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珠归来时,已夜近戌时,风尘仆仆的推门而入,脸上的笑意压不住。
“吱呀”一声响,门又被推上。
见床榻上帐帘已落下,里头只有微微亮光,瞧不清里头的人身影,立时便顿下了脚步,轻手轻脚起来,动了动唇口语问杏枝:“姑娘睡了?”
杏枝还未答话,里头盛婳应了声:“如何?”
点珠忙上前用手撩开帐子,帐内少屈腿坐着,一头乌发披落在榻上,烛火映照下肌肤凝似新荔,只是垂着眼睫,瞧不清情绪,点珠只当她是羞了。
“幸亏姑娘提醒了,方才方伯去查档,虽是往楚家递了帖子,可只递去了大房,二房那边并未送去,若是今晚不查,怕是要错失了姻缘呢。”
一旁的杏枝忙故意昂起声调道:“啊!那如何是好!”
点珠抿唇笑道:“那能怎么着?这大晚上,方伯夜行匆匆的去补送呗!”
点珠有意打趣,一旁的杏枝闻声也咯咯直笑,她们侧目看去,却见少女只应了一声:“知道了。我累了,你们下去吧。”
两个丫头的笑声戛然而止,纷纷对视一眼,姑娘这兴致好像不大高涨。
“欸!好,那姑娘早些睡,明日有的忙了,我们就守在外头。”说罢便撂下了帐帘,忧心的看了眼床榻,才熄了烛火走到了外间。
“点珠姐姐,我瞧着姑娘怎好似不大高兴?”杏枝年岁较点珠小上四五岁,在人情世故上多有不懂,皆是向点珠请教。
点珠又忧心忡忡的看了眼屋内道:“到底是人生大事,姑娘紧张些也是常事,咱仔细伺候着,别再让姑娘在小事上费心了。”
杏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拍了拍小胸脯保证道:“点珠姐姐放心!”
屋外小丫头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将停,盛婳才微微掀开眼眸,帐内此刻黑暗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可温润却随着脸颊划过,温凉的落在手背上。
盛婳咬了咬唇,唾弃骂了一声,手锤了捶松软的床榻。
夜里听她骂了一声:“真是不争气!”
她都如此躲他了,他却非要撞上了,真是可笑之极,可回念一想,见了便见了,总不能一直不见他,今生再不与他扯上干系就是了,今生注定陌路,再不会向之前那般牵扯不清了。
是了,明日选了旁人,他们再不会有任何干系了。
她心下生念暗暗的想,明日,等明日以后尘埃落定后,管他陆焉生是何人。
可即便说服了念头,心里却好似郁结难平,她在床榻间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
陆府
宁去看着正在门口的陆焉生,不禁上前劝道:“公子,咱回吧,若是大公子回来,我必去通知您。”
陆焉生眸光定定的看向宽道,仿若未闻,他就这么一次机会了,她今日定见到自己了,照理来说,她定会命人送请帖来才是。
可,他看了看漆黑的天,心里那根悬一直高挂,让他坐立难安,想到前世里被他嫌弃如弊履的请柬,此刻却是心心恋恋却求之不得,忽觉出几分可笑来。
他目光渐渐失焦,神志也有几分溃散,好似瞧见了往昔。
“公子,这帖子.....”宁去小心翼翼的递上了帖子,陆焉生顿下了舞枪的动作,眼底里的厌恶掩不住,眯了眯眼睛上前接过便要置入火盆之中。
只是还未如愿,便被一声戾呵打断:“逆子,你要作甚!”
帖子被匆匆赶来抢过,只见他小心翼翼的排打着上头的火星子,见未烧着,才轻松了口气。
陆焉生一见来人,便撂下了兵器,转身便奔进了屋内,门“嘭”的一下叫他关上。
“这是白家的心意,不过是普通宴席,你去一趟又不会掉块肉!”陆远拍了拍门高声骂道。
屋内陆焉生抱胸驳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我能不知?”他嗤笑道:“盛家的姑娘如此不知廉耻,竟公然招夫,如此行事作风,与揽月阁抛裙的勾栏女子有何不同?你不要脸面想往上凑,便自己去,别拖拽上我!”
“你,你懂什么!”陆远也不与他废话,索性让人将门封上,只要关到宴席那日,到时便是绑都要将他帮去,不过十来岁的娃娃,他还能弄不过这崽子!
