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 第 21 章 ◇
◎妹妹不会生气吧?◎
有些奇怪。
陆枕没下水就算了, 是被她阻止了,男主顾深栖也没下水去救洛川。
苏邀月坐在马车里,歪头撑着下颚想事情。
小奶猫儿吃饱了, 趴在她膝盖上睡觉。
小娘子也不嫌弃它脏,随手用袖子将它罩住保暖。
陆枕坐在她身边, 又在看书。
风吹起马车帘子, 有光从外面照进来,男人半靠在青灰色的枕头上, 衣袍料子极好,容貌俊美至极, 风雅入骨。
苏邀月是个颜控,她爸为了让她攀上豪门, 专门给她介绍富二代、富三代, 不看脸, 只看钱的那种,颜值之差, 让苏邀月实在是下不去手。
如此多次,她爸也恼怒了,对她下达最后通牒,如果在二十五岁之前不找一个富二代帮助家里一起发达,进入真正的豪门阶级,他就不认她这个女儿了。
苏邀月也是个倔脾气, 当即就搬出了自家那座硬是挤在人家上亿大别墅里面的犄角旮旯的小别墅,以示抗议。
苏邀月一度认为自己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屈, 具有世界上为数不多的高贵品格。
确实, 一开始, 苏邀月凭着一股气,还能撑下去。
可后来,她养尊处优的性格逐渐显露,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住过上亿大别墅的她,根本就住不惯合租房。
最可怕的是,她连指甲上都不能镶钻了!
苏邀月终于妥协,果然,她还是应该嫁给钱。
她连东西都没有收拾,就准备回家跟她爸安排的富二代相亲见面去了。
没想到刚走出家门没多久,就掉进了一个没盖好的井盖里。
苏邀月:……
往事不堪回首,如果她爸知道她现在如此简单就妥协了的话,一定捶胸顿足,没早早给她扔出去体验生活。
这样她们家早就攀上什么陆家豪门,然后过上吸人家血的好日子了。
“想吃朱家铺子的烤肉饼。”苏邀月闻到一股刚刚出炉的香气,立刻馋得不行。
“嗯。”陆枕点头,抬手叩了叩马车壁。
马车就朝朱家铺子行驶了过去。
苏邀月一个人下车去买烤肉饼,临走前还问陆枕吃不吃。
“不吃。”
她自己吃!.
洛川在诗会上不甚掉入水中,被一健硕侍女所救之事传遍了整个京师城。
洛川在外的名声本就是定远侯府的养女,还听说是从乡野之地领回来的。说是洛川生母从前对侯府夫人有救命之恩,收养洛川是为了报恩。
洛川在京师城内本就无法融入,现在闹出这样的笑话,更是气得一连三日都没有用饭,再加上那日入水,天气寒凉,还感染了风寒,如今更是日日躺在榻上起不来身。
萧朔作为哥哥,自然要为了这个替他挡过鞭子的妹妹奔波。
所谓血浓于水,萧朔确实是个尽职尽责的哥哥,他还亲自跑到永宁公府来问陆枕。
萧朔当然知道,女孩子家脸皮薄,不能直接问,因此,他十分委婉道:“君闻,你这年纪也到了,心里头是否有心仪的姑娘?是哪家小姐?我认识不?”
陆枕端起清茶吃上一口,慢悠悠道:“还没有。”
萧朔急了,“真的一个都没有吗?”
陆枕垂眸,放下茶盏,视线从腰间那个一团乱麻的荷包上面扫过,眼神淡然道:“嗯。”
萧朔想起洛川躺在屋子里那病恹恹的样子,大大叹息一声。
陆枕是京师城内万千少女的梦,洛川喜欢上他是正常的。
他之前分明以为陆枕也是对洛川有意的,可现在看来……难道是他那妹妹一厢情愿了?
“可当时……你不是与她去水榭内私会了吗?”萧朔压低声音,话刚出口,就听桌子底下响起一道尖锐的女声,“私会!什么私会!”
苏邀月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一双美目瞪向陆枕。
男人神色平静,抬眸看向萧朔。
苏邀月立刻将视线投向萧朔。
萧朔:……
“哈,哈哈哈,我说诗会啊,上次不是一起参加诗会了吗?”萧朔努力圆回来。
苏邀月满脸不信任地看着他。
早听说萧朔要来,苏邀月就提前钻桌子下头去了。
自从上次没有防备被萧朔送进来一个荷包,苏邀月就记住这件事了。
萧朔就是陆枕和洛川之间的媒婆,传信青鸟,只要他过来,准没好事!
你个推动感情线的NPC,别以为她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那什么,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妹妹还病着呢。君闻,你有空来找我玩,我妹妹就是你妹妹嘛,来看看她。”萧朔委婉提醒。
陆枕正欲颔首,被苏邀月伸手捧住脸,硬生生手动摇了摇头。
陆枕:……
萧朔:……
苏邀月:得意JPG。
“别闹。”男人伸手拨开苏邀月的手。
苏邀月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公子,奴去看望就行了。”
【看看她死了没!】
苏邀月兴奋的一把甩开陆枕的手,然后随手拿起一旁的书卷塞给他,“公子您看书。”说完,她转头看向萧朔,“萧公子,走吧。”
萧朔:…….
洛川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浑身虚汗。
可她依旧记得今日晨间萧朔临走前跟她说的话。
他说,他会去寻陆枕过来看她。
虽然那日里洛川是假装晕倒,但她这风寒可是真的。
不过并非她表现的那么严重,就是一点点头疼和耳鸣、鼻塞罢了。
洛川的身体素质很好,就跟她从小生活的环境有关系。
她出过一身汗,病已大好,可她不能让她的病好。
洛川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出□□往脸上抹,抹得面颊苍白如雪,然后再遮盖住唇色,更衬得整个人毫无血色,看起来憔悴不堪,却并不会显得苍白难看,反而衬出几分我见犹怜之感。
外面响起脚步声。
洛川赶紧躺回去,然后将床帐撩起一半,放下一半,若隐若现。
萧朔本来是想带陆枕过来的,万万没想到,他带了陆枕的女人过来。
萧朔:……
他妹妹不会生气吧?
应该不会吧?
萧朔的心情有些忐忑,苏邀月却比他落落大方多了。
她直接伸手推开了门。
洛川听到开门声,心跳漏了一拍,心里想着,陆枕居然如此担心她吗?直接就闯了进来,半点都不顾男女之防。
洛川的心中瞬间甜蜜起来。
她感觉到自己的床帐被人撩开。
天呐!陆枕这样的君子居然直接就撩开了她的床帐。
果然,他是爱她的!
洛川兴奋又羞涩地睁开眼,正对上苏邀月那张漂亮如小天仙一般的面孔。
“二小姐,我来看你了。”苏邀月笑眯眯地坐到洛川的床沿上,也不顾洛川惊恐的眼神,继续道:“按理说,是我的侍女救了二小姐,二小姐该来谢我才是。”
洛川:……
“不过听说二小姐病了,病得起不来身,没办法,我只能过来让二小姐谢我了。”
洛川:……
“你……”洛川气得手指发抖。
苏邀月眨巴着一双无辜大眼看她,并伸手示意房间门口还站着萧朔呢。
萧朔没听到这两人的嘀咕,他正端着婢女新熬好的药送进来,然后就听苏邀月惊喜道:“真的呀!二小姐真的要把你的首饰送给我当救命之恩的谢礼吗?”
洛川张嘴,正想大吼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一抬头,就对上萧朔那一张懵逼脸。
“是,”洛川低头,声音颤抖,“我要送给你,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那就多谢二小姐了。”
苏邀月喜滋滋地抱着洛川唯一的那点子家财,正要出门的时候想到什么,又转回去,俯身对着她耳边道:“二小姐,你肌肤太粗糙,抹得粉太厚了,都掉下来了。”
洛川的眼睛瞪得更大,眼尾处顺势裂开几条白色粉痕。
苏邀月满意一笑,终于舍得离开。
她回到侯府门口的马车内,兴致勃勃的打开洛川的首饰盒子一看。
还真有不少好东西。
毕竟是侯府夫人的亲生女儿回来了,夫人难抑思念之情,三五不时的就送些好东西过来。
“虽然不错,但比不上陆枕私库里头的好东西。”苏邀月随手将首饰盒子递给黄梅,“喏,给你吧。”
苏邀月简直就是黄梅见过的最大方的主子!
而自从被苏邀月探望过后,原本病已经好的差不多的洛川这回真是被气得不行了。
终于真的病倒了.
没有了女主洛川的作妖,苏邀月这几日过得还算快活。
不过她算计着日子,觉得还是要将正事提上日程。
她的奴籍。
现在她虽是陆枕的通房了,但这个身份肯定远远不够。
她必须要成为陆枕的姨娘,才能真正摆脱这个奴籍。
通房是奴,姨娘虽身份依旧低微,但毕竟也算是个体面工作,有身份认证的正经小三。
最关键的是,永宁公府家风严正,她若做了姨娘,也就有了几分话语权,不会动不动的就被人打卖出去。
有了这层保证,她才能安心的磨陆枕。
要怎么才能让陆枕把她抬成姨娘呢?
苏邀月正想着,那边陆枕的贴身小厮长泉正在替他收拾包袱。
“要去哪?”
长泉道:“每年公子都要去寺庙里吃斋半月,替先夫人尽孝。”
想起来了。
陆枕是个孝顺孩子,再过不久就是他生母忌日,他每年都要去给他母亲点长明灯的寺庙里吃斋半月,以尽孝道……个屁!
清觉寺大酒店啊!
私密小花园摔在一起贴贴贴啊!!
女主跟男二的激情互拥瞬间啊!!!
君子止乎礼,矜持文雅的大公子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感情要爆发了啊!!!!
苏邀月的头皮都要炸了。
陆枕翻过一页书,突然听到一阵牛喘声。
他略微偏头,就看到小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了他身边,双手按着他的膝盖,正仰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然后猛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满脸可怜的望着他。
【禽兽!】
陆枕:……
“公子,奴要一起去,奴要与你一起尽孝。”
【休想!】
陆枕:……
陆枕不知道苏邀月的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他慢条斯理抽开她的手,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道:“想去就去吧。”.
清觉寺,京师城郊外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
女主跟男二告白发展感情的苟且地。
苏邀月跟着陆枕进入清觉寺的第二日,果然,萧朔带着洛川也到了。
洛川的病不见好,医士说是心中郁结所致,因此,侯夫人便让萧朔带着洛川来清觉寺这样的清净之地好好养病。
虽然后期男主顾深栖也会突然来到,打破这份暧昧氛围,但女主洛川和陆枕这个时候已经挑破窗户纸,就差互相说,“我爱你,你爱我,我们一起甜腻腻”了。
因为按照原剧情,他们两人已经因落水事件,在商议亲事了,所以这种贴贴都在情理之中。
虽然作为女主和男二,后期,洛川被男主觊觎,陆枕被萧袅袅这个女三觊觎,两人暗中使劲,将这两人的婚事掰扯断了。但是清觉寺这段剧情,可是洛川和陆枕为数不多的甜蜜期。
苏邀月无聊的把玩着自己脖子上戴着的绿宝石项链,再摸了摸自己的翡翠镯子,又正了正自己的翡翠簪子,最后弹了弹自己身上这件碧绿色的小袄长裙。
正站在那里抄写佛经的陆枕被苏邀月这一身绿色的衣裳晃得眼晕。
虽然好看,但她这两日里都把自己打扮的绿漾漾的,看久了也会审美疲劳的。
“你最近,喜欢绿色?”
终于,男人开口了。
苏邀月立刻顺势而上,“是啊,公子觉得奴好看吗?”
“嗯。”男人垂眸,继续抄写佛经。
苏邀月无趣地撇了撇嘴,眼尾一瞥,看到外头的房廊上萧朔正提着什么东西往这边过来。
她心中的警报器立刻响了起来。
这感情推动器兼职爱情青鸟过来干什么?
萧朔撩袍走进屋子,看到站在那里抄写佛经的陆枕,然后视线一转,又看到坐在窗口瞪着他的苏邀月。
看到苏邀月,萧朔略微有些吃惊。
他没有想到陆枕居然会把她带来。
“那个,君闻,我给你带了点蜜饯果子。”萧朔将手里的食盒放到桌子上,假装无意道:“我那妹妹呀,身子实在太弱,昨日刚被我带进清觉寺养病,如今正就住在你隔壁院子里呢。”
隔壁!
苏邀月“腾”的一下站起来。
“她呀,最不爱吃苦药了,我就趁着白日里下山给她买了点蜜饯,然后想起来这几日不正是你来清觉寺的日子嘛,就也帮你带了点解解闷。”
送蜜饯是假,将洛川住在隔壁院子里的事情告诉陆枕是真。
美人还病着,并且就住你隔壁,月黑风高,正是探望时。
苏邀月陡然发觉这萧朔分明就是一朵绿茶花啊!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萧朔话罢,正欲转身要走,那边男人突然开口,“是风寒?”
“是也不是,”萧朔立刻转身回来,“风寒是外病,最重要的是诗会那日里丢了脸面,心中郁结,这病才一直不肯好的。”说到这里,萧朔长长叹息一声,“希望佛祖庇佑吧。”.
萧朔走了,陆枕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
苏邀月不信,她吃光了萧朔送过来的蜜饯,然后走到陆枕身边。
只见那佛经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洛川”二字。
苏邀月:……气死她了!
“公子,喝茶。”苏邀月端起一旁的茶盏送到陆枕面前,然后“啪嗒”一声,茶盏应声砸到桌面上,氤湿了那张纸。
“哎呀,怎~么~办~呢~”
陆枕此时才似乎回神。
他低头看向湿漉漉的桌面,那茶水蜿蜒下来,浸湿了他的宽袖。
小娘子站在旁边,气鼓鼓地看着他。
唇角亮晶晶的,沾着蜜饯的甜浆。
“你都吃了?”
“哟,公子连几颗蜜饯都舍不得给奴了呀?”
“没有,”男人表情淡然的否认,“不齁吗?”
苏邀月:……齁,又甜又腻,一点都不好吃。
男人继续道:“小心牙疼。”.
陆枕的乌鸦嘴应验了。
入夜,苏邀月躺在陆枕身边,翻来覆去地转。
一会儿转到左边,一会儿转到右边,直搅得人不得安生。
“怎么了?”男人清醒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床帐内,陆枕双手交叠覆在腹前,每日里睡下去是这个姿势,起来也是这个姿势。
苏邀月立刻哭唧唧道:“牙疼。”
黑暗中,陆枕叹息一声,伸出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面颊,“这里?”
“不是,另外一边。”
陆枕换到她另外那边面颊上。
瓷白柔软的脸蛋,似乎确实比刚才那面要肿上一点。
“别动。”
“疼嘛。”
小娘子软着调子,哼唧唧的撒娇。
陆枕冰冷的手指触到她的面颊,轻轻揉着。
“公子,这样有用吗?”
揉了大概三分钟,苏邀月真心询问。
陆枕想了想,“不知道。”
最后,苏邀月疼得不行了,两人从床上起来,找到院子里那一缸子水,然后用石头砸了一点薄薄的冰块,用厚实一点的毛巾包裹住,冰敷在苏邀月的面颊上。
山上的气候比山下冷多了,水缸面上已有冰块。
苏邀月被冻得直哆嗦,不住的往旁边躲,被陆枕按住另外一边脑袋,硬生生将裹着冰块的毛巾按在她面颊上。
“再躲就把冰块塞你嘴里。”
【坏蛋!】
苏邀月用眼神控诉。
小娘子生了一双极好看澄澈的眼,氤氲着灯色,漂亮的跟琉璃一般。
会说话,藏不住心思。
夜晚,是平时的陆枕安睡的时候。
现在的陆枕仿佛褪去了那一丝桎梏,只有一丝,他按住苏邀月的头,定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指腹慢条斯理地擦过她的唇角,然后冷不丁的,手指探入,按住了那颗牙。
“这样呢?”他问。
苏邀月作为一名纸上谈兵健将,别看平日里耀武扬威的要死,实际上她就是个怂货。
别人都说陆枕风光霁月,是那种就算天下第一美人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的高洁柳下惠。
可在这样灯色氤氲的夜晚,男人高大挺拔的影子落下来,苏邀月感觉到了一股跟平日里不一样的压迫感。
这位端方君子的身上,流露出了令人胆颤的气质。
幼稚园秒变老司机。
“嗯?”小娘子发出一个奶音。
她含着他的手指,发愣。
面颊鼓鼓,眼睛圆圆。
老司机秒变幼稚园。
而在苏邀月发愣的时候,男人已经抽手。
时间连半分钟都不到。
他垂眸,眼神微暗,用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渍,然后将裹着毛巾的冰块递给她,“自己敷吧。”
22 ☪ 第 22 章 ◇
◎梅花树下的初拥抱◎
牙实在是疼。
苏邀月折腾了一夜, 清晨时分睡得很死。
等她迷迷糊糊转醒,伸手去摸床边,发现一片冰冷。
苏邀月精神一震, 起身,似乎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女声。
她连鞋子都没穿就跑到了窗户边。
山上太冷了, 窗户都结冰了。
她伸手推开, 床沿边掉下几块冰渣子。
那边,两院之间竟有一镂空花窗, 被大概只有一平方米的竹子遮挡住,若隐若现。
此刻, 陆枕站在那里,跟对面的洛川说话。
“听说你病了, 身子如何?”
听到男人的关心, 洛川忍不住笑了笑。
不枉费她一大早就站在这里等他。
“没什么胃口, 药太苦,幸好有哥哥给的蜜饯, 不过太甜了,若是能有碗清粥就好了。”.
君子远庖厨,为了洛川,陆枕进了厨房。
清觉寺内常有贵客登门。
为了服务好这些贵客,高贵的院子里会有小厨房。
比如陆枕的。
现在,贵公子走进了这间不怎么大的小厨房里, 然后将一本菜谱放到台面上。
做粥。
陆枕表情不明,他慢条斯理地舀出一勺米,然后放进砂锅里, 加上水。
【男人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白色米粒, 仿佛看到了洛川雪白的面容。他没有想到, 褪去了胎记的女子是如此美丽。】
【他第一次下厨,为了心爱的女人。虽然过程有些艰难,但只要一想到是为她做的,他就觉得心满意足。】
陆枕:……
“梆梆梆!”正在陆枕为上面那突然出现在他脑中的两段话发呆的时候,外面传来的敲击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陆枕慢吞吞地擦干净湿漉漉的手,走出小厨房一看,苏邀月正在努力的跟黄梅一起举着一块木板,将那扇墙壁上的镂空花窗封死。
隔壁听到声音出来的洛川:……
站在厨房门口的陆枕:…….
陆枕并未阻止苏邀月的举动,他只是转身回去,又去煮粥了。
小厨房里有二十四小时不断火的小煤炉。
陆枕加米,加水,时不时搅一下。
“过来。”男人搅了两下,觉得没趣,便将刚刚封完花窗的苏邀月唤过来。
小娘子一边吹着因为干粗活,所以被磨疼的手,一边扭扭捏捏不甚高兴地走过来。
陆枕将手里的勺子塞给她,“看好粥。”
苏邀月:???
男人转身出了厨房。
他讨厌厨房,讨厌油烟味。
【陆枕每搅一次粥,心中就更甜蜜一分。直到这粘稠白腻的粥熬成,他满是热汗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一抹笑来。这位从来衣冠端正的君子,现在却是鬓发汗湿,领口氤氲的狼狈模样。】
【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陆枕看着脑中的文字,勾唇嗤笑一声,进屋躺到榻上,将苏邀月藏好的小零嘴拿出来就着茶吃了几口,然后算着时辰差不多了重新回到小厨房。
苏邀月正在往白粥里加盐。
半罐子盐都进去了。
陆枕往前走,看到那砂锅里面的粥半生不熟,甚至还有糊的,可糊的里面却夹杂了生米。再看那锅底,乌漆嘛黑一片,再烧一会儿可能就要将锅底都烧干了。
“在干什么坏事?”男人的手从后面伸出来。
冰凉凉的像两根冰棍,掐住苏邀月的下颚,将她的脸掰过来。
小娘子的面颊被挤压,“没有。”她抱着盐罐子,死不承认.
萧朔提着陆枕给的食盒去找洛川的时候,觉得他妹妹一定会高兴坏了的。
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苦药味。
简单古朴的房里置着一张床榻,上面挂着两片轻薄的白色床帐。
洛川躺在那里,眉头紧蹙,面色苍白,时不时地捂着嘴咳嗽几声。
窗户都被封得严实,挂着厚实的毡子,地上置着好几个炭盆,烧得正旺。
刚刚从外面进来的萧朔直觉身上被捂得发烫。
“今日身子如何了?”
自从那天洛川替萧朔挡了鞭子后,两人的关系就越来越好了。
“已经好多了,咳咳咳……”
“别起身。”萧朔紧走几步,将食盒放到洛川的床边,说话的时候挤眉弄眼,“你猜猜这粥是谁让我带来的?是君闻,我可是听说这粥是君闻亲自熬的。”
“我跟他认识这么久了,可从没见他下过厨。”
说着话,萧朔喜滋滋的将食盒打开,然后在看到里面的东西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黑乎乎,半生不熟的粥被装在一只瓷白小碗里,卖相极差。
“这……说不定……味道还不错?”萧朔努力找补,他不太明白自家这事事苛求完美的兄弟为什么会端来这么一碗糊烂粥,难道真是自己做的粥不知道好坏,自我感觉良好?
可在闻到那股糊味之后,萧朔终于不再违背自己的良心,“洛川,要不还是别吃了吧?”
“不,既然是陆哥哥的好意,我怎么能不尝呢?”
洛川确实病的不轻。
晨间她硬撑着要在那个花窗边等陆枕,吹了风之后,整个人更觉得头晕脑胀。
可只要一想到陆枕那么温柔的与她说话,还给她做粥……洛川脸上露出甜蜜的笑。
果然,他对她有意。
或许这粥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难吃。
洛川心带羞怯地捧起粥碗,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刚刚沾上舌头。
“呕呕呕……”
萧朔不忍直视.
除了“亲自”给洛川做粥。
陆枕做了一点其它的东西,比如糯米糕。
因为洛川说最喜欢吃这种糯叽叽的东西。
虽然这种东西对于苏邀月来说是热量炸弹,但为了不让洛川吃上糯米糕,苏邀月趁着陆枕出去的时候,自己偷偷溜进小厨房,将还烫着的糯米糕一个接一个的往嘴里塞。
其实这糯米糕也不是陆枕亲自做的,只是他让小厮长泉晨间下山去买的。
糯米糕拿到山上来已经凉了,陆枕便亲自过来热一遍。
如此,也算是“自己做”的了。
男人从屋子里回来,就见小厨房内六块糯米糕不翼而飞,苏邀月捂着肚子站在那里,面色煞白。
不用问,陆枕都大概猜到是什么情况了.
苏邀月忘记这具身体的脆弱性了。
六个结结实实的糯米糕塞进肚子里,让她撑得浑身都发起了冷汗。
小娘子躺在榻上,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掌上连一丝茧子都没有,隔着轻薄被褥,替她按摩腹部。
苏邀月闭着眼靠在陆枕身边,“左边一点。”
男人的手指挪过去一点。
“右边一点。”
男人的手掌又挪过来一点。
“力气太重了。”
陆枕:……
男人垂首,看向小娘子,脑中空荡荡的没有突然塞入的文字。
那些文字好像只有在他跟洛川接触的时候才会出现。
或者是在他做某些跟洛川有关的事情时,也会出现。
现在的陆枕觉得,自己就仿佛是变成了两个人。
一个人站在这具躯壳外面。
一个人被困在这具躯壳里面。
躯壳外面的人看着躯壳里面的人没有脑子的忙碌。
陆枕很清楚,躯壳里面的他不是他。
躯壳外面的他才是他。
虽然他现在还不清楚那个躯壳外面的人到底是什么性格模样,但他知道,等躯壳里面的那个他彻底消失的时候,他才会是真正的他。
至于要如何让躯壳里面的那个他消失。
陆枕还需要好好寻找方法。
从一开始的无法控制言行,到现在的能作弊。
陆枕觉得,他就像是被勾了线的木偶娃娃,身上被套着无形的线,控制着他的行为。
他现在,正在一根一根挣断身上的枷锁。
陆枕想,有这种情况的到底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是其他人也有呢?
男人低头看向正眯着眼享受的小娘子,他抽开手,不动了。
嗯?怎么不揉了?
苏邀月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向陆枕。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
“你觉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终于,男人开口了。
苏邀月立刻摆出营业笑容,“公子是难得的君子。”
【心口不一,阴晴不定的卑鄙小人。】
男人的手搭在她的腕子上,脸上温和的笑陡然加深,然后突兀放肆大笑,“哈哈哈……”
苏邀月:???
陆枕认为,这个女子应当是与他一般吧。
明明不喜欢做这种事情,偏要来讨好他。
陆枕对苏邀月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他伸手抚过她的面庞,幽幽叹道:“真可怜呐。”
男人本就生得好看,眉目流转之间温柔多情,看谁都像是带着一股深情凝视,怪不得将京师城内的少女们迷得昏天黑地,非君不嫁。
是啊是啊,对女主的温柔终于舍得挪一点给她了吗?
苏邀月温柔小意地蹭了蹭陆枕的胳膊。
陆枕替她整了整衣领子,然后顺势而下掐了一把她的腰,露出略微满意的表情。
“粗了点。”
苏邀月:???
粗!你给我好好说话!.
除了给洛川煮粥做糯米糕,在清觉寺这段独属于男二和女主的剧情中,还有一段重头戏。
那就是梅花树下的初拥抱。
陆枕作为君子,克己守礼,从不逾越。
可就是因为他是这样的君子,所以在做出某些出格的事情来,才更能让人更加心潮澎湃,被激萌的嗷嗷直叫。
按照剧情,陆枕为了给洛川收集梅花陈露,一大早上就出去了。
而正巧,洛川在屋内憋闷,出来散步的时候瞧见满院子梅花开得正盛,心中欢喜,也进来赏梅。
两人无意撞见,梅花瓣落在洛川面颊之上,女子仿若初入尘世间的梅花仙子。
那一瞬,陆枕沦陷了。
他忘记了自己的君子形象,心中眼中只剩下眼前的心上人。
他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意,他走上前,轻轻拂开洛川鬓角处的梅花瓣。
而洛川则是以为陆枕要抱她,轻轻将自己的头靠到了他的胸膛上。
如此,两人来了一次阴差阳错的梅花树下的初拥。
有点嫉妒。
苏邀月一个翻身,将自己紧紧嵌进陆枕怀里。
男人顺势揽住她,然后摸到她纤细的小蛮腰,掐了掐,略微不满,“好像细了。”
那是,她故意的。
苏公主怎么能忍受别人说她腰粗呢!!!.
