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一章
云绽向后望的眼神收了回来,江厉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
她是真的没想到他会追过来,沈砚行提醒的时候她直接吓到坐正身子。
“你认识?”沈砚行脸上的笑停滞了一秒,而后不动声色地散去异样。
他虽然是家境富裕娇养长大的人,但是却异常稳重,看云绽的眼神情绪收敛,远不如江厉那般外放。
云绽不知道该不该点头,最后只好道:“同学,不熟。”
“看上去,”沈砚行犹豫了,在脑子里斟酌,最后选了个比较合适的形容词,看着她温和笑:“看上去,他应该很喜欢你。”
他凑近的时候,她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味,又苦又涩。
“舞鞋你不喜欢,只能俗套地送你项链。”
汽车驶出小巷,阳光出现,沈砚行五官随之变得柔和,眼梢唇角全都向上弯弯,看着她,笑得温柔。
云绽脸色骤变,急忙否认:“没有,我和他刚认识不久。”
云绽点头,她和沈砚行在一起时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他笑而不语,轻轻帮她把头发理好,动作轻柔像对待最珍贵的公主。
云绽垂着眼睫,而后觉察到一粒凉意兜顶而下,项链滑过她的额头,滚过鼻尖,最后停留在她的脖子上。
云绽低着头看项链,他神情温柔地帮她扣好,然后顺了顺小白兔的软毛。
“这半年过得还好吗?”他问。
因为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不知道周當知一而再再而三叮嘱的讨好,究竟是怎么个讨好法。
沈砚行太有礼貌了,事实上,就算她顺着周當知心意对沈砚行自荐枕席,他也未必会接受。说不定还会为她的堕落而感到痛心。
云绽承认,这个提议对她确实很有诱惑。
但方云华在淮序,她哪也去不了。
怕说多错多,云绽幅度极小地摇摇头,只想他的注意力千千万万不要再放在她身上。
沈砚行也不恼,淡淡点头:“统招也好,国内也有许多出名的舞蹈学院。”
沈砚行太完美,无懈可击。
伴随着汽车缓慢行驶,他说:“我看过你的成绩,国内大学基本没有问题,但是,绽绽,你想留学吗?”
云绽看他:“怎么这样问?”
是美丽,也是禁锢,像重金打造的金锁。
现在是她学业的重要时刻,尽管进修的他学业更加繁重,但仍然放心不下。
即便是一周一次通话,他也时常惦念着。
“或许是我多想,我觉得你不该浪费你的舞蹈天赋。”沈砚行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在国外给你找一位经验丰富的导师,资金方面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你。”
初冬,道路两旁的蓝楹树已经没了花朵,街上的行人各个都裹得厚厚的,揣着手各忙各的事。
有卖冰糖葫芦的、有卖炒板栗烤红薯的,汽车慢悠悠在路上行驶。
以往这个时候沈砚行都会安静地看书,两人互不打扰。
许是太久没见过云绽,他今天只想看着她,一秒都舍不得错过。
云绽飞快抹掉。
车在玉满楼停下,他提前订好了位置,带云绽上顶层、视野最好的地方。
他牵着她的手,走过的地方灯光璀璨、装饰奢靡。
点菜的时候云绽主动叮嘱不要香菜、少盐少油,不需要餐后甜点。
这是沈砚行的饮食习惯,他没想到他离开半年,云绽还记得。这倒令他微微吃惊。
两个人安静地吃饭,沈砚行偶尔抬头看她,十七岁的她含苞待绽,像水池里娇养的亭亭荷花,微风轻轻吹拂,轻盈地在水面上摇晃。
那是一种近乎脆弱的美丽,精致、易碎。
云绽软趴趴地扒在车窗上,头发也软软的,身子也软软的,可以随意捏成任何形状似的。时而看着窗外,时而用指尖在玻璃上写字。
写了什么呢,沈砚行扫了一眼。
云绽头发挽得很松,耳畔的碎发几次散落下来,她用手抚了下,沈砚行凑过去帮她理好。
他们亲密又疏离,像情侣,更像兄妹-
十二月的天气,纵然还没到下雪结冰的温度,但空气中已然泛起冷意。
等他们走近,盛鸿涛忙松了口气,拉着林幼安过来。道:“小五,你来劝劝三哥。”
“怎么了?”林幼安莫名其妙,被他一拽,外套滑落半个肩头。
宋榆归不悦地拍开盛鸿涛的手,把林幼安外套扒拉好:“干什么呢?”
盛鸿涛挠着后脑解释:“就是,这不看见有人来接云绽放学吗?”
