一位容貌纤姿的姑娘,她眼眸流转间是温柔似水,太后不知与她说了些什么,只见她嘴角微微勾起,皆是乖巧柔顺,如此仙姿,实在叫人挪不开眼。

    楚殷眸光闪闪,看向一旁齐诵,见齐诵好似也略有所思,低声私语问道:“这是哪家的姑娘,我怎没见过,太后如此亲近,会不是是她母家的贵女?”

    齐诵闻声皱眉,他眯了眯眼睛,目光在白郝与盛安面上划过,便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张了张唇道:“蠢”

    无端挨了这一声骂,楚殷大怒,但估计场合未敢举止夸张发作,只是拿酒杯重重磕了下桌面,你什么意思!

    齐诵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我要是没猜错,那人便是你不想要的福气”

    “福气,什么福气”他猛然一顿,才后知后觉像是想起什么,脸色不禁有些难看,不信道:“ 不可能!她怎会是白郝的外孙女”

    只是话音落下,便被打了脸,只听太后文氏落座后高声道:“皇帝仍在处理公事,晚些时候才到,眼下便由哀家陪着诸位爱卿。”她顿了顿忽又对着白郝道:“白首辅,你这外孙女哀家很是喜欢,你怎就知将她藏在宅院之中,叫哀家不知竟有如此可心之人,往后带着她多在宫中走动,陪哀家解解闷也好。”

    虽是客套话,但这话中的意思旁人怎会不清楚,皇后这是抬举,可能叫抬举的也唯有白家了,众人皆纷纷看向白郝,只见他宠辱不惊笑承道:“我这外孙女身子骨弱,才鲜少出门,这么些年也就进宫两趟,第一回 没能见到太后圣颜便遭了不测险些活不下来,养了这么些年才堪堪好些,如今算是头一回见您,能叫太后如此喜欢,实乃她的福气。”

    这话茬好似实在点盛安,盛安闻声一滞,眸光有些复杂的看了眼白郝。

    果不其然太后道:“这孩子是有福气的,白首辅与盛大人往后切记看顾好她,若是在有什么不测,哀家可首先不肯,定要拿你们是问的。”

    盛安闻声心咯噔一下,脸都吓得一白,他不禁又想起六年前那桩事,本以为这事就如此过去了,却未想到都这些年了,白郝仍毫不客气的给他下马威。

    他忙勤恳应道:“太后娘娘放心,微臣必好生看护好她。”

    太后一贯不喜盛安,闻声只皮笑肉不笑,点了点头道:“最好如此,盛大人可要说到做到。”

    盛婳站在一旁,自始至终都是莞尔笑笑,即便盛安被?蒊刁难,她也未出言说一句话,她性格一贯如此,真心冷了,心寒了,便是多瞧一眼都不肯,比陌生人还要多三分冷漠来。

    盛婳的事,是这宴席开始前的插曲,她坐席被安排在太后一侧,可见太后十分疼爱,席间不少目光皆纷纷窥探而来。

    她一眼便瞧见了端杯举起的楚斟,盛婳笑了笑,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茶杯下的唇角微微下压,她今日一整日心绪都在宫外,不知方伯那处可瞧出什么了,她此刻有些纠结,既想真是如她想的那般,又怕真是那般,那当真是孽缘了。

    方伯着了人潜入了陆府,今日除夕,别的府邸或是和聚一堂有说有笑,或是张灯结彩热闹欢快,可陆府却沉寂的很,若不是房门上挂着的那一盏盏红灯笼,当真瞧不出半分过节的气氛来。

    “公子,今年的蔻梅粥送来了。”宁去将粥送上,梅花粥香气阵阵,让人垂涎。

    陆焉生闻声看了一眼,好似在透过那一碗粥瞧到了什么,眼眸里的痛苦转瞬即逝,他抿了抿唇道:“撤了。”

    宁去闻声有些犹豫,本想再劝两句,却熬不住陆焉生那不耐烦的眸光,缩了缩脑袋不敢再说一句,便要转身出去。

    门“嘭”的一声叫人推开,人还未瞧见,那熏人的酒气味却先一步传来,抬眸看去,便瞧见醉意熏熏的陆远。

    陆远眼眸发红,甩了酒杯上前便甩了陆焉生一巴掌,这一巴掌,打的在场人都措手不及!

    “我听说白郝带楚斟进宫面圣了,陆焉生,你就这么点能耐,你老子可是抛了体面登门给你求来的机会,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这么点事都办不妥吗!”他越说越气,一眼便瞟见了宁去手中的粥,想也不想便上前夺过。

    “吃,你还想着吃!你这废物,我怎生了你这么个废物!”陆远为人本就不着调,平日清醒时多少还能自束,可如今醉了,便什么体面也不剩了,酒气将他的伪善面具一把撕开,他将那滚烫的粥咂到了陆焉生身上。

    陆家未出事前,宫中宴请每年都有他家的坐席,可自打被贬,莫说进宫了,就是面圣一年都见不着几面,是故旁的人家除夕过的是喜气,可唯独陆家是耻辱,是落寞,今日他本就气不顺,又偶然间听闻这消息,人被好似被火点燃一般,想也不想便奔来照水院,要好好发一通火气。

    可陆焉生是什么脾气,他就这么硬挺挺的受着,一句不发,即便心口,手臂,甚至脸上都叫热粥烫的通红也仿若浑然不觉,他恍若行尸走肉一般抬头道:“这火可发完了,发完了便出去!”

    也不知是是不是他的语气太冷,还是这天气太凉,竟生生叫陆远打了个冷颤,就那么一瞬便清醒过来,他瞧见陆焉生烫伤的地方,竟生出几分后悔来,上前便要查看。

    陆焉生朝后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

    门前脚步声匆匆响起,是陆衷匆匆与王管事一前一后赶来,见满目疮痍,便知发生了什么事,王管事见陆焉生的狼狈,便低声叹了口气,这紧赶慢赶的,到底还是来迟了一步。

    “王管事!去请府医!”陆衷上前撞开了发怔的陆远,伸手将那仍旧烫手的粥拂去,见浑身都已起了水泡,心下一沉,回身看向陆远道:“父亲,你这是要逼死人?”

