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宴请,除却多年前白家嫁女后便多年不曾有过了,平日里别说登门拜访了,就是年节祝贺也是府门高束被谢拒于之门外的,这么些年了,白府门前总门庭清冷,今日难得,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还未到巳时,便有不少人已早先到了。


    盛安站在门庭前迎客,陆衷则笑脸相迎至内庭闲话,白郝则在梅林设了小宴,但凡来客皆有侍从招呼引路,从上到下安排的很是妥帖周到,旁人挑不出半分错来。


    陆焉生也是早先便到的,一身藏青色绣柳纹竹的长衫衬的他丰神俊斐,小小年纪端的是矜贵气儿,路过盛安时又朝他恭谦一礼,盛安眼眸眯了眯,对这身型挺拔模样尤佳的少年多看了两眼。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庭处,微微侧身看向一旁的李管事:“这是谁家的公子?生的倒是不错。”


    “好像是陆远大人家的次子,叫陆焉生。”李管事为了自家姑娘的事儿,不过短短半月,便将京中世家的适龄少年公子全都认了个遍,为的就是不至于见到人时两眼一抹黑,二姑娘的事是天大的事,李管事心里拎得清。


    “陆远的儿子啊”盛安眼底的满意叫失望取代,轻啧了一声道:“可惜了,家室不大好,陆远又是个糊涂东西,婳婳绝不能选他。”


    这话得亏没叫白郝听见,若是他听见了,定会对着盛安轻啐一口,指着他的鼻子嫌弃,都是糊涂人,竟还好意思嫌弃旁人,真是五十步笑百步,自己不清楚自己什么样。


    李管事闻声颇赞同的点了点头道:“应当是来凑数的,有老大人把持着,咱家姑娘定会选上那顶好人家。”


    盛安闻声点了点头,可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担心盛婳挑花的了眼,看着李管事道:“将他的座位安排的远些。”


    李管事了然,忙应是,转身便去办了。


    见李管事离去,盛安才放了心,恰此刻又有新客到,几乎是一瞬便又换上了最客套的笑颜,拱着手迎客。


    陆焉生端着仪态往里头走,宁去后头看了好几眼才低声提醒:“公子,盛大人应当瞧不见了。”


    陆焉生这才轻松了口气。


    他不放心回身看了一眼,又低头看自己的衣着,回想方才言行举止皆得体,才更觉宽心许多,今生算是与未来丈人第一次照面,依他方才的表现,他应当会对自己有些好感,越是这样想,陆焉生的嘴角便止不住的上扬。


    有她的一见倾心,外祖父的另眼相待,外加之老岳丈的青眼,今日事成必是板上钉钉的。


    “焉生,真的是你!”身后传来一声欣喜的呼唤,这声音陆焉生颇为耳熟,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并未回头,又听身后那人呼唤:“焉生!焉生!”


    陆焉生心下一坠,转身过去,待瞧见楚斟那文质彬彬的脸,他不禁错愕:“你怎会在这!”


    他记着前一世这人应当没收到请帖才对,莫不是他记错了?


    楚斟叫他问的一愣,嘴边的熟稔的笑意尴尬散尽,而后又理所应当道:“自是收了请柬来的呀。”楚斟自顾自走到陆焉生身侧,左右看了眼,竟有种初登大宝的局促与窘迫,庆幸道:“索性遇着你了,有你相伴实在再好不过了。”


    陆焉生看着楚斟发愣,莫不是他记错了?许他前世里来过,但应当极不起眼自己并未注意到?他想了半晌仍旧找不到任何佐证,片刻之后他不得不说服自己,应当是时间太久远了,以至于自己的记忆也出现了偏差。


    陆焉生敛了敛眼皮看他,左不过是来凑数的,倒无需他挂心,他难得生出几寸好心肠来,不咸不淡道:“你跟着我吧。”


    楚斟闻声眸光有片刻的错愕:“说的好似你对白府很熟似的。”


    自是很熟,白府的路,他闭着眼都能认。


    只是这话到底是没敢说出来,他转过身,长袖一附拂淡淡道:“是来过几次,愿跟便跟,”