清晨,初露凝结。
清觉寺内有一处梅林,瑰丽如画。
陆枕手持玉瓶,穿行在梅林之间。
他晃悠着手里的玉瓶,然后微微倾身,靠在湿漉的梅花树上。
他的思想已然能摆脱那些奇怪的文字,可身体的控制力却依旧受限。
有些时候能无视,有些时候却又不能无视。
陆枕捏着手里的玉瓶,开始思考。
如果将这个世界看作是一本书的话,主要的东西无法跳过,次要的东西能跳过。
是这个意思吧?
那什么是主要,什么又是次要的呢?
似乎跟洛川有关的东西,他就无法跳过。
跟洛川关系越近的事情,连行为都无法控制。
如果将洛川看作是系在他身上的木偶线,那么离洛川越近,木偶线的作用就越强。
这里的“近”并非距离,而是指书中一般的剧情。
比如说,这是一个爱情话本子。
那么里面发生的事情都是用来推动爱情开花结果的。
比如,他给洛川煮粥,做糕点,采集梅花露。
如果这是一本权谋文,那么里面所有的事情都是用来推动权谋成功的。
目前看来,这似乎是一个爱情话本子。
他……是主人公?
陆枕歪头,头顶有梅花露水滴落,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滑。
初冬日天微冷,陆枕伸手抹了抹脸。
应该不是。
爱情话本子该曲折而离奇,若是他跟洛川,如今也算门当户对,并没有任何曲折离奇之处。
再者,主人公之间该经历磨难,方能显示出爱情的珍贵。
再再者,主人公之间的关系不应当如此和谐,无法吸引眼球。若是一定要让陆枕来看谁与洛川更配,更让他有兴趣的话。
作为一位旁观者,他会选择那位阎王脸锦衣卫。
欢喜冤家,最后终成眷属。
嗯,该是如此。
至于他,暂时还不清楚是个什么角色。
或许……陆枕抬起手,将白玉瓶扔到地上。
只是一个痴而不得的悲剧人物罢了,算不得什么.
陆枕并未替洛川采集梅花露。
这从之前他没有煮粥,没有做糯米糕可以看出来,事情虽会开始,但做不做,他却能自己决定。
陆枕认为,这应该是因为他有了自我意识,所以才能扯断一部分木偶之线。
不过他身上的木偶之线十分强大。
就如同绑在他身上的命运绳索。
想要挣脱命运,谈何容易。
陆枕马上就要走出梅林之时,前面突然行来一位娘子。
身上穿的单薄,走出几步之后便站在梅花树下看着盛开的梅花,然后双手合十的祈祷。
风起,梅花落。
女子美得如梦似幻。
洛川祈祷完毕,转身,正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陆枕。
陆枕还在发呆。
他想,此次应该不是采摘梅花露,而是要让他偶遇这位洛川小姐。
“陆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洛川满脸惊喜,不是作假。
她真心不知道能在这里碰到陆枕。
她只是睡不着,出来散散心罢了。
她刚才对着梅花树许愿,想要看到陆枕,没想到……竟然这么灵!
“采梅花露。”陆枕话罢,抬手按住自己身上的大氅。
然后另外一只手按住自己按着大氅的手。
“陆哥哥,你怎么了?”洛川走过来,神色不解的看着陆枕奇怪的举动。
陆枕的眼神穿透洛川,似乎是在看向某个方向,又似乎不是。
他道:“我也很冷。”
洛川:……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陆哥哥。”洛川羞红了脸,咬着唇,然后被风一吹,纤细的身躯瑟瑟发抖。
梅花瓣落,贴在洛川的面颊上。
陆枕盯着那梅花瓣,眼神逐渐变得阴沉起来。
他不喜欢这种被人控制的感觉。
“我,我先走了。”对于洛川来说,陆枕不经意的一句话都能撩拨到她心底最强烈的自尊心。
她是从底层长大的奴隶,敏感、自卑已经尽数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洛川能豁的出去一切,可就是无法忍受别人的轻视和那些她自认为伤害到她自尊的行为。
她自私,心胸狭窄,喜爱报复,从前是地里的淤泥,偏偏生了一副傲骨。
现在,她是天上的云,这副傲骨依然,甚至更直。
洛川转身跑了。
陆枕站在原处,温文尔雅的脸色已露阴沉。
他大概知道,今日这梅林是何作用了.
苏邀月一觉睡醒,陆枕不见踪影。
幸好,黄梅知道他去了哪里。
苏邀月急匆匆寻到梅林,看到陆枕一人站在那里,还以为自己来晚了。
这狗男人跟洛川那贱女人抱了?
脏死了脏死了脏死了!!!
苏邀月气急败坏地奔过去,飞扬的宽袖扫过身边低枝桠的梅花,打落一片又一片柔软的梅花瓣,毫无怜惜之情。
那些梅花瓣贴在苏邀月身上,就如同给她穿上了一件绣满梅花瓣的裙子。
苏邀月站定在陆枕跟前,双眸水漾漾的透着怒色。
陆枕神色定定地看她,眼神微暗,然后慢吞吞地抬手替她取下发髻处的几片花瓣,眼睫下垂,掩住眸中暗色。
“别碰我!”苏公主最讨厌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了。
陆枕的手被打开,男人眯了眯眼,望进小娘子那双火光莹莹的眸子。
“阿嚏!”生气归生气,苏邀月穿的这么单薄出来,确实也被这风吹得够呛。
下一刻,陆枕抬手,扯下身上的大氅替她罩在身上。
大氅厚重,往苏邀月身上盖过去的时候,惯性迫使她往前一冲。
苏邀月径直撞进陆枕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
陆枕下意识勾住了她的腰。
厚实的大氅带着男人身上的体温和冷冽的熏香味道,将苏邀月牢牢包裹起来。
虽然已经有过诸多亲密接触,但苏邀月的心跳还是猛地漏了一拍。
“原来是这样吗?”
男人贴着苏邀月的耳朵,恍然大悟般开口。
然后他一把攥住小娘子的手,也不管苏邀月的挣扎,牵着她往回走。
苏邀月挣脱无能,猛地张嘴一口咬住了陆枕的手。
可她不敢用力,就是威胁性地咬。
陆枕停住脚步,转身看她。
男人不掩眸色,黑色的瞳孔之中带着苏邀月从未见过的阴鸷冷意。
那是他尚未褪去的怒色。
“奴,奴给公子暖暖手。”苏邀月立刻松开嘴。
【狗男人这杀人狂魔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吓死人啦!她的粉底都要被吓裂开了!】
陆枕:……
粉底?
男人扫一眼小娘子漂亮的小脸蛋,没有一丝裂纹。
还有……杀人狂魔?还好吧。
男人的心情莫名好了,就像是撸到了顺手的猫。
他牵着小娘子的手,继续往前走。
苏邀月神色乖巧的被他牵着,看着陆枕的眼神却透出几分怪异之色。
【这狗男人……不对劲啊。】
23 ☪ 第 23 章 ◇
◎迷得神魂颠倒◎
经过苏邀月的不懈努力(?), 陆枕跟洛川的奸情似乎是被她阻止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接下来就是男主顾深栖跟女主洛川在迷路林里面的那些劈腿剧情了。
毕竟按照原剧情,洛川跟陆枕已经定亲, 因此,洛川跟顾深栖在迷路林里面的那些小互动, 都被苏邀月定性为劈腿娱乐活动了。
背着自己男人瞎搞, 真刺激。
苏邀月撑着下颚去看陆枕。
然后兴致勃勃的将自己漂亮的小绿帽放到他的头上。
正在看书的陆枕:???
“公子戴这绿帽子真好看。”
【虽然比不上她,但不可否认, 狗男人这张脸确实漂亮。】
陆枕:……
陆枕拿下那顶绿帽子,重新扣回苏邀月脑袋上。
“哎呀, 人家刚编好的头发!”
气死了!她花了三个小时呢!
苏邀月赶紧坐到梳妆台前整理自己编出来的公主头。
从梳妆台的角度能看到靠坐在那里的陆枕。
不知道是因为光线的问题还是其它,从梳妆台内透露出来的陆枕的容貌显得异常朦胧妖异。
今日天色不好, 外面阴沉沉的, 这股阴沉从屋子外面透到里面, 男人的脸半隐在暗色里,总让苏邀月觉得瘆得慌。
男人低垂眉眼, 看似是在看书,可若是仔细去看,就能发现他的神思已经不在书上了。
陆枕确实是在思考。
佛法言。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若他所处的世界只是万千世界中的一个小世界,并且这个世界的脉络已经如树叶一般从头到尾被人规划好了,他只是别人笔下的一个被创造出来的木偶人。
那么, 他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他的所作所为,还是创造者的所作所为?
他还是他吗?
陆枕的指尖抚过书页, 双眸深沉阴暗。
他白皙的指尖捏起书页一角, 缓慢撕开。
清晰的撕扯声引起了苏邀月的注意。
她偏头看过去, 陆枕却已经换了个姿势,背对着她。
苏邀月是个喜欢混吃混喝的富二代,虽然从小她爸把她当名媛培养,但除了给她养出了一身公主病之外,也没有获得什么实质性进展。
苏邀月学的是服装设计,也去过国外镀金,不过她爸总觉得那些东西没用,使劲让她去认识富二代,早点结婚迈入豪门。
孤身一人,苏邀月的厨艺就是在国外学会的,可专业知识却是一点都没学会。
没有一技之长的苏公主,在这里除了吸陆枕的血,还真是找不到第二条路了。
毕竟她是个受不了苦的富二代。
现在,苏公主发现这位男二很不对劲。
虽然晚上依旧按时上床,但说话做事的方法却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那种变化是从骨子里,从灵魂内透露出来的。
若说从前的陆枕是棵青翠的竹,一眼望到底的笔直。
现在的陆枕就是个深潭,看似清澈,实则你永远都不知道他的潭底隐藏着什么。
难道作者设定的还是个双面人?
不会吧,原著里陆枕可是个始终如一的痴情大冤种啊。
苏邀月起身,走到陆枕身边。
小娘子柔弱无骨的身体拥住他,然后歪头,神色无辜地看他。
陆枕慢条斯理的收回自己落在书籍上的视线,与她对视。
管你什么双面单面,她还要上位拿脱奴籍文书呢。
等她拿到了东西,你三百八十面都跟她没关系。
苏邀月认为,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必须要保持自己的美貌。
什么狗屁心灵美,你外表美了,臭男人才会有时间来了解你的心灵美。
苏邀月将自己画了三个小时的素颜妆朝陆枕面前一杵。
果然清楚的看到男人眼里的惊艳之色。
小娘子迷人一笑,伸手勾住他的脖颈,朝他的耳朵亲了一口。
男人明显一愣,继而温柔一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个模样,然后满脸柔情怜惜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脸。
“真可怜。”
苏邀月:???什么意思?
等一下,别摸坏她的妆面了!
看着陆枕这份悲天悯人的表情,苏邀月思索了一会儿后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虽然陆枕似乎时不时的要漏一下人设bug,但他对洛川始终属于真爱舔狗系。
在陆枕的世界里,洛川是天,是地,是他的神话。
其它东西(剧情)都能敷衍一下,比如某些暴露一些属于男人的劣根性,喜欢美色的小剧情。
可关于洛川的剧情不行。
虽然从前是书中世界,但现在苏邀月穿越进来,现在这里也算是个真实世界了。
作者作为人类,严密的人物设定肯定也会出现漏洞,说不定是上天为了世界正常运转,为陆枕补齐了人设缺陷之类的东西,帮他加了一点男人的正常生理需求。
一个有钱有颜身体健康,美女环绕的男人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你敢信?除非他是gay。
反正苏邀月是不信的。
而其实在陆枕眼中,苏邀月就是与他一般的木偶人。
虽然心里骂他骂得要死,但表面依旧要与他一般逢场作戏,像木偶人一样行动。
因此,对于苏邀月无缘无故的抽风行为,陆枕都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
起码这个小娘子有自己的思想.
苏邀月悠闲地躺在自己的屋子里画指甲。
她让黄梅取来敲碎的白色水晶,然后一点一点的把它们黏在自己的指甲盖上。
美人就连指甲盖都是粉色的。
苏邀月满意地看着自己闪闪发光的指甲盖,简直要被自己的手美哭了。
古代美甲yyds!
脚指甲也要美美的。
苏邀月靠坐在榻上,将自己的脚搁在软枕上,然后继续往上面放磨好的小水晶。
像这种将漂亮又昂贵的小水晶放到指甲上的操作,苏邀月可谓是前无古人第一人。
可想而知,若是被她的名媛团朋友们看到了,一定又会带领京师名媛团进入新一轮水晶美甲风潮。
刚刚沾好的指甲脆弱至极,苏邀月现在都不能自己上茅房。
她靠坐在窗户口吹着自己的指甲盖,外头传来脚步声。
正靠坐在她对面的陆枕抬手,将被褥往她光溜溜的小脚上一盖。
啊!!!她的水晶猫猫头美甲!.
陆枕正在跟一位穿着僧袍,面容急切的老者说话。
这位老者是清觉寺的主持,他跟陆枕站在屏风后面,两人表情严肃的说着什么。
老者的头上都是汗,显然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世子,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来求您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台词有点恍惚的耳熟。如果住持妖妖娆娆的往地上一跪的话……就更眼熟了。
“此事不是小事,若是处理不好,会动摇国之根本。”陆枕面容严肃。
“是啊。”住持急得不行,“公子,您说此事该怎么办啊?”
“寻人这事我也不擅长,不过我知道有一人能胜任此事。”
“您说的是……”
“锦衣卫指挥使,顾深栖。”.
这剧情苏邀月知道。
发生地点在清觉寺后面那一大片迷路林内。
迷路林,顾名思义,就是一座让人迷路的林子。
听说就连最有方向感的大雁进来,都飞不出去。
顾深栖被请来进入迷路林的原因就是找人,找的那人听说还是个皇亲贵胄。
如果苏邀月没记错的话,那位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好吃鱼,听说迷路林内有无刺鱼,便屁颠屁颠的过来找无刺鱼吃去了。
然后就被困在里面了。
未来的储君啊,因为一条鱼被关在林子里出不来了。
住持急得不行,怕整个寺庙被皇帝一锅端了,求爷爷告奶奶的来找陆枕,然后被陆枕推荐了顾深栖。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顾深栖解决过很多棘手的案子。
而这样棘手又重要的事情,真是非他莫属了。
按照剧情,迷路林是顾深栖和洛川的专属剧情,不关陆枕什么事。
虽然陆枕也会跟着一起进去,但后面他会跟洛川和顾深栖分开,并在迷路林内经历重重危机,差点丧命,最后被顾深栖救下来的女主洛川再冲进去又救了一次。
如此救命之恩,导致陆枕对洛川的爱更加坚固。
顾深栖接到消息,就立刻从京师赶了过来。
两人坐在陆枕的屋子里说话,苏邀月就躲到屏风后面偷听。
“此事事关重大,多一个人多一条路,顾大人虽神通广大,但难免也有所疏漏。”
陆枕在说话,顾深栖神色警惕地朝屏风后看一眼,那薄薄的屏风根本就什么都挡不住。
顾深栖皱眉,他右手按着自己腰间的绣春刀,俊美无俦的面容之上透出一股阴郁之色。
这是常年杀戮之人身上带着的煞气,就如同那些屠户一般,身上总有一股跟其他人不一样的煞气。
再反观陆枕,出身高贵,从小锦衣玉食,芝兰玉树的翩翩君子,看起来温柔又强大的模样,跟顾深栖就如同太阳跟月亮的对比。
一个温暖如光,一个清冷如月。
“既然世子要一起来,我也不会拒绝。”顾深栖开口说完,转头看向苏邀月。
陆枕顺着顾深栖的目光看到她,微微笑道:“这是我的通房。”
顾深栖冷笑一声,“都说陆公子是难得的君子,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陆枕但笑不语,一点都未将顾深栖的话放在心上。
仿佛自愿坐实了自己是个贪恋美色的男人。
顾深栖盯着苏邀月,就如同盯住猎物的猛兽,他按在腰间的绣春刀动了动。
光白的刀身滑出半寸,顾深栖语气阴鸷道:“兹事体大,知情之人,不可留。”
只是吃个早就知道的瓜的苏邀月:???
陆枕伸手按住顾深栖的手背,“顾大人,且慢。”
【上次那只小奶猫儿是被这女人带走的吧?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养。】
陆枕:……什么?
陆枕松开顾深栖的手,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怪异之色。
顾深栖转头看向陆枕,“陆公子该知道,我们锦衣卫办事的原则。”
陆枕继续伸手,重新按住顾深栖的手背。
【听说陆枕很喜欢这个通房,应该不会同意我杀的。】
陆枕松开了手。
“兹事体大,顾大人如果真要如此,我也无法阻止。”
此话一出,苏邀月愣住了。
顾深栖也跟着愣住了。
可不一样的是,他手里的绣春刀已经按捺不住,被男人缓缓抽出。
狗男人狗男人狗男人!
苏邀月一个猛扑出来,一把扯住陆枕挡在自己面前,然后对顾深栖道:“顾大人无外乎就是怕你们不在的时候,我会泄露消息。不如将我一起带入迷路林,如此,也能打消顾大人的顾虑。”
顿了顿,苏邀月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顾大人要找什么人?难不成……是顾大人的小情人儿?”
顾深栖:……
男人狠狠皱眉,转头看向陆枕。
陆枕被苏邀月抓着手,垂眸看她。
小娘子满脸无知的委屈,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参与什么惊天大事,“公子,救救奴家性命吧。”苏邀月拽着陆枕的手摇啊摇。
【狗男人,快点答应啊!】
陆枕笑了。
“顾大人觉得如何?”
顾深栖果断道:“不行。”.
最后的结果是,苏邀月被顾深栖带过来的人关在屋子里,一直等到顾深栖和陆枕从迷路林里面出来,她才能被放出来。
之所以留她性命是因为,她不知道那个在林子里头迷路的人是谁。
若是她知道,就不可能活着了。
苏邀月翘着腿坐在桌子上观察自己的美甲,亮晶晶的漂亮极了。
前几日,苏邀月突发奇想,问陆枕要了古代荧光粉,抹在手指甲面的钻石上,这样就算是晚上都能闪闪发光了!
外头天色渐黑,陆枕和顾深栖已经出发近一日了。
苏邀月看着天色,觉得差不多了,就起身走过去敲了敲门。
“娘子,窗户。”
外面传来黄梅的声音。
苏邀月转身,推开窗子,爬了出来。
黄梅在外面接应她。
“娘子放心,那迷药下得足足的。”
“你办事,我放心。”
门口守着苏邀月的那个锦衣卫被黄梅送来的饭菜迷晕了。
冬日的天暗得早,苏邀月提着黄梅递来的灯笼一起走到迷路林边。
“娘子,公子就是从这里进去的。”
苏邀月吹灭灯笼,顺着地上往林子里看,能看到一条细长的,蜿蜒的荧光路。
很细,很薄,如果不仔细看是无法发现的,断断续续,不甚真切。
苏邀月将手里的灯笼递给黄梅,罩上暖和的斗篷,自信满满的进了迷路林.
苏邀月的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她进入迷路林是为了找到在林子里受苦受难的陆枕。
如果她能在陆枕柔弱不能自理的时候帮助他,解救他,成为他的女神,这样陆枕就会疯狂的爱上她,就算不爱上她,她也能用这份救命之恩来要挟陆枕答应她一个条件。
比如,帮助她获得脱离奴籍的文书。
苏邀月正在幻想,当满身狼狈的陆枕看到为了他而从锦衣卫手下拼死逃脱出来,只因为担心他,所以视死如归进了迷路林的自己时,是如何感动的表情时,她看到了前面的火光。
她来早了,陆枕居然还跟顾深栖混在一起。
并且看起来一点都不狼狈的样子。
这样不行啊!
白日里,她故意让顾深栖知道自己在偷听,然后让他把她关起来就是为了显示出自己来救陆枕的路上有多曲折,多磨难。
如果陆枕不惨惨的,那要怎么表现出她的良苦用心呢?
苏邀月蹲在暗处,等待时机。
“谁?”顾深栖不愧是习武之人,立刻就发现了苏邀月。
苏邀月气得牙痒痒,可依旧只能散乱着头发,踉跄着冲出来,然后红着眼睛朝陆枕的方向扑过去。
“公子~~~”
顾深栖硬生生按住了自己的剑。
陆枕神色自然地站在那里,弹了弹腰间的荷包。
那荷包上面抖落出来一层薄薄的荧光粉。
苏邀月扑进他怀里。
“公子,奴好担心你,奴吃不下,睡不着,要是没有了公子,奴要怎么活啊。”
苏邀月哀哀切切地伸手拉住陆枕的手,“奴想着,虽不能与公子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若是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不枉与公子相爱一场。”
陆枕神色温柔地望着她,替她拢上身上的斗篷。
小娘子额头沁着一层细密薄汗,那双眸子水雾潋滟,满眼担忧不似作假。
“真的?”陆枕问。
“嗯。”苏邀月郑重点头,然后取出自己一路带过来的水囊递给陆枕。
“公子,喝水。”
从前都是她前男友为她忙前忙后,苏邀月哪里做过这样伺候人的活。
那水囊又重,苏邀月本来将它带过来就已经没了力气,因此托着托着就没劲了。
陆枕的嘴唇刚刚沾上一点水渍,那边苏邀月就喂好了,心里还觉得美滋滋的。
【哼,男人,还不被我的千里寻夫和温柔体贴迷得神魂颠倒。】
陆枕:……
男人拿着水囊低头,少女青葱年纪,一袭绿色袄裙,雪白的斗篷,肌肤像剥了壳的鸡蛋般透着一股珍珠玉色,我见犹怜。
这小妖精难不成……是真心喜欢他?
不对,她与他一般,皆是木偶人。
陆枕释然,并开始思索,若这个世界是一个话本子的话,那么他身边这位扮演的该是什么角色?
因为爱慕痴狂于他,所以陷害主人公,然后被他乱棍打死的小妖精?.
入了夜,天色越发阴暗下来,四周的树木如张牙舞爪的鬼影,苏邀月吓得抱住陆枕的胳膊不肯放。
她这柔弱不能自理的身子啊!
“奴走不动了。”
她是累了,不是怕的。
“那你一个人待在这里等我们。”男人用温柔的语气说出残忍的话。
苏邀月委屈地瘪嘴。
“休息一会儿吧。”走在最前面的顾深栖开口说话了。
三人坐下休息,顾深栖拿出水囊,发现水喝完了,他起身去打水。
苏邀月盯着顾深栖的背影,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顾深栖马上就要碰到女主洛川了.
果然,不消片刻,顾深栖将女主洛川带过来了。
“我只是想救这只兔子,没想到误入了这个林子。”
又见麻辣小白兔。
小白兔伤了腿,被洛川抱在怀里,看起来瑟瑟发抖的可怜。
苏邀月咽了咽口水。
三人行变成了四人行。
按照剧情,他们会迷路。
不过苏邀月知道出口在哪里,因此她一点都不着急。
现在最重要的是等洛川与顾深栖两人跟他们走失后,这样她才能解决自家陷入困境的可怜世子爷呀。
陆枕看着抱着小白兔的洛川,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画面中,他掉入了一个深坑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因为不会武功,所以陆枕没有办法自救,只能时不时的喊几嗓子。
可惜的是,迷路林内无人,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画面一闪而过,然后就没了。
陆枕皱眉,暗自思索。
大家已经走的很累了,苏邀月靠着陆枕休息。
洛川正在帮小白兔治疗腿伤,伤药是顾深栖给的。
小白兔需要干净水清理伤口,洛川要回到刚才的水边。
按照剧情,陆枕该起身说他来陪洛川去,却被顾深栖以陆枕不会武功拒绝了。
而陆枕也觉得会武功的顾深栖比他在这诡谲的迷路林内更能保护洛川。
因此,顾深栖就跟洛川一起去水边了。
三人就此分开,成就洛川与顾深栖的二人世界。
苏邀月等的就是那个时刻!
“我想去找点干净的水。”洛川抱着兔子站了起来,“给它洗洗伤口。”
善良美丽的女主在这种时候还对一只素不相识的兔子如此爱护。
她可真是个真善美的主角啊。
苏邀月仿佛看到了洛川头顶的天使光环。
真会装呀。
“我陪你去。”犹豫了一会儿的顾深栖站起来开口。
而坐在一旁的陆枕却始终都没有说话。
洛川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失落之色。
跟她刚才第一眼看到陆枕之时的表情天壤之别。
正在此时,陆枕突然起身,洛川眼中再次露出希望之光,然后就看到陆枕……一把拉住顾深栖的胳膊,表情认真道:“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分开的好。”
【兔子好可爱兔子好可爱兔子好可爱……】
铁面无私的冷面阎罗顾深栖的内心世界猝不及防的展露在陆枕面前。
陆枕:…….
按照剧情,陆枕应该放顾深栖和洛川去水边。
可现在,他居然伸手拉住了……顾深栖?
喂,那是男主啊男二!
苏邀月立刻把陆枕抢回来。
陆枕眨了眨眼,然后突然伸手掐了一把苏邀月的面颊。
“呀!”苏邀月疼得一机灵,瞪眼瞧他。
陆枕低头看她,温柔询问,“疼吗?”
“疼。”小娘子眼泪汪汪。
陆枕叹息一声,又替她摸了摸被掐过的面颊,道了一句,“真可怜。”
苏邀月:……
陆枕的脑中现在除了奇怪的文字,还会时不时出现一闪而过的画面。
他看着小娘子被捏得微红的面颊,眉头轻轻蹙起。
那些文字和画面,都像是给他这个木偶人的预言。
如果将这个世界比作一套话本子,那么著作者就是创世者。
创世者手中的毛笔幻化成无数引线,嵌入他们每个人的身上。创世者想怎么样,他们就必须怎么样。
一开始,他们是创世者手中没有思想的木偶人。
后来,不知道什么契机,他拥有了思想。
甚至还能听到别人的心声。
按照陆枕的观察来看,顾深栖似乎也正在觉醒。
一位冷面阎罗锦衣卫,杀人如麻,内心却……厌恶杀戮?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顾深栖应该也跟他一样,虽然厌恶自己的行为,但却无法控制自己.