    陆远闻声那副拎不起事的模样又出现了,他看了眼陆焉生的伤口道:“是为父太过激动,才误上了他”

    他认错还是一如既往的快,与当年险些叛兵事发后的反应如出一辙,也多亏得他认错快且真,叫皇帝怒火无处可发,不然整个陆家怕是不知贬官受牵连这么简单。

    陆衷眼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了,恰此刻府医匆匆而来,这除夕之夜受伤的,陆焉生还真是独一份。

    “父亲,你先出去!”陆衷利声道,话里是不容拒绝的严厉。

    陆远气短,此刻酒又醒了再不能已酒作疯,一旁王管事很是机灵的递上了台阶:“老爷今夜还未往祠堂送香,时候不早了,再不送去,先人该怪罪了。”

    陆远索性就这台阶下来,幸幸的出了照水院。

    还好陆衷来的及时,将粘连在皮肤上的粥拂去,才不至于形成留疤那样程度的伤口,但即便如此,脸上水泡没十天半个月也是好不清的。

    等府医出去,陆衷抱胸看向陆焉生道:“这便是你不惜放弃学武换来的结果?焉生,不值得的,旁人的心思你左右不了,唯能左右的便是你自己,趁现在放弃还有回旋的机会”

    陆焉生闻声却喃喃自语道:“进一步使不得,退一步舍不得了”

    罅隙的明窗前昏暗一片,若不仔细瞧,瞧不见窗台下那道不深不浅的脚印,又落雪了,那脚印不过片刻便又叫积雪覆盖,了无痕迹。

    皇帝是在宴席将散时才赶来的,身边跟着的是储君太子,若是仔细瞧,还能瞧见两人袖间染上的朱砂印色,两人这是才从御书房出来。

    皇帝率先便落座,身后太子则在一侧坐下,只是他目光却有意无意的往太后身边瞧去。

    “这除夕年夜,皇帝与太子还如此艰勤,实在辛苦了!”太后宽慰体恤道。

    皇帝摆手让百官落座,高举酒杯朝众饮了一杯酒才道:“皆为大厦社稷,母后言重了。”

    他抬眸道:“白首辅的外孙女在何处?朕有好些年未见她了。”

    盛婳闻声起身,盈盈身姿恭顺的朝皇帝行礼道:“臣女盛婳,参见圣上,圣上万福”

    皇帝闻声细细打量了一眼,不出意外,便是开口夸赞,夸她知书达理,夸她恭顺谦和,盛婳勾唇微笑,皆一一谢过。

    今日盛婳,在宫宴中可谓是出尽了风头,盛婳亦是被磨得有些疲软,早知如此,还是在暖阁中安寝最好,这个时候,若是按照以往,便该躺在榻上小憩了。

    她忽察觉到一道目光,她四处看了一眼,寻着感觉看去,便与一侧的太子目光焦到了一处。

    都说太子小小年纪不苟言笑,规矩体统更是日日挂在嘴边,可此刻他却朝着盛婳勾唇笑了笑,这笑直到盛婳出了宫,都仍难忘却,叫她摸不着头脑。

    “盛二姑娘!”软轿又被叫停,盛婳掀帘看去,是楚斟。

    许是小跑过来,他有些气喘吁吁,昀了好几口气儿才稍平稳:“今日多谢你了。”

    盛婳闻声笑了笑道;:“这是谢你的礼,举手之劳与你有助益也是应当的。”

    她话落下软轿便又抬起,楚斟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去,他敛下眼眸,他清楚知道这月亮不是自己的,可他分明感觉到了这一刻钟月光照在了身上

    身边忽出现一人走到他身侧,是他近身伺候的小厮,他方才眼底的柔软片刻便消失干净,那小厮轻声道:“公子,府里又闹开了,您再不回去要出人命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万更了!我一天写完的,我今天干了好多事!

    这章错别字不要捉了,我明早起来自己捉,谢谢各位,订阅留言有抽奖,爱你们!

    预收文《春暮肇》

    久不在京城的上将军齐宴大站告捷凯旋而归,已二十有三的年纪,一回来便被兄长逼着与侯爵府家的小小姐相看。

    小小姐是深宅大院中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端庄又娴静。

    齐宴在外头潇洒惯了,脱缰的野马是怎么也不肯入厩,便是身上被鞭打的无一块儿好肉,也死不肯松口:“要么去毁约,要么打死我!”

    齐夫人心疼儿子,连夜便差人去递信,也不知传信的人是怎么听的。

    将身子受了些伤,听成了身子不中用了……

    身子不中用了……

    晚喻知道时,眼眸颤了颤,不禁叹息一声,对那位未曾蒙面的上将军生了几分惋惜。

    这桩相看便就此打住了。

    那“身子不中用”的消息不知为何,却不胫而走,齐宴知晓时,虽气愤一瞬,但回神一想觉得不错,恰能顺理成章推了家里安排的相看,便再没解释。

    可谁能想到齐宴真见了晚喻,他一眼便栽了,轻纱帐里的晚喻宛若皎皎明月,一颦一笑间的脆弱,叫齐宴心软的一塌糊涂,可这回与她相看的不是自己,是朝中新贵状元郎。

    少女察觉到目光看到他时眼底似有几分不忍……

    齐宴头回知道,悔原能夜不能寐。

    夜半三更,他便踹翻了主屋的门,人跪倒在地,说非她不娶。

    第二日便写了帖子送上了侯府,晚喻还没瞧见便被知晓“内情”的兄长退回,还不忘婉转暗示他身有暗隐,莫要害人……

    齐宴手拿信件发怔,觉得舌尖发苦,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算是领悟的透彻。

    可这事私隐,总不能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解释………

    小剧场

    晚喻上寺进香拜佛,不过在姻缘树下歇脚,树后忽传来两人交谈声。

    少年问:“我这身子如何?”

    一人答:“少将军体魄强健,精壮威猛,无半点“暗疾”在身!”

    少年又问:“你这意思是不是很好!”

    那人答:“确实很好,比谁都好!”

    站在姻缘树下的晚喻皱紧了眉头,到底是没再忍下去,轻声开了劝说口道:“上将军,这话小女这月已听了八回了,你尽可放心,那事我必守口如瓶,你不必如此……”

    说罢便逃也似得飞奔离去。

    齐宴:“………”

    怎么办,好像越描越黑了………

    第26章 香味

    盛婳自出了宫门, 端了一整日的笑颜刹那便消逝的干干净净,她挑开帷幔问向一旁的点珠:“方伯那可有信了?”

    点珠摇了摇头道:“未曾。”

    盛婳眼底闪过几分失望,恰此刻一辆马车自侧边疾驰而过, 地上融化的雪夹着脏溅染的四处斑驳,软娇的帷幔上都染上了污色,这马车险些撞向了盛婳, 轿夫虽闪躲及时, 但颠簸的轿子险些让盛婳摔落出去,点珠忙不迭扶住了她。

    “这是谁家的, 怎如此鲁莽!”点珠愤愤不平的朝着那马车离去的方向骂了一声。

    盛婳抬眸,她眯了眯眼睛, 这马车她有些熟悉, 忽道:“是楚斟”

    点珠闻声惊愣一瞬:“楚三公子怎么会?”

    盛婳若有所思垂下眼眸道:“许是他府里出了什么事, 闲心莫操旁人事”

    点珠见盛婳一副无关己事的模样,便没再言语, 点了点头。

    一行人一回府, 便瞧见方管事已候在了门庭前, 他踩踏着雪花而来, 脚步有几分沉重。

    行至盛婳身侧,躬身轻声道:“姑娘, 今日陆家确实出事了”

    点珠撩开帐子, 盛婳顺势起身,她皱眉看向方管事问道:“查出来了?”

    方管事神色一凝,而后摇了摇头, 又点了点头, 似有些纠结。

    “怎么回事, 方伯你倒是快讲, 跟姑娘你还卖什么关子!”点珠急性子的在一旁催促道。

    方管事抿了抿唇道:“陆二公子挨了陆大人的打,一碗滚烫的粥直直的泼向了他”

    方管事说这话时,眼底有几分不忍,他没想到陆远竟如此残虐。

    盛婳咬了咬唇,忽道:“他什么反应?”