被囚困住的陆焉生不知咒骂过那位盛家姑娘多少回,可陆远是铁了心的要送他去,就是陆衷严厉呵斥都无济于事,陆焉生在被饿了四天后,拍了拍门松了口。
陆远闻声喜笑颜开的开了门,挑眉道:“你看开便成,早看开些,倒不至于受这样的罪的。”
陆焉生垂下的眼里是无尽的痛恨,即很陆远的攀炎附势,又恨白家的“仗势欺人”,嘴角勾了勾道:“好,我去,是你让我去的,莫后悔便成!”
陆远未察觉到话中的意思,只权当他想通了,小心的将焐了好几日的帖子递上:“这回在收好了,就这一张,丢了我要你小命!”
陆焉生只扫了一眼,红色的请帖上,写着宴请“二字”。接过后并未展开,想也不想便往上一抛,宁去眼疾手快的接住,而后诚惶诚恐的看着一一旁吹胡子瞪眼的陆焉。
“你收着。”他淡淡道,好似再多碰一刻便会脏了手。
耳畔忽传来一声惊呼将他从混沌中拉扯出来,是宁去的声音:“公子!有人来了!您快瞧!”
陆焉生心下一坠,顺着声音看去,远处又一亮马车在夜间徐徐而来,车棚两侧还挂着两盏灯笼照路,他一眼便认清了那墨色的“白”字。
那马车在陆焉生的目光中越驶越近,只听马蹄惊踏,便停在了陆家门庭。
赶车的阿肆,马车里的是方伯,这两人在陆焉生看来是在熟悉不过的,他想迈步上前招呼,却只能顿在原地,端起出几分主人家的气势来,不然显得过于刻意等待了。
方伯一掀帘,便瞧见了陆焉生,他心下还一顿还真是巧,忙下了马车。
“陆二公子好。”方伯客气道。
陆焉生眸光闪闪颔首算是应下了:“方管事是来寻兄长?他还未回。”
方管事摇了摇头,从怀间掏出一封请柬来:“不,不是来寻大公子的,老方来寻您的,这帖子还请您收下,明日白家设宴,还请务必来此。”
朝思暮想的请帖就在眼前,陆焉生接过后忽觉的有千斤重,视若珍宝细细摩挲,一时间有些出神。
方管事却未察觉到,他还有楚家要去,在耽搁下去怕是人家都要歇下了,他道:“帖子既已送到,那老方便不多叨扰了。”
陆焉生回过神来,谦礼道:“方管事慢走。”
方管事笑了笑,便要转身离去,只是忽又顿了顿,对着一旁的宁去道:“劳您带与陆大人问声好。”
宁去忙低头应道:“是,是,方管事客气了。”
话落,方管事并未在多逗留一刻,阿肆扬鞭而起,长吁一声,马儿又抬蹄离去。
他们马车刚走,不过片刻,陆衷的马车便停在了陆府门口,一下马车便瞧见陆焉生手捧着枚请柬发怔,他只一眼便知道帖子送到了。
“方伯来过了?”陆衷背手问道。
陆焉生眸光熠熠,点头应是,小心翼翼的将请柬护在心口,而后抬眸道:“大哥,她今日瞧见我了是不是?”
他言下之意,这帖子是盛婳见了他后,生了思慕之心亲自写与他的,陆衷眼底有些复杂,犹豫再三想与他说明白,却见陆焉生手捧着请帖痴痴的离去了。
那句“不是。”只能含在了喉间,是怎么也没说出口。
陆焉生回到屋内,迫不及待走到烛火下,嫌不够亮还道:“掌灯!”
宁去忙端着烛台凑上前去,陆焉生小心翼翼的将那请帖展开,这是头一回瞧清里头所写:“适此冬春交寒之际,百梅遍开,白府于寒舍设宴,定於明日开宴,城邀陆府公子莅临,必尽地主之谊......望君务必参宴。”
陆宴生抱着请柬,不知看了多少遍,一夜间辗转反侧,宁去最是了解这夜有多难熬。
“宁去,几时了!”
“公子,子时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
“宁去,天亮了吗?”
“没,公子,离天明还有好几个时辰。”
宁去刚睡下没一个时辰,屋里又来问,这样反反复复间,竟真的熬到了天明,宁去一双眼睛熬的通红一片,直打呵欠。
天刚亮,屋子里又闹了动静,原是陆焉生要起身了,宁去哭丧着脸道:“啊……公子,帖子上说的是巳时,现在离辰时还有一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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