林幼安笑了,这有什么。
盛鸿涛补充:“那人是沈砚行。”
学生们几乎是一出教室就裹上了厚厚的外套。
陆流他们下楼的时候,盛鸿涛和江厉就立在校门口。
江厉面无表情的看着手机。
“……”
他们几个听说过沈砚行,毕竟父母那辈有事业往来。但沈砚行和他们不在一个年龄阶段,所以基本没在一起玩过。
林幼安讪讪道:“云绽和沈砚行认识啊。”
盛鸿涛使劲朝她挤眉弄眼,她这才悟了过来,啊了一声:“认识就认识嘛,认识又没什么的。”
她凑到江厉面前,嬉皮笑脸的:“三哥,你们从小接过我多少次放学啊,又不是接一下就是谈恋爱。”
说完,她拉着江厉的胳膊,往外扯:“走吧,饿了饿了,去吃饭。”
江厉起先不动,但又像是被她说动了,往前走了几步。
他是真正的天才,凭自己的能力考上农学院,被美国邀请外派研究,还没毕业就收到了科学院植物研究所offer。
长辈们都说他是整个研究所最年轻的科研人员,未来仕途通达,一片光明。
比起他们这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五人团可好太多。
陆流几个跟在后面。
吃饭的时候,盛鸿涛、林幼安叽叽喳喳地讲白天发生的事,江厉一直沉默,在手机上翻来找去。
一行人嘻嘻哈哈,江厉独自起身,脚步缓慢地走出阳台。
华灯初上,车水马龙。
这样繁华的画面,却让他的心底浮现了一丝说不出来的空。
他的手机自动播放沈砚行带云绽放烟花的视频,她立在河边,手里摇晃着点点光亮,和天上的星光相互辉映。
身后不断有飞上天空,绽放。
她笑得那样干净纯粹。
那一刻,江厉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时间变得缓慢。
视频不断重放,他看着上面的精致少女一遍又一遍地微笑。
在他眼里,她远比眼前的夜景、江畔的烟花还要耀眼。
半个小时,他居然顺着研究院官微摸到了沈砚行的私人账号。
他不常更新动态,但每一条都和云绽有关。
这上面有很多云绽的照片,很多……他没见过的从未窥见的美丽。
但一想到此刻她应该正和沈砚行吃饭,他就忍不住烦躁,不,是暴躁,想要摧毁一切的暴躁。
夜色寂寥,他仅仅只穿了一件T恤,就这么立在冷风里一动不动。
白天江厉打人的那股劲还没过,盛鸿涛砸吧砸吧嘴,胆战心惊地问:“这次轮到谁劝三哥了?”
他想了想,上次是他,这次轮到小五了。
几人话头停了,担心地看着江厉的背影。
盛鸿涛伸长脖子去看江厉,语气也着急火燎的:“老大,你看三哥那生无可恋的样子,你不去劝劝,我担心他直接从二十二楼跳下去。”
陆流笑得更欢了,拿起餐巾纸擦了擦手,起身,丢给他们一句话。
“云绽真和别人在一起,老三把别人丢下去的可能性更大。”
陆流摇头,指着他的手机:“你不是看到了?她们早就认识。”
“是啊。”江厉点头,似无奈又似嫉妒:“确实有很多烦人的家伙喜欢缠着她。”
从小就这样。
林幼安忙不迭摇头:“校门口我就劝过了,该往下轮了。”
再轮就是陆流。
陆流放下筷子,笑:“有什么好劝的?”-
沈砚行这次是专程赶回来给云绽过生日的,顺带玩了三天,很快就离开了。
他难得逾矩,走之前轻轻抱了下云绽,在她耳边叮嘱:“照顾好自己,再有半年我就回国。”
云绽轻轻点头。
江厉哪是那种为情自//杀的人,他只会拉着别人一起堕入地狱。
果然,陆流出去,只看见江厉眼里的疯劲更浓。
“是因为我打架?”他问。
拥抱一触即离,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离别仪式。
送沈砚行离开后,云绽这才打车回家。
她三天没去学校,周當知吩咐他带沈砚行好好转转,就当是度假放松。
明明是她的生日,在周當知眼里,她成了作陪的那个。
看见是江厉的时候,她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害怕起来。
走之前,云绽送了他一条围巾,当是项链的回礼。
尽管两件商品的价值并不对等,但沈砚行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悦,珍重地把礼物收好。
云绽轻声道:“砚行哥路上小心,再见。”
毕竟是在家附近,她不该也不能和任何一个男生走这么近。
云绽双手撑在江厉胸膛,使劲推他。
江厉的身子稳得像块大石,她推不动,他也不肯让,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盯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收纳了星尘的黑曜石。
给了出租车费,云绽下车朝家里走。
没走几步,身后忽然有人猛地朝她迈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猛地往一旁带。
云绽被他压在树上,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
两人对视的间隙,江厉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无视她横在两人中间的手,紧紧的,抱得她喘不过气。
江厉在学校等了她三天,三天没见她去,给她发的消息她一句没回。
他不知道这三天她会和沈砚行去哪里。
只觉得再见不到云绽他真的要疯。
云绽用力挣扎,脸涨得通红:“是,你喜欢打架,所以我怕你,行了吗?”