    “直直的受下了,竟是一声疼都未喊。”方管事答道。

    盛婳好似不满意这回答,又道:“我问你是可什么蹊跷的事”

    方管事闻声一怔,他以为姑娘多少也会问些陆焉生的伤势,怎想竟是只字未提漠不关心。

    方管事回过神来道:“也不知是不是什么蹊跷的事,只是老奴查清了一桩事”

    “什么事?”盛婳神色颇紧张问道,声线都不禁提高了几声。

    方管事答道:“原那日陆大人登门,好似是陆二公子求来的,陆大人起先应当并未想到这个法子,这么瞧,陆二公子登门拜与老大人为师,并非陆大人强迫,是他自愿如此”

    盛婳手中的软帕已叫揉成一团,身子微微晃动问道:“你可确信?”

    方管事思索片刻道:“许八九不离十,从两位公子的谈话中听来,便当是因此,姑娘若是不信,可去问问陆大公子”

    盛婳眸光闪闪,只见她嘴角忽弯起一抹讽刺笑意,气息略有些微弱道:“不必了不必了”

    她好似受了什么极大的打击,人在风中摇摆的好似顷刻间便会叫寒风吹走,她又皱眉捂住了胸口,小脸因难受皱成了一团,唇瓣带着几分苍白,此刻朱唇竟不急眼尾红艳,下一刻便见人失重而后重重的晕倒在地。

    盛婳这一晕厥,整个白府都陷入慌乱之中,与此同时,楚家亦不安宁。

    脚步不停的踱步过了长亭,径直奔向了后院,此刻整个后院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见人的哭泣声与咒骂声。

    小厮许未听里头叫骂连天的声响,忙在一侧催促道:“三公子,咱快些吧,再晚些,人就真活不成了”

    仔细听去,里头的哭嚎声渐低,若非仔细听去,竟是连一声都听不见了,这气数

    楚斟沉着脸,看了一眼许未,募的竟是忽顿下了脚步,只负手看着前头的院子。

    “三公子?”许未诧异了一声。

    楚斟抿了抿唇,脚下步伐忽改了方向,未理睬那前头院子里歇斯底里的咒骂,竟是转道要离去。

    许未忙拦住他道:“三公子,咱不去救人吗?”

    楚斟眼底虽闪过几分挣扎,但即刻便消融干净,只看向他道:“也不是第一回 了,她气消了便好了,越见我偏袒,她反倒更气,此刻虽能解一时之困,但下回呢?那丫头许本就留不住”

    许未叫楚斟噎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可到底是不忍心道:“公子,她今年才十二,哪里禁得住这样打,您发发慈悲救救她!”

    楚斟眼底淡然无波,竟是无半分动容,无喜无悲道:“许未,你眼里瞧不清事,若一直如此糊涂,便不必跟着我了。”

    话落便甩袖离去,人虽是风尘仆仆的归来,却是又无关己事的拂袖离去,偏这都是楚斟,许未看了眼身后,只听见一声痛忽,里头便彻底没声了,他眼里闪过一丝痛苦,手背拂去眼角的湿,默不作声的又站起了身。

    “吱呀”一声响,门被推开,那妇人此刻正将挽起的袖子放下,一见许未便很是亲和的摆了摆手道:“你去处理吧,我闻不得那股子味儿”

    许未应了一声,那声音空洞的很,他推门进了那屋,鼻息间便传来淡淡香气,许未知道,这是那人身上的脂粉香,上一回他在公子书房闻到过,这香味极清极淡,他看了屋内,心头忽翻腾而起的恶寒,他强压着难受进了里屋

    除夕夜的雪一下便是整夜未停,落雪足有到成人小腿肚那般厚,“吱呀”一声,照水院的屋门被从里推开,陆焉生脸上虽包裹着纱绵,远远瞧去虽有些滑稽,宁去却放心不少,今日的陆焉生的脸上,并无半分昨夜的垂丧,可见一日修整,又完好如初。

    陆焉生理了理衣裳,抬步便要出门,宁去见他怀里抱着个盒子,不禁有些纳罕道:“公子这是要去送礼?”

    陆焉生摇了摇头,人却反将那盒子抱得更紧了些。

    宁去诧异的很,目光落在那盒子上挪不开眼,没忍住好奇在指了指道:“那这是要作甚?”

    陆焉生闻声将那木盒打开,宁去侧眸便瞧了一眼,人便呆在了原处。

    “这是?”他惊异转头道。

    陆焉生咳了一声而后挺了挺腰板道:“题。”

    “题?”

    “嗯,题。”

    宁去眼里皆是不解,看向那摞的有几厘厚的纸张更是满脑子的疑惑。

    “那公子您这是要?”

    陆焉生抿了抿唇道:“投其所好罢了,走,陪我去趟白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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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醒了

    楚府

    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 是一穿戴整齐的楚斟,今日他一身月白狐氅披身,更添几分陌上君子的温润。

    许未垂头, 恭敬的朝后一步躬身请了安。

    楚斟顿下脚步,看了眼神色恍惚的许未,抿了抿唇, 忽从怀间掏出一袋银子递给了他。

    许未怔神, 盯着那银子看了一瞬,不明所以, 迟迟未接。

    楚斟此刻神情带了几分悲悯,就连许未都瞧的出来, 只见他抿唇道:“安排下她身后事, 若是不够, 再来取。”

    许未眼底迷惑,实弄不清楚斟的意思, 那丫头已入府四年有余了, 他嗓音微微发哑道:“公子, 她孤寡一人, 并无亲人在世。”

    楚斟虽身型一滞,倒无甚意外, 手却未收回, 垂眸睨了他一眼道:“那便买个棺椁,也算是走的体面些,送她这一程”

    见楚斟眼底眸色渐重, 许未哆嗦了一下, 便伸手接过, 还不忘垂首躬身感谢。

    楚斟长吁一口气似无奈道:“往后听月院莫再安排伺候的, 一律只用小厮”

    听月院正是楚斟的院子。

    许未垂首应是,死了一人,才得如此决定,怅然一刻觉得奴仆的命实在不大值钱

    楚斟好似惋惜的叹息一声,才负手要离去,许未跟在身后问了一声:“公子这是要出门?”

    楚斟顿住,嘴角微微勾起,方才的情绪此刻无半点踪迹,只见他点了点头道:“嗯,去白府拜年。”

    许未了然,可想起那位,不禁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道:“可夫人那边”

    楚斟闻声神色未变,只是眼底似有不耐烦划过,他脚步未顿,回身答:“我自有主张,若是刘妈来问,便直言就是,待我回来再去母亲房里回话。”

    话落便抬步离去,看着楚斟离去的背影,许未几不可微叹了口气,才又抬步跟上。

    今日街上的雪并未及时清扫干净,车轮毂压得雪水四渐,处处都是斑驳的车辙痕迹,来往的行人见疾驰的马车皆纷纷避让,若是躲闪不及被渐了一身,至多也就低骂一声,新岁头一日,都图个顺遂吉利。

    白府门庭,两辆马车恰一前一后停落,陆焉生一掀帘便瞧见了刚下马车的楚斟。

    陆焉生怀抱着锦盒,见楚斟笑脸盈盈的过来,眯了眯眼睛。

    楚斟惊异了一声,很是关切道:“你这脸怎么回事?怎伤的这样重?”