入了夜,迷路林内突然升起大雾。
那雾极大,伸手不见五指。
不消片刻,一个转身的功夫,大家就各自走散了。
四面白雾,仿佛进入了什么恐怖片现场。
苏邀月努力稳住心神,一边咬着自己指甲上面的小钻石分散注意力抵御恐惧,一边辨别地上的荧光粉,然后磨蹭着,一点一点顺着痕迹摸上去。
“公子?公子?陆枕?”她轻声低喊。
没有人回应,只有簌簌的风声飘过她的耳际。她柔软的声音被风吹散,湮没在雾白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雾气散了。
就仿佛这场雾是创世者的恶作剧,只是为了推动剧情的发展而临时编造出来的。
苏邀月望着陌生的树木停顿片刻,然后看到一点极浅淡的荧光色。
是这边吗?
她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捏开粗糙的树枝,然后提裙顺着荧光粉的痕迹跟上去。
运气不错,走了没多久,苏邀月就看到了倒在那里的陆枕。
那是一个坑洞,不深,大概到陆枕的膝盖处,因为他就是弯曲着膝盖躺在里面的。可因为男人的面色太白,所以乍眼一看,男人仿佛真的死了一般。
“陆枕?陆枕?”苏邀月大着胆子走过去,用脚踢了踢他的脸。
男人毫无反应。
苏邀月再深吸一口气,去探他的鼻息,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幸好。
苏邀月轻轻吐出一口气,她左右四顾转了一圈,用力扯下几根粗实的藤蔓,然后吹了吹自己被磨破的手,又哀悼了一下自己翘掉的小水晶。
小娘子拖着藤蔓蹲下来,将它绑在陆枕的腋窝双臂处,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拽住他,拖……拖,拖不动。
要死了,她忘记自己的身体素质了。
怎么办?
苏邀月走过去,伸手去拧陆枕的脸。
等她把陆枕的面颊都捏肿了,男人还没醒。
行叭,再试试.
苏邀月在公府内那段日子的饭不是白吃的,虽然这具身体之前的素质很差,但经过她不断的调整,每日里瑜伽蹦迪不断,也总算是练出了一点不明显的力气。
累了近一个时辰,苏邀月终于将陆枕拖出……十米远。
真的不能怪她,她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弱了。
苏邀月记得原剧情,出口顺着水流的方向就能出去。
这样简单的事情男主顾深栖肯定也想到了,不过因为他私心想跟洛川再多待一会儿,所以隐瞒了。
一个大男人真的很重。
苏邀月看着自己被磨破的手掌心,疼得直抽气。
苏邀月决定将藤蔓挂在陆枕身上,然后自己牵着藤蔓去找找水流。
临走前,小娘子踢了踢陆枕,男人依旧没动静。
幸好,细细的藤蔓连接起来够长。
苏邀月捏着藤蔓一端,朝深处走去寻找水流.
洛川虽然不喜欢顾深栖,但顾深栖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地位不低,侯夫人曾经与她说过一些事情。
顾深栖虽只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指挥使,但听说后台颇硬,不好得罪。
洛川回顾与顾深栖的相识,自己也算是救了他一命,如今身处迷路林内,她自然要跟他好好相处。
洛川和顾深栖一起在迷路林内折腾了半日,顾深栖虽寡言少语,看向洛川的视线也带着一股古怪的阴沉之色,但他会闷不吭声的去给洛川摘果子。
按照剧情,在顾深栖摘果子的时候,洛川因为去追逃跑的兔子,所以独自一人碰到了落难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花样年华,正在池塘里摸鱼。他大概二十出头,生了一副孱弱之态,面色也略显青色苍白。
在看到洛川之时,太子殿下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仙女,登时就对仙女一见钟情,情难自抑。
没错,这位太子殿下也是女主洛川后宫团的一员。
不过因为这位太子殿下太废物了,所以基本没有权利,就连一张小小的脱奴籍文书都搞不到,因此,苏邀月对这位太子殿下无感。
可现在,洛川追着兔子,并未撞见那位传说中的太子殿下,反而碰到了被苏邀月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拖出距离小坑十米远的陆枕。
“陆哥哥?陆哥哥?”洛川赶紧跑过去,伸手抓住陆枕的手。
然后她发现了绑在陆枕身上的藤蔓。
藤蔓向另外一个方向延伸,因为林子太密,所以洛川看不清那端连接着什么。
恍惚间,似乎有道声音在耳畔响起。
扯断它!
下一刻,洛川抬手,扯断了藤蔓。
此时,男人幽幽转醒。
陆枕神色迷蒙地睁眼,看到蹲在自己身边,满脸担忧之色的洛川。
他想,原来他遇见的满眼黑暗并非黑洞,而是他晕倒了之后的视觉。
“陆哥哥,你没事吧?”洛川满脸焦急。
“是你救了我?”陆枕声音沙哑的开口。
洛川一愣,继而点头,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是啊。”
【老天爷都在帮她!】
陆枕双眸微微眯起。
洛川屈身道:“陆哥哥,我扶你起来。”
24 ☪ 第 24 章 ◇
◎正式的名分◎
藤蔓断了。
苏邀月盯着明显是被硬扯断的藤蔓, 沉默半刻之后决定顺着水流先走出去。
出去后,她蹲在迷路林边等人,不消半个时辰, 那边洛川就跟陆枕出来了。
虽然洛川真的非常想跟陆枕在迷路林内二人世界,但陆枕早就猜到顺着水流应该能出迷路林, 因此, 他决定率先带洛川这个拖油瓶出去。
洛川抱着手里的兔子,亦步亦趋的跟在陆枕身后, 时不时仰头跟他说一些话,满眼都是星星。
“我们居然真的出来了, 陆哥哥,你好厉害呀。”洛川说完, 发现陆枕没有回音, 她顺着陆枕的目光看到了蹲在迷路林边的苏邀月。
小娘子满身狼狈地蹲在那里, 头发散乱,眼睛红红的, 比洛川怀中的兔子还要再楚楚可怜上几分。
身边的陆枕朝苏邀月的方向走过去。
洛川下意识伸手抓住陆枕的袖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身边的男人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陆枕转头看她。
洛川露出笑来,捏着陆枕衣袖的指尖捏紧,“陆哥哥,是我救了你。”
陆枕盯着她看, 明明依旧是那张端方君子一般的脸,可双眸突然变得深谙至极。
洛川心头一怵,下意识松开了手。
陆枕一句话也没说, 只是转身, 朝苏邀月走去。
小娘子蹲在那里, 仰头看他。双眸泪雾雾的,比这林间清晨更添朦胧妩媚之色。
陆枕蹲下来,与她平视,然后慢条斯理地伸手拨开她搭在面颊上的碎发,指尖再顺着面颊往下滑,落到肩膀上,拨开黏在上面的碎叶,然后握住她搭在膝盖上的手。
小娘子漂亮白皙的手指上被磨出一层薄薄的血色茧子,就像是珍珠被挖开了一层带着血肉的皮。再看她最宝贝的三寸指甲,上面漂亮的小钻石都掉了,甚至连指甲都撬开了。
“疼吗?”陆枕摩挲着她指甲上的伤口,低声询问。
“疼。”小娘子噘嘴,清晨光色穿透而来,她的面容透出一股纯真的妩媚。说话的时候声音氤氲,像吹不开的雾。
“怎么弄的。”陆枕状似不经意的提起。
“为了把你从坑里弄出来啊。”
【重死了!跟猪一样!】
“你到底多少斤啊。”小娘子委屈的展示自己的手指甲,“你看,我的指甲都坏了。”
“嗯,知道了。”陆枕握着苏邀月的手,轻轻摩挲。
【指甲不美了指甲不美了指甲不美了……】
陆枕:……
洛川就站在不远处,她没有想到陆枕会不相信她,可她不认为单单凭借苏邀月的几句话,陆枕就相信是苏邀月救的他。
“陆哥哥。”
洛川深吸一口气上前,“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陆枕松开苏邀月的手,站起来,朝洛川看去。
“陆哥哥,你跟我来。”
洛川有意想避开苏邀月。
不想陆枕神色淡然地瞥她一眼,然后道:“顾大人应该马上就要出来了,洛川小姐在此处等待片刻,我先带月儿回去。”说完,陆枕弯腰,将苏邀月从地上抱了起来。
头一次被公主抱的苏邀月一惊,下意识伸手圈住陆枕的脖子,勒住了人家披散在肩膀上的垂发。
陆枕被扯得头皮疼,比刚才掉进坑里的感觉更惨。
刚才在坑里,他就像是被关进了一个密闭的小黑屋里,那种强制关闭门窗,封闭六识的感觉让他焦躁不已。
直到洛川的说话声响起,他的门窗(六识)才再度开启。
洛川的声音,就像是一柄钥匙,破开小黑屋的桎梏,让他重新见到阳光。
待在小黑屋的那段时间仿佛是一种警告,警告他反抗命运之神后会遭受到的待遇。
可陆枕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非常兴奋。
如果说创世者给他塑造的是温润听话的君子形象,那么陆枕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个人格则与创世者给他的设定完全不一样。
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里头的那个陆枕。
叛逆、阴狠、自私。
他渴望一切刺激的事物。
平静无波的生活有什么乐趣呢?人生短暂,该活的变态才是。
陆枕勾唇一笑,抱着苏邀月转身离开。
洛川抱着兔子站在那里,看到男人颀长的背影在清晨的光照下变得浅薄缥缈。
一种慌张的焦虑感充斥在洛川脑海之中,她感觉到有什么不可控制的,极其重要的东西正从她的生命中抽离出去。
“洛川姑娘。”
有人从迷路林内出来了,是扶着太子殿下的顾深栖。
洛川神色迷茫地看着顾深栖和被他扶着的太子殿下,不自觉暗暗捏紧了手里的兔子。
兔子吃痛,从洛川怀里跳下后就跑了。
洛川还呆呆地站在那里,没发现兔子跑了。她张了张嘴,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顾大人。”
“嗯。”顾深栖的视线顺着那只兔子消失在迷路林内,然后才收回眼神,将身体发软,浑身湿漉的太子殿下往上提了提。
洛川走过去,神色好奇道:“这位公子是……”
“不能问。”顾深栖直接打断洛川的话。
“啊,好。”洛川点头,捏着衣角,因为被顾深栖不客气的拒绝了,所以心中产生了一股愤怒之感。
这股愤怒并非空穴来潮,而是从刚才累积上来的。
因为陆枕完全忽略了她,反而对苏邀月如此关心爱护。
一个低贱的瘦马,怎么比得上她这个侯府女儿?
洛川不知道陆枕在想什么,她将这一切的错都归咎到了苏邀月身上。
她知道,瘦马会学很多迎合男人的东西。
这些东西虽低贱,但难免有些用处。
陆枕定然是年纪轻,被苏邀月暂时迷住了。
可若是公爷知道苏邀月的出身,知道陆枕为了这么一个低贱的瘦马拒绝了侯府的定亲,定然会大发雷霆吧?
“顾大人。”
传说中的太子殿下突然开口,他的眉眼带着一股冷冽,面色虽苍白,但上位者气势十足。
“走吧。”
“是。”
顾深栖赶紧扶着太子殿下往清觉寺内去。
洛川跟在两人身后,好奇的目光时不时落到太子殿下身上。
洛川并不知道顾深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清觉寺,她猜测,难道是跟这个男人有关?能让顾深栖来救的男人,应该身份不差吧?
洛川从小耳濡目染,练就了一身看人的本事。
她从男人的衣料打扮和风度气派能看出来,这位公子定然非池中之物。
太子殿下虽然身体不适,看起来孱弱的好像马上就要晕过去了,但眼神却总是时不时的往洛川身上瞥。
这位太子殿下生得清秀,气质端庄,因此并不会让人觉得猥琐。
正对上太子殿下的眼神,洛川温柔一笑。
太子殿下立刻将目光收回来,然后偏头,蹙眉与顾深栖道:“这位就是你说的定远侯府的小姐?”
“嗯。”顾深栖点头。
无意中救下在水潭里挣扎的太子殿下后,顾深栖想起洛川还在迷路林内,便顺嘴跟太子殿下提了一句,说将他送出去后,还要回来再找一个人。
此人乃定远侯府的小姐。
太子殿下一听,当即表示可以跟顾深栖一起寻找。
可是他连站都站不稳。
如此,太子殿下只能先被顾深栖送出来了。
没想到洛川已经出来了。
“是陆哥哥送我出来的。”洛川想到陆枕,下意识咬住了唇,然后又上前询问顾深栖,“顾大人是怎么出来的?”
“在进入迷路林前,陆枕跟我说如果迷路了,就试试顺着水流走。”
原来如此。
洛川有些懊恼。
因为这事连苏邀月都想到了,她却没有想到。
顺着水流走,这么简单的事情她怎么没有想到呢?.
清觉寺一游,以顾深栖终于找回在迷路林内摸鱼的太子殿下结束。
因为这位太子殿下是秘密出来的,所以他也要被秘密的送回去。
太子殿下坐在陆枕的马车内,正在吃山间刚刚捕捉上来的红烧鲫鱼。
男人面容清秀,举止优雅,气度不凡。
果然是皇家养出来的贵人,一举一动皆是礼仪。
不过在苏邀月看来,有点太端着了。
对上苏邀月好奇的目光,太子殿下微微皱眉,似是有些不悦。
苏邀月记得,按照剧情设定,这位太子殿下身体孱弱,性格清冷,虽然不长命,但颇具有皇帝少年时期的风采,因此很被皇帝喜欢。
只可惜,作者给他的设定是英年早亡。
高贵的太子殿下与陆枕的性格设定有些相似,不过一个清冷孤高,一个温润如玉。
制冷空调和中央空调的区别?
这位太子殿下似乎不是多话的人。
陆枕撸起宽袖,替太子殿下倒了一碗茶。
马车行驶的很安稳,茶盘上也有吸铁石,跟安置在茶碗底部的磁铁黏在一起,不会被随意移动。
马车虽大,但因为要伺候这位太子殿下,所以陆枕跟太子殿下靠得还挺近。
因此,当陆枕倾身过去倒茶之时,他的指尖碰到太子殿下的手背。
状似无意一碰,实则只为听到太子殿下心中所想。
【好尴尬好尴尬好尴尬,要聊点什么呢?要不要开口说话呢?要说什么才好呢?好想说话啊,好想说话啊,好想说话啊……】面无表情,高冷端庄的太子殿下os。
陆枕:……
陆枕神色平静的替太子殿下倒好茶,然后动作优雅地落座。
看似清冷孤高,寡言少语的太子殿下,实际上是个疯狂想找人唠嗑的社牛。
太子低着头,闷不吭声的吃鱼。
苏邀月看一眼高傲太子殿下,然后继续磨指甲。
脸色真差劲啊,一个大男人瘦成这样,怪不得会早死。
因为好不容易留长的三寸美甲在上次救陆枕的时候弄坏了,所以苏邀月只能把它们修成漂亮的椭圆形。
“听说坐在后面马车内的那位娘子是定远侯府的小姐?”终于,寡言少语的太子殿下开口了,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那位坐在马车里的洛川小姐。
太子殿下是被顾深栖从迷路林里头扶出来的。
虽然去掉了洛川对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但明显这位太子殿下依旧对洛川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这就是传说中女主的魅力光环吗?
“是。”陆枕点头。
“嗯。”寡言少语的太子殿下点头,然后继续低头吃鱼。
没吃两口,太子殿下又道:“听说这位娘子从前是养在别处的?”
“是。”陆枕继续点头。
太子殿下继续颔首,此后一路,这位太子殿下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吃完一整条鱼,回到永宁公府。
苏邀月先行下了马车,陆枕要跟顾深栖一起送这位太子殿下回东宫。
看着马车辘辘走远,苏邀月打了一个哈欠,被黄梅扶着回到陆枕的院子。
那边,洛川的马车回到定远侯府,她坐在马车里没有动,外头的马车夫神色奇怪的又唤了一声,“小姐,到了,要进去吗?”
里头没有回应。
等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洛川才开口道:“进去吧。”
马车从角门进入定远侯府,洛川却没有去自己的院子,而是先绕了一下花园,然后再去找了侯夫人王氏。
王氏看到洛川病愈回来,欣喜不已,直说是佛祖保佑。
洛川被王氏拉着坐到榻上。
小娘子低垂着头,面颊羞红。
“怎么了?”王氏看出洛川的不对劲。
洛川抿唇一笑,娇羞之色更艳。
“我在清觉寺内的迷路林里碰到了陆哥哥。”
“怎么回事?”王氏好奇。
“我为了救一只受伤的兔子误入迷路林,陆哥哥听到消息后进来救我,我们两人被困在里头整整一夜,直到清晨时分雾气散了,陆哥哥想到顺着水流走出去的法子,我们才获救。”
“可真是吓死我了,若是没有陆哥哥,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这段话里,“整整一夜”这四个字揪住了王氏的心神。
孤男寡女,整整一夜。
这,这!
王氏难掩激动之情。
上次洛川在梅花园内落水的事情还在被笑传,难免影响她的议亲,恐不能高嫁。
王氏还一度怕永宁公府不想要这桩婚事了,如今这迷路林一事,不正好是瞌睡的时候给送了枕头嘛。
王氏也不问洛川是否跟陆枕发生了什么。
这孤男寡女的,就算不发生什么,这桩婚事也跑不脱了!
王氏当即就往永宁公府跑.
吴氏正在安胎,听到王氏过来的消息时细眉一皱。
上次那侯府小姐落水的事情还没过去呢,王氏这个时候过来难道又是想要来商量亲事?
吴氏当然不可能给陆枕助力。
她让身边的嬷嬷推脱自己不舒服,暂时不能见王氏。
嬷嬷躬身去了。
吴氏继续给肚子里的孩子抄佛经。
抄了一会儿,那个出去送口信的嬷嬷突然慌里慌张的回来,“夫人,不好了,侯夫人碰上了公爷,两人现在正站在廊下说话呢。”.
吴氏推脱不见她,王氏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说吴氏在各方面都做的很好,完全不像是一个后妈,但她现在肚子里有了种,定然要为自己的孩子打算。
打压陆枕是必须的。
而陆枕想要在公府内立足,就必须要借助定远侯府的势力。
如此,王氏一直认为陆枕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再者,现在陆枕跟洛川已经“孤男寡女独处整整一夜”,这事怎么都得有个说法。
当永宁公听完王氏说的话后,立刻就让管事将陆枕唤到书房里来了。
陆枕与顾深栖将那位太子殿下送出去,刚刚回来,就接收到永宁公的召唤。
“父亲。”陆枕撩袍进入书房,拱手行礼。
永宁公抬头看他一眼,面色不是很好看。
对于这个儿子,永宁公一向是极骄傲的。
京师城内的第一公子,是他永宁公养出来的好儿子。
这事不管放在哪位父亲身上,都是值得昂首挺胸的一件事。
可现在,这个令他自豪的儿子居然变成了这样。
“听说你进了清觉寺内的迷路林?”
陆枕皱眉,不知道为什么永宁公会提起这件事。
“是。”
“我听说侯府的那位小姐也在清觉寺内养病,你们见过吗?”
“见过两次。”
“是在迷路林内?”永宁公眼神犀利。
陆枕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可他不能说自己进入迷路林是为了找那位太子殿下。
男人没有回答,永宁公便自己坐实了侯夫人王氏的话。
孤男寡女,共处一夜,若是不定亲,那就是他们永宁公府不对!
“你下去吧。”永宁公将人赶了出去.
陆枕出了永宁公的书房后,让长泉去打听谁来过了。
长泉打听一通后回来。
“听说公爷在进内院的路上碰上了侯夫人王氏。”
吴氏推说不舒服,没有见王氏。王氏原本还憋着一肚子气,没想到这一个拐角的功夫,就跟永宁公撞上了。
这事跟永宁公说可比跟吴氏说有用多了。
虽说男子一般都不会管婚嫁之事,但当初也是她家侯爷跟公爷提了这事,两家人才会想联姻的。因此,王氏也就没有顾忌,直接开口说了。
因为知道永宁公的品性,所以王氏完全拿捏住了“整整一夜”这四个字。
果然,永宁公立刻变了脸色,将陆枕叫进了书房。
“事情就是这样,公子。”
“嗯,知道了,下去吧。”
“是。”
洛川此人,先是骗他说有救命之恩,又将他们在迷路林内的事情添油加醋传递给王氏,让王氏来逼亲。
陆枕冷笑一声,眼神骤冷.
洛川当然知道王氏这步棋走的太险,可她没有办法了。
上次她在梅花园内落水已经臭了名声,被人当成笑料传了好些日子,不然王氏也不会把她送到清觉寺内修养。
现在陆枕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一大早,洛川坐在梳妆镜前装扮。
她正往脸上抹粉,想起上次苏邀月凑在她耳朵边上说的话,动作一顿。
洛川对着镜子仔细的看。
她的肌肤细腻光滑,就算是多上了几层粉,又哪里有裂纹。
虽在心里如此说,但洛川还是没有再上粉。
她挑了件衬得肌肤颜色更白的袄裙,然后张开血肉模糊的手掌,确定没什么错误后,忍着疼痛,披上大氅,坐上马车,等着萧朔出来与她一道去。
作为女子,洛川当然不能没脸没皮的自己去找陆枕,因此,她只能借萧朔的由头。
萧朔也听说了一些事,自家妹妹在迷路林内跟自家兄弟相处了“整整一夜”,这样的缘分,那真是挡也挡不住。
他们注定是要成为亲家的.
萧朔将陆枕约在了府外的一座茶坊里。
厢房内有一处屏风,陆枕推门进去,厢房内空无一人。
“萧公子说马上就来,您先等等。”老板道。
陆枕颔首,进屋后撩袍坐下,正欲伸手推开身边的窗子,屏风后突然传出一道女声。
“陆哥哥。”
洛川眉眼含羞的从屏风后出来。
陆枕面色一凝。
“陆哥哥,我有话想跟你说。”洛川鼓起勇气站到陆枕面前,“那日迷路林,真的是我救了你。”
陆枕绷直唇角,眼尾下压,整个人的气压已经阴沉到最低。
洛川看着陆枕的面色,心中不定,她小心翼翼的询问,“是不是苏邀月说,是她救的陆哥哥?不是她,她那么瘦弱,怎么可能拖得动陆哥哥呢?”
洛川努力摆出一副真诚表情。
“陆哥哥你看,我的手,都是拖你的时候磨破的。”洛川伸出自己的手,满脸委屈,“我当时怕你担心,什么都没说,没想到……没想到苏邀月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洛川手上的伤口有些已经结疤,看起来也不新了。
当然,在决定去找王氏前,洛川就在花园里找到一段藤蔓,然后将手掌磨蹭开了。
若非王氏看到她手掌上的伤口,也不会那么容易就相信她。
洛川的计划天衣无缝。
当时陆枕已经昏迷,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问的也是谁救了他。
若他真知道是谁救了他,就不会问她那句话了。
洛川在赌,她赌陆枕会相信她。
因为她是侯府女儿,而苏邀月只是一个低贱的瘦马。
“陆哥哥,苏邀月出身不好,你忘了吗?她是个瘦马,这样的人,说话怎么能信呢?”
“你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
“不是的,还有一件事。”洛川突然羞红了脸,“那日里我回去,被母亲撞见手上有伤,身边的丫鬟说漏了嘴,我没有办法,只能将自己误入迷路林的事情跟母亲说了。”
洛川笃定,陆枕不知道她跟顾深栖也独处过。
“母亲逼问的太紧,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也劝她不要去公府,可她不听。”顿了顿,洛川又转变脸色,她鼓起勇气,“是陆哥哥救了我,我也救了陆哥哥。这样的缘分,我觉得……不可错过。”
女子说这种话,已经是非常大胆了。
若是不能读心的陆枕怕真会相信洛川的肺腑之言。
毕竟人总会以背景、出身取人。
一个瘦马的话和一个侯府小姐的话,这就相当于一位贵族小姐和一个流氓的话,你相信哪一个?
当然是小姐了。
小姐高贵,没必要说谎。
瘦马就不一样了,出身低贱,环境塑造人品,说说谎话这种事情,不是日常需要吗?
洛川眼眸轻漾,期盼着看向陆枕,“公爷有跟陆哥哥说过什么吗?”
“说过。”陆枕翘了翘唇角。
“是,是什么?”
洛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激动的双手握起,却不小心碰到伤口,疼得蹙眉。
陆枕仿佛没有看到,只是神色微冷道:“不能委屈了……”
洛川脸上的笑容放大。
“该给我家月儿一个正式的名分了。”
25 ☪ 第 25 章 ◇
◎顾大人,帮我◎
苏邀月的指甲大部分都被折断了。
这要养多久才能养回来呀?
她为了拿捏陆枕, 居然把指甲都搞坏了!她的牺牲也太大了吧!
虽然没了三寸美甲,但幸好苏邀月手艺好,在平平的指甲上也能画出好看的美甲小图案。
“娘子, 听说定远侯府的那位侯府夫人过来寻过公爷,然后公爷将公子叫到了书房里, 也不知道在谈些什么。”黄梅火急火燎地奔进来, 将刚刚得到的一手消息告诉苏邀月。
苏邀月手上毛笔一歪,一朵小花就变成了一朵扭花。
“王氏?”
“是啊, 就是那位洛川小姐的母亲。”
如果苏邀月没记错的话,按照前期剧情设定来看, 王氏如果出现在公府,那就是为了陆枕和洛川的婚事奔波的NPC桥梁。
等一下!陆枕和洛川是一起从迷路林里面出来的, 古代背景下教条森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都会惹人诟病, 更别说是一起从林子里出来了!这事搁现代都会引人遐想啊!
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难道她虽然阻止了陆枕去救落水的洛川,但却无法阻止陆枕跟洛川一起从迷路林内孤男寡女的出来, 进而进入落水桥段后续?
这个男二也太难搞了吧?.
陆枕从茶坊出来,已然知晓洛川想使什么招数。
萧朔正在隔壁包厢内畅想陆枕叫自己兄长的画面,不巧一偏头,从二楼窗口看到陆枕面色阴沉的上了马车。
萧朔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不对呀,他兄弟怎么是这个表情呢?难道不应该充斥着抱得美人归的喜悦吗?