他始终半搂着她的腰,手掌灼热的温度似要将她焚烧。
他看着她熏红的脸,细细打量:“真的?”
“你做什么?”云绽用力往后仰,双手徒劳地锤在他肩上,不停说:“松开我。”
江厉摁住她的后脑,把她压向自己,固执地抱着。
平时他再霸道,也不会这样强迫她。
云绽急红了眼。
他把云绽困在人与树之间的空间,低着头,执拗地看着她,问:“为什么不回我消息?是因为我打架,所以你才疏离我?”
江厉松了口气,一把把她捞回来。
用指腹轻轻擦了擦她脸颊,低哄:“那好,以后我再也不打架了。别人打我我也不还手,我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学生,这样可以吗?”
“只要你别怕我。”
云绽怔了怔,她不是这个意思。
“真的。”云绽恨了他一眼,四下看看,还是致力于和他拉开距离。
推不开他,她索性想从他臂弯下钻出去。
所以他来她家这边,等了她好久,从早到晚,终于。
但江厉明显就是这么认为的,他半拥着她,态度很诚恳:“绽绽,这样可以吗?”
只求,不要喜欢别人,不要不理他。
第22章 二二章
云绽看着江厉,好几次想说话,最后都停下了。
一阵沉默后,他先松开云绽,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
他把东西放她手里,认真道:“昨天去你们班,才知道前几天是你生日,我给你买了个礼物。”
盒子里妥帖地放置了一条项链,晶莹的钻泛着微光,钻石底部镌刻的字样闪闪发光。
——Y&J。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也没有执拗地去问,双方都保有余地。
沈砚行的离开,让生活回到了原来的轨迹。
但他的出现就像是一个插曲,来去匆匆,看似什么都没改变,但在每个人心里都埋下了一颗种子。
尤其他临走的那句‘很快就会回来’,更像是一个提醒。
提醒云绽安守本分,不要和别人沾染太多。
江厉好几次提出带她去看中秋,云绽都拒绝了。
怕她拒绝,江厉把盒子强硬地塞给她,头也不回。
他冲云绽摆摆手:“我走了。”
等江厉走远,云绽才打开那个盒子。
她把江厉和沈砚行送的项链放在一个抽屉,从来没戴过。
转眼到了期末考试,云绽超出所有人的意料,一举考了个全市第一的名次。
震惊了整个海宁高中。
在她之前,海宁高中还是一个别人提起就嗤之以鼻、‘拿钱就能上’‘毫无门槛’的私立学校。
现在好了,全市第一出在他们这里,连带着整个学校的地位都水涨船高。
可是云绽不一样,云绽是他们学校手把手培养出来的高材生,而且是全市第一!
他们学校也是能培养出全市第一的!
其实她高一时候成绩就挺好的,不过期末考的时候生了一场病,所以没发挥好。
老严知道她的大概水平,估摸着她至少也能考个全市前十,给学校长长脸。但万万没想到,这姑娘这么争气。
有云绽这么个活招牌在,他们学校明年的招生工作不知道要好做多少。
再也不用为了生源去收一些别人看不上眼的问题学生了。
加上上次运动会,学校好几个竞赛项目都打破了海宁建校以来的历史记录,甚至打破了淮序所有高中的记录。
即便是当初优秀如沈砚行,最多也只考过全市第二的成绩,而且沈家不知道给他请了多少私教,他平时很多时候都不来学校上课的。
所以他那个成绩和海宁高中基本可以说毫无关系。
一连好几天校长进出学校都是喜气洋洋的,各年级老师开会,临时决定,在发成绩单那天给学生隆重举办一个德智体美劳的全面颁奖典礼。
云绽自是不必说了,很多奖项都有她的名字,在老师眼里,她几乎是完美的。
但稀奇的是,各班班群发出来的得奖名单长长的一整页下来都没有江厉的名字。
按理说,上次他一战成名,五千米成绩无人能破,既然说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奖项,那理应有他一份。
激励同学们在放假的时候也能好好学习、好好锻炼。
光是奖项就设了十几个,什么进步奖、突破奖、三好学生,零零碎碎两百个人榜上有名。
就连夏丛都得了个贡献奖,说是奖励她平时尊爱老师,亲近同学,任劳任怨为班级做贡献。
夏丛一整个感动到哭。
云绽在家里休息的时候和夏丛打电话,听她提起,说这次典礼办的超级认真,有证书、奖金,还有奖品。
“是啊,江厉哪会在意这些噱头,在意的话高一高二早参加比赛了。”
夏丛嘀咕两声,很快就被其它东西转移了注意。
云绽沉默。
就连上次长跑第二的陈浩都有个突破奖,但江厉却被抹掉了。
夏丛好奇地问:“江厉知道他的奖被取消掉,不会生气吧?”