    陆焉生抿了抿唇胡乱搪塞道:“没什么事,不必挂怀。”

    见陆焉生不愿意讲,楚斟也未在所言一句,感叹了一声今日陆焉生比他今日来的还要早,便笑盈盈的不说话了。

    陆焉生颔首算是应了一声,而后便示意宁去去敲门,楚斟看了眼他怀中紧护着的木盒,仿若稀奇的咦了一声,拍了拍自己脑门怨怪道:“还是你礼数周到,新岁第一日便备了礼,我这两手空空,先生见了我应当要不高兴了。”

    陆焉生神色有一瞬的古怪,未曾想过他会误会,抿了抿唇道:“白老大人是豁达之人,怎会在乎什么刻板礼数,莫说我这不是礼了,便就是真的,你也没备,先生也不至于怨怪,你这话实冤枉了白老大人了的心胸。”

    言下之意这便不是什么所谓的礼。

    楚斟闻声倒也不觉的尴尬,笑着应错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焉生莫要见怪。”

    话音一落,首辅大门便发出重重声响,是方管事来应门。

    方管事见着两人,并未见多少意外,只是目光在陆焉生包裹着纱绵的脸上顿了一顿,才说了两句吉祥话,便将人迎了进来。

    “陆二公子怎没跟大公子一道?”方管事边走便问道。

    陆焉生还未答,一旁楚斟便惊奇道:“陆大哥到了?竟这样早?”

    方管事点了点头:“陆大公子每年这时候都到的很早,初一早起伺候老大人梳洗这习惯,自打进府那年便开始了。”

    陆焉生闻声一顿,他只知道每年初一兄长都会到白家,但从不知道竟是伺候老大人梳洗,就是在府上四五载,这事也从未听兄长说过。

    楚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后问道:“那先生起了吗?”

    方管事点了点头,说话间已将人引到了主院,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清风阁。

    白郝坐在主位,陆衷则站在一侧,白郝似有些疲惫,眼底有些青,一进屋,两人便察觉到今日府上的气氛不大对,好似格外沉闷。

    陆焉生抿唇,心底便涌起一个猜测来,能叫白郝如此劳心费神的,便只有婳婳,想起她那扶风柳弱的身子,心底不自觉便焦急起来。

    两人朝着白郝躬身请安,白郝只挥了挥手,方管事便捧着个锦盒上前。

    “收着吧,这东西你们一人一份,阿衷的我早便给过了”

    是一沓西远的苏纸,一方南疆的砚台,还有两只玉髓马鬃的墨笔,墨也是茗香的潭墨,虽在旁人眼里只是寻常的笔墨纸砚,但在读书人眼里,都知这些皆价值不菲,单单一样就是百金之数。

    便得一样都很难得,更莫说凑齐所有,更是多少读书人寤寐求之的事。

    果然,楚斟的眼眸的亮了亮,有白郝方才的话,才并未推拒,连声答谢便收下了。

    陆焉生却是淡然许多,虽未露半分喜色,却很是规矩的懂礼的收下拜了谢。

    白郝的心思一直都在娉婷阁,打发了完了这事,便耐不住性子要起身,他气虚带着几分虚道:“我还有些事,便让阿衷陪你们,今日留下用午膳。”

    陆衷了然的点了点头,白郝这才放心站起身来。

    陆焉生却忽然道:“白老大人,昨日焉生见盛二姑娘身子不大好,不知一夜过去,可要紧?”

    白郝闻声脚步一滞,看向陆焉生,见他目不斜视的看着自己,忽觉得面前少年洞察能力甚强,便未在瞒着,神色有些沧桑摇了摇头道:“是不大好,昨夜晕厥至此,都未醒来。”

    陆焉生宽袖的手一紧,神色也微微发白。

    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楚斟略有些小心谨慎添话道:“不知能否去探望盛二姑娘。”

    白郝目光又落在了楚斟面上,皱了皱眉头,他正犹豫,一旁方管事走到他身侧耳语小声道:“老大人,楚公子既是咱姑娘的未来夫婿,依那术士所言,应当对姑娘身子有些助益,这回不若咱先试试呢?”

    白郝眯了眯眼,犹豫一瞬,看了眼楚斟抬步便道:“那便跟我来。”

    见白郝应允,楚斟面上便露出松快的笑,忙抬步要跟上。

    陆焉生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咬了咬腮帮子忽道:“老大人,我也能去看看吗?”

    陆衷眉宇不禁皱了皱,实在太不值礼数,且毫无眼色,便训斥了喊了一声:“焉生!”

    白郝脚步顿住,回头看了眼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陆焉生,也不知怎么想的,好似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便道:“那便一起。”

    楚斟垂首的眸光闪了闪,只刹那便恢复如初,脚步往后一退,至陆焉生身侧,甚是懂礼谦逊的与他平齐。

    白郝若有所思的多看他一眼,便抬步向前,方才还热闹的主屋,顷刻间便没了人。

    越是靠近娉婷阁,陆焉生的心便跳动的越快,他的目光穿过白郝的身影,直直的瞧向院内,好似是能穿透那紧闭的屋门一般,每行一步,心脏跳跃的声响便越咕咚若雷,眼下他已听不见身侧人再说些什么。

    陆衷见他好似丢了魂魄,更觉头疼,伸手敲了敲他,见他回神才叮嘱道:“你切记谨慎,这是娉婷阁,是这白府里最要紧的地方,打起精神来!”

    陆焉生好似听明白的点了点头,看他面上那副样子,却叫陆衷心上一梗,眼还直勾勾的往里头瞧,这是压根没听进去!

    眼前忽被档上了一道身影,将他贪婪又留恋的目光通通挡住,陆焉生皱眉抬头,便瞧见了挡在跟前的陆衷,他左挪一步,陆衷便心有所感的也跟着左挪一步,陆焉生右挪一步,他便也跟上,这一来而去,便磨得陆焉生没了脾气,到底是没再抬头,只是眼角余光撇着那扇罅隙的明窗。

    他知道,那扇窗子,离她的床榻最近。

    外头虽是数九隆冬天,进了屋却好似四月暖融天,屋子里还有股淡淡清香,陆焉生敛下眼皮,贪婪的多呼吸了两瞬,目光却是瞧向了那层层的珠帘。

    这屋子的一切犹如前世,自打她去后,陆焉生再没进来过了,那四年间的所有宛若过眼云烟自眼前划过。

    他好似瞧见了盛婳挑开珠帘,神色恹恹的抱怨今日又是阴雨天,连屋门的出不去,又瞧见她对妆奁前对镜梳妆,举着步摇问他哪个更好看下,明窗下的那把摇椅上好似也在晃动,暖阳照在盛婳身上,好似为她渡上了金光,还有那礼桌上,她也曾委屈眼巴巴的盯着他瞧,说他心肠太狠