萧朔起身走到隔壁包厢,只见洛川呆愣愣地站在那里, 满脸泪痕。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萧朔不解。
“陆哥哥他……不愿负责……”洛川抽噎道。
既然陆枕不仁,那就别怪她不义了。
她到底哪里比不上苏邀月?
“什么?”萧朔不愿意相信陆枕是这样的人。
他当即就追赶了出去。
陆枕并未回到永宁公府, 而是先去了南街市场。
南街市场内有一条街, 被称为宠物街, 专门贩卖猫儿。大周的猫儿一般有两种用途,一为捕鼠,二为美观。
最近在美观派内最受欢迎的是虎斑猫(狸花猫)和黄白长毛猫。
陆枕进入一家卖宠店,老板热烈迎上来。
“公子,您是要聘猫儿?”
“嗯,找只刚足月的黄白长毛猫。”
老板立刻就说陆枕来的巧,当即便替他抱来一只刚刚足月的黄白长毛猫。
长得奶膘体壮的,性格也极好。
叫声奶声奶气,有个粉鼻子。
“就它了。”
老板立刻替陆枕将猫儿装进竹篓子里,然后让他写下聘猫儿书,又送了诸多礼物,再将这只猫儿的性格习惯爱好等一一写下,这才放人离开。
“来,与公子一道去过好日子吧。”
陆枕提着猫儿再次坐上马车,去了京师城内较为偏僻的一处宅子里。
这宅子虽只有二进,但在寸土寸金的京师城内可谓价值连城。
陆枕敲响了半旧木门,有门房过来开门,看到站在门口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神色一顿。
从前来找他家主人的哪个不是凶神恶煞的主儿?今儿个怎么来了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还带着只奶猫儿?
“请问顾大人在吗?”陆枕将奶猫儿放在地上,拱手行礼。
即使是面对门房,他也依旧保持着自己的礼仪。
门房点头,“我家主人刚刚值夜回来在睡觉。”顿了顿,那门房侧身道:“您请进来等吧。”
陆枕点头,跟随那门房进了屋子。
萧朔远远瞧见这架势,登时面色一变。
难不成陆枕还养了个外室?
瞧瞧那竹篓子里提的猫儿,不是给外室小娘子买的玩意,难不成还是给大男人带的?
萧朔万万没想到,他这个兄弟看似君子一般,实际上玩的这么花!
萧朔是会武的,他从墙上翻过去,正看到陆枕坐在人家的厅内喝茶。
萧朔见左右无人,立刻再从窗口翻进去,然后蹲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正滚到陆枕脚边,撞到了装着猫儿的竹篓子。
猫儿奶叫一声,萧朔赶紧稳住它和竹篓子,然后蹲在地上对着陆枕咬牙切齿道:“有这样的渠道,你怎么不介绍给我?我差钱吗?”
陆枕:……
“主人来了。”门房朝里面吆喝一声,萧朔赶紧站起来想看看是什么绝色佳人居然能被陆枕金屋藏娇,没想到进来的是满脸阴沉疲惫之色的……阎罗王。
萧朔:!!!
作为一个混子,萧朔时常在老侯爷的嘴里听到两个名字。
一个是陆枕。
另外一个就是顾深栖。
一个是正面教材,一个是反面教材。
现在,正面教材和反面教材突然同时出现在他面前,这冲击不可谓不强悍。
“这就是你……藏的娇?”萧朔听到了自己因为惊讶所以变成了夹子音的嗓子。
陆枕站起来,朝顾深栖拱手道:“贸然拜访,还请顾大人见谅。”
萧朔虽惊讶,但还是跟着陆枕站起来拱手。
顾深栖的面色确实难看。
任谁两天没合眼,刚刚睡着就被叫起来会没有脾气,更何况这位还是京师城内出了名的阎罗王。
“喵喵喵~~~”小奶猫儿在竹篓子里扒拉,不知道怎么从那竹篓子的缝隙里钻了出来,然后在屋子里乱窜。
顾深栖目光下移,落到那只小奶猫儿身上,忍不住咽了咽喉咙。
萧朔立刻浑身发寒地拉住陆枕。
“你看,他连猫都不放过,猫儿这么可爱,他居然想吃它!”
陆枕:……
陆枕不会武功,他确实没有想到萧朔会跟着他一起过来。
不过这样也好。
“顾大人,我此次过来是有事寻你帮忙。”
“什么事?”顾深栖的面色突然好了。
小奶猫儿一点不怕人,甚至很黏人。
它找了半天,最后趴在顾深栖的鞋子上睡着了。
一个巴掌大的小奶猫儿,还没他的鞋子大,就那么信任地趴在他的鞋子上,歪着头睡着了,睡着了,睡着了……
陆枕注意到顾深栖的眼神,他略微放低声音道:“是关于迷路林一事。”
“迷路林?顾大人也在?”萧朔显然没有陆枕心细,他的大嗓门把小奶猫儿吓了一个哆嗦。
顾深栖眉头一皱,阴狠的视线扫向萧朔。
萧朔立刻将自己高大的身子往陆枕身后藏。
小奶猫儿扒拉了半天,最近钻进了顾深栖的靴子里,总算找到一处温暖之地的它抱着顾深栖的脚踝,奶糊糊的小爪子勾着他的罗袜,黑色的长靴拱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这本是我给自家那小通房买的,如今看来跟顾大人有缘。既然如此,那这猫儿便赠给顾大人吧。”
顾深栖的眼神似有些呆滞,他张嘴道:“我,行吗?”
这个问题,跟顾深栖平日里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他望向陆枕的目光竟似乎还带上了几分迷惘。
就像是一只突然陷入了迷茫的狼狗,看着陆枕的视线就跟盯着主人一样。
“怎么不行呢?”陆枕反问,“只要顾大人有心,就行。”
简单两句话,莫名给了顾深栖一股勇气。
小奶猫儿的呼吸透过罗袜贴在他的肌肤上,顾深栖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脚上传递过来。
他的每个毛孔,就像是重新舒展开了一般。
那股毛绒绒的治愈感,让顾深栖在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身上沉重的枷锁。
也让他积累在身体里的倦怠和暴戾一扫而空。
“你找我什么事?”顾深栖定了定神,想起来这件事。
“我是想找顾大人做个证。”陆枕走到顾深栖面前,脸上含笑,“证明那日里在迷路林内,是顾大人与我,还有我的小通房一起进入迷路林寻到洛川小姐的。”.
女子清白一事,可大可小。
苏邀月已经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大骂洛川卑鄙无耻一百遍了。
这洛川竟然比她还不要脸!
“娘子,不好了,公爷亲自下令,要把你捆起来发卖出去。”在外头打听消息的黄梅急匆匆奔进来,身上满是热汗。
苏邀月抱在怀里的木盒子一紧,然后又被她猛地一下砸到地上。
她是个奴籍,要这么多金银珠宝有什么用?还不是给别人做嫁衣!
“娘子,马上就到咱们院子门口了,水缸正拦着呢,也不知道能拦多久,我们要怎么办啊?”
永宁公就是这个公府里面的权威,永宁公发话了,谁敢不听?现在整个公府里面还有谁敢护着她?
木盒子砸在地上,摔出无数金银珠钗。
苏邀月盯着这些东西,突然眼前一亮。
“你先出去拦着。”
苏邀月话罢,反身翻出窗户,然后提裙往某个方向疾奔而去。
吴氏正在院子里头安胎。
今日她已经吃了三盘肉,抄了一上午的佛经了,她的儿子一定能健康又平安的出生。
“砰”的一声,院子的门被人猛地推开,砸到两面墙壁上。
坐在里面喝汤的吴氏猛地一惊,手里的碗都差点端不住。
“夫人!夫人!”
苏邀月的声音远远传来,守在门口的丫鬟赶紧上前拦抱住她。
“你来干什么的?”
“夫人!救命啊!”苏邀月声泪俱下,“公爷看中我了!”
刚刚端稳汤碗的吴氏终于把碗砸了。
她猛地一下起身,因为起得太猛,所以差点把自己给起晕了。
“她,她刚才说什么?”
站在吴氏旁边的胖嬷嬷浑身战栗,“她,她说公爷看上她了……”
吴氏头脑发晕,立刻让丫鬟把苏邀月放进来。
“夫人!”
苏邀月一进来,就直冲吴氏身边,满脸悲切,“奴对公子的爱,矢志不渝,谁也无法将我与公子分开,就算是公爷也不行!”说完,苏邀月当即随手扯下一旁挂在柱子上的纱幔,就要把自己勒死。
“快快快,快拦住她!”
吴氏一声令下,几个丫鬟并几个嬷嬷上前把苏邀月控制住。
小娘子面色惨白,浑身冷汗,她被一堆人围在中间,终于因为体力不支,所以软软倒地。
与此同时,没有在院子里找到苏邀月的公爷听到苏邀月竟跑到吴氏这边来了,赶紧又领着管家过来找人。
吴氏刚刚让人把苏邀月抬到榻上,就听说公爷来了。
吴氏撩开厚毡出去,看到永宁公领着一堆人进入甬道要入主屋,登时面色一白。
虽然说吴氏觉得按照永宁公的品性,不会对自己儿子的通房下手,但换一方面来说,永宁公也是个男人,男人,哪里有不偷腥的!最关键的是,那小妖精还长得这么好看!
吴氏心慌了。
她一把拦住永宁公,“公爷,你要做什么?”
“把那通房交出来。”永宁公如此道。
吴氏的心顿时又下沉半截,“公爷你……当真要她?”
“没错。”
吴氏的唇瓣开始颤抖,然后整个人也跟着哆嗦起来,她是被气的。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夫人!”一旁的嬷嬷赶紧过来扶住吴氏。
吴氏伸手扶额,“叫,叫医士过来,我,我肚子疼,还晕……”
永宁公看到吴氏这个模样,也慌了。
他也顾不得再找什么苏邀月了,赶紧让人去把医士请过来。
隔着一层珠帘,苏邀月躺在榻上,吴氏被人扶着躺在里头的床铺上。
永宁公进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关注躺在那里的苏邀月。
苏邀月也乖,用绸被将自己的脸和身子盖了起来。
因为她太过瘦弱,所以那略厚的绸被往身上一盖,就跟没这人一样。
医士火急火燎的被请过来诊治。
永宁公拉着吴氏的手,言语笨拙的安慰她。
吴氏的疼是真的疼。
不过幸好,医士说是情绪起伏过大影响的,开了几副安胎药,好好调理调理就好了。
“不过公爷切记,不可让夫人再如此激动了。”
“好。”永宁公点头,然后转头看向吴氏,皱着眉,“我找她,你激动什么?”
“我还能不激动?”吴氏听到这话,又要炸,永宁公赶紧道:“算了算了,不找了,不找了。”
吴氏听罢,这才终于平缓了几分情绪,并道:“你今日不找,以后也不能找。”
“那人到底给你和君闻吃了什么迷魂药?你们都这么护着她?”
吴氏听出不对劲,“你不是要找她做小?”
“什么?”这次轮到永宁公震惊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找她做……我是要把她发卖出去!”
原来竟是误会一场。
“你做什么要发卖她?”
“君闻和侯府的婚事一直没个着落,我瞧着就是这通房在搞鬼。君闻素来是个听话的孩子,可自从这通房出现之后,他就变得不再像他了。”
顿了顿,永宁公的脸上露出狠意,“君闻毕竟年纪小,听不得那些蛊惑。”
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永宁公要当那个恶人,快刀斩乱麻,将苏邀月给处置了。
吴氏当然不能让永宁公把苏邀月给处置了,不然陆枕娶了那侯府女儿,强强联合有了后盾,她肚子里的儿子怎么办?
“公爷,我,我肚子疼。”吴氏一把拽住永宁公。
“怎么了?”
“公爷陪陪我。”吴氏扬起头,她才三十出头,正是风情美貌的时候。
现在又娇怜柔弱,永宁公虽性子直,也缺少些风花雪月的心思,但在吴氏发出这种简单直接的要求时,一般都能做到。
类似于没什么情商,但比较实用的理工科男性。
吴氏一边缠着永宁公,一边给身边的嬷嬷使眼色。
嬷嬷立刻明白,悄无声息地退出去,然后赶紧让人去把陆枕找过来。
彼时,陆枕刚刚领着顾深栖从顾宅出来,就被人寻到了。
“公子,不好了,公爷要将苏娘子发卖出去,您快点回去看看吧。”.
吴氏跟永宁公在里面说话。
苏邀月躺在绸被里揭开一角,见无人察觉,便小心地揭开被子,从榻上起身。
不能在永宁公眼皮子底下出现。
不然这老疯子一定会把她捆起来发卖出去的。
苏邀月刚刚下榻,那边永宁公正好要去帮吴氏端茶,两人四目相对,下一刻,永宁公大喊一声,“来人!”
苏邀月撒腿就跑,然后被从门口涌进来的人按在了地上。
粗实的麻绳将苏邀月捆得结结实实,管事过来,看一眼被扔在地上,捆成粽子的苏邀月,再看一眼神色严肃的永宁公。
“带出去发卖了。”
“是。”管事应声,躬身要走了,那边吴氏起身正欲开口,永宁公转身跟她道:“这事你就别掺和了,好好养胎。”将吴氏的话都堵回了肚子里。
吴氏一直喜欢在永宁公面前做一个好妻子,好后妈。
她不敢表现的太过,怕永宁公看出端倪。
算了,一个通房罢了。
有一个就有第二个。
这开了荤腥的男人,怎么可能不偷腥呢.
苏邀月被粗鲁地扔到马车里,管家是个中年男子,小娘子虽披头散发,但容貌娇媚,媚眼含春,登时心中起了心思,伸手就摸了一把她的脸。
苏邀月大惊,用脚使劲踹那管家。
管家没有防备,被她一脚从马车上踹到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管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被这么下了脸子,立刻就怒了。
他撸起袖子,一把扯开马车帘子又冲进来。
苏邀月故技重施,一脚踹在管家脸上,还想再踹第二脚的时候被这管事一把拖住。
管事扬起手,一巴掌正要朝她扇过来,一道银光闪过,管事的胳膊被什么利刃穿刺而过,扬起一阵血雾。
那利刃穿过管事的胳膊,径直扎在马车壁上。
苏邀月下意识仰头,看到了那利刃的形状,像一根放大版的粗实长针。
陆枕站在不远处,收起手里的折扇。
那柄铁针明显就是他藏在扇子里面的暗器。
从上次的刀片到今日的铁针,陆枕并不像作者给的人设那般温和无害。
反而像一汪深潭,越探越暗。
管事捂着自己的胳膊从马车里滚下来,疼得“嗷呜”乱叫。
陆枕上前,替苏邀月割开身上的绳索。
小娘子红着眼睛抱住他。
“我来晚了。”
陆枕将人从马车里抱出来,然后面无表情的一脚踩过那管家的手。
管家这次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永宁公听到消息,赶到大厅的时候,除了陆枕和苏邀月,还有顾深栖和萧朔都在。
“父亲。”陆枕站在中间,朝永宁公拱手,眼神是难得的冷冽阴暗,活像是变了一个人。
“月儿是我的人,该如何处置也应该由我来安排。”
这意思就是在责怪永宁公擅作主张了。
“君闻,你从前是多乖巧的一个孩子,可自从带了这女子回来,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与侯府小姐的婚事,我已经替你做主了。这人,今日我也必须要替你处置了!”
陆枕不慌不忙道:“我今日也要跟父亲说这件事。”陆枕看向顾深栖。
顾深栖上前,朝永宁公拱手,“锦衣卫指挥使,顾深栖。”
“顾大人过来是……”永宁公不解。
“那日在迷路林内,并非陆公子与侯府小姐二人,还有我与这位通房。”顾深栖指向苏邀月。
永宁公睁大了眼,“这是什么意思?”
苏邀月回过神来,明白陆枕在搞什么事,登时附和道:“意思就是,咱们两男两女,清清白白……呀不对,是公子与侯府小姐清清白白,与奴家才是不清白呢。”
听到此话,永宁公心中犹疑,可当他看向顾深栖那张板正的脸时,又不能从他脸上看到一丝谎言之色。
顾深栖站在那里直面永宁公,看似眼神犀利,实则神游天外。
我的猫吃了吗?睡了吗?玩了吗?好想我的猫,好想我的猫,好想我的猫。
一位女子,怎么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
永宁公还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
陆枕提议,“不如将洛川小姐请来,当面对质。”.
洛川听到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屋内摔东西。
茶坊内,陆枕走时竟说要抬苏邀月做姨娘。
一个通房便罢了,说发卖就能发卖。
可姨娘是什么?
能留子留女,公府的半个女主子!
洛川简直快要被气疯了,正在这个时候,她的丫鬟绿屏进来,说公府有请。
还强调说是永宁公特意叮嘱吴氏将洛川请来叙旧的。
洛川跟吴氏有什么好叙旧的?
最关键的是永宁公。
进来禀告的绿屏上前,小声道:“听说公爷把那苏邀月绑了要发卖出去呢。”
洛川听罢,登时觉得峰回路转。
是啊,她气什么呢?这步棋本来就是点在永宁公头上的,陆枕不想娶她,永宁公那边也不肯啊。
想到这里,洛川立刻拢了拢自己凌乱的头发,赶紧梳妆打扮,还因为绿屏的笨手笨脚,所以打骂了几句。
绿屏年纪小,刚刚过来伺候洛川没多久,手艺之类的都没学会,时常受到洛川的打骂。
初见洛川之时,绿屏还以为这个长相温婉,温柔说话的小姐是个好人。
没想到,自从一次她做错事情被打骂之后,洛川虐待她的次数便一次接一次。
这种事情会上瘾。
虽然有一道声音在洛川耳边时常提醒她,告诉她,她是个善良的女孩,但洛川想,怎么可能呢?她的出身,她的经历就注定了她不可能是个善良的人。
洛川看着被自己虐打的绿屏,从心底里产生一种扭曲的快感。
那是一种痛快的报复和发泄。
洛川将自己从小受到的虐待都转移到了绿屏身上。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能活得这么好?
别人越痛苦,她越快乐。
尤其是苏邀月。
想到苏邀月,洛川眸中泛出一股冷意。
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快乐,就苏邀月不行!
只有她过得越差,越像个垃圾。
洛川才能从心底里感到快乐。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从灵魂里释放出来的名叫人性的快乐.
绿屏年纪小,不会替洛川装扮,最后还是由芸豆进来帮洛川收拾妥当。
芸豆是王氏的人,洛川自然要给几分面子。
可看到洛川如此责打绿屏,芸豆心里也犯怵。从前那股子看不起的骄傲也在看到绿屏身上的伤以后收敛不少,甚至能从她眼底里看到对洛川的恐惧。
洛川在心中冷笑。
贱蹄子。
不打就不知道尊卑。
不知道她才是这个侯府的小姐。
洛川提裙上了马车,发现王氏已经在里面了。
“母亲?”洛川惊讶。
王氏笑眯眯道:“儿呀,你的好事是要近了。”
洛川含羞一笑。
她想到陆枕那青竹般挺拔的身姿,俊美无俦的面庞,温柔高贵的谈吐,最重要的是,公府世子的身份。
陆枕是整个京师女子都想要嫁的男人。
若是她能嫁给他,那整个京师的女子都会嫉妒她。
她会被所有女人羡慕.
永宁公府小花园内。
人已到齐。
王氏看着那么多人,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洛川看到躲在陆枕身后的苏邀月,眼中厌恶之色明显。
“今日请夫人过来是为了两位孩子的事情。”永宁公也是第一次做媒人,说话间难免尴尬。
这种事情本来该由吴氏来做,可牵扯到这么多人,永宁公觉得这事必须要由他出场了。
“君闻说那日迷路林内,大家都在。”永宁公的视线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到洛川身上。
王氏皱眉,“公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想问问清楚罢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洛川身上。
原来不是说亲,而是问罪。
洛川眸色瞬时冷冽。
这局面已经替她铺好了,若是她坚持说,那日迷路林内只有她跟陆枕二人,那么她精心编排的这场骗局就会被揭穿。
“那日里,确实顾大人和她都在。”洛川努力稳住心神,她知道,现在这份对陆枕“孤男寡女”的诬蔑必须要放弃了,因为顾深栖在这里。
洛川话罢,众人的视线落到顾深栖身上。
顾深栖面色沉静的开口道:“起雾后,我们四人走散。我先找到了她,然后我们二人又走丢了。”男人抬手指向洛川。
洛川点头,事实确实如此。
现在,一个女子,在林子里跟两个男人都“孤男寡女”过,一时间,王氏的面色很是难看,她觉得今日这位永宁公是来给她难堪的,当即发怒斥责道:“永宁公,既然你无心两个孩子的亲事,那就作罢,也不必这样来羞辱我们定远侯府!”话罢,拉着洛川就要走。
不想洛川拉住王氏,拉高声音道:“其实问题在于那日里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王氏和永宁公都发出了疑问。
洛川伸出自己的手,她的手掌之上是还未好的伤痕,“那日里,我们走散之后,我遇到了陆哥哥,我见他昏迷在坑洞内,便用藤蔓将他绑住,从坑洞内拖了出来。”
虽然四人都在,但他们走散了。
她跟陆枕确实单独相处过,还对他有救命之恩。
奔着这救命之恩,陆枕也该知恩图报,娶她为妻。
陆枕唇角下压,脸上显出嘲讽的冷笑。
“你救的?”苏邀月简直要笑死了。
这洛川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刷新她的三观。
“顾大人是查案的老手,该能分清伤口吧?”
陆枕将身后的苏邀月推出来,然后将她的手掌跟洛川的手掌放在一起对比。
洛川下意识挺直背脊,努力掩住眸中虚色。
她面色温柔的对苏邀月进行劝导,仿佛真正像是一位世家贵族的小姐那般宽容大度,“我知道,你只是一个通房,想要陆哥哥抬你做姨娘才会说出这样的谎话,可陆哥哥确实是我救的。”
苏邀月不仅指甲坏了,手掌也被磨得血肉模糊。
上了几日的药,大概率是要留疤的。
女孩子身上有疤,肯定是不好看的。
为了这事,苏邀月半夜睡觉还要哭。
她牺牲那么大,这功劳就要被这碧池抢了?
幸好,在苏邀月发飙前,顾深栖走到了两人中间。
按照设定,这位冷面阎罗顾大人此刻应该已经对洛川心有所属。
再按照设定,言情小说一般来说为了发糖,都喜欢用男主对女子的偏爱来表达男女主之间涌动的暧昧情愫。
比如现在。
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并且非常尽职尽责公平公正的顾大人居然会为了一位女子而第一次说谎什么的,这种偏爱设定还不萌翻众人?
陆枕这是找了个坑给她跳啊!
顾深栖站在那里,只需要看一眼两人的手掌就能知道谁才是对陆枕有救命之恩的人。
他想开口说话,可在对上洛川的视线时,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悸。
“顾大人……”洛川双眸颤抖,嘴唇嗫嚅着无声吐出两个字,“帮我。”
顾深栖陷入混乱之中。
26 ☪ 第 26 章 ◇
◎是红袖添香呀◎
少女双眸含泪, 满眼祈求地望着他。
顾深栖的耳边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帮她,帮她……”
男人的神思有一瞬混沌, 他张开嘴,正欲开口, 一道清脆的声音插进来, “顾大人,若是我没记错的话, 您与这位洛川小姐是旧相识。这旧相识,难免偏袒。”
“旧相识?”永宁公不解。
他听说这位洛川小姐是因为身子弱, 所以从小养在别处的。近些日子才接回京师城内,因着年纪到了, 所以准备过来择婿。
这养在别处的深闺女儿跟这位顾大人若是旧相识的话……还真说不过去。
“只是来京的路上偶然间碰上了。”洛川干巴巴的解释。
幸好, 她并未向顾深栖透露过什么。
苏邀月勾唇一笑, 她的唇饱满而晶莹,唇形漂亮极了, 娇艳欲滴,说话的时候眼尾上勾,竟带上了三分邪气。
“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从前的旧事,比如说……小姐从前住在哪里之类的小事。”
永宁公不解。
从前不就住在苏州养病吗?
这边,洛川瞳孔微震, 她望向苏邀月的眼神之中带着不可思议。
别怕,没有人会相信她的。
一个瘦马说的话,怎么会有人相信呢?
堂堂侯府小姐, 怎么可能曾经是个三等瘦马呢?
虽如此在心中劝解自己, 但洛川的身体又忍不住的开始颤抖。
她看到苏邀月, 就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不堪的自己。
现在的她华衣美服,珠钗金银,可依旧无法抹去她曾经那些脏污的痕迹,就好似美丽的衣裳里沾满了恶心的虫子,个中艰难滋味,只有洛川一人独品。
洛川知道,王氏是介意的。
不然她也不会花那么大的力气替她抹去那些痕迹。
洛川也知道,如果被永宁公知道她曾经的过往,那么她一定会被嫌弃,并且绝对不可能嫁给陆枕。
不过没关系,苏邀月没有证据,王氏都替她打点好了,没问题的,她只是在唬她罢了。
见洛川再次镇定心神,苏邀月含唇微笑,她微微倾身,单手搭住洛川的肩膀。
“你还记得,海棠花下吗?”
洛川的双眸瞬时瞪大,她被吓得面色惨白,后退三步,几乎站立不稳。
苏邀月知道,她赌对了。
洛川虽只是一个三等瘦马,但若是能卖个好价钱,牙婆也不亏。
瘦马及笄那日,牙婆都会找画师来为瘦马们画上一幅图。
大部分都是尽情展示美艳风情的那种,只为了卖个好价钱。
洛川的面颊之上有瑕疵,牙婆左思右想,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海棠花下,美人衣衫半褪,以花作枕,红香散乱。
面颊之上的胎记也被落下的海棠花瓣遮掩,最关键的是,美人香肩胸膛之上,几颗点痣清清楚楚。
容貌可以相似,身上的痕迹却无法一模一样。
若是容貌相似,身上的痕迹再一模一样,那必定是同一人没的跑了。
按照剧情发展,这幅落了款为“扬州三等瘦马洛川”的画自然会引起一场波折,可不是现在。
苏邀月也没法子,这洛川这么臭不要脸,她再不拿出点东西来唬一唬她,今日她就要折在这里了。
其实苏邀月根本就不记得那幅画在哪里,不过这不重要,她只要让洛川知道,她有她的把柄在手上,就能震慑住她。
不可能的,王氏都将东西毁去了……可苏邀月怎么会知道这幅画的?