    这一举一动间竟能瞧出几分主人家的气势来。


    楚斟好似这才想起陆衷与白家的关系:“对了,我险些忘记了,你兄长拜师在首辅门下,他定是带你来过,那你带路,倒省的我跑错了地惹笑话了。”


    这话陆焉生没再应,抿了抿唇抬步便离去。楚斟则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前院再如何喧嚣,这热闹都传不到后院,后院依旧是静默一片,奴仆婢子们皆按部就班的做着差事。


    后院娉婷阁


    “我听说你已选好了人,方伯连夜补递了请柬,是谁的公子叫你这样费心?”今日是盛婳的大事,沈织织一早便到了,此刻正坐在明窗前,托着腮看着坐在妆奁前盛婳。


    盛婳眉眼一垂,全当没听见,只囫囵道:“别人未必肯,我这副身子是累赘,哪里是我选好了,便能成的事。”


    沈织织立时坐起了身,凑到盛婳跟前,伸出细柔的素指敲了敲盛婳的脑袋:“你怎么啦,少妄自菲薄些吧,盛府嫡女的身份,父亲是正三品户部侍郎,外祖父更是正一品首辅,你这家室,遍宁京除却公主皇子,可还能找出第二个比你还好的?”


    盛婳闻声抬眸道:“确实有一位。”


    沈织织往她跟前凑了凑,来了兴致,她怎不知这遍宁京还有谁比婳婳家室还要好的:“谁呀?我怎不知?”


    盛婳冲她眨了眨眼睛,眯着眼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咯,你可是镇国公府的嫡女,论家世怎把自己摒除在外了?”


    两个小姑娘相互打趣的直笑,暮气沉重的暖阁此刻好似连那股子苦药味都冲淡了许多。


    点珠推门而入:“姑娘,宴席估摸着要开始了,老大人您去会客厅内室候着。”


    盛婳好不容易有些放松的心募的有沉了几分,沈织织拍了拍她,从杏枝手中接过大氅,替她系上绑带又整理了下氅帽,银白的狐狸绒毛衬的小姑娘小脸娇俏几分,沈织织见整理妥当拉着她的手仔细嘱咐道:“我兄长今日也在,也会替你掌眼,咱在屏风后也好好瞧,仔仔细细的挑,那么些人呢,总有合你心意的。”


    盛婳眼睫颤动,轻声应了一句“好。”


    只要不是他,选谁都是成的。


    原本宽敞的前厅,多了一整面烈马图屏风,无人知晓,屏风之后,盛婳与沈织织便被安排在此处,她们脱去大氅落座,待修整好,方管事才去知会白郝,白郝闻声点头,然后招呼着宾客往前厅去。


    前厅里的客人渐多,府中迎接的侍从们纷纷招呼着人落座,陆焉生到时脚步微微一顿,若有似无的看了眼屏风之后,听见下人招呼才又动了动脚步,他目光一眼便瞧见了前世里自己被安排的座位,果然空着坐,那位置离屏风与主位最近。


    他勾着唇便要往那位置走去,跟在他身后引路的小厮阿吾本都已伸手请他落座最靠门边的座位,怎想这位公子竟是瞧都没瞧他一眼,径直便忽略他,而后路不斜视的往上宾的位置奔去,他错愕至极,待反应过来,那位公子竟已在众目睽睽下落了座。


    阿吾怔怔的看着自己半滞空中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跟在陆焉生身后的楚斟倒是颇为自觉,以为阿吾的位置是自己的,道了声谢后。想也不想便要坐下。


    “楚三公子且慢,您的坐席不在这处。”匆匆赶来的阿肆忙喊停了他。


    这声喊叫不大不小,但足以叫在场的宾客纷纷侧目,陆焉生已坐定,闻声挑眉看向阿肆,云淡风轻的看着门边,心下不免嫌弃,这阿肆做事贯来咋咋唬唬,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成体统,这么喊叫,叫坐在门边的宾客要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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