    陆焉生没再敢往下瞧,垂落的眼眸里皆是痛苦,身侧的楚斟也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那些往事好似再与他无关,眼下他陆焉生再不是婳婳的未婚夫婿了,再无光明正大的头衔,有的便只是探望前还需得小心请求

    白郝挑开了珠帘,珠帘清脆发出叮当声响,陆焉生忙想抬脚跟上。

    却见白郝回身看先楚斟道:“你来。”

    陆焉生霎时犹如雷击一般,怔愣在原地,楚斟回身看了眼陆焉生,面上挂着红好似有些忐忑又带着对陆焉生的不好意思,抬步跟了上去。

    珠帘“叮当”清脆响声,又被放了下来。

    陆焉生咬着腮帮,极力的隐忍,目光直直的看向那摇摆的珠帘,他忽动了动身型,抬脚往那扇门帘走去。

    陆衷脸色一白,在方管事反应之前,便抬步上前想去告诫陆焉生,回想上回他擅闯后院,便惊的一身冷汗,这是嫌擅闯后院不够,这回是想擅闯女子闺房?

    只是他人刚行了几步,忽见陆焉生顿下了脚步,将那摇摆的珠帘稳住,一串一串的捋直平整,便再未有下一步动作。

    陆衷不明所以,但却是轻松了一口气。

    陆焉生看着这珠帘,细细的摩挲着琉璃珠串,神色微微发怔,她记着她一直嫌这珠串碰撞时太吵,可又舍不得璀璨琳琅,他目光留恋的看着这珠串,眼下,是他离婳婳最近的距离了。

    里头忽传来踱跑的脚步声,好不容易静滞的珠帘忽又被从里头挑起,又是一声声清脆响声,是楚斟的。

    楚斟看了眼陆焉生,目光便很快看向方管事,高声道:“快!老大人让你寻刘本来,盛二姑娘醒了!”

    方管事闻声大喜,忙不迭奔跑出去,楚斟正想回去,手忽被陆焉生捉住,力气之大,楚斟痛苦的皱紧了眉头。

    只见陆焉生脸色发白,一脸的不可置信紧紧的盯着楚斟问道:“你说她醒了?”

    楚斟愣愣的点了点头,抽回了自己的手道:“方才进去片刻,盛二姑娘便醒了呀,焉生,你这是怎么了?”

    陆焉生失魂落魄的看着楚斟,什么话也未答,只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唇。

    陆衷上前一步道:“无事,他一时欣喜过望才会如此,莫要见怪。”

    楚斟闻声点了点头,恰此刻忽听白郝再里屋喊了好几声:“楚斟!楚斟!”

    楚斟忙朝着两人看了一眼,而后便什么话也没说,小跑着进了屋。

    方管事带着刘本进来,两人心急,伸手搡开了站在珠帘前的陆焉生,方管事回身道了句歉,便再不管不顾的直奔进屋里。

    陆焉生瞧不清内寝此刻是什么情状,唯能瞧清的是此刻掉落深潭的无力。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有今日这回,想来老首辅再见楚斟当犹如见了救命稻草

    陆衷低叹了一口气,上前拍了拍陆焉生的肩头道:“他一进屋,阿婳便醒了,可见是命中注定的事,先生应当不会再犹豫不决了。”

    恰此刻,珠帘又被撩开,是方管事,他目不斜视的看向陆焉生,躬了一腰才道:“陆二公子,我家姑娘有话要带给你。”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寒雪

    陆焉生眉眼一颤, 目光穿过方管事与珠帘,往幽蔽的内寝看去,嗓子微微发哑问道:“什么话?”

    “您往后不必再到白府来了。”方管事开口道。

    话一砸到地上, 陆焉生心脏猛然一缩,好似有道无形的大掌紧紧的抓着他的心脏,他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唇瓣都有些发白不可置信问道:“不必来了?”

    方管事见他的神色, 微微福身解释道:“姑娘体贴,知道了您来府上读书的来龙去脉, 让您莫要勉强,至于陆大人那边, 她会亲自书信与他莫在为难你, 自此以后你再不必被迫来白府了。”

    陆衷闻声神色一凝, 带了几分可怜看向陆焉生。

    陆焉生僵在原地,这屋子里虽是四月暖阳天, 可他却犹如陷入冰窖之中, 竟短暂出现了耳鸣。

    “来龙去脉。”陆焉生唇发干, 哑声道:“她哪里知道来龙去脉。”

    方管事未停明白其中意思, 侧头又看向了陆衷,躬身道:“姑娘也说了, 为防陆大公子为难, 今日之后您便在白府住下,若是陆大人当真登门,她都可出面挡了, 这事是白家的事, 却叫陆家两位公子为难至此, 她实在过意不去, 万望两位莫要推却。”

    陆衷向前一步问道:“她亲自出面?那倒是不必的,父亲那边我会说清楚些。”

    方管事摇了摇头道:“姑娘的意思是让您莫要操心这些事,安心备考,本她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细想想,实不必给些不切实的假象,倒不如各自都痛快些。”

    陆焉生抿唇道:“我不是被迫”

    方管事仿若看透了他,想他应当是还在担忧陆远,莞尔道:“陆二公子不必担心,我家姑娘说了,有些事不必强求,非此道上的人,实不该强往这处拉。不然谁都难受”

    方管事又道:“这年里您便不必来了,待年后,这事白府自会给陆大人一个交代。”未免他不相信,方管事从袖中拿出一分信件,信上墨迹还未干透,一眼便知是刚才落笔写成的,方管事往前一递道:“这是写与兵部尚书大人的信,算作顺水人情,有这封信,陆大人当不会再为难公子。”

    听听,安排的既体贴又稳妥,即便陆远为白家的事想要迁怒陆焉生,但有那封信便能叫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焉生抿唇看着那信,却是迟迟未接,方管事无奈只得看向陆衷。

    陆衷上一步接过信件道:“稍晚些,陆衷会亲自拜谢先生大恩。”

    方管事莞尔点了点头,躬了躬身便要离去,陆焉生却好似突然回神伸手便想撩开帐帘,却叫陆衷一把抓住。

    陆衷用了强劲想将他一把拉走,可人纹丝未动,手上那抱着的锦盒却衰落了地,发出咚咚声响。

    陆衷侧目望去,带瞧清是什么,目光一颤,眼里也出现几分痛苦来。

    “焉生,你这是何必!”陆衷抬眸看向陆焉生,那满地都是一笔一划抄写的诗词,无一不是咏梅,每张都有朱红圈写的地方,应当是不懂的,陆焉生的字算不上多好,没什么体统,一贯似狂草一般写随心所欲,可这些都是规规矩矩的小楷,一笔一划皆是小心。

    许是外头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点珠忽挑帘出来,对着两人道:“姑娘还要休息,听不得动静,两位公子,外面请吧。”

    说罢有些抱歉的看了眼陆衷,陆衷何其敏感,很快体会到话中意思,这话分明只是对陆焉生说的

    陆衷点了点头道:“好,我们这便出去,让阿婳好生休息。”

    拉着陆焉生便要离去,陆焉生却白着一张脸,看向点珠道:“我想见见她”

    点珠皱眉,这位陆二公子怎不知体统竟然什么话也敢讲!小脸一垮神色一肃躬身道:“公子,这是女子闺房,您是外男,这话是应当说的吗?”