瘦马及笄日的画作画好之后都会被封存在书屋内,只有牙婆有钥匙。
就连洛川也只是在画师画好之后看了一眼,便再也没看过。
可苏邀月却知道。
那么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了,那就是那幅画确实在她手上。
怪不得,怪不得她如此有恃无恐。
“对,对不起,是,是我的错……”洛川立刻换了一副表情,她心神不定,哆哆嗦嗦的道歉。
“陆哥哥不是我救的,他,不是我救的……”洛川一边说话,一边转身落荒而逃。
王氏惊诧之余赶紧追了上去。
谁都不知道苏邀月对洛川说了什么,仿佛只是小姐妹间的耳语,她脸上甚至还带着温柔可亲的笑,歪头朝陆枕看过来的时候,像极了一只狡猾的狐狸。
“父亲,”陆枕上前,朝永宁公拱手道:“其实那时孩儿是有记忆的,只是洛川小姐乃侯府女儿,孩儿不想闹得太僵,没想到她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如果一开始陆枕就这样说的话,永宁公肯定会认为陆枕在推卸责任,不肯负责。
可刚才洛川自己都承认了,永宁公这才相信是自己弄错了。
“好好一个女儿家,没想到竟是这般模样,撒谎成性,不成体统!”永宁公皱眉,“老侯爷家风不正至此,此婚事我看就作罢了吧,明日我就去寻侯爷回绝了他。”话罢,永宁公甩袖离去,显然是丢了脸面,不想多留.
“为什么要说谎呢?”马车里,王氏拽着洛川的手腕,用力之狠,指甲都已然嵌入洛川的皮肉里。
虽然怒急,但王氏依旧压着声音,怕被人听了这桩丑事去。
老侯爷战功赫赫,如今在军中也颇有威名。定远侯府在京师城内亦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旺族,贵胄簪缨世家,王氏怎么容得下这样丢脸的事情出现!
果然,乡野性子就是乡野性子吗?
“母亲,母亲,原谅我,我只是太喜欢陆哥哥了。您知道吗?我从小做梦都想您,您看看我身上的伤啊,您看看我……”洛川扶趴在王氏膝盖上,努力仰起那张哭得凄惨的脸。
与她有七分相似的脸。
王氏一怔。
想起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她拼死将眼前的孩子产下。
是啊,孩子有什么错呢?
错在她将她弄丢了。
“母亲,我只是太缺爱了……”洛川反手抱住王氏,声音哀切至极,“母亲,别抛弃我,别抛弃我……”
“好,母亲知道了,不是你的错。”
王氏抚着洛川的头顶,声音嘶哑的安慰。
洛川哭累了,躺在王氏膝盖上睡着了。
马车到了定远侯府门口,王氏看着在睡梦之中都紧紧抓着自己衣袖不肯放开的洛川,心头又是一酸。
她伸手拨开她身上的衣领,看到那衣领之下,肌肤之上被鞭打的痕迹。
心痛的无法呼吸。
是她的错呀.
“奴对公子有救命之恩,公子是不是该给奴一些奖励。”苏邀月坐在陆枕身上,两只手上都绑了白色的绷带,将一双玉手牢牢缠住,像两个螃蟹夹子。
陆枕抬手点了点苏邀月的梳妆台。
小娘子转头看过去,发现一个巨大的雕花木盒子。
苏邀月立刻奔过去用手腕打开,一件漂亮的珍珠衫出现在她面前。
圆润奶白的珍珠被纯手工做成罩子,若是穿搭在外面,定能衬得人肤白貌美,温柔小意。
“秀衣坊出来的,听说就三件,两件送进了宫,这是剩下的最后一件。”
这就相当于全球限量款啊!
苏邀月看着这珍珠衫,忍不住上手抚摸。
好吧,她只能用指尖稍稍摸摸,毕竟她的手还被包着。
高兴是高兴,可苏邀月知道,在陆枕眼中,她始终只是一个哄哄就好了的,无关轻重的小玩物。
“没有其它的了吗?”苏邀月一边说话,一边解开身上的外衫,露出饱满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然后将珍珠衫套到身上。
陆枕视线一顿,垂首倒茶。
“衣裳不好看?”
“好看啊,我也很高兴,可是觉得不够,难道世子爷的命就值得这么一件衣裳?”苏邀月套好珍珠衫,又蹲到陆枕脚边,将自己的下颌搁在他的膝盖上。
珍珠衫虽漂亮,但比不上小娘子的美。
陆枕摸着苏邀月带着奶膘的小脸蛋,声音微敛道:“抬你做姨娘。”
姨娘。
苏邀月目光闪了闪,然后从陆枕身上起身,坐到了旁边。
不知道为什么,苏邀月总觉得陆枕那双眼睛太深,深到似乎能看穿人心,仿佛在他面前,她什么心思都藏不住。
小娘子坐在那里举着自己的螃蟹手看。
她想,如果她直接开口问陆枕要脱离奴籍的文书,陆枕会不会去替她求来?
不会的。
这个男人看似温柔多情似君子,实际上本性冷漠自私,从来就不是一个与人为善的好人。
苏邀月相信,如果被陆枕知道了她的真实需求,她一定会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怎么,不乐意?”男人笑看她,眼神却又暗了几分。
“奴……想做公子的正妻。”苏邀月睁着一双清纯的眸子,满脸纯稚,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什么。
陆枕脸上表情不变,淡然开口道:“父亲不会同意的。”.
苏邀月当然知道不可能。
按照这个古代背景,等级制度如此森严的情况下,除了像女主洛川那种开挂的,其余的背景板,诸如原身这种一等瘦马的身份,顶到天上去也就是做个姨娘。
入了夜,苏邀月坐在梳妆台前让黄梅替自己换药。
透过面前的镜子,她看到挂在木施上的那件珍珠衫。
她就是陆枕的新衣裳,起初瞧着好看,好玩带回来,兴趣还没过去的时候挂在那里捧着供着,就像她买包,起初还保护一下,后来兴趣过去了,就会压到箱子底下。
这样一想,苏邀月突然发现一件可怕的事。
努力这么久,她努力错方向了。
也不算是错,就是稍微走错了一点路。不过幸好,现在返回还来得及。
她该攻略的不是陆枕,而是永宁公。
永宁公对陆枕寄予厚望,看这位老父亲的意思是颇为看不起她这个勾引自家好学霸儿子的小妖精。
既然如此,为了自己的儿子,永宁公应该会像电视剧里面的老母亲一般豪掷千金,让她离开陆枕吧?
她不需要千金,只要一份小小的脱离奴籍文书。
当然,如果能再给点千金就最好了。
谁会嫌钱多呢.
因为这份救命之恩,永宁公再没有找过苏邀月的麻烦。
这可不行啊。
不来找她,她怎么提出自己的条件呢?
苏邀月努力回想那些祸国妖姬的操作。
嗯……学渣苏邀月努力了半天,终于想出来一位灭国美人。
“公子,别看书了,陪奴出去逛街吧。”
苏邀月的手刚刚养好,就迫不可待的要跟陆枕出去逛街。
陆枕虽才名在外,但永宁公希望他自己考试进入仕途,光宗耀祖,继承他文臣筋骨。
因此,陆枕马上就要参加明年的会试了。
苏邀月一开始还以为这个男人是个整日里无所事事的官二代呢。
不过这样也好,若是她能毁坏陆枕的学业,永宁公肯定恨不能立刻就把她打发出去吧?
不过前提是陆枕一定要护着她,不然顺着永宁公把她赶出去了那可不行。
幸好,她对陆枕有救命之恩,应该能趁着这份恩情被消磨之前拿到她想要的东西.
因为养伤,所以苏邀月已经很久没出来了。
“这都冬日了,我的新衣裳还没做呢。”苏邀月拉着陆枕去了京师城内最大最贵的一家绸缎店。
老板虽不认识陆枕,但认识陆枕身上的衣料和佩饰呀。
“这位公子,您要买点什么?”
陆枕朝苏邀月看过来,苏邀月松开陆枕的胳膊,走到一处置着绸缎的木架子前。
“娘子真有眼光,这是我们店里卖的最好的一批布料。”
“卖得最好的?那岂不是很多人都跟我一样?”苏邀月单手搭在那绸缎上,媚眼往旁边一瞥,骄傲之色尽显。
老板一愣,赶忙赔笑,“是我的错,娘子自然该配独一无二的。”说完,老板亲自去里头拿了一批料子出来。
确实独一无二,类似于那种销量极差的非常不日常的绿紫色类口红和绿色腮红。
“娘子,您瞧瞧……”
老板的话还没说完,那边走进来一个丫鬟,“老板,我家小姐要的料子呢?”
“是定远侯府来的娘子吧?早就准备好了,洛川小姐的东西怎么敢怠慢。”
苏邀月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她看到老板抱出一大堆包好的绸缎料子,那丫鬟仔细检查,发现没有遗漏且无损坏后,当即就要抱着布匹上马车,不想手中突然一空。
丫鬟转头,就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容貌清丽的小娘子。
可你说她清丽,她的眉眼又生得娇气明艳。
“这是定远侯府家那位洛川小姐的料子?”小娘子笑意盈盈。
“是啊。”丫鬟不解。
苏邀月随手拿过一旁的大剪子,“撕拉”一声,上等的好绸缎就被她直接剪开了。
“你在干什么?”丫鬟上去抢救,苏邀月将那匹烂布扔给她,然后继续剪后面的。
“你快住手!天呐,你到底在干什么?这是侯府小姐要的东西,你是什么人敢这样跟我们小姐作对!”
绸缎被撕开的声音不绝于耳,苏邀月心中一阵舒爽快活。
“小姐,小姐!”那丫鬟又急又怒,跑到外头的马车里去找人了。
苏邀月略一往外看一眼,果然见马车帘子被人挑起一角,在看到她之后立刻松开。
马车厢内被遮挡的结结实实,丫鬟气呼呼的进去,哭着出来,也不知道是挨骂了还是挨打了。
老板赶紧过来赔罪,丫鬟却什么话都没说,烂绸缎也不要了,也不敢找苏邀月麻烦,直接就上马车走了。
老板愣在那里,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做贼心虚呗。
不过这洛川还真是脸皮厚,居然还敢出门。
马车内,洛川绞着帕子,努力平复自己的怒气。
一个多月过去了,她终于敢出来散散心,没想到竟又遇到了苏邀月。
她看着眼前被她打的鼻青脸肿的丫鬟,冷声道:“给我派人盯紧了。”
“是,是。”
那幅画,她一定要找到.
虽然只是撕了一点点洛川的布匹,但苏邀月心头这口恶气总算是出了一小半。
“开心了?”全程陷入围观吃瓜群众之中的陆枕在完事后朝她走过来。
“公子开心吗?”苏邀月不答反问。
她气的可是你的女主呀。
陆枕眉眼低垂之时,君子风度被掩盖一半,更衬出几分撩人多情出来。
比如此时,他捏住苏邀月的下颚轻轻一勾。
“你开心我就开心。”
“那公子想不想让奴更开心?”苏邀月双手捧心。
陆枕眯眼.
今日,绸缎庄子的老板赚了一笔大钱。
某位财大气粗公子家的小娘子兴致所至,将他庄子里近一半的绸缎都撕毁了,说是就喜欢听绸缎被撕开的声音。
“公子听说过褒姒吗?”
陆枕摇头,“没听过。”
苏邀月难免有些遗憾。
她今日撕了半家绸缎庄子,陆枕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甚至眼神之中还带着一股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变态愉悦。
咋的,她长在你的变态点上了?
“还想撕吗?”男人贴心询问。
苏邀月仰着下颌,露出漂亮的天鹅颈,手指疼得哆嗦。
“不想撕了,想砸。”
马车转战下一处地点。
玉器铺子。
老板见一辆华贵马车停在铺子门口,立刻起身相迎。
只见马车内率先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撩开帘子,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是位貌美小娘子。
小娘子身后跟着一位郎君。
风度翩翩,芝兰玉树。
郎君手持折扇,随在那小娘子身后。
老板立刻识相的上前伺候,“娘子想要看些什么?”
小娘子提裙进店,也不说话,素手抚过一只白玉马。
“娘子好眼光,这马……”
“啪”的一声,白玉马掉在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老板:!!!
然后,铺子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苏邀月成功砸了半铺子的白玉器物,委实是爽快极了.
自从推了侯府的婚事后,陆枕与那通房更是日日黏糊在一起,整日里不思进取的玩乐,溜猫逗狗,买东买西,听说还砸了玉器铺子,撕了绸缎庄子。
桩桩件件,都不是正经人家干的事情啊!
面对这种情况,吴氏很高兴,永宁公却一点都不快乐。
他的儿子真要被这个女人给带坏了!
前些日子,陆枕过来寻他说要将这通房抬作姨娘,被永宁公否决了。
陆枕便提到那救命之恩的事情,永宁公推脱说等春闱过后,若是他能高中,便允了。
本来这场春闱该是在今年举办的,可巧今年事多,旱灾、水患轮番着来,如此一来便被耽误了,挪到明年。
等他儿高中,这样的女子,自然是不能再留在身边的。
好人家的公子没娶亲之前先有了姨娘就会被连累名声,更何况还是陆枕这样名动京师的君子人物。
作为父亲,一个过来人,他该要在儿子犯错的时候及时纠正并阻止他.
因为春闱在即,所以永宁公开始抽查陆枕的学业。
陆枕天资聪慧,过目不忘,是永宁公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虽如此,但他也极少夸赞陆枕,免得孩子年纪轻轻就骄傲上了。
永宁公给陆枕出了一道题,说的是今年江南水患的事。
陆枕提笔,写下一篇治理水患的文章。
永宁公只看了个开头,便连连点头。
这些日子陆枕虽与那通房荒唐了一些,但这正经功课却是也没有落下。
皇帝前段日子确实在为水患犯愁,幸好三皇子自请去江南治理,如今江南水患已好了大半。
相比起身体孱弱,不堪重负的太子殿下,这位三皇子虽不得皇帝的心,但做事却一点都不比那位太子殿下差。
听说太子殿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若是在皇帝驾崩之前不幸先去了……也没有留下皇长孙之类的东西,那么这皇帝的位置说不定真要给了那三皇子。
永宁公盯着手里陆枕写的东西出神。
陆枕上面写的治理策略跟三皇子所想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更为细致周到。
果然,他这儿子天生就是该上朝堂的命。
“君闻,你已弱冠,明年就要入春闱了,到时候中了进士,入了翰林,那就是半只脚踏入了朝堂。到了那个时候,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变成别人攻击你的把柄。”
“是。”陆枕垂眸听教。
“你明白就好。”永宁公略显欣慰。
陆枕抬头,“父亲所说,过了春闱便给予月儿姨娘的位置,可是真的?”
永宁公顿觉心中涌出一股气来,将他的呼吸道堵得死死的。
他刚刚还夸他成长了,现在他又将那女子拉出来。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
“难道你参加春闱,就是为了那女子参加的?”
陆枕看着永宁公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眼神飘忽。
他猜测,若他说是,他这位严肃古板的老父亲怕是要被他给气死。
自从苏邀月来了之后,陆枕这满身的反骨也跟着苏醒了。
他喜欢看她做出那些奇奇怪怪的出格事。
那小娘子满肚子的心眼,让他很是喜欢。
看苏邀月作妖的时候,陆枕就感觉自己也挣脱了束缚一般。
见陆枕不答,永宁公气得不行,直接拍桌道:“春闱前,你不能再踏出院子一步!还有你那通房,我让管事重新收拾个院子出来给她住!”.
苏邀月终于被永宁公重视了。
那位被陆枕射伤了胳膊的管家亲自领着人来给她腾出一个院子。
距离陆枕所在的院子十万八千里的那种。
“公子要准备春闱,只能委屈娘子先在这里小住了。”
管家说话的时候上下打量苏邀月,显然是还记恨着那铁钉子之仇。
苏邀月很是无辜,这铁钉子又不是她给弄的。
真是欺软怕硬,有本事找陆枕厉害去呀。
“为了公子,我什么委屈都能受。”小娘子轻颤眼睫,眉目动人,善解人意。
管家没找到茬,显然很不痛快。
黄梅和水缸跟着苏邀月一起过来,两人正在收拾东西。
黄梅端着一篮子新送过来的炭火道:“这怎么都是碎炭?还是次等的炭?到时候烟那么大,这屋子里头还怎么住人啊。”黄梅的语气之中难掩嫌弃。
毕竟她跟在苏邀月身边这些日子,从来没受过什么苦。
管家看着黄梅,眼神中带着不屑的笑道:“娘子是通房,这炭还是我特意拨过来的,不然,就连这些碎炭都没有呢。”
黄梅气极,差点就要将手里的炭朝这管家泼过去。
不想苏邀月突然伸手,满脸哀切地看着黄梅道:“别。”
“黄梅,算了吧,我们别给公子添麻烦。”
黄梅看着满脸伤心之色的苏邀月,忍不住也跟着揪心起来。
从前她家娘子多风光啊,都怪公爷。
“娘子别怕,等世子春闱高中状元,你就是姨娘了!是这公府里头的半个主子,到时候看谁还敢欺负您!”黄梅瞪着那管事。
管事冷笑一声,显然认为苏邀月在白日做梦.
管事嚣张的走了,黄梅还在为苏邀月伤心,不想这位素来受不得气的小娘子竟一点都不憋屈,正在兴致勃勃的挑选漂亮衣服。
要性感,轻薄,魅惑~
挑选完衣服,夜已暗,苏邀月坐在梳妆台前,抹上口脂,画上眉毛,将自己打扮的美美的,然后披上斗篷,推开屋门,抱住那一篮子碎炭,朝陆枕的院子方向走去.
春闱将近,陆枕该挑灯夜读才是。
可他是个名副其实的才子,委实不用这般努力。
毕竟他有天赋。
陆枕熄灯,准备歇息,没想到刚刚吹灭那盏琉璃灯,屋子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陆枕皱眉。
他晚上一般都不用人伺候。
来人穿着漂亮的粉白色斗篷,初冬的天里露着一双胳膊,白皙如玉,在朦胧月色之下恍若白藕,衬着手中那盏精致的绣球灯,说是小仙子下凡也不为过。
只不过这位仙子并非抱月而来,而是……抱着一篮子碎炭?
“啪嗒”一声,苏邀月手里的碎炭突然掉在地上。
小娘子矫揉造作的叫了一声,“呀~”尾音绵长,婉转糯柔。
“奴真是太笨手笨脚了,奴见着天气冷,特意来给公子送炭呢,怎么都掉了?”说完,苏邀月往陆枕的屋子里一瞧,嗓子掐得更细了一点,她探头探脑道:“公子这屋子里头的炭真是又大块又暖和,您有了这些炭,还怎么看得上奴的这些碎炭。”
说完,苏邀月蹲在地上,委委屈屈道:“奴还是将这些碎炭带回去自个儿用吧。”
小娘子拾起一块碎炭,刚刚准备放进篮子里,一只手伸过去,拉住她冰冷的手指,“谁给的碎炭?”男人语气微沉。
【来了来了来了。】
苏邀月仰头,双眸含泪,“是管家给的。”
【我是来告状的。】
陆枕:……
这小把戏委实太过明显。
“公子不要责怪管事,是奴身份低微,配不上好炭。奴冻着了不要紧,只要公子用着好炭,睡着软和的床铺,吃着毛尖好茶,用着周记的蜜饯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奴就心满意足了。”
【我睡不着吃不香,你也别想好过,狗男人。】
陆枕:……
“知道了。”
一般陆枕说知道了,那就是真知道了。
苏邀月立刻喜笑颜开,高高兴兴的略过陆枕进到他的屋子里。
陆枕:……
“公子,奴来给你添墨。”
苏邀月提着那盏漂亮的绣球灯,快乐的像只小蝴蝶,摇摇曳曳的往他的书桌上一坐,不想正戳到什么东西,登时又跳了下来。
“呀!”
陆枕走过来,拿起那竖着的尖锐竹片,慢条斯理地塞进扇子里。
苏邀月:……这可能又是男人发明的什么暗器吧。
“公子不看书了吗?”
这屋子里真暖和,搓搓被冻僵的小手。
“嗯。”
“那公子春闱能高中吗?”
“嗯。”
这么自信?
好吧,虽然陆枕确实高中了,而且是连中三元,但这样未免也太嚣张了吧?
这就是传说中的努力比不过天赋,考试前一天还在玩游戏然后一举拿下第一名的那种?.
绣球灯暗,灯色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美人蹙眉仰头,娇媚风情,凝重的空气似乎都因为这份出尘的美色而沉滞了几分,陆枕捏着竹片的手一顿。
“公子。”
暗灯下,美人踮脚环住陆枕的脖子,从她的视线看过去,能看到陆枕漂亮白皙的喉结。
男人表情平静地咽了咽口水,喉结却明显滚动。
苏邀月鬼使神差的倾身过去,用手指勾了勾他的喉结。
小娘子的眼中闪着天真的好奇,她似乎真的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只是纯粹觉得好玩。
男人眸色瞬时幽暗。
他搭在书桌上的双臂一收,然后往外一扫。
书籍、笔墨落了满地,女子长发逶迤,被他压在了书桌上。
男人高大的暗影落下来,将那盏唯一的绣球灯都遮挡住了。
黑暗中,褪去了温润君子的皮囊,男人开始展露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27 ☪ 第 27 章 ◇
◎我想你了◎
平时的陆枕像一块温润美好的玉。
浸润在阳光下, 就连蝴蝶都想亲近。
现在的陆枕如深谷寒潭,他白皙如玉的手隔着一层料子按在苏邀月的肩膀上,强烈的冷白色肌肤贴着小娘子身上的正红色袄裙, 极明显的反差色,带着一股强势的占有欲望。
绣球灯光被外头吹进来的风弄得忽明忽暗。
苏邀月望进他的眼里, 宁静到阴冷的地步, 那是一种令人胆寒的冷静。
没错,这才是陆枕的真面目。
这个冷情冷肺的男人。
冷白的手指勾住苏邀月的下颌, 小娘子颤抖着眼睫闭上眼。
她的唇脂抹得很厚,中间的唇珠漂亮极了, 翘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天生就适合被吻。
苏邀月练习过, 这个角度的她最漂亮。
脖颈微微扬起, 露出一点下颌线。唇瓣饱满而晶莹, 还能看到垂落下来如扇子一般的眼睫。
清纯又诱惑。
陆枕俯身过来。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苏邀月猛地一把将人推开,然后一连串打了十几个喷嚏。
陆枕:……
男人叹息一声, 将她抱起,放进被褥里,面团儿似得裹起来。
“睡吧。”
苏邀月本意也不是非要勾引陆枕做点什么事情,她需要的只是第二日让人看到她从陆枕屋子里出来,坐实自己小妖精的罪名,让永宁公非赶她走不可。
当然, 陆枕这边她是必须要抓着的。
陆枕越喜欢她,她在永宁公面前的筹码就越大。
陆枕起身,正准备去吹灭那盏绣球灯, 突然脖子被小娘子勾住。
苏邀月躲在清水色的被褥里, 露出瓷白小脸, 像裹在青叶中的白玉兰花苞。
“奴好喜欢公子。”
像陆枕这种闷骚男,最喜欢绿茶甜妹妹了吧。
直球女对于闷骚男的冲击是最大的。
果然,陆枕双眸眯起,苏邀月明显感觉到男人的呼吸沉了下来。
“喜欢我?”陆枕声音暗哑,指腹摩挲过苏邀月的面颊。
苏邀月看着黑暗中,陆枕这张堪称鬼斧神工的俊脸,点头道:“喜欢。”
【喜欢你的脸。】
男人笑了笑。
抚在她面颊上的手指轻敲了敲她的额头,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转身重新坐回了书桌边,然后继续读书。
苏邀月:…….
陆枕的屋子里烧着炭盆,里头的炭可比苏邀月那个院子里用的好多了。
因为撩汉失败,所以苏邀月心里存着气,虽如此,但被褥实在暖和,她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睡得温暖至极,可她也不忘自己的任务。
晨曦光色初显,苏邀月就感觉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下的陆枕起身了。
听说陆枕现在三五不时的就要去永宁公的书房里接受考核。
苏邀月立刻抱着被褥坐起来,她低头看一眼青白色的褥子,上面模模糊糊都是她的口脂。
睡觉的时候蹭上去的。
苏邀月伸手碰了碰唇,指尖又染上一点嫣红。
嗯,很好,幸亏抹得多。
小娘子起身,在陆枕出门之前从后面抱住他。
“我去去就回。”他道。
“那你早点回来哦。”
“嗯。”.
冬日清晨的天,一路过去陆枕只看到扫地的奴仆。
奴仆们低着头跟他行礼,陆枕微微颔首。
奴仆等世子从面前走过,才偷偷瞧上一眼世子尊贵的背影。
尊贵的世子爷穿着袄袍,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奴仆拿着大扫把,双眸猛地一下睁大。
房廊下,有丫鬟从陆枕身边走过,按例娇羞脸红的行礼问安,等陆枕走远,才敢窃窃私语。
只是今日的窃窃私语似乎声音大了一点。
陆枕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对,他一路走至永宁公书房前。
当今陛下也不是每日都上朝,事情多的时候七日休沐一天,事情少的时候三日上一次朝。
最近事情不算多,永宁公也有时间来教导陆枕。
碰到永宁公上朝的时候,陆枕会早些来。
永宁公不上朝的时候,陆枕会准时到,按照现代时间点,大概是早上五点,比如现在。
“父亲。”陆枕进入书房,上前行礼。
“嗯。”永宁公又宿在书房里了。
永宁公兼内阁大学士之职,朝廷之上很多事情都要经过内阁之手,因此,永宁公平日里也颇为忙碌。
永宁公将今日的题目递给陆枕。
陆枕看完,开始写文章。
一篇文章,用了半个时辰,几乎不用思索,直接就写完了,流畅至极,一个错字都没有。
永宁公将奏折合上,接过陆枕手里的文章仔细看了一遍,发现真是圈不出一点错误。
虽十分满意,但永宁公不能表现出来,他怕自己这个儿子骄傲。
永宁公作为严父,始终贯彻的都是打压教育。
永宁公按下陆枕的文章,询问他道:“你那通房可还安分?”
陆枕想到苏邀月那个小作精,忍不住勾了勾唇,“很安分。”
“嗯,下去吧。”永宁公这才真正满意。
男人转身,永宁公低头准备继续看奏折,突然,他又猛地抬头,然后气得胡子都差点竖起来。
只见男人月白色的袄袍后背上印着一个鲜明的口红印子。
红艳热烈似烟火,连边缘都清晰可见。
“荒唐!”永宁公大怒,手里的砚台都砸了出去。
砚台砸在陆枕脚边,陆枕转头看向永宁公,皱眉不解,“父亲?”