云绽摇头:“他不会在意这些的。”-
如夏丛猜测的那样,盛鸿涛和宋榆归听说学校要举办颁奖典礼的时候,他们甚至觉得浪费时间,压根就不打算去。
宋榆归理所当然:“那些老头儿整天没事儿瞎折腾,一个奖、就那么点钱,也值得让我跑一趟?”
盛鸿涛杵着根球杆,态度严肃地给他纠正:“二哥,这是钱的问题吗?这是荣誉。”
“得了吧。”宋榆归漫不经心地瞅了江厉一眼,意有所指:“某人上次得了个长跑第一的金牌,荣誉吧!”
有什么用?
现在不还是连别人一面都见不到吗。
假期里,该约打球约打球,该约吃饭约吃饭。
压根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台球桌上,旧事重提。
金牌也只能搁家里生灰,现在还被别人抹了成绩。
盛鸿涛自然是无条件站在江厉这边,看宋榆归幸灾乐祸,忙道:“二哥你说话注意点分寸啊。”
宋榆归啧了一声,无语:“一个破奖,看你们认真的那样。”
宋榆归还要嘴贱,嬉笑着说:“看到没,这就是云绽和你的距离。”
“二哥你!”盛鸿涛唯恐江厉发火,忙把话题岔过去:“不聊那个,我们聊聊今年过年怎么安排。”
江厉中场休息,点了根烟。
反着群里发出来的获奖名单,越看脸色越黑得吓人。
云绽的名字高悬顶端,他居然连末尾都插不上去。
宋榆归看了眼江厉,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用力过猛。
既然盛洪涛给了台阶,他也顺从地转移话题:“没,跟长辈拜完年就没事了,你想做什么?”
江厉垂眸,盯着缓缓燃烧的烟头,少见地没吭声。
过了好半晌,他才起身,抽出外套,对两个人道:“我先走了,你们继续。”
到了门口,他又回头:“对了,出去玩别加我。”
江厉顺着长廊一路走到学校荣誉榜的位置。
那里果然贴了好几张红布,上面毛笔密密麻麻地书写了获奖同学名字、成绩,以及获得的奖项。
盛鸿涛纳闷:“为什么啊?”
为什么?还不为了云绽吗?宋榆归一把捏在他脖颈上,吐槽:“盛鸿涛,你怎么能这么笨?”
盛鸿涛拍手叫好:“那好啊,我也没安排。咱们出去玩一趟?”
“行。”宋榆归下意识说:“叫上小五。”
盛鸿涛:“还有老大。”-
江厉驱车,一路开到学校。
期末考完了,学校基本没什么人,只等第二天颁奖典礼举行了,学生的成绩单发了,恐怕连校门都不会再开。
云绽高居榜首,名字旁边大笔标粗写了个智慧之星的字样。
好在他们今天需要准备获奖证书之类的,大部分老师都在学校。
他找到体育老师的办公室,姿态慵懒地敲开门,手插在兜里,嘴里嚼着口香糖。
江厉笑了一声,抬脚跨进办公室,态度漫不经心的。
德智体美劳每个榜第一名都在红布的最上排。
和她并列的体育之星本该是他的名字,如今换成了陈浩。
想到这里,江厉一把将烟掐灭,抬脚就往老师办公楼走。
他越随意,体育老师心里越发怵,他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今天不上课,你来学校做什么?”
江厉嗤笑,捡起他桌上的证书看。
老师表情有些异样,收了笔:“这是别人的。”
“我知道。”他扫了眼,捡起桌上的笔揣进兜,边嚼口香糖,边淡定问:“老师,我上次五千米跑了多久?”
“十三分零十六秒。”这个数字老师记得清清楚楚,这是一个专业运动员也未必能跑出的成绩。
这是他的习惯,抽完烟之后总喜欢嚼口香糖去去味儿。
体育老师看见他,写字的动作顿下,问:“江同学,你找谁?”