    她这话并未口下留情,想起盛婳的交代,面色不禁又硬了几分,手往前一摆,送客意味不言而喻。

    盛婳亲自下的逐客令,陆焉生便是在不舍,再心痛,都无法言说心中想法,他来迟了一步,算错了一步,这一世的盛婳心里在没有陆焉生,他再不能肆无忌惮无所畏惧,所言所行皆怕惹她厌恶,可他不甘心,一切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泡影,他怕着一出去,再没有机会接近她了。

    脚步犹如生了千金,寸步都挪不动。

    陆衷再看不下去,上前拉扯着他离去,待人离去,珠帘后的点珠才进去回话。

    “姑娘,人走了。”点珠轻声说道。

    帐帘下的人未应,只轻微咳嗽了几声,倒是一旁的楚斟抬眸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摇晃的珠帘。

    刘本诊脉的手刚一收回,盛婳凝脂般的手便缩回了帐里。

    “姑娘这回算是熬过来了,气血都平稳许多,只是切记往后务必莫在动怒,情绪平缓些,再好好将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白郝闻声点了点头,刘本收了药箱便出去了。

    白郝眯了眯眼睛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楚斟,与方管事对视了一眼,才道:“楚斟,过几日我会去你府上,回去与你双亲知会一声。”

    楚斟闻声虽一愣,回过神来忙应了声。

    “盛二姑娘身子大好楚斟心便安了,想必今日先生必定事忙,学生便不叨扰了,这便告辞。”楚斟开口道。

    白郝亦未留他,点了点头,让点珠将人送出去。

    待人出去,盛婳微微撩开帐帘,杏枝忙将帷幔挂起,盛婳那张苍白如许的脸便露在了白郝面前,她眼睫轻轻颤动道:“外祖父,就他吧。”

    白郝这回并未犹豫,抿了抿唇道:“好,这事外祖父会安排好,你莫多费心思。”

    叮嘱了两句,白郝才脚步匆匆的出了屋,方管事将门关上,见白郝负手站在廊檐下吹着冷风,出神的看着前头,不禁道:“老大人,这便定下了?”

    白郝闻声叹息一口气:“天注定的事,两个人,偏楚斟一靠近婳婳便醒了”

    方管事点了点头也觉得方才十分稀奇,怪哉,楚斟一进屋,便见自家姑娘睁开了眸子,若非亲眼所见,他都觉得神乎其神。

    “陆二公子可惜了”方管事知道白郝的心思,盛婳今日这法子,白郝怎会不知道,当时顺水推舟应下,有一半也是觉得陆二不错,人都自私,既然陆二有心如此,他倒不必推拒,都摆在盛婳面前让她挑一挑便是了,可到头来,那人还是楚斟

    白郝长叹一口气,抿唇道:“无缘无分,有什么可惜”

    楚斟脚步轻快的出了白府,却在府门前瞧见了宛若行尸的陆焉生,他面上本挂着的笑意顺势便淡了许多,方才盛婳的决定,他也听定一清二楚,果然,他并未猜错,焉生会至此,也是那样的打算。

    可这样的打算,便盛婳毫不留情的撕开,退回,换做是谁都不得好受。可今日他俨然是被白郝彻底肯定了,他实在有些庆幸,今日来白府这一趟。

    想起那苍白娇弱的人,秋水盈盈的眸子,心不禁雀跃了几分,果然,人的悲喜并不相同,此刻他似喜逢甘霖,而陆焉生却如堕深潭。

    他走上前去,看了眼陆焉生道:“焉生,这里风大,早些回去吧。”

    陆焉生手中捏着信,直直的看着白府里面,恍若闻所未闻。

    见他不搭理自己,楚斟倒也不气,低声叹了口气便要离去,只是脚步顿了顿,回身看了眼衣着不算厚实的陆焉生,忽又折返回来,将他那一身月白狐狸大氅脱下,盖在了陆焉生身上。

    只是上马车时脚步顿了顿,忽又道:“焉生,白郝大人这几日便要去我府上了,这事情我很高兴,所以想说与你听”

    话落便放下了帘幕,隔绝了外头的冰雪,敲了敲车壁道:“许未,回府!”

    下一刻,车马便疾驰起来,陆焉生愣愣回神,看着楚斟离去的背影发痴。

    他眯了眯眼,忽一下便跪倒在地,融化的雪水顷刻间便沾湿了膝盖,刺骨寒意侵袭而来,他想起前世盛婳离去那日,他也是落魄在这石阶之上,他敛去眼眸的狼狈,高声道:“陆焉生求见白老大人!有一要紧事相商,还望白老大人容焉生说几句话”

    马车又疾驰在长街之上,与一马车擦身而过,溅起的脏水四处飞溅,脏了一旁的马车,楚家的马车才将将驶离,只见马车忽挑开一罅隙,马车里的人顺着楚家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眼里似乎有些厌恶。

    车上小厮忙停下马车问道:“主子,可要紧?”

    车上男子低低否了一声,细细摩挲着手上扳指,又放下车窗帘道:“别停,速去白家!”

    那小厮闻声忙应了声是,长鞭一扬马儿便直奔白府而去。

    作者有话说:

    真的,不愿意看就点叉,上夹子被一波人因为文案就开骂搞得乌烟瘴气就算了,因为男主确实该骂,但上身到我是有什么疾病吗……

    第29章 沈二

    楚斟刚回府, 便见一老妈子候在门口迎着,囊肿的身型一眼便知是楚陈氏身边服侍的刘妈,她一见着楚斟, 眼珠子一亮,忙迎了上去。

    楚斟只眯了眯眼睛,脚步未停, 往府内去:“怎么回事?”

    刘妈神色略有些无奈, 面色发青道:“一早起,夫人未见到您人, 便在府内闹开了,您快去吧。”

    “不是差许未去说过了吗?”楚斟小跑的奔去。

    刘妈点头道:“是说过, 但架不住夫人着急”

    楚斟侧目看向刘妈抿唇问道:“今日药可用了?”

    刘妈摇了摇头道:“还未用, 一大早便豁了药罐子, 现煎还需得晌午”

    说话间,两人便进后院, 二房屋舍自没有大房的豪侈, 主屋只区区两间, 刚一走进院内, 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声音便想起,楚斟几不可微的皱了皱眉头。

    并未做任何思考, 便迈步进去, 刘妈一声高呼:“三公子回来了!”