“你你你……”
“父亲,怎么了?”
“你这后背是怎么回事!”.
苏邀月正在吃陆枕的早膳。
浓稠的燕窝粥搭配上一碟小菜,营养又美颜。
当然,燕窝粥是苏邀月点的,旁边寒酸的小米粥才是陆枕喝的。
陆枕从外面回来,苏邀月赶紧把旁边的小米粥端起来送到陆枕面前。
“公子,奴给你吹凉了,快吃。”
陆枕低头看一眼粥,再看一眼苏邀月。
他走到木施前,伸手褪下外袍扔上去。
外袍被挂在那里,后背明晃晃的一个口红印子落在那里,招摇至极。
就如同雪地里的一抹妖异红梅。
“这是什么?”
“呀!”苏邀月捂嘴,“这是什么?”
陆枕:……
男人伸手捏住苏邀月的面颊,指腹擦过她尚残留着一点口脂的嘴唇。
“是什么,嗯?”他倾身过来,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视。
苏邀月莫名觉得有些胆寒,还有一点腿软。
“是口脂……”
“谁的口脂?”
“奴家的。”苏邀月双眸氤氲,声音越来越细,带着委屈,“奴家不是故意的,奴家只是,太害怕了!”说完,苏邀月猛地一下扑进陆枕怀里。
男人猝不及防被抱了满怀。
他低头看向苏邀月的发顶。
小娘子窝在他怀里哼哼唧唧,“昨日管事能给奴送来碎炭,明日就能将奴赶出府去,奴孤身一人,如同无根浮萍漂浮,奴太害怕了。”说着说着,苏邀月真心伤心起来,眼泪烫湿了陆枕的衣襟。
【好害怕,好害怕,她真的好害怕。】
苏邀月越发抱紧陆枕,一副恨不能将自己嵌进他怀里的模样。
来到这个世界,她就像是天降的一株浮萍,落到水里,随波逐流,不知往何处去,现在也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是从何处来的。
在小娘子的啜泣声中,陆枕阴沉的面色缓慢松动。
他抬手,按住苏邀月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身为瘦马,不知父,不知母,确如无根浮萍一般,飘到哪里算哪里。
人活着,若无根,那便如行尸走肉。
陆枕深深叹出一口气,似是妥协了。
“以后不能再这样干了。”
“嗯,奴知道了。”
苏邀月冒了一个鼻涕泡,眼睛红通通,鼻头也红红的,看起来委屈巴巴可怜死了。
她抓着陆枕的袖子,就跟孩子拽着妈妈似得不肯放。
“奴给公子洗干净。”
“不必了,天冷。”陆枕伸手替她擦去挂在眼睫上的泪珠子。
指腹被浓密的眼睫扫过,那股瘙痒直接掠进了心头。
陆枕眼尾微暗的收手,走到圆木桌边坐下,苏邀月乖巧的跟上来,像只黏人的小奶猫儿。
让陆枕想到了送给顾深栖的那只黄白奶猫儿。
听说顾深栖给它取名叫粉鼻,因为那只小奶猫儿的鼻子是粉色的。
现在小娘子鼻头微粉稍红,双眸水漾盈盈的,跟那只小奶猫儿如出一辙。
“用早膳吧。”说完,陆枕低头看向自己的小米粥,然后再看一眼苏邀月的燕窝粥。
“公子要吃吗?”
“……不必了。”.
因为口红印事件,所以永宁公怒不可遏。
将陆枕罚锁在书房里,除了每日里由长泉送饭外,外人一律不准靠近。
尤其是某个通房。
永宁公是永宁公府的权威。
苏邀月又被塞回了那个破院子里。
管家被陆枕教训过了,再也不敢给苏邀月送碎炭来。
苏邀月坐在暖乎乎的屋子里,她双手托腮,转头看向黄梅,“公爷那边怎么样了?”
黄梅道:“公爷本来要将娘子赶出府去的,幸好公子甘愿受罚,只求公爷让娘子留下,公爷这才网开一面。”说到这里,黄梅看向苏邀月的视线就跟看到了红颜祸水一样。
但更多的却是如黄河之水般滔滔不绝的敬佩。
谁能想到呢,自家神袛一般的公子,居然会折在这样的女子手里。
苏邀月转了转眼珠子,“哦。”
结局不错。
看来陆枕对她上了一分心.
长泉按照永宁公的吩咐去给陆枕送饭。
书房内没有给炭,陆枕冻得手指僵冷,依旧在抄书。
永宁公罚他抄书三十遍,不抄完不准出来。
长泉心疼自家公子,偷偷带了暖手的小铜炉。
陆枕抬头看他一眼,“谁让你带的?”按照陆枕对长泉的了解,长泉可不是一个细心的人。
“是苏娘子。”
果然。
陆枕将小铜炉搁在膝盖上,一只手盖住。
暖流从掌心顺着血脉延伸,缓慢温暖他僵冷的身体。
陆枕想到昨日里小娘子躲在他怀里哭泣的画面,这朵小浮萍,终归还是为他生了根。
“下去吧。”
“是。”
长泉退下去了。
陆枕起身,走到圆桌边打开食盒。
只见里面是一个雪白的圆盘,上面是一个巨大的蛋包饭,蛋包饭上面画了一个可爱的哭脸。
陆枕忍不住又笑。
他拿起筷子,戳住那个哭脸,然后夹了一筷子鸡蛋放进嘴里。
香甜软糯,蛋香十足,火候恰到好处。
这东西该又是那别出心裁的小娘子做的。
虽没有上次那牛排合他的胃口,但也不差。
陆枕心情不错的将这份蛋包饭吃完,然后捧着小铜炉继续抄书.
因为陆枕的主动认罚,所以口红印子这事就算过去了。
苏邀月一看,这不行呀。
看起来药还不够猛啊。
“娘子,有人来寻你。”黄梅领着一位老嬷嬷过来。
那老嬷嬷上前行礼,并将一份信件递给苏邀月,“娘子,这是我家夫人给您的。”
苏邀月捧着茶盏,喝上一口里面的牛乳道:“我不识字。”
老嬷嬷:……
“黄梅,你先下去吧。”苏邀月吩咐道。
黄梅警惕地看了一眼那老嬷嬷,不肯走。
苏邀月笑道:“是我让她来的。”
黄梅面露疑惑,这才退下。
屋门被关上,屋子里头没人了,那老嬷嬷上前,直接口述,“我家夫人说,娘子只管开价,只要您离开公子,不管什么价,她都给的起。”
老嬷嬷挺着腰板,用鼻孔看苏邀月。
昨日,苏邀月差一个膀大腰圆的女婢去定远侯府送信,那信估计也是让路边的什么穷酸书生代写的。内容不外乎就是:想要她离开陆枕的话,就给她送钱来。
更加通俗一点理解就是:拿钱砸她,万事皆可商量。
“我要一亿黄金。”
老嬷嬷:……
面对老嬷嬷的沉默,苏邀月皱眉,“我说少了?”
老嬷嬷:……
“苏娘子,我家夫人准备了一千两银票给你……”老嬷嬷威逼利诱的话还没说,就被苏邀月一把抽掉她手里的银票,并不耐烦的打断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出去吧。”
真穷酸,还侯府夫人呢。
老嬷嬷:…….
老嬷嬷把消息带回去的时候,王氏正在喂洛川吃药。
王氏虽原谅了她,但洛川确实又大病了一场。
心病难医,上次的病还没好,这次又发作了。
不过此次,王氏并没有把她送到清觉寺去,而是就让她待在了侯府里。
虽然洛川说谎,让侯府丢尽颜面,但她与王氏的感情反而更进一步。
“她真收了?”
“是啊。”老嬷嬷疯狂点头。
洛川皱眉,明显的不相信。
“母亲,苏邀月这个人心机深沉,定是准备拿了钱不办事,你没要个凭据契约吗?”
笨蛋夫人王氏恍然。
她只想着拿钱砸人了,忘记要凭据了。
“你再去一趟……”王氏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有女婢送来一份东西。
那是按了苏邀月手印的契约。
大致意思就是她收了王氏的钱,自愿离开陆枕。
“这苏邀月,当真是为了钱?”洛川依旧心存怀疑。
王氏却冷笑一声,用过来人的口吻道:“她还算脑子清楚,现在拿钱,总比等到年老色衰爱迟的时候一分钱都拿不到的好。这样的出身,顶天就是个通房,公府是容不下她的。”.
因为陆枕被关禁闭了,所以苏邀月也不好时常出去。
每次出去都要被管家派人盯着。
苏邀月推开院子的门,就看到管家派来的嬷嬷守在那里。
“这么冷的天,劳烦嬷嬷了。”小娘子垂首站在那里,看起来乖巧极了。
“不麻烦。”嬷嬷敛眉,脸上却满是讥讽之色。
大家虽然同为奴,但这位嬷嬷显然觉得自己这种靠卖劳力的,比苏邀月这样以色侍人的高尚多了。
“外头冷,我煮了红豆年糕汤,嬷嬷进来用一些吧。”小娘子一点都不恼怒,反而带着一股讨好的意思。
“不必了。”嬷嬷说完,就闻到一股甜滋滋的味道。
大冬天,能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红豆年糕汤,实在是一种享受呀。
“嬷嬷不愿意进来,那就在廊下喝吧。”
苏邀月指了指房廊下面一角,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天,“似乎是要下雪了。”
嬷嬷已经站得双脚僵直,屋子里头喷香的味道越来越浓。
终于,她松动了。
只是喝一碗,应该没事吧?
苏邀月笑盈盈的将嬷嬷领到廊下坐着,贴心地送上一个软垫,然后捧上一碗红豆年糕汤。
嬷嬷坐在那里,从窗户口就能看到里面的苏邀月。
小娘子回到屋子里,背对着嬷嬷坐在那里刺绣。
嬷嬷略看一眼,发现绣的是一对鸳鸯。
虽绣艺不错,但嬷嬷一想到这只是一个通房,还妄想跟世子爷同为鸳鸯,真是笑话。
嬷嬷慢吞吞地吃完一碗红豆年糕汤,那里正好有冬天的日头照过来,嬷嬷坐了一会儿就撑不住在那里打起了盹。
一会儿一个,猛地惊醒抬头看一眼坐在里头安静刺绣的苏邀月,才放心下来又垂首。
一会儿又猛地醒过来,看到依旧坐在那里刺绣的苏邀月,再次低头打盹。
黄梅背对着嬷嬷刺绣,额头上满是冷汗,手指都在哆嗦。
娘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陆枕的书马上就要抄完了。
这次永宁公可是气得不轻。
陆枕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酸胀难耐。
他起身,用热水浸泡毛巾,敷着手腕,坐在榻上歇息。
书房的窗户开了一角,能看到院子里开的正盛的梅花。
陆枕望着那梅花,冬日暖阳从窗户口涌进来,照在白玉地砖上,有漂浮的灰尘静止在半空之中,四周都安静极了。
光斑明灭之间,一道声音响起。
陆枕睁开眼,就见长泉领着一个小厮过来。
长泉手里捧着装满了炭火的炭盆,小厮手里提着食盒。
看起来是永宁公心疼儿子,送来了炭盆。
“啪嗒”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
陆枕继续闭眼假寐。
长泉将炭盆放在地上,点燃。
炭盆的暖意缓慢晕开,食物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
陆枕身上被盖上了一床松软的被褥。
男人闻到一股桂花头油的香气。
他睁开眼,就看到一张白净妩媚的小脸蛋,穿着那件灰色的小厮衣裳。
被陆枕发现时,小娘子的脸上露出惊惶之色,她转身立刻要走,却被陆枕一把拽住了胳膊。
“你怎么来了?”
苏邀月被男人一个抡圈,倒在了被褥上。
隔着一层被褥,苏邀月压在陆枕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小娘子咬唇,大胆道:“我想你了。”说完,苏邀月伸手勾住陆枕的手,“公子的手好冷,奴给你暖一暖。”.
永宁公望着外头滴水成冰的天,开始自责自己对陆枕是否太过严厉。
这么冷的天,连个炭盆都没有给他送。
他立刻吩咐管事,往书房内送个炭盆。
管事应声,去安排了。
过了一会儿,永宁公又叫来管事,问,“炭盆送了吗?”
管事赶忙道:“送了,让公子的贴身小厮长泉送去了。”
“嗯。”永宁公点头,吩咐管事下去。
几分钟后,永宁公放下奏折,在屋内踱步。
不如他悄悄去看一眼吧。
也当松快松快筋骨。
永宁公想罢,随手拿起木施上的一件大氅披上,然后出了书房。
陆枕的书房在距离永宁公不远的地方。
永宁公一路过去,看到路上到处都是结冰的地方,再看那被冻得蔫吧的绿植,更觉自己有些过分了。
这么冷的天,他还没有给陆枕准备炭盆,也不知道是不是冻坏了。
永宁公加快脚步,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看到守在门口的小厮。
那小厮冻得搓手,看到永宁公过来赶紧张口要行礼,永宁公一根手指抵住唇瓣道:“嘘。”
他可是悄悄来的。
小厮点头,退到一侧。
永宁公只想偷偷看看自己的儿子。
毕竟他是个严格的父亲,不太会表露自己的爱。
永宁公从开着的院子门里进去,穿过房廊进入甬道,然后就看到了站在书房左顾右盼的长泉。
再顺着那开着的半扇窗子,看到躺在榻上休息的陆枕,以及一个穿着小厮衣裳的纤瘦少年。
那少年趴在被褥上,跟陆枕十指相扣。
永宁公震惊至极,急速快步向前。
长泉看到永宁公,大惊,立刻张嘴大喊,“公爷!”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抱住永宁公的大腿,被怒气正盛的永宁公一脚踹开!。
长泉在地上滚了三圈,还欲要去抱住永宁公的大腿。
不防永宁公老当益壮,已经到了书房门口,他猛地一脚踹开书房大门,就跟那捉奸的正房似得,一把就揪住小厮的衣领子,将他从榻上拽了起来。
小厮惊恐转头,扎起的头发散落,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孔来。
“父亲。”陆枕下榻,将苏邀月护在身后。
永宁公瞪着眼站在那里,看着眼前厮混的男女。
终于再经受不住。
可毕竟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手了。
永宁公硬生生抗住了那股怒气,他的心里多震撼,表面就有多平静。
“君闻,你的书抄完了吗?”
“回父亲,还没有。”
“继续抄。”说完,永宁公看向苏邀月,“你跟我出来。”
“父亲。”陆枕上前一步,似乎还想要阻止。
永宁公看向这个不听话的逆子,依旧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只是因为年纪轻,所以不懂事。
“放心,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苏邀月跟着永宁公到了他的书房。
小娘子伸手拨了拨自己散乱的头发,瓷白的手指穿过纯黑的绸缎长发,一副美人懒梳妆的模样。
“你倒是看起来半分不怕。”永宁公坐在书桌后,冷眼看着她。
苏邀月小小幅度地歪了歪头,无辜且震惊,“奴当然怕了。”
永宁公可不信她。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奴只是真心喜欢公子,不愿意让公子独自一人受苦。有道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呀。”小娘子声音软绵绵的,像江南烟雨。
“一个瘦马,哪里有真心。”永宁公拆穿苏邀月的把戏。
苏邀月脸上甜蜜的笑意缓慢褪去。
她伸手勾了勾头发,细软的发梢绕着指尖转。
“奴对公子,就是真心的。”
“比真金白银都真。”
永宁公嗤笑一声,明白了苏邀月的意图,“要钱?要多少?”
终于上道了。
苏邀月左右看看,吃力的搬来一张太师椅放到永宁公的对面。
永宁公:……
苏邀月坐下,平等谈判,“奴跟公子是真爱。”
要加钱。
“你该知道,按照你的身份,跟君闻是没有结果的。趁着你还有筹码的时候,我希望你能看清现实。”
苏邀月单手托腮。
“其实,奴倒还真是有一个小小的愿望。”.
永宁公的雷霆之怒终于来临。
入夜,陆枕被从书房里放出来。
管家在前面领路。
陆枕跟在他后面,问,“月儿怎么样了?”
管家提着灯笼,在前面一言不发。
陆枕皱眉,心头一沉。
管家将陆枕带到了永宁公的书房前。
书房前有一处院子。
此刻,那院子里灯火通明。
六个家仆拿着麻绳和又粗又厚的板子站在那里,院子正中间有一个长凳。
陆枕站在长凳前,表情阴郁下来。
永宁公从书房里出来,他站在门口问陆枕,“你当真要保那通房?”
陆枕挺直背脊站在那里,身上的袄袍随风鼓起,袍角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开口道:“是。”
永宁公面无表情地抬手。
六个家仆直接冲上来,将陆枕绑到了长凳上。
粗实的麻绳束缚住陆枕的双臂和双腿,寒风冷冽之中,其中一名健硕的奴仆扬起那又厚又重的板子,朝陆枕的后背打上去。
陆枕闷哼一声,受了一板。
“没吃饭吗?”永宁公道。
那家仆立刻咬紧牙关,又加重力气打了一板子。
可陆枕毕竟是世子,家仆也不敢下手太重。
永宁公转身进了书房,然后取出一根长鞭,一把推开那名家仆,手中的长鞭抽到陆枕身上。
“啪”的一声,长鞭划破男人后背的袄袍,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
又是一鞭子。
中衣也破了,染上明显的血渍。
管家还有家仆们站在一旁,看着永宁公这样不知抽了多少下,直到陆枕后背血肉模糊一片,那伤口都跟袄袍粘连在一起了。
管家上前,试图规劝。
可永宁公反手连管家身上也抽了一鞭子。
管家赶紧往旁边躲过去。
那边,长泉知道情况不妙,急匆匆去寻了吴氏。
吴氏正在养胎,听到这事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却并不急着去帮陆枕,反而还在慢吞吞的抄经,任凭长泉跪在外面。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吴氏才姗姗出了院子,往永宁公的书房赶过去。
彼时,陆枕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吴氏哭喊着出现,一把抱住永宁公。
“公爷,不能再打了!君闻要被你打死了!”
吴氏身怀六甲,伸出双臂抱住永宁公。
永宁公不敢强力挣脱,往前走了几步被吴氏死死抱住,这才气喘吁吁的停手,可嘴里依旧在骂骂咧咧地挥着鞭子,“你松开我,看我不打死这个逆子!”
鞭子都未落到实处,吴氏算是看出来了。
这是打完了。
“快,快把君闻扶下去!”吴氏神色焦急的吩咐救人,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长泉第一个冲上来。
陆枕身上满是冷汗,那冷汗与鲜血混合在一起,湿了一半袄袍。
永宁公打的太狠,男人几近昏厥。
麻绳被解开,男人冷白肌肤之上青紫一片。
他的身体向下滑落,站在旁边的吴氏也顺手虚虚搭扶了一把。
她的指尖略过陆枕手指。
【怎么没打死他呢。】
陆枕摔在地上,吃力地掀起眼帘看一眼吴氏。
“君闻,你没事吧?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找医士呀!”吴氏朝身后的管事嚷嚷,满脸担忧。
陆枕用尽最后一份力气,挣脱开吴氏的手,倒在了地上。
青石板砖上沾着他的血,跟不知何时落下的雨水沾湿在一起,结成薄薄的冰。
陆枕躺在那里,就跟躺在棺材盖上似得冷。
后背很疼,撕裂一般感受不到皮肤。那血蜿蜒开来,顺着青石板砖的缝隙纹理流淌,汇成一股小溪。
一滩一滩的堆聚,沾湿了所有人的鞋底。
雨水打在脸上,像针刺一般阴寒,留在他深陷的眼窝处。
陆枕屈了屈指尖,最终什么都没抓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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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 第 28 章 ◇
◎她苏汉三又回来了(大修)◎
“这是文书。”烧着炭盆的书房里, 永宁公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苏邀月,“有了这份文书,你就能脱离奴籍, 变成良民,好好过日子了。”
“多谢公爷。”苏邀月伸手接过文书, 贴身放好。
永宁公看着眼前的女子, 不免为自家儿子不平,“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自私自利, 心肠冷硬的女子。”
苏邀月顶着一张甜美的无辜脸道:“那你今日就见到啦。”
永宁公:……
“你当真对我儿没有半分情意?”
“公爷,我们都交易完了。”苏邀月拍了拍自己贴身藏着文书的地方, “您方才都说我自私自利,心肠冷硬了, 这样的我, 哪里有情意在呢, 嗯?”
永宁公盯着苏邀月看了一会儿,然后转头朝屏风后道:“君闻, 你都听见了?”
苏邀月双眸微微睁大,却也不惧。
屏风后,男人身上缠着白色的绷带,外头披了件衫子,撑着厚重的屏风探出半个身体来。
原本应该正在昏厥的陆枕竟是醒过来了,还出现在永宁公的书房里。
看来这位永宁公为了拆散苏邀月和陆枕可真是费尽了功夫。
陆枕听到苏邀月的话, 脸上表情无甚变化,他只是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
因为受伤, 所以陆枕走的很慢。
苏邀月眼中的男人身影越放越大, 最终停留在她面前。
陆枕垂眸看她, 苏邀月能闻到他身上清晰且明显的药味,混杂着血腥味,在这个不通风的书房里,直冲她鼻尖处。
“你做那么多,就是为了这份脱离奴籍的文书?”走近了,苏邀月才发现男人的脸色苍白到吓人。
“没错,”苏邀月微仰起下颌,不小心看到陆枕后背渗出来的血迹,心尖微颤,面色也跟着发白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永宁公委实太狠了一点。
苏邀月捏着文书的手霍然收紧。
为数不多的良心开始叫嚣。
“咳咳咳咳……”陆枕捂着嘴,开始咳嗽,牵扯到伤口,浑身冷汗涔涔,尤其是鬓角额头。
苏邀月下意识掏出帕子给他擦汗。
擦到一半看到永宁公坐在那里的古怪视线,轻咳一声,收回了手,然后走过去,把帕子递给永宁公,“您给擦擦?”
永宁公:…….
“苏娘子,你真的要走啊?”黄梅满脸不舍地看着苏邀月……的首饰盒子。
“送你吧。”
黄梅:!!!
她从未见过如此大方的主子!
“东西都替我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找管家让人搬出去吧。”
“苏娘子,你为什么不等世子明年参加春闱,赢个状元回来,你好做个体体面面的姨娘呢?”黄梅实在是不解苏邀月这番到底为何。
“因为我自私,我的东西就要全部属于我。如果他不能全部属于我,那我宁可不要。”最重要的是,她根本就不喜欢陆枕,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份脱离奴籍的文书罢了。
黄梅不太懂苏邀月的话,直到小娘子坐上马车离开,她才恍然回神,明白了苏邀月的意思。
苏娘子虽貌美,但毕竟只是一个瘦马。
瘦马出身,却妄想跟公府世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真是痴人说梦啊。
苏邀月的马车在永宁公府门前转悠了一圈,然后又回来了。
黄梅:?
“这是假的!”苏邀月拿着手里的文书从马车上跳下来,因为太急,所以还差点崴了脚。
黄梅:??
黄梅赶紧上前伸手扶住苏邀月,苏邀月急匆匆的要去找永宁公,然后一扭头看到黄梅手里抱着的首饰盒子,又拿了回来。
黄梅:…….
永宁公正在陆枕的凤鸣苑前跟医士讨论病情。
“公子本就不是习武之人,体弱力乏,虽都是皮外伤,但若是发起高热来,也说不定……公爷打的……委实是狠了一些。”
永宁公神色担忧,心虚辩解,“我是想打的狠些,让他记住这个教训。”
作为一名严厉的家长,永宁公在陆枕小的时候也有过体罚。
不过不多,因为陆枕作为一名天才儿童,基本上不会让永宁公操心,所以那一顿鞭子,是陆枕活到现在遭受到的最严重的一顿“爱的教育”。
“公子现在有些发热,神智也不清醒,我先给公子用些退热的药看看。”
“嗯。”永宁公颔首,他微微偏头,透过半开的门缝看到长泉端着一盆血水出来。
永宁公忍不住上前,“君闻怎么样了?”
长泉低垂眉眼,声音蔫蔫的,“不大好。”
永宁公愈发焦心,正在此时,一道喘着气的女声插过来,然后将手里的东西扔给永宁公,“老头!”
永宁公活了这把岁数,还没有人敢这么叫他。
长泉端着水盆的手一抖,差点把里面的血水晃出来。
那位医士也是被吓得倒抽一口凉气,神色惊恐地看向苏邀月。
苏邀月一路小跑过来,感觉自己一个月的运动都搭这上头了。
“你,你……假,假的……”她把手里的文书甩到永宁公面前。
永宁公皱眉,“你怎么还没走?”
“你,你自己看!”苏邀月终于顺过了气,可她口干舌燥的厉害,“长泉,给我去倒杯水。”
长泉端着血盆,面无表情地看向苏邀月,跟块木头似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怨念。
苏邀月:……
苏邀月低头看一眼长泉手里的血盆,不知道的还以为陆枕在里面生孩子呢。
永宁公看完了文书,拧眉道:“不可能,文书怎么可能是假的?你把真的文书藏哪里去了?”
“我还要问你呢,你快点把真文书给我拿出来,不然我就不走了!”
“不可能,我已经把真文书给你了。”
永宁公和苏邀月各执一词,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突然,苏邀月从长泉的血盆子底下穿过去,然后直接冲到了陆枕床边。
厚实的靛青色床幔将趴在里面的男人罩得一丝不透。
陆枕没有穿上衣,医士给他上了药,那白色的粉末倒了满背,映衬着可怖的血痕,苏邀月只看上一眼就不敢再看。
永宁公追进来了,苏邀月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唇瓣,“嘘,别把人吵醒了!”
永宁公拧眉,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出去!”