办公室就他一个人,你说我找谁?
江厉右眉微挑,赞同地点头,又问:“陈浩跑了多久?”
"还是在老师眼里,十六分的成绩比十三分还好?”
别的不说,江厉一上台,这次颁奖典礼铁定会被别人说水。
学校不想冒这个风险,这才私下取消了江厉的名字。
理由很合理,江厉无从反驳。
本来以为像他这样的学生才不屑和别人争一个得奖的名额,谁知道江厉不仅计较,还找上门来找他。
这下体育老师知道他来做什么的了,表情有些难看,迟疑了两秒才回答:“快十六分钟。”
江厉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清楚如果不给他一个说法,这人绝对不可能离开,所以他不得不硬着头破解释:“毕竟名额有限,我们综合考虑,觉得陈浩可能更合适些。”
双方僵持不下。
看着江厉执拗的表情,老师也不得不弃械投降:“江同学,不是我说,你看看你,染头发、打耳钉、不穿校服、和老师说话嚼口香糖。你这样的……都上台领奖了,能服众吗?”
江厉打人的事才过去没多久,即便是体育老师面对他,心里也是时刻警惕着的。
他也是气急了,这才没忍住实话实说。
他挑眉,痞气冲天:“那老师是觉得十六分的成绩更适合做这个体育之星?”
体育老师表情更僵硬了:“也不是。”
江厉冷着脸不说话,大有不解释清楚誓不罢休的意思。
看江厉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小声找补:“本来咱们学校风评就不是很好了,好不容易来个云绽拉高水平,你别拉低咱们这次颁奖的含金量行吗?”
“快十六分钟。”江厉跟着念了遍,把证书放下,漆黑的眼盯着体育老师,质问:“那老师解释解释,获奖名单为什么有他没我?"
体育老师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脑海里甚至还应景地想起了同学看见她时的表情和云绽躲避他的样子。
的确,在别人眼里,他这样的人,确实不配和她比肩。
江厉笑了,说了声好,转身,离开办公室。
体育老师松了口气,随口安慰:“江同学,你也别太在意,未来你还有很多个获奖机会。”
但这一次,是他离她最近的一次。
他不想放弃。
想起老师说的话,江厉抬手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下一秒,他居然直接把口香糖咽了下去,看着体育老师,然后说:“口香糖没了。”
他一字一句:“头发——不是染的,我营养不良,发质就是这样;至于耳洞——”
他把耳钉取下,放在桌上。
“校服。”他笑着说:“从现在起,我以后每天都穿校服。”
“不抽烟、不打架,上课不睡觉,下课不胡闹。”他笑着问:“这样,我可以有上台领奖的资格吗?”
“……”体育老师被他的举动惊到,看看他,又看看桌上显眼的耳钉。
僵持半晌,犹豫着给教导主任打了电话。
话音刚落,江厉忽然又折了回来。
“……”
江厉走过来,他还有没有获奖机会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可是他上次打架给学校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李主任依旧不松口。
刘老师尴尬地咳了咳:“主任,上次的事被打的男生后面不是说是误会吗?咱们谁也没看见江厉动手不是?”
两人掰扯半天,最终,江厉的名字如愿加到了获奖名单里。
但因为名单之前就宣布过了,所以他最多只能和陈浩做并列第一。
明明前一秒他还以为江厉要掀了他的办公室,后一秒,他居然一件事一件事地挨着认错。
态度诚恳得让他挑不出错。
李主任接到体育老师电话的时候,再三确认:“刘老师你是认真的吗?”
刘老师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闭眼扶额,语气颇为无奈:“主任您就别问了,江厉破了咱们学校的记录,颁一个奖应该的。”
江厉心满意足。
离开老师办公室,径自往学校公告栏走。
那里贴着获奖名单。
他立在公告栏前,从兜里摸出笔,在体育之星旁边加上‘江厉’两个字。
云绽、江厉。
看着并列在一起的名字,他眼里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
再把陈浩的名字划掉,就更满意了。
第23章 二三章
颁奖典礼如期而至,出门前,方云华帮云绽整理好校服,开心地对她说,今年周當知终于愿意带她回老家过年了。
以往他从来都只愿意带周沛、周陶两兄妹的。
云绽点点头,知道是因为周家前两天拿下了新项目,所以周當知才那么高兴,连带着对小姨都好了很多。
方云华帮云绽把书包整理好,往里面塞了些小零食和雨伞,还有几张暖宝宝贴。叮嘱她参加完典礼就赶紧回来,她要带云绽去买衣服。
温度降得太快了,不给她把这些东西准备好,她不放心回老家。
是的,周當知答应了方云华带她回去,但没说要带上云绽。
他是一个家族观念很强的人,轻易不会带人回去见老太太。
看她这么幼稚,云绽只觉得好笑。
背起包,跟在周沛后面出了门。
今天他难得不赶时间,把车开出车库,在云绽身侧停下。
云绽乐得轻松,她可以利用寒假的一个月练舞,想想就开心。
她换鞋的间隙,周沛也从楼上走了下来。
他今天要去公司开会,所以起得格外早。
看见姨侄俩,他沉默地走过来,穿上外套就走了。体育老师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问:“你还有什么事啊?”