    话音刚落下,屋门便被打开,只瞧见楚陈氏眼眸发红, 一眼便知是怒火未歇的模样, 奔跑着上前便将楚斟一把抱住, 眼眸里是依赖与癫狂。

    楚斟虽只才十一, 去岁个头却疯长了不少,眼下与楚陈氏一般高了。

    只听楚陈氏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哭诉,身子也哆哆嗦嗦,上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楚斟问道:“阿斟我儿,你没事吧,让我看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别忍着,别像你二哥”

    楚斟忙打断她,安抚道:“阿斟无事,好得很,大夫一早便来请过脉,应当与母亲回过话了,今早未来请安,只是去了趟白家”

    楚陈氏闻声紧张才松了一半,却还不忘嘟嘟囔囔:“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回身又叮嘱刘妈:“去,去将老吴请来,当真我的面在看诊一次,天花!天花起初就是瞧不出来”

    刘妈小声道:“夫人忘记了?三公子四岁时就染过一回,已经好了,再不会”

    话还未说完,便被楚斟打断,他点了点下巴道:“去请。”

    刘妈闻声一怔,也只得作罢,只得出府门去请,方才还咒骂声不断的主屋已渐安静下来,刘妈回身看了眼,无声的摇了摇头。

    白府

    陆焉生仍旧笔挺的跪在石阶下,宁去想撑伞上前,替他档去屋檐下滴落的水滴,却叫陆焉生阻止。

    宁去撑着伞有些踌躇的不知如何是好,他无奈收了伞,陪着陆焉生一同跪在石阶之下,还不忘劝道:“公子,咱回吧,您便是身子再好,也禁不住这样冷的天。”

    这一跪就是半个时辰了

    陆焉生抿了抿唇,心底还残留最后一寸希望,他灰淡的眸子里出行了短暂的光,他动了动冻僵的薄唇道:“她心软,见不得人受苦,等一会,等一会必会来人的。”

    话音刚落下,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陆焉生并未回头看一眼,却也知道,这马车稳稳的停在了白府门前。

    车上下来的人,本绕过了他,忽又顿下脚步退了几步回来,站在了陆焉生身侧,那人声音带了几分疑惑,声音确清冷很多:“有事求人,也不当大过年的跪在门口?实在不大好看,你不在乎自己颜面,也当考虑白家”

    一听这声音,陆焉生身型猛然一颤,他眼里带着不可置信,抬头看去,恰撞上了男人亮若朗星的眸子,少年沈腰潘鬓,颜如冠玉,十五岁少年身上的飒爽英气比之陆焉生更要胜几分,尤其眼尾还有一颗红痣,为他添了些许痞气。

    那人说完话,见陆焉生竟是呆呆的看着自己,便无甚兴趣的站了起来,嘟囔了一句:“怎脑筋也不大好?”

    那人甩袖便进了屋,一过门槛便转身对着一旁侍从道:“去寻方伯,将那人驱离,也不嫌晦气?”

    陆焉生便瞧见那人越走越远,方才还有几分亮的眼睛,此刻只余忐忑与晦暗,沈二,他居然回来了偏此刻他回来

    娉婷阁

    “姑娘,那人还在外头跪着呢。”杏枝将汤婆子递到盛婳手上,又理了理床褥,才好似无意说了一句。

    盛婳闻声无半分触动,仍然低头看着手中书册,头都未抬起只是皱了皱眉头:“嗯,去命人打发了,大过节的跪在门口”

    这么些年的教养,她说不出难听的话,可杏枝却知道,盛婳是在嫌弃晦气。

    杏枝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点珠,点珠无奈上前一步道:“奴婢这便去与方管事说说,姑娘稍等片刻”

    盛婳闻声只点了点头,垂首又翻动手中的书页,斜靠在墙上,显的格外娴静温雅。

    约莫半刻钟,点珠小跑的奔来,还不住的喊着:“姑娘!姑娘!”

    一听这动静,盛婳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下意识便抿唇道:“还没走?这是又闹出什么事来了”

    点珠气喘吁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盛婳眸光不禁有些迷惑,却也未催促点珠,只是看着她。

    点珠扶着门框止不住的喘息,待平稳了才道:“姑娘,不是陆二公子的事,是,是,沈二公子带着大公子的信回来了!”

    盛婳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几瞬才反应过来:“沈二哥,回来了?”

    点珠兴奋的点了点头:“是,千真万确的事,奴婢亲眼瞧见的!”

    “沈二哥?他怎么会带着兄长的信?”沈芜渊在南远戍守,盛柏却在胡海外放,这一南一北的,怎会遇到一起,再者,前世里她记着并无这封信的。

    点珠并不知其中详事,摇了摇头,转而问向盛婳:“姑娘,人就在前厅”

    话音刚落下,便听院门外出来脚步声,还有白郝不住的大笑声,一挑开毡帘便听白郝道:“婳婳,你猜猜谁回来了!”

    珠帘声响起,盛婳一眼便瞧见了站在白郝身后的上年,盛婳只觉得看着自己的笑的少年,眼眸虽漆黑一片,可不止怎的格外的亮,他眼尾挑了挑,唇轻轻动了动,并未发出声响,可盛婳分明瞧见他对自己说了些什么。

    他说:“小病秧子,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调整下作息,再喝中药调理,不让熬夜,今天先这么多,明天加更!

    第30章 长命(一更)

    “还愣什么神呢, 许是多年未见你,这陡然一见有些不知所错了。”白郝边笑着说边走到盛婳身侧替她掖紧被子。

    盛婳回神,敛下眸子低声喊了句:“沈二哥安好。”

    沈芜渊面上端着笑, 吹角微微勾起,便立在盛婳床头,忽伸手拍了拍她发顶软发道:“我看她这是不记得我了。”

    力道不大不小, 但这突然的亲昵却是叫盛婳心中一悸, 愣愣的盯着他瞧。

    沈芜渊挪开手,便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件递上:“这是盛大哥的信件, 我恰走过胡海,见了盛大哥一面, 他比之三年前, 长高了很多的, 也越发沉稳,老大人尽可安心。”

    白郝眼盯着那信件, 手都有些微微颤动, 眼眸里叫氤氲布满, 一接过来便紧紧攥住, 止不住道:“好,好啊, 他好便好, 虽每年都有一封家信寄来,但总三言两语便罢,他说的再好, 我都不信, 毕竟是胡海那样偏远的地方, 说好能有多好, 你既瞧见了他,说他好,那便是真的好啊。”

    白郝位居高位,平日里更是圭角不露,沉潜刚克,显少似这般情绪外露,眼下的他不过是思孙心切的耄耋年老的老人家。

    盛婳伸手拉住白郝的手,轻轻拍抚,轻声喊了句:“外祖父。”

    白郝才似回神,渐渐收了情绪。

    沈芜渊看了一眼道:“老大人,来前盛大哥便同我说了一声,也就这一两年的功夫,他便会递折子回京,届时你们再不必受骨肉分离之思”

    “当真!”白郝闻声忙问道。

    就连盛婳也张着檀口愣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沈芜渊。

    沈芜渊勾了勾唇很是确信点头道:“是,当真的,旁人说话不信,怎芜渊说话您也不信?”