苏邀月手脚麻利的趁着永宁公没注意的时候一下子窜到了陆枕床铺的里面。
“老头,你别碰我啊,我喊非礼。”
永宁公:……
永宁公气急,正准备出去找两个身强力壮的老嬷嬷把苏邀月扯出来,外面的医士也紧跟着进来了,满脸焦灼道:“公子好不容易歇下,公爷,您们轻点。”
医士指了指连在睡梦之中都十分不安稳的陆枕。
“公爷,公子用的药虽非十分烈性,但毕竟公子体弱,药粉入伤,噬骨之疼,能睡着已经是不容易了。公子现下还发着热,若是醒了,怕是再难睡过去。”
医士一番话,成功阻止了永宁公的行动。
“你到底要怎么样?”永宁公质问苏邀月。
“你把文书给我。”苏邀月还是那句话。
“我已经给你了。”
“那是假的。”苏邀月蜷缩着蹲坐在陆枕身边,然后伸出两根手指作弹指状,虚空抵着陆枕的额头,朝永宁公威胁道:“我要真的,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永宁公:……
永宁公以为苏邀月故意搞事,不遵守诺言。
原本他可以直接把人打出去。
可碍于他对陆枕的心虚和疼爱,永宁公不敢用强,生恐吵到他心爱的儿子。
“君闻已经知道你的真面目,你再挣扎都无用。等君闻醒了,这里就再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永宁公朝长泉道:“盯紧了,我就不相信她不用吃喝拉撒。”.
苏邀月蹲得腿麻了,她看一眼直挺挺站在床边的长泉,“我要喝水。”
长泉睁着一双眼,真如永宁公所说,将她盯得紧紧的。
“去不去?”苏邀月再次伸出弹指神功威胁。
长泉:……
长泉愤愤不平的去给苏邀月倒了一杯茶水。
“冷茶,不喝。”苏邀月只看一眼就偏头。
长泉:……
长泉出门,唤人提来一壶热茶,倒了一碗递给苏邀月。
苏邀月伸手欲接过来,不想指尖刚刚碰到茶碗就被烫地一个哆嗦。
两人都没有拿稳茶碗,最后还是苏邀月忍着疼硬生生托竹了那茶盏,因为那茶盏下面正好就是陆枕受伤的背。
“太烫了!”虽然稳住了,但苏邀月也端不住,她直接把茶泼了出去。
长泉是有武功在身上的,下意识往旁边一躲,被泼湿一个衣角。
他看一眼苏邀月被烫红的肌肤。
小娘子肌肤白细如刚刚剥壳的鸡蛋,上面除了一大片烫红的地方,还冒出了明显的水泡。
长泉看一眼趴在那里的公子,抿了抿唇,替苏邀月倒了一碗常温的水。
苏邀月也不敢多喝水,她怕上厕所。
她不知道陆枕什么时候醒,按照她的推断,就算陆枕再老好人,碰到她这种无情无义不要脸的情况应该也不会再当冤大头了吧?.
屋内的灯光不是特别亮,显然是为了让男人睡个好觉,凤鸣苑内除了长泉几个熟悉的人外,其余的人都不放进来了。
里里外外都极其安静,苏邀月视线下移,落到陆枕脸上。
男人侧趴着睡,长睫如蝶,细长的阴影落下来,一明一暗,勾勒出更加深邃的面部线条。
苏邀月伸手,虚空点了点陆枕的眼睫。
好长的眼睫毛。
“你在干什么?”一道粗实的声音响起。
苏邀月抬头看去,只见永宁公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正怒目瞪她。
“没干什么。”苏邀月心虚地收起指尖。
总不能说她被陆枕的美貌给吸引了吧?
永宁公警惕地看着她,然后努力放轻脚步走到陆枕身边,将手里的食盒放到床边的圆凳上。
苏邀月闻到食盒内的香气。
晚膳?
永宁公看着依旧在睡觉的陆枕,问苏邀月,“君闻没醒过?”
苏邀月摇头,“没有。”
永宁公叹息一声,看向陆枕的视线带上了心疼。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苏邀月凉飕飕的放话。
永宁公瞪她一眼,“如果不是你,我也不至于如此。”
苏邀月不服了。
“我说老头,男欢女爱很正常的好吗?你到底在别扭个什么劲啊?你那小老婆不是连孩子都有了?你怎么不把自己打一顿呀?还有啊,儿子是你自己亲手打的,关我什么事?”
“你你你……不知廉耻!”
“嘘嘘嘘!”苏邀月立刻朝永宁公示意不要这么大声。
永宁公赶紧看了一眼陆枕,见儿子没醒,这才开始被气得大口喘气。
“你的呼吸声吵到他了。”苏邀月嫌弃道。
永宁公:……
永宁公气喘吁吁地转身走到门口,跟端着药过来的长泉道:“公子醒了过来告知我一声,那个女人一定要看好了,你不要擅自离开,琐碎的小事让别人去做就行了。”
永宁公又变回了那个威严的永宁公。
长泉道:“是。”
永宁公最后看一眼亲爱的儿子,终于走了。
长泉端着药过来,递给苏邀月。
苏邀月:???
“你喂公子喝。”
“为什么啊?”
“将功赎罪,不然我现在就能把你杀了。”
苏邀月冷不丁看到长泉从指缝里露出来的白刃,登时头皮发麻。
靠靠靠!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长泉!.
苏邀月接了长泉给的药,略微有些烫,她吐槽道:“这么烫,你是要烫死你们公子吗?”
长泉闷不吭声,等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要辩驳一下,“我们是粗人……”
“嘘,别说话,吵。”
长泉:……
苏邀月舀了一勺汤药,轻轻吹了几口,然后送到陆枕唇边……这怎么吃嘛。
“你抱着你家公子的头?不然这药不好喂啊。”
“一动,公子不就醒了吗?”
这倒也是,那怎么喂啊?
苏邀月盯着手里的汤药,想到了一个电视剧情节。
这样……其实也可以。
毕竟她现在需要将功赎罪,如果陆枕醒了,看在她这么辛苦照料他的份上,能不能对她网开一面?
苏邀月自己喝了那勺汤药,然后立刻就被苦得皱巴起了脸。
好难喝啊!这个世界上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难喝的东西!
“呕……”
“别……”
长泉伸出手,苏邀月的苦药全部吐到了他合起的手上。
苏邀月嘴巴里面全部都是那股味道,说话的时候还反胃。
“我再……呕……试试……呕……”
长泉:…….
苏邀月漱了口,调整好心态。
然后喝上一大口,俯身,贴着陆枕的唇,用手指抠开他的唇缝,一点一点地喂进去。
一开始有点洒了,幸好后来越来越熟练。
终于,半碗药喂进去了,她的腰也废了。
这样匍匐着弯腰真的好累啊。
“还有半碗。”长泉非常严格。
苏邀月赶紧吃了一颗蜜饯压压苦味,“等一会儿。”
长泉继续道:“喝完药,还有一碗粥。”
苏邀月:……她是人,不是喂药机器!
“……呕……”这药好苦,蜜饯根本就不管用。
苏邀月低头看陆枕。
男人虽然蹙着眉,但明显不是被药苦的,反而像是陷入了什么不怎么美好的梦魇里.
陆枕陷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梦里。
这个梦太长了,长到他感觉自己好像一辈子都出不来。
从小时开始,他的记忆一帧一帧出现,在梦中,他的四肢都拴着一根薄薄的木偶线,就连嘴角都挂了两根线扯着。
不止是他,在这个梦里,所有人身上都被拴上了很多木偶线。
他们无力挣扎,就像陷入沼泽地里的烂木头,只剩下腐朽。
他伸手去扯那些线,然后发现扯断的不是线,而是他的四肢……鲜血淋漓,陆枕却感觉不到疼。
眼前是大片大片的血红色,陆枕看到自己分离的四肢被线拉扯着,越来越远。
然后是疯狂的坠落。
又冷,又潮,又湿的地方。
无法呼吸,像是被扼住了口鼻.
“娘子?娘子?”苏邀月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
她猛地一下睁开眼,还以为是永宁公找老嬷嬷来拖她走了呢,没想到一睁眼,就见黄梅拿着两个白馒头出现在她面前。
“娘子,被子。”
经过黄梅提醒,苏邀月才发现她用来盖脚的被子不小心遮到陆枕的鼻子了。
妈耶,差点把人捂死!
苏邀月赶紧把被子拿开。
“娘子,吃点吧。”黄梅把馒头递过来。
苏邀月摆手道:“我不饿。”
黄梅红了眼眶,“怎么会呢?您照料了公子这么久。”
苏邀月指了指陆枕,“你家公子吃不了东西,送来的粥我都喝了。”
黄梅:……
“难为你想着我。”苏邀月取出头上的发簪递给黄梅,“只有你对我好。”
黄梅看着那金光闪闪的发簪,眼睛也跟着变成了金光闪闪的颜色。
“奴婢生是娘子的人,死是娘子的鬼!”说完,黄梅立刻伸手去接过那根发簪,然后放在嘴里咬了咬,“娘子,是纯金的耶!”
苏邀月:……
“我想让你帮我办件事。”
“好的,娘子,只要不是赴汤蹈火的事,我都可以。”
苏邀月:……
苏邀月低头看一眼还没醒的陆枕,她揉了揉自己蹲麻的腿站起来,然后测量了一下距离,从陆枕身上横跨过去一条腿。
黄梅:……
“你过来,我跟你说。”苏邀月示意黄梅附耳过来。
黄梅赶紧凑上来。
苏邀月说了一通,“听明白了?”
“嗯,明白了。”
“去吧。”
黄梅转身要走,苏邀月一把握住她的手,“我的苦衷,你是明白的。”
黄梅立刻也跟着红了眼,“娘子苦衷我最明白,我不会让娘子失望的。”
“嗯!”苏邀月对着黄梅露出一副“同志,全部交给你了的壮烈表情”。
黄梅回复“保证完成任务”的表情,然后急匆匆消失在了屋门口。
苏邀月看着黄梅消失不见的背影,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长泉那么凶猛,黄梅是怎么进来的?
屋门口传来一阵窸窣声。
长泉踉跄着推开门进来,然后……看到苏邀月横跨在陆枕身上。
长泉:……
苏邀月:……
“我……给你们公子吹伤口呢。”
苏邀月就着这个姿势吹了一下陆枕的后背,白色粉末浮起,贴了她一脸。
苏邀月:……
“咳咳……”
“不许咳嗽!”长泉立刻上前制止。
苏邀月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努力把剩下的咳嗽咽回去,憋得面色涨紫,然后终于能开口,“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两件事是无法掩藏的吗?”
长泉没说话。
苏邀月继续道:“是我的美貌和我的咳嗽。”
长泉:……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了。”
“那就是我的美貌。”
长泉:……
“等公子醒来,就会赶你走。”
苏邀月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腿收回去,“那就等他醒吧。”
长泉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下次不要让你的丫鬟再用那么重的迷药。”
苏邀月,“……这事我真不知道。”.
陆枕睡了一天一夜,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苏邀月看着那医士替陆枕换药,伤口狰狞恐怖的程度完全超出苏邀月的想象。
“这位娘子,搭把手。”
“怎,怎么搭把手?”苏邀月的两只手都捂在眼睛上,只露出一点眼睛缝隙。
“替公子将流下来的血水擦干。”
苏邀月低头看去,陆枕伤口处流下来的血水带着脓,几乎要染到她的裙裾。
苏邀月赶紧接过医士手里的帕子替他擦掉。
因为伤口实在是太狰狞,所以苏邀月第一下手有点哆嗦,按到了陆枕的伤口,挤出一包脓水。
医士伸手按住苏邀月的手腕,托着她,“轻点。”
“嗯。”苏邀月忍着恐惧,乖乖点头。
苏邀月配合着医士,替陆枕换了药。
男人疼出一身冷汗,苏邀月身上的汗也没有少出。
“就没有麻沸散之类的东西吗?”
“麻沸散?那是什么东西?”医士不解。
“止疼的东西呀。”
这本小说真落后!连麻沸散也没有!
“待我回去研究研究……”医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求知欲极强的询问苏邀月,“不知道这麻沸散是什么东西做的?”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医士吗?”
医士:……
医士背着药箱走了,苏邀月搓了搓自己满是血水的手,那双手还是抖的。她随手在裙子上擦了擦,那裙子早就被陆枕身上的血水染得乌七八糟。
苏邀月垂首看向因为高烧,所以面颊坨红的陆枕,下意识红了眼眶嘟囔道:“你这是何必呢,我这么没有良心……”说到这里,苏邀月突然开始抹眼泪,“我爸都没有对我这么好……”
小娘子似乎欲要嚎啕大哭,可想到陆枕需要安静。
立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小娘子无声落泪,长睫抖颤,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眼泪珠子砸到陆枕脸上。
男人似有所感,沾着滚烫泪水的眉心颤了颤,最终却还是没有醒。
29 ☪ 第 29 章 ◇
◎陆扒皮(大修)◎
当洛川从萧朔的嘴里听到苏邀月被永宁公赶出来的消息后, 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这苏邀月还真突然开窍,拿钱办事了?
“哥哥,你再说一遍, 那苏邀月真被赶出来了?”
“是啊,君闻被陆叔叔打个半死, 现在还在床上趴着呢。”顿了顿, 萧朔见洛川垂眸凝思什么,忍不住道:“妹妹, 你不会还想着君闻吧?”
洛川忍不住为陆枕辩解,“陆哥哥只是被苏邀月蛊惑了, 现在她走了,陆哥哥又躺在那里无人照料, 该有多伤心呀。”
萧朔摸了摸鼻子, “公府内奴仆成群, 不会无人照料……好吧好吧,你想干什么?”
“我给陆哥哥做了一个香囊, 有静气凝神的效果,哥哥替我送去,还有还有,我给他买了周记的蜜饯果子,药苦,让他多吃几颗蜜饯压压味道。对了, 天气冷,哥哥你记得提醒陆哥哥多添衣物……”
洛川说了一大堆,萧朔听的头大, 只一个劲的点头。
最后拿了一大堆东西走, 洛川叮嘱的话也不知道记得多少。
洛川见萧朔走出屋子, 突然疾步追上他,“哥哥,我想跟你一起去。”
“你?他一个外男……”
“我就悄悄看一眼,我,我扮成哥哥的小厮好不好……”
“不行,胡闹!”萧朔不答应。
洛川一向在萧朔面前表现的十分乖巧,此刻难得叛逆道:“哥哥不带我去,我下次自己扮成你的小厮去送东西。”
萧朔无奈,“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调皮?”
这是答应了.
洛川换上小厮的衣服,跟着萧朔来到永宁公府。
院子内青竹森森,略显萧瑟。
其实是永宁公怕奴仆打扰陆枕休息,把人都撵走了。
洛川一进去就能闻到苦涩的药味。
有医士正好提着药箱出去,跟萧朔擦肩而过。
长泉正好出来送医士,看到萧朔,赶忙道:“萧公子,我家公子还未醒。”
“那我下次再来吧。”萧朔说完,站在他身后相貌清秀的小厮就伸手拽了拽他的衣服。
萧朔无奈,只好改口道:“我把东西放到屋里就走。”
“交给奴才吧。”长泉赶紧接过。
“不用,我们自己来。”
萧朔领着小厮,略过长泉进到屋里。
屋子里面的药味更重,萧朔将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撩开珠帘走到里间,弯腰去看趴在床上的陆枕。
男人面色惨白,眉头紧蹙。
看起来情况很不好。
萧朔皮实,小时候经常跟着老侯爷去军营,身体素质当然比陆枕这种白面书生好多了。
可就算是萧朔自己挨了这么一顿打,估计也要躺上个三天三夜。
“打的真不轻。”萧朔揭开陆枕后背处覆盖着的抹了药膏的白布,啧啧两声。
男人粗手粗脚,弄痛了陆枕。
即使正昏睡着,陆枕也发出一道疼痛的□□声。
“哥哥,你小心点。”洛川满脸心疼。
萧朔翻了个白眼。
他就轻轻碰了碰,不至于吧,又不是玻璃做的。
可看着洛川这副心疼的样子,萧朔又觉得无奈。
他这妹妹看起来真是铁了心的喜欢上他这兄弟了。
说实话,他这兄弟是好,品性、家世,甚至连日后的前途都是肉眼可见的无量的。
位极人臣,不在话下。
如果不趁着他现在还未真正崭露头角的时候把人拴住,等春闱一过,连中三元的榜子出来,到时候什么县主、郡主、公主的都过来抢人,那么他家这个妹妹真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你这还没进门呢。”萧朔嘟囔一句。
洛川娇羞地瞪他一眼。
男人趴在那里,失了平日里的温柔,多了几分脆弱。
洛川忍不住心疼,她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手,想牵住陆枕搭在床榻边上的手。
陆枕怎么还不醒呢?如果他看到她来了,一定会很感动自己来看他吧?
“你在干什么?”洛川的手还没碰到陆枕,一道声音突然插了过来。
洛川神色震惊地扭头,就看到苏邀月从屏风后面出来,还在系腰带。
她只是上个厕所,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两个人?
“你怎么还在?”洛川下意识提到了声音。
“嘘,别吵醒公子,公子需要静养,你这个小厮怎么这么不懂事?”苏邀月假装没认出洛川,她走过去,把洛川挤开,然后自己握住陆枕的手,轻轻抚摸男人漂亮的手背。
活像个女流氓。
洛川嫉妒的快疯了。
萧朔赶紧拦住洛川,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一个深闺女子,出来探望外男本就不妥,幸好没有被人发现,不然那还得了。
洛川本就因为落水所以名声不好,此事若是再传扬出去,那可怎么办呀。
萧朔身为一个大男人,突然开始为自家妹妹的婚事发愁。
“公子需要静养,你们快走吧。”苏邀月抬手赶人。
萧朔正要拉着洛川走,洛川却知道苏邀月肯定认出她了,不肯走。
“你不是拿了钱吗?”
“钱?什么钱?”
幸好,洛川为了让陆枕更加看清楚苏邀月的嘴脸,身上特意带着那张契约。
“这不是你的手印吗?”
苏邀月低头一看,然后摇头,“这不是我的呀。”
洛川急了,“这怎么不是你的?”
“街口乞丐的吧。”
洛川:……
“真的,不信你去对照看看。天还没黑,他现在应该还在那呢。你现在不去的话,等太阳落山了,他就走了。”人家乞丐都不996,太阳下山就回家。
她却要一天二十四小时照顾陆枕。
唉。
洛川拿着那张契约,浑身颤抖。
她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
“苏邀月!”洛川平地一声吼,简直将淑女形象全部放弃。
苏邀月下意识伸手捂住陆枕的耳朵。
萧朔赶紧捂住洛川的嘴,然后强硬将人带走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苏邀月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低头,就发现陆枕眼睫颤动,明显是要醒的征兆啊!
终于,在苏邀月期待的目光下,男人艰难睁开了眼.
陆枕醒了,身体还非常虚弱,连话都说不出来,全部都要靠苏邀月翻译。
“公子渴了。”苏邀月胡乱道。
永宁公站在一旁,听到苏邀月的话后赶紧让长泉倒了一碗水过来。
苏邀月接过水,熟练地喝下一口含在嘴里,正鼓着面颊要喂给陆枕的时候发现现在男人已经不需要她这么喂了。
苏邀月咽下嘴里的水,一点都不尴尬道:“给公子试过了,温度正好。”
她将茶盏送到陆枕嘴边。
陆枕喝了一口,然后就偏开了头。
苏邀月赶紧把茶盏放下,然后吩咐长泉道:“拿点粥来,公子饿了。”
突然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陆枕:……
永宁公神色疑狐地看向苏邀月。
苏邀月回视他,“我跟了公子这么久,公子一个眼神我就知道公子要什么。”
苏邀月没有说得更亲密。
比如陆枕撅一撅屁,股,她就知道陆枕要拉什么。
好吧,陆枕好像确实没有撅过屁,股。
因为苏邀月表现出来的事无巨细,所以让永宁公暂时认为,她是真的了解陆枕的需求。
永宁公突然明白陆枕为何会喜欢苏邀月了。
虽然有吴氏在,但毕竟只是一个后妈。
从小缺失了母爱的陆枕是贪图这样的关心的。
永宁公垂首,在想歪的路上越走越远。
认为陆枕跟苏邀月是母性恋。
“公爷,公子要休息了。”
现在的陆枕根本就说不了什么话,再加上永宁公也不是个多话的,所以两个人在一处就只能干瞪眼。
因此,在苏邀月的催促下,永宁公只好先行离开,让陆枕休息。
永宁公走了,长泉也不在,屋子里只剩下陆枕和苏邀月。
苏邀月开始表演了。
“公子,奴好担心你啊。”
“奴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衣不解带的照料,您看看,奴这双膝盖都在这床铺上跪紫了。”苏邀月努力的想露出自己的膝盖给陆枕看,不防发现自己的膝盖上没有淤青,立刻作罢。
床太软,不怪她
陆枕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印出苏邀月的脸,他盯着她,眼神莫测。
苏邀月想到那份文书,立刻又跟着心虚起来。
没关系,她都打理好了。
“既然公子醒了,那奴就该离开了。”说完,苏邀月却跪着没动。
苏邀月想,陆枕醒了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出去了吧?黄梅怎么还不来?
她这话是不是说早了?
正当苏邀月想着自己要不要再说一遍加重语气的时候,那边黄梅终于姗姗来迟。
“娘子!娘子!您不能走啊!”
黄梅直接奔了进来,然后“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苏邀月立刻坐直身体,“黄梅,你这是干什么呀?”
“娘子,你为公子做了什么多,一定要让公子知道啊!”说着话,黄梅取出了一封信送到陆枕面前。
“不,别,别给公子看。”苏邀月作势欲抢,然后被她……抢到了?
苏邀月傻了,黄梅也傻了。
幸好,这个时候陆枕发话了。
“给我……看看。”
因为高热,再加上长久没有发声,所以男人的声音不如之前那么温润如春风,反而透着一股阴质的沙哑感。
还,还挺好听……而且,好性感啊……
苏邀月赶紧回神,然后打开信,自己举着送到陆枕面前,并装腔作势道:“公子,奴不想给你看。”
【快看快看,你刚刚醒,老眼昏花的看得清楚吗?要不要找个人给你读一下?】
苏邀月的手指都戳到陆枕的脸了,怼得那么近,是怕他看不清。
虽然苏邀月只能看懂一部分这上面的字,但她知道,按照她的要求,这上面写的都是一些比如说,她做出离开的选择全部都是为了陆枕的前途着想。
她不是为了什么文书,文书只是一个借口,她实际上是为了陆枕的事业和婚姻。
她是一个多么为了真爱而愿意舍弃自己的恋爱脑女性啊。
她对陆枕是真爱!
【看完了吗?手好酸。】
“嗯。”陆枕淡淡出声。
苏邀月立刻把手放了下来,她垂首,露出自己纤细羸弱的脖子,“公子,奴真的不愿意让您知道这件事。”
陆枕没有说话,他只是偏头,朝黄梅看了过去。
苏邀月还沉浸在自己的奥斯卡演技里,没有关注到陆枕的动作。
他靠在榻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黄梅。
黄梅一直认为自家世子是位不食人间烟火的温柔君子,可今日,黄梅第一次被自家世子身上的气场震慑到。
世子还是那个世子,可他看过来的眼神却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黑沉沉的,像是一个深潭,能把她吸进去的那种摄人心魂的恐怖感。
黄梅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一团塞进土里。
太瘆人了。
黄梅低头的时候,看到地砖上印出自己的影子。
发髻上面那支簪子微微晃动。
黄梅终于又想起苏邀月教她的那些话,“是,是奴婢看不得娘子受委屈,这封信娘子本来是让奴婢去烧了的,可奴婢偷偷拆开看了,才明白娘子对世子如此用心,奴婢,奴婢这才大着胆子过来,希望世子不要误会娘子!”
说到这里,黄梅悲从心起,她不能失去苏娘子啊,她可实在是太大方了!
“嗯。”陆枕淡淡回应,没什么表示。
正在奥斯卡演技的苏邀月开始心慌。
黄梅看一眼苏邀月,再看一眼陆枕,起身,退了出去。
那边长泉正好端了药过来,打破了这份令苏邀月都觉得尴尬的尴尬。
“公子,喝药。”
陆枕闻到那苦药,微微皱眉,那边苏邀月已经忍不住干呕了。
“呕……”
陆枕吃力地扭头看她。
苏邀月立刻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她这个是自然反应,实在是这几天喝得太多了。
“苏娘子为您试药,这几日辛苦了。”长泉道。
苏邀月满脸震惊。
什么情况,长泉你转性了?
其实若是苏邀月现在照一下镜子,就能发现自己此刻的容貌实在是比陆枕好不到哪里去。
“等一下。”陆枕说话已经很顺畅了。
他似乎对苏邀月接近自己只为了一份文书的事情并不那么感兴趣,反而微微抬眸,长睫之下双眸如墨点漆,蕴着一层琉璃光色,带上了几分虚幻缥缈之意。
“我做了一个梦。”
苏邀月:?
陆枕眨了眨眼,眼中的虚幻之色变成七彩琉璃,那是琉璃灯的颜色。
男人积蓄了一下力量,他艰难而缓慢地抬起一根手指。
优雅到骨子里的男人,即使是如此狼狈的时候,也带有一股天生的矜贵。
那根白皙漂亮的手指准确地抵住苏邀月的额头。
这是什么姿势?
苏邀月蹙眉,却没有反抗,反而微微扬起额头顶住陆枕的手指,像只猫儿似得那么乖顺。
“公子做了什么梦呀?”
【好奇JPG。】
陆枕轻咳一声,继续道:“我梦到自己死了。”
苏邀月:!!!
【这是什么bug!】
陆枕微微蹙眉。
这句听不清。
关键的声音会被故意模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故意覆盖那些不能透露出来的秘密。
“我梦到我死了之后在一个极黑,极冷的地方。”
【下地狱了?】
陆枕:……
“我猜,那或许是地狱吧。”
“公子这样的好人,怎么会下地狱呢?”
【确实不该呀。】
男人收回手,垂下眼皮,透出三分淡漠沉静,“地狱太冷了,月儿会来陪我吗?”
陪葬!!!你当自己是皇帝啊!
苏邀月气得差点站起来,可当她看到陆枕那张脆弱漂亮的堪比皎月般的面孔时,又想到他身上的伤。
好吧,这只是一个脆弱的男人。
他不是故意的。
而且……陆枕的结局确实是be。
毕竟自古男二能有什么好结局呢?
陆枕会死。
想到这件事,苏邀月突然开始觉得烦躁。
如果是从前,她肯定不会为了这件事困扰,大家各取所需嘛……可自从陆枕为她挨了一顿鞭子之后,苏邀月的心境就变了。
她从前只顾着自己拿回文书,顺应心意改变陆枕的剧情和命运,等她走了,陆枕会重新走上老路,然后因为洛川,所以迈向死亡。
死亡。
苏邀月想到陆枕半死不活地趴在床铺上的时候,那种样子……苏邀月朝陆枕看过去。
男人像是因为刚才那个力气所以抽干了身体的全部精力。
他疲惫地垂眸,眼睑下垂,眼尾也跟着耷拉下来。
有些可怜。
屋子里除了药味,还有尚未消散的血腥气。
苏邀月想到自己替陆枕擦拭的时候,那满手的血……她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好吧好吧,反正她的文书还没有拿到手,她就再被迫待一阵吧。
是被迫。
不是自愿的。
她都是为了文书。
顺便……改改陆枕的命运吧。
起码,别让他死了。
陪葬当然是不可能陪葬的.