这么一来一回,他心脏病都要犯了。
“上车。”他说。
方云华冲云绽做了个鬼脸,小声骂他:“臭小子,等老娘回了老家,祭了祖,看你还认不认我。”
他摇下车窗,偏头看她。初雪未融,橙黄的阳光映照在云绽脸色,脸颊上细软的绒毛有种柔和美丽的光。
周沛攥方向盘的手松了紧,紧了松,看了她两秒,驱车离开。
后视镜里,云绽一个人慢慢地沿着雪路走。
上公交车,很快就到了学校门口。
今天太冷,夏丛不想坐公交,索性打车来的学校。
她太闹腾了,周围离得近的人都惊讶地转过头看云绽。
云绽尴尬地刨开她的爪子,小声求饶:“我的好虫虫,你小声点行吗?”
在校门口刚刚和云绽遇见。
一周不见,夏丛激动地冲过来抱着云绽转了个圈,一脸稀奇地抱着她笑:“绽宝,你怎么从来没说过你成绩那么好啊!!!”
全市第一,这TMD也太牛逼了。
而且她平时也太低调了些,虽然她们都知道云绽是个好学生,但万万想不到是这么牛逼的好学生啊!
她实在不喜欢这种被人行注目礼的滋味。
夏丛依旧笑眯眯的模样,拉着她往公告栏的方向走,水葱似的手指往前一伸,调侃道:“我的宝,大名挂在那里,你想低调也低调不了啊。”
望过去才发现,公告栏外面一圈围满了人。
那‘江厉’两个字,字虽然丑,但是写得异常工整,看得出来至少是一笔一划用心写了的。
和她的名字紧紧挨在一起。
啊这,就算出了个全市第一,也不至于这么热闹吧。
夏丛拉着云绽往里挤,站到最里层,忽然猛地笑了出来:“绽绽,你看,这是谁干的?”
德智体美劳五颗星上面,体育之星被人狠狠划掉,换成了江厉的名字。
云绽也傻眼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红榜。
云绽看了眼前面的站牌,又望了周沛一眼,轻轻道:“你上班要紧,我坐公交挺方便的。”
江厉手插兜里,纯白高领毛衣外套着校服外套,双腿颀长,有几分懒散的气质。
他嚼着口香糖慢悠悠晃到两人面前,指着公告栏上面的红榜,挑眉:“我改的。”
“……”
周围一阵沉默。
他穿着校服,和平时痞痞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还是一样双手插兜的动作,一样嚼着口香糖,一样一言不合就吼人,但是莫名变得‘青春’了很多。
身上的戾气消退,此刻的他,正以另一种姿态惊艳所有人。
这还是江厉第一次穿校服,大家险些没认出他。
夏丛拽了拽云绽的手,小心翼翼地瞟了江厉一眼,从头到脚都写着想跑两个字。
她语调很轻,呼出的气在空中很快就成了一团上扬的白雾。
夏丛笑够了,才转身问她:“绽绽,你说这是谁改的啊?陈浩看见不得气死?”