    白郝立时便喜上眉梢连连道:“信,信!你说的我信,难得柏儿那样的倔牛能想通啊。”

    沈芜渊转头看向盛婳意有所指道:“他放心不下阿婳身子,又体恤老大人年岁渐老,自该回京的。”

    白郝闻声点了点头,他将书信展开,细细看了一眼,眼尾带笑又递给了盛婳,盛婳看了一眼,信上寥寥几句报平安的话,当真写了要回京的打算。

    兄长要回京了,盛婳一字一句的盯着看,心中情绪渐浓,眼前也渐渐模糊,前世里,直至死前,她都未能见到兄长的面,心中那桩憾事至今仍记忆犹新。

    恰在此刻,方管事匆匆而来,在白郝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白郝闻声神色忽一变,立时便起身要走。

    说了两句便要离去,临走时还不忘道:“芜渊若是不急,今日便留在府上用膳。”

    沈芜渊笑意盈盈的点了点头道;“芜渊还有话要同老大人讲,那便厚着脸皮在府上用膳了,您莫要嫌弃我吃得多才好。”

    白郝闻声笑着点了点头,嘱咐下人们务必服侍好,便出了院门。

    一出院门,神色便一沉,皱眉问道:“确凿之事?”

    方管事点了点头道:“东宫递来的信,不会有假。”

    白郝神色难堪至极,脚步不停便离去。

    盛婳手捏着信件,还有几分出神,细细摩挲着,额前忽然一疼,她一抬头便瞧见少年白皙透彻,骨节分明的手。

    “怎么回事,这么些年了,身子怎越养越坏。”沈芜渊忽凑近盯着她瞧,仔仔细细的看她。

    盛婳一抬眸便与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揉着额头皱着柳眉,声音里带着几分怨气道:“养病养病,养的不是身子,是病才对,我倒也想好呀,可这身子便是这样,我能如何?”

    沈芜渊闻声噗的便笑了,而后靠在床头道:“还以为小病秧变成了小深沉,还好,还好,你这性子没变。”

    盛婳挑眉:“沈二哥的性子也没变。”

    沈芜渊闻声笑了一下,忽面色一沉带了几分认真看向盛婳道:“身子不好便请医士,哪有选赘婿的,你兄长让我带话给你,这事荒唐。”

    盛婳一听这事,便想起门外跪着的人,好心情立时便散了,抿唇道:“医士若灵,何至于选婿。”

    沈芜渊抿唇,忽从怀中掏出了个什么往盛婳跟前一递,盛婳看着他紧握的拳头,皱了皱眉头眼里皆是疑惑:“什么?”

    “你自己打开看看!”沈芜渊眉宇的那点痞气,此刻越发浓了。

    盛婳闻声看了一眼,而后竟真的伸手去掰他的手,少年的手一如往常,不禁让盛婳想起之前也是他拉着她在院子里疯跑的年岁。

    手指头一根根被掰开,除却空气,却什么也没有。

    盛婳怒视他道:“你诓我!”

    沈芜渊抬头便又弹了盛婳白皙的额头,虽是抿着唇笑,神色里却多了几分认真:“我都能诓你,莫说其他人了,阿婳,身子不好咱就好好养,别将希望放在旁人身上,白家出了一个你父亲那样的人还不够吗?”

    一说起盛安,气氛便忽沉了许多,盛婳眸光闪了闪道:“沈二哥,也就几年的功夫罢了,有这么一个人在,外祖父多少能有些盼头,总好过见我身子一日日变差,他一日日伤心的要好的多。”

    沈芜渊仿若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手掌又握拳到她眼前。

    盛婳抿唇:“又要骗我?”她撇下脑袋道:“我再不会受骗了。”

    沈芜渊这回没再多话,只张开手掌,一枚雕琢玲珑的白玉质地的长命锁便坦露在眼前。

    “好好收着,这东西我当时见了,就觉得该是你的东西,阿婳,活的久些”

    盛婳闻声嗓音有些发哑,活的久些,这话除却沈芜渊敢这样直白毫无遮掩的说出来,再没有旁人讲了。

    盛婳手握着玉,触手生凉的感觉自掌心散开,她抬头忽问:“你可回过沈家了?”

    沈芜渊身型一滞,不过片刻又恢复如初,轻咳嗽了一声,恍若无事一般道:“命人去送过信了,估摸着该收到了。”

    这意思便是还未回去,盛婳哑然,有些哭笑不得,这人不愿意走,盛婳也不好赶人,倒是沈芜渊自己自觉,又说了几句便起身要走。

    “你先睡会,我回府看一眼去,免得闹翻天了,不过还是要留我饭的,我今日必是要来用膳的。”说罢便甩了甩袖子离去。

    只是人走到珠帘前又顿住:“门外那人我替你驱赶了,心软也要有个度。”

    盛婳闻声眼睫一颤,对那人她倒是真没什么心软,虽觉得冤枉却并未多说一句,只道了声“多谢。”便罢了。

    沈芜渊经过长廊时,恰与陆衷撞了个正着,陆衷先是一怔,没想起来他是谁,倒是沈芜渊笑了笑道:“你是陆衷?”

    面前少年虽有几分面善,可陆衷却想不起是谁来,不禁皱眉道:“是,在下陆衷,你认识我?”

    沈芜渊挑了挑眉头笑了一声,少年英气十足道:“能在白府自由行走的外男,我想不出第二个。”

    陆衷皱眉看向他,你不就是第二个?

    “不知阁下是?”

    沈芜渊抿唇自报家门:“沈芜渊。”

    这名号在京城甚是响亮,当年几乎是将满京城世家都闹翻天了去,陆衷一瞬间便反应过来,而后躬了躬身打了招呼。

    “我还有事,待改日与你一聚。”沈芜渊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你家弟的事,我略有耳闻,他如何确实非外人能道,但他让老大人与阿婳为难,你身为兄长应当管教,你若是管教不得,那总要有人来,是不是?我先与你打声招呼,为防止出手重了,不小心误伤了谁,免得各自都心有不快。”

    说罢,也不管陆衷面上是什么颜色,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便勾唇离去。

    陆衷回过神来,便瞧见少年衣袂翩翩的衣角,手不住细细摩挲,焉生想错了,楚斟不足为惧,最该忧心的是这位才对。

    这位的混不吝是满京城无人不知的,虽去南远磋磨几年,但如此看,心性当并未收敛半分,他不禁想起盛家那两位,以往便算了,若是以后再招惹婳婳,莫说是盛欢许氏了,便是盛安都未必有好果子吃

    他抿唇看向一旁的书伺与明盏道:“去看看他是不是还在门口,若是还在,便敲晕了架回府去。”

    书伺与明盏对视一眼,自觉自家公子这回是下了决心了,忙点了头应是。

    只是有些事不禁琢磨,天还未黑,便有一封信递进了白家,方管事拿着信件时眉头微微皱起,直觉得是个笑话,盛家那位竟也敢如此,当真是住久了盛家,真当自己是正统主子了。

    一个私生女的生辰,也敢办生日宴,也不知是想打谁的脸,就是不知这事盛大人知不知晓,方管事心头一动,招来一小厮,耳语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小厮闻声一怔,有些不确信道:“方管事,当真要这样说?这怕是”

    方管事眼里有些很意抿唇道:“说,寻人多的地方,大声的说,最好是散朝时,或是酒楼里,看看是谁家不要脸面,欺负我家姑娘心善?焉不知有我这老阎罗替姑娘清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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