陆枕很好骗,他相信她了。
这让苏邀月难得产生了一股罪恶感。
好吧,以后不叫他狗男人了。
“月儿,要喝水。”
陆枕的高热退了一点,可还是在咳嗽。
每次咳嗽就会牵动伤口,总是出一身冷汗,如此往复循环,这伤是越来越难好。
尤其是晚上,一会儿咳嗽一声,一会儿咳嗽一声,像个破风箱,还是最娇气的那种。
为什么苏邀月会有这种感受呢?
因为……她就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啊!!!
苏邀月怕压到陆枕的伤口,可是为了表达她对陆枕的爱情,她必须要照顾他。
因此,苏邀月睡在了外间,听到陆枕的声音,苏邀月立刻打着哈欠勤勤恳恳地奔进来,然后倒好一碗茶水送到他面前。
屋子里烧了好几个炭盆,很暖和。
男人穿了一件中衣,外头披了一件斗篷,他的手指刚刚沾到茶碗就蹙眉。
“月儿,要热的。”
苏邀月立刻又跑出去到凤鸣苑内新开辟出来的小厨房去拿热水。
因为陆枕的病一直要熬药,然后还要煮一些清淡的且富有营养的食物,所以永宁公就让人临时弄了一个厢房出来当临时小厨房。
苏邀月颠颠地捧着一碗热茶过来,差点把陆枕烫死。
“月儿,太烫了。”
苏邀月:……
忙活了好一阵,陆枕终于喝上一碗舒心的茶,苏邀月也终于能回去歇息了。
如此照顾了三日,苏邀月每天累得打晃,站着都能睡着。
冬日暖阳融融,苏邀月靠站在院子里的木架子边,正在帮陆枕晒书。
人还没晒明白呢,就晒书了!
这书有这么重要吗?还非要她来晒?
苏邀月开始怀疑陆枕是在故意整自己。
她气愤地翻着书页,一副要把它们都撕碎的样子。
那边,永宁公又给他的好儿子带了东西过来。
“你上次说君闻想吃周记的樱桃煎。”
“是的,公爷买来了吗?”
“嗯,我下朝的时候顺路买的。”永宁公不善说谎,今日他明明休沐,特意一早起身去排队买的。
苏邀月一本正经地颔首,“嗯,我等一下给公子送进去。”
然后自己吃。
陆枕才不喜欢吃这种黏黏糊糊的东西呢。
“对了,”永宁公突然想起什么事,他一脸严肃的跟苏邀月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苏邀月满脑子都是樱桃煎。
“真文书被人偷走了。”
“什么?”苏邀月回神,扬高声音后又拉低,她问,“被谁!”
永宁公摇头,“不知道。”
苏邀月:……
“那你快点给我找啊。”
“当然了,我恨不能你立刻离开君闻。”
“我也恨不能。”苏邀月嘟囔一句,提着樱桃煎进了屋子。
陆枕又趴在那里看东西了。
男人的伤口还没好全,小部分已经结疤,大部分刚刚不渗血。
因为还不能穿衣服,所以屋子里烧得炭盆又多放了几个,苏邀月进来的时候被熏了半脸的热度。
苏邀月将帘子掀开一点换换气,然后提着樱桃煎过去,“公子,公爷又给你送东西来了,您看看,樱桃煎,哎呦,公子都不喜欢吃这种东西的,公爷真是不懂公子的喜好。”
说完,苏邀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樱桃煎。
唔!好吃炸了!
果然是百年老字号!
“公子,你在看什么呀?你的伤还没好,不要这么勤奋啦。”
苏邀月一边吃着樱桃煎,一边还不忘记关心陆枕。
她凑过去看一眼。
什么字呀,这么龙飞飞飞凤舞的。
随着小娘子凑近,陆枕闻到一股甜腻的樱桃煎的味道,他表情平静地垂眸道:“文书。”
“什么文书呀?”苏邀月不在意的询问。
“你的脱籍文书。”男人神色淡然。
苏邀月:!!!
“原来,原来在公子这里……”苏邀月手抖得连樱桃煎都拿不稳了。
“嗯。”陆枕精准地躲开苏邀月伸过来的手,仿佛早就猜到了她的动作,然后将文书递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长泉,“这份文书我暂时让长泉替你保管吧。”
啊?
“奴,奴可以自己保管的。”苏邀月着急地伸手去长泉那里拿。
长泉亮出指缝间藏着的刀片。
苏邀月:……
“不急,等过了春闱,我亲自陪你去衙门改籍。”
“我……”很急啊!!!
“到时候将把你抬姨娘的事情一起办了。”顿了顿,男人抬头看她,眼神温柔,“也不枉费你对我一番情意。”
狗屁情意,她的文书啊!!!
“刚才你吃的是什么?”
“樱桃煎。”苏邀月像只没精气神的兔子般拉拢下脑袋。
“吃完就去晒书吧。”
苏邀月:……
“月儿。”
苏邀月气愤往外走的时候,男人突然再次喊住她。
苏邀月扭头,脾气不太好,“做什么?”
阳光正好,男人靠趴在那里,脸上光影斑驳,看不清表情,只听他道:“有你真好。”
苏邀月下意识红了脸。
陆扒皮!
30 ☪ 第 30 章 ◇
◎大反派选手(大修)◎
陆枕的伤一天天好了。
苏邀月却很是发愁。
因为她想到了陆枕的悲惨结局, 还有那个最终导致陆枕死亡的罪魁祸首,最后会被洗白的大反派三皇子。
说起这位三皇子,小说里的男四兼职大反派选手。
同样作为女主后宫的一团, 三皇子作为大反派角色出现,他被女主洛川所救之后, 看到女主洛川的绝美容颜对其念念不忘, 一度强取豪夺,作为男女主感情之间的障碍和催化剂, 贡献了不少自己的力量。
最终,这位三皇子被女主洛川的真诚感动, 决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并且接替自己那个英年早逝的太子哥哥继承皇位, 退了跟未婚妻的婚事, 终身未娶, 只为了证明自己对女主的爱。
后来还把女主跟男主生的儿子过继过来当太子了。
当时,读者们对这位三皇子磕得死去活来。
苏邀月也磕了。
现在, 她不能磕了。
这位三皇子洗白前丧心病狂的程度令人发指。
他作为一个占有欲极强的变态,知道洛川曾经喜欢过陆枕之后,就对陆枕哪里都看不顺眼,终于有一次,这位变态下手了,将高贵文雅的京师第一君子挖眼毁容割舌还觉得不满足, 甚至断其四肢,意欲做成人彘。
幸好,还没做成人彘的陆枕被女主洛川看到了。
洛川哭着哀求三皇子不要这样, 面对心爱之人的请求, 三皇子最终决定放过陆枕。
可陆枕已经变成这样了, 那个高贵矜持的京师第一君子,已然没有了能活下去的勇气,最终投井自尽。
就在凤鸣苑里头的那口井里。
苏邀月下意识转头看向院子里的那口井,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陆枕梦到的不是地狱,而是井。
又深又冷的井。
可这井并非地狱,那位三皇子才是他的地狱。
苏邀月记得,洛川对三皇子有救命之恩。
如果,让洛川不能救三皇子呢?
苏邀月觉得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她记得洛川是在哪里救的三皇子?好像是一个什么书坊?
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缘来是你”书坊?
呕,什么破书坊,取这么个名儿,又不是相亲网站.
趁着陆枕休息,苏邀月领着黄梅出去寻找“缘来是你”书坊,然后发现了一件令她惊奇的事。
“娘子,您有这书坊的房契啊,对了,还有地契呢。”黄梅对于财产这种东西真是非常敏锐了,苏邀月的财产交给她保管,非常放心。
苏邀月想起来了,萧朔好像输给她一座书坊,难道就是这座?
真.缘来是你呀。
外头天冷,苏邀月戴着毡帽,撩开马车帘子下来,那掌柜的看到上门的是位小娘子,皱了皱眉,站在柜台后面没有动。
书坊内站着几位穷酸书生,因为买不起书,所以就赖在书坊内看。
掌柜的也没有赶他们走,因为萧朔在做老板的时候曾经说过,这书坊开着也不必指望它赚钱,所以就算是亏欠做公益,让穷酸书生们免费读书,他也觉得无所谓。
“娘子,这是书坊,首饰铺子一条街在后面。”
掌柜的见苏邀月进门,赶紧上前阻拦。
小娘子身上的斗篷领口处围了一圈巨大的白色狐狸毛,那茂盛绵密的毛发挡住了她半张脸,毡帽下,只露出一双漂亮水灵的眼,带着清澈的娇气。
其实大周也没有规定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普通人家的姑娘确实不怎么读书,只要嫁得好就行了。
这些普通人家的小娘子不比世家贵女,清流之家会请私教,或上宗塾读书。
不管如何,反正总会识得几个字。
然后再培养培养琴棋书画之类的。
世家贵女过来不会走正门,都往偏门进,到里面的厢房去,让随身的丫鬟选书。
普通人家的小娘子也没有这个闲情逸致来看书,毕竟女儿家也不必看太多的书。
这样不懂规定,定然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正在书坊里面看书的书生们听到掌柜的话,纷纷转头朝苏邀月看去。
小娘子穿着胭脂色袄裙,外头一件正红色斗篷,看不清楚脸,看起来瘦弱可欺,一阵风便能吹倒的样子。
“我要见你们管事的。”她说话的声音也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度,让人听在耳中除了瘙痒之外,只剩下无限轻视。
“我们管事的?我就是管事的。”掌柜的道:“现在,请娘子离开此处,或者交钱进到后面的厢房里,让随身丫鬟替你取书。”
掌柜的往苏邀月身后看一眼,除了一个马车夫外,只有一个小丫鬟。
像眼前这种贪慕虚荣,家贫却一定要穿好衣裳,打扮的如名媛一般的小娘子,掌柜的看多了。
这座书坊的老板不一般,因此偶有皇亲国戚,名门贵公子会过来看书,便有假名媛常常来此钓金龟婿。掌柜的早已练就火眼金睛,任何一只假名媛都休想逃过他的法眼!
面对掌柜的有色眼镜,苏邀月就仿佛看到了以为自己也是奢侈品的嚣张柜姐。
她摸了摸自己的指甲,没有接话。
与此同时,书坊内被打扰到的几个书生也道:“女子看什么书呀,别打扰我们了。”
“黄梅,把东西拿出来。”苏邀月懒声道。
黄梅将房契取了出来拿到掌柜的面前。
掌柜的仔细一看,登时怔住。
“这这这……”
小娘子纤纤素手一指那掌柜的,“你被解雇了。”
掌柜的:……
然后抬手指向里面的那几个书生,“你们长得太丑了,我不乐意你们待在这里。”苏邀月看向一旁呆愣愣的店员,“把他们赶出去。”
店员:???
穷酸书生们:……
苏邀月还觉得不够,添了一句,“买不起书看什么书呀。”用来回敬这些穷酸书生们的“女子看什么书呀。”.
洛川很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苏邀月做出这样的事情却还没有被赶出去呢?
陆哥哥为什么会原谅这样一个女人呢?
苏邀月到底有什么魔力?
洛川想得头都要炸了。
因为计策再一次失败,所以这段日子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这么冷的天,她竟然开了窗子吹风。
绿屏看到的时候,也不敢阻拦,生恐洛川又打自己。
洛川开始发起热来。
萧朔过来看她。
洛川满脸期待地看着萧朔,“哥哥,若是陆哥哥知道我病了,会不会心疼我,会不会来看我?”
自己这妹妹是魔怔了。
萧朔无奈。
虽然他知道陆枕的魔力,但他没想到自家妹妹居然陷得那么深。
“妹妹,这世上的好男人很多。”
“谁?”洛川问。
萧朔想了想,“比如你哥哥我。”
洛川:……
洛川偏过了头。
萧朔:……
“凭借妹妹的容貌和家世,什么样子的男人找不到呢?就算是皇子都嫁得。”
洛川继续不理萧朔。
萧朔知道,洛川每次生病都是因为心病,这心病或许还是跟陆枕有关的相思病。
“今日天气不错,你跟我出去转转吧?”.
洛川不能吹风,萧朔就带洛川去了书坊。想让她看看最近新奇的话本子,转换转换心情。
自家地方,马车可以直接进入书坊后面进入包厢。
可到了之后,萧朔发现书坊大门紧闭。
这是怎么回事?
萧朔上前拍打书坊大门。
没有人回应。
他走到旁边,看到书坊上面贴了一张纸。
上面写道:“今日闭馆。”
旁边围聚着一堆准备蹭书的穷酸书生们,满脸哀叹之色。
萧朔问,“这是怎么了?”
“听说是老板让关的。”
老板?他就是啊,他没有让关啊!
“是个小娘子,原以为是那种人……没想到居然是这座书坊的主人。”
萧朔想起来了,这座书坊他上次输给某只小妖精了。
萧朔:……确实不再是他了的,他被洛川搞昏头了。
苏邀月站在“缘来是你”二楼,看到萧朔领着洛川重新上了马车,似乎是准备前往下一站。
“黄梅,派人盯住了。等一下,我自己去吧。”
三皇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洛川救到三皇子。
至于这二楼……还是要找个人盯着,尽量要武功好的。
而且为了避免三皇子不倒在别的地方被洛川碰到,这二楼倒还真是要留着。
至于那三皇子是生是死跟她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洛川。
反正只要不让洛川去救下三皇子那个变态,就能改变陆枕的命运。
苏邀月跟黄梅坐在另外一辆马车上,跟着萧朔和洛川他们转。
苏邀月没敢跟太近,她知道萧朔这个人看似酒囊饭袋、纨绔子弟,实际上他并非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堪。
果然,才跟了一条街,萧朔那边似乎就有所察觉。
苏邀月没办法,只得临时停下来,然后撩开马车帘子下了马车,站在糖葫芦铺子前买了几串糖葫芦。
萧朔那边也跟着停了一会儿,然后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苏邀月没有跟,她只是将手里的糖葫芦送到正蹲在墙角讨饭的小乞丐面前。
小乞丐眨了眨眼,一把抢过。
苏邀月再拿出银子,笑眯眯道:“有事找你们。”.
乞丐网,情报网,小说里都是这么说的。
苏邀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然后发现……太好用了!
小乞丐们年纪轻,跑得快,人也多,关键是不起眼,萧朔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被小乞丐盯住。
“妹妹,你还想去哪?不如我们去游湖吧?”
这大冷的天去游湖,洛川的感冒还没好,她头疼的紧,直接道:“我想回去了。”
“好吧好吧。”萧朔无奈,只好送洛川回去。
回到定远侯府,洛川直接躺到了床铺上。
她迷迷糊糊的,整个人都不是很舒服。
洛川的病是心病。
她捂着心口,又气又烦。
如此情绪间,洛川陷入半梦半醒之中。
她做了一个极其真实的梦,她梦到自己一人站在二楼看书,看得入迷。
灯火氤氲,已是晚间。
洛川起身准备离开,不想脚下一绊,摔在了地上。
手掌撑在木地板上,满是濡湿痕迹。
她睁开眼去看,发现手掌之上沾染的并非水渍,而是血迹。
她再转头朝身后看去,那绊倒自己的东西也并非什么堆放的书籍,而是一个男人。
洛川猛地一下从梦中惊醒,耳边回荡着一句话。
“去救他。”
这道声音似虚非幻,当时,洛川碰到顾深栖的时候也出现过。
洛川迷迷糊糊顺着它的安排做了,然后才知道顾深栖原来是锦衣卫指挥使。
这道声音出现的时候,总会帮助她做出有力且正确的选择。
洛川不知道这道声音从何而来,她认为,这可能是上天怜惜,给她的一份命运指引。
也或许,那是她自己心里的声音。
另外一个,更强大的自己,在帮助她。
如果她按照它说的做,就能得到陆枕吗?.
洛川看一眼天色,马上就要天黑了。
她起身,决定跟随梦境一试。
洛川一人出了院子,正准备往角门去,不想那道声音又出现了。
“往左边走。”
洛川一顿,想了想,最终决定听从。
听着那道声音,洛川来到一个……狗洞边。
为什么让她钻狗洞?
洛川盯着狗洞没动,她已经是定远侯府的小姐了,怎么可以钻狗洞呢?
洛川不愿意,转身要走,可她想到陆枕,想到苏邀月,想到自己苦苦求而不得的爱情。
没有人看到,为了陆枕,她什么都可以做。
男人是她心中的光,是唯一不嫌弃她的人。
洛川咬牙,转身回去钻了狗洞.
京师城内有些地区晚上是会进行宵禁的。
“缘来是你”那块就是。
洛川一路过去,幸好没有碰到巡逻的人。
她来到书坊,书坊大门紧闭。
那张“今日闭馆”的纸张还贴在门口。
洛川皱眉,伸手扯了扯那把铜锁,锁得很牢固。幸好,洛川因为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所以她无师自通了一项技能,那就是开锁。
洛川拔下头上的簪子,打开了铜锁。
她的心情略有些激动,她觉得自己打开的不是锁,而是通往另外一条命运的道路。
书坊的楼梯是在内部的,上了楼之后有一个外露走廊,上二楼的楼梯要从走廊上穿过去到另外一面。
书坊里没有人,很暗,洛川一个人行走在空荡荡的书坊里,四周回荡着她自己的脚步声,有些瘆人。
洛川努力平稳呼吸,她进入二楼,正准备推开门的时候,二楼的屋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屋子里倒出来一个什么东西。
她吓了一跳,忍住从喉咙里涌出来的尖叫声低头看过去。
只见一个黑衣男人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一半身子在外面,一半身子在屋子里面。
他紧闭着眼,黑色的衣服被鲜血濡湿,面色惨白,情况看起来非常的不好。
因为倒地的动作,所以男人身上的鲜血氤氲开来,浸湿了洛川的鞋面。
洛川下意识往后退,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救他。”
梦中的场面再次出现,有那么一瞬间,洛川不知道眼前的是梦还是真实。
可她迅速做出了反应。
她弯腰,伸手去探男人的鼻息。
没死,只是有些微弱。
男人的腹部被割开了一道极深的口子,此刻还在出血。
洛川知道,现在应该要先止血。
她左右环顾,没有干净的衣裳,二楼内堆的也全部都是书。
虽然她过来了,但……私心还以为只是一个她不甘心的梦,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因此,洛川并未准备什么其它东西。
洛川咬牙,半蹲下来,伸手解开自己身上的袄裙,撕开干净的中衣,替男人绑住正在流血的伤口。
绑完,洛川注意到男人腰间挂着的那个玉佩。
成色极好。
上面好像雕着一条威武的龙。
正当洛川发愣间,躺在地上的男人突然醒了。
那一刻,洛川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看到了男人睁开眼皮之后,露出的那双摄人心魄的绿色眼睛。
真美,像世界上最贵的绿色琉璃宝石。
男人生了一张极俊朗的脸孔,五官深邃,鼻梁高挺,透着一股艳丽之色,那是一种异域风情的美。最吸引人眼球的却那双绿色的眸子,漂亮归漂亮,太冷了,眼神阴鸷,像极了某种冷血动物,比如说,蛇。
洛川在打量男人的时候,男人也在打量她。
因为失血过多,所以男人的力气还没恢复,神智也没有在第一时刻清醒过来。
潇月池恍惚间看到了一个人影,像仙女一般带着馨香的温柔。可下一刻,他就笑了。
怎么可能呢?像他这样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仙女来救他?
然后下一刻,洛川就被清醒过来的男人凶恶地掐住了脖子。
她睁大眼,显然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是她救了他呀。
古代版农夫与蛇正式上演。
“你是谁?”男人掐着她的脖子,说话的时候声音沙哑难辨,像是在刻意模糊自己的嗓音。
因为靠近,所以洛川鼻息间,那股血腥味更重了。
“救你的人。”洛川艰难发声。
男人掐着她脖颈的手下意识松了劲,不过依旧没有彻底松开,只是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为什么救我?”
按照人设,洛川拥有一张圣母脸。纯善好看,如皎月般温柔恬静,这是一张让人看一眼就毫无防备,从心底里生出一股信任感的完美脸蛋。
就仿佛她用那张脸对着你说任何话,你都会相信她。
这是作者给她的优势。
“救人,还需要理由吗?我也会救猫儿、狗儿、兔儿,我舍不得它们受苦。”
小娘子颤着眼睫,看起来害怕极了。
她揪着自己的衣摆,浑身战栗,像是下一刻就会晕过去。
如此瘦弱、纤薄、无助的小娘子,看着毫无攻击力。
男人似乎是因为伤势的问题,再加上眼前确实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小娘子,所以他终于松开了她。
洛川低着头站在那里,小声道:“我不知道公子是谁,也不知道公子遭遇了什么,我只知道我碰到了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那你就不怕自己救的是个坏人?”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少女的声音,潇月池自己也不自觉跟着放缓了语气。
他向来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这样的状态让他疑惑。
今日的他有些古怪。
不,是面对这个女人的他十分古怪,就好像不是他了。
“可若是见死不救,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小娘子皱眉,双眸如水,纯洁干净,就如同冬日里最纯净的那一捧雪,看得潇月池心口荡漾。
男人下意识伸手按住自己的腹部,白色的布料似乎还残留着女子身上的淡香,暖意透过衣料贴在肌肤上,顺着阴冷的血脉流动。
“是嘛。”
洛川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她明显感觉到了危险。
已经救了,她该走了吧?
洛川略有些失望,为什么她救的不是陆枕呢?
男人正盯着她,像蛇一样。
洛川注意到男人的眼神,“我这里有些银两,您也可以带走。”
“你觉得我缺钱?”
女子始终没有看向男子,语气软弱温吞,表面善良极了,心中却已经极度不耐烦。
神让她做的事,一定有深意。
“还是带一些吧,你身上有伤,路上颠簸,没有银子怎么行呢?”
洛川话音刚落,突然被男人按进了怀里。
男人怀里极冷,洛川打了一个寒颤,男人冰冷的指尖划过她的下颌,然后抬起了她的脸。
“你这么急着要我走?就不想要一些报答吗,嗯?”
洛川的下颌被强制抬得更高。
她颤抖着眼睫看向男子。
因为之前洛川一直低着头,所以男人没有完全看清楚她的脸。
现在,借着半开的窗子,女子的脸终于彻底展露在他面前。
男人呼吸一窒,眼中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光彩。
他兴奋地摩挲着洛川的脸,目光在她的脸上一寸一寸挪动。
他的手指很冷,那股冷透入肌肤,渗入肌理,让洛川忍不住的又打了一个哆嗦。
“害怕了?那你还救我。”男人黏腻阴冷的声线中带上了几分笑意,似乎是对洛川的容貌很满意。可这样的笑,只更让人觉得瘆人罢了。
洛川开始后悔,她救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用?
“如果你不是救了我一命,现在你就是一具尸首了。”话罢,男人伸手按住自己的腹部,视线又落到洛川的发髻上。
“嫁人了吗?”男人不急着走,反而跟她拉起了家常。
姑娘发髻。
洛川后退一步,神色警惕地看他。
潇月池眼中的兴奋并未消退,反而更加浓重。
“没有嫁人,那许配人家了吗?”
其实不管是嫁人,还是没嫁人,亦或者说是许配没许配,对于男人来说都无关紧要,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得到手。
“公子,你醒了,天色不早,我也该走了。”洛川转身,如仙子般突然出现,又准备如仙子般突然消失。
潇月池怎么肯让人走。
“既然娘子救我一次,那应该不介意再救我第二次吧?”.
一辆马车出现在没什么人的大街上。
马车刚刚出巷口,就撞见了巡逻的人。
是夜检,听说最近京师城内正在查什么人。
“检查马车。”
那为首之人直接将马车拦住。
那侍卫跋扈惯了,直接伸手挑开马车帘子。
风灯窈窈,光影如雾。
马车厢内,姿容俊美的男子怀中懒抱着一位美人,羞怯地躲在男子怀中,看不清容貌。
再看男子,衣衫半开,敞露着上身,似是醉酒了,正闭着眼假寐。
马车前的风灯摇摇晃晃,美人面颊坨红地伏在男子身上,姿势半跪半挂,显然是已经没了什么力气。
可想而知,方才马车内发生了什么。
那赶车的马车夫赶紧道:“军爷,这是我们怡红院的车架,您看这……”
怡红院,男人都懂。
军爷抬手放行。
马车帘子落下,洛川抬手就要扇潇月池一巴掌。
潇月池攥住她的手腕,勾唇笑道:“多谢娘子两次救命之恩,我必回报。”话罢,男人撩开马车帘子,消失在夜幕之中。
洛川也赶紧下了马车,然后慌乱的整理衣物。
这男人……委实孟浪!.
苏邀月来到那个被小乞丐发现的狗洞前,来得巧,正看到洛川趴在地上准备钻过去。
苏邀月:……
洛川:……
三更半夜,被人围观钻狗洞。
洛川不知道苏邀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可她自己却是很心虚。
气氛十分尴尬,洛川垂首,在地上摸索一阵,然后站起来道:“我簪子呢?没找到,算了。”话罢,洛川站起来,假装没有看到苏邀月,径直走到角门处敲门。
完全没有意识到她一个闺秀大半夜趴在地上找簪子这种借口有多拙劣。
角门被打开,看门的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他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洛川神色一顿,然后在洛川压低的怒斥声中赶紧让自家小姐进来了。
“吱呀”一声,角门关上了。
苏邀月站在原处,看着洛川的背影。
她的裙裾处沾有血迹,衣裳也有撕扯的痕迹。
狼狈且凌乱。
苏邀月深吸一口气,差点把自己的水晶指甲给掰断了。
好生气好生气好生气啊!!!
目前看来,洛川成功了。
她失败了。
果然,女主光环是不可破的吗?
她牺牲了美容觉就换来这样的结局?
苏邀月狠跺了一阵脚,然后伸出两根手指,点住自己的眼尾,用力提升,预防气出鱼尾纹。
然后她就这样提拉着自己的眼尾,气呼呼的上了马车。
黄梅:……给她家娘子气成这样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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