“老子改的。”
人群外传来一道声音。
不仅如此,他还特意剪了头发,摘了耳钉,打扮得和普通的高中生一模一样。如果不是眉眼那丝若有若无的野劲还在,他们都怀疑江三是被人夺舍了。
云绽一时间觉得快不认识江厉了。
夏丛小声说:“绽绽,我们先走吧。”
她们约好了和同学见面聊天,毕竟寒假一放,大家就一个月见不着面了。
云绽点头,正要离开,就被江厉抬脚挡住了去路。
她睁大眼,警惕地看着他。
盛鸿涛和宋榆归跟在江厉不远处,看他过来宣誓主权,简直要笑疯。
今早看见江厉穿校服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江厉没睡醒。
就见江厉半弯下腰,凑到她面前,轻声道:“云绽,红榜看清楚了吗?老子也是能和你并肩的人。”
盛鸿涛憋笑憋得满脸通红,看云绽走远了,才叫他:“三哥,牛逼。”-
海宁高中的颁奖典礼在清晨十点正式举行。
校长致辞后,由教导主任挨个颁发证书。
说到这个,他好像骄傲得很。
也对,他的长跑成绩的确值得骄傲。
云绽没说什么,跟着夏丛往教学楼走。
由获奖人数最多的进步奖开始,再到突破奖、贡献奖等等。
同学拿了奖并不急着下台,而是按照事先安排好的位置,在台上站好队。
“品德之星——周夏、智慧之星——云绽、体育之星——陈浩、江厉;”
满座哗然。
在众人探究的视线里,江厉坦荡起身,朝台上走去。
教导主任继续念:“美育之星——陈美含,劳动之星——赵周周。”
还有很多人不知道公告栏红榜的事,认知一直停留在班级群里发出来的获奖名单上,大家都是一脸纳闷。
念到夏丛的时候,她整个笑弯了眼,蹦跶着就上了台。
拿到证书和奖品的时候,还忍不住给云绽招了招手,然后才走到后面,站进队伍里。
云绽在座位上一直等到最后才听见教导主任念道:“接下来颁发的咱们的德智体美劳五颗星获得者。”
怎么之前还没有江厉的,说发奖就发奖了。
云绽微微一笑,咔擦声下,画面定格。
那一秒,少女迎着风,露在校服外的脸颊和脖子都很白,像枝头带露水的花苞一样。
而立在她身侧的,江厉看着她莹白的脸,眉眼泛着很深的温柔。
获得德智体美劳五星的人需要站在队伍最前排,和校领导一起参加合照。
江厉丝毫没有犹豫,径自走到距离智慧之星最近的位置。
云绽领了奖转身,一睁眼就看见校服少年惬意地看着她笑。
两人并肩立着。
当事人自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率先走上台,接过校长手里的奖杯、证书和奖品。
五颗星是有奖金的,他不在意地把装着现金的信封一收,随即看向身后的队伍。
很快,拍照的人就位,校领导也站了过来。
摄影师在前方喊:“大家数一二三,茄子。”
所有人跟着念:“一——二——三,茄子!”
他和她的距离无限缩短,短到只有照片上不到三公分的长度。
第24章 二四章
严老师讲完注意事项,各科老师布置好假期作业,寒假就算正式开始了。
大家抱着分发的试卷,有说有笑地离开学校。
夏丛和同学难舍难分,拉着云绽和其它同学讲了好半天话,最后还是云绽想起方云话的叮嘱,这才提前走了。
下楼的时候,路过操场对面的公告栏,鬼使神差的,云绽走过去抬头盯着上面的名字细看。
江厉和盛鸿涛他们靠在公告栏后面的榕树下抽烟,宋榆归和林幼安闹别扭了,现在不知道两个人吵吵嚷嚷地去了哪里。
陆流算是他们之中唯一的一个‘好学生’,同学推举他当班长,他没拒绝,所以每到节假日他都得帮着老师分发作业整理资料之类的。
清晨下过一场小雪,很快就停了,到上学的时候,路上的积雪也都化得差不多了,只有房檐和树梢上挂着一点未融的雪花。
红榜在宣传栏挂了一周之久,布帛边缘隐约有些褪色。
按江厉的意思就是,要她没他,要他没她。
指腹从江厉的名字上划过,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树后的一声‘三哥’。
盛鸿涛座位就在她身后,每天三哥三哥叫不停,她对他的声音再熟悉不过。
‘江厉’两个字写得歪七扭八,她想起他一脸拽炸天穿过人群说他能和她比肩时的神情,连云绽自己都没察觉,她眼里多了淡淡的笑意。
没想到江厉会在这里,她匆忙抬头,心虚地看了一眼红榜,然后躲到另一边。
盛鸿涛立在一边,手里刷到某个城市的宣传视频,稀奇地凑到江厉面前,拿给他看:“三哥,不是说了今年过年没安排吗?怎么能有这么狂的人,像只招摇的大孔雀。
江厉本来打算要走,盛鸿涛偏要拉着他一起等人。
咱们去这里,滑雪泡温泉怎么样?”
人造温泉他们泡过不少,这种大山里的野泉还没去过。
想想就刺激。
毕竟快春节了,嘉平那边几次传来消息,让江厉回去过年。
刚才江总更是和江厉在电话里吵了一架。
江总更狠,直接让他这辈子都别回嘉平了,江家和他再没关系,让他安安心心在淮序当一辈子小混混。
盛鸿涛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这江厉一把拍开,语气冷冷的:“不去。”
知道他心情不好,盛鸿涛安慰:“三哥,大人的事你管得了那么多吗?江伯母都去世那么久了,江叔叔就算真有个红粉知己,也是人之常情。”
两父子放起狠话,一个比一个绝。
江厉嗯了声,吸了口烟,视线停下猩红的烟头上。
盛鸿涛试探:“不会真是为了云绽吧?”
躲在公告栏后面的某人心里一跳,怎么说着说着说到她身上了。
虽然他也喜欢云绽,但是看着自家三哥做了那么多,还是得不到云绽一个好脸色,他都觉得绝望得慌。
江厉点了烟,没说话,但表情沉得吓人。
毕竟是人家家事,盛鸿涛不好再劝,问他:“三哥,你今年真不回嘉平了?”
之前虽然俩父子也要吵架,但是江家到点会派专人来接江厉回去,顶多呆个三五天,他又会偷跑回来。
提到云绽,江厉总算有了反应,瞥了盛鸿涛一眼:“怎么着?想劝老子放弃,然后你自己上?”
想起云绽,盛鸿涛叹了口气:“三哥,咱就是说,绽绽是个好姑娘,但是人一心想着学习,您要不就别白费功夫了?”
“……”盛鸿涛一脸吃瘪样:“三哥,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
江厉抖抖烟灰,嗤笑了声:“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想什么。”
几个人里,就他夸云绽最多。
要不是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真想踹他两脚。
被江厉拆穿,盛鸿涛一脸尴尬。
整天绽绽长,绽绽短,提起云绽的时候脸都要笑烂了。
是,他是喜欢云绽这样的,云绽那么好看,谁敢说自己不喜欢啊。
江厉一脚踹盛鸿涛小腿上:“你他妈还真想过啊?”
盛鸿涛笑嘻嘻地躲过去:“三哥,开个玩笑嘛。不过天天对着这么个大美女,谁能不动心啊,咱们班一半男的对云绽都有那个心思,就是人家瞧不上。”
刚才领完奖,他本想和她说两句话的,她忙不迭就跑了,生怕和他沾染一丁点。
云绽越听越脸红,一是觉得自己不该听人说话,二是盛鸿涛说的话让她觉得不可置信。
平时班里男生总是会有意无意和她搭话,还会借交作业、背书来找她聊天,原来竟是存了这种心思吗?
但他三哥都这样明摆着追求了,他要还有撬墙角的心思,那不是畜生吗。
“三哥,我真没那个意思。”盛鸿涛忙自证清白,嘟囔道:“再说了,你都追不到云绽,更别说我了。”
盛鸿涛越说越激动,笑着揶揄:“三哥,你要是真把绽绽追到手,可得羡慕死我班上那帮人。”
“你还记得绽绽转来第一天穿的那条裙子吗?那锁骨、那腰、那腿,身材绝了。”
以至于在那以后很长时间,云绽和他们说话,他班里那群老色P还会脸红、淌鼻血。
他们群里滴滴过最多的内容就是:妈的,新同学太勾人了吧,我得回家冲个冷水澡冷静冷静。
江厉敛了眉眼,烦躁地把烟头扔掉。
瞧不上他们,她也未必瞧得上他。
都是后来江厉明摆着喜欢云绽,他们才收敛了的,不然指不定干出什么蠢事儿。
越听云绽脸越红,没几分钟,她就不敢再待了。
她往后看了看,公告栏可以挡住她大半的身子,只要小心一点,说不定就能悄悄离开不被发现。
江厉那头已经被盛鸿涛这死心眼的气得不行了,抬脚就是一踹:“滚犊子的,老子还没死,你们就敢打她主意。”
盛鸿涛连忙摆手:“三哥,别别别,错了错了。”
主要还是和夏丛她们聊天耽搁了十几分钟,不然混在人群里,怎么都不容易看到。
云绽才想抬步走开。
他也就一时口嗨,真没想那么多。本质上还是想讨好江厉啊。
江厉冷着脸站出来,还想动手,动作忽然停住。
盛鸿涛发觉不对,顺着江厉的视线回头,一眼就看见了同样呆住的云绽。
盛鸿涛看着手里的证书,再看看面前纠缠的两人,背过身去靠着榕树:“妈呀,三哥一会儿不会杀人吧。”
短短的一瞬,他连遗书格式都想好了。
盛鸿涛手里抱着江厉的荣誉证书欲哭无泪。
云绽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半是窘迫半是恼羞成怒,恨恨地看了江厉一眼,抬脚就跑。
“云绽。”江厉叫了一声,追出操场。
他倒会反客为主,这么一问,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云绽板着脸,一字一句解释:“这是公共场所,你们在公共场所说话那么大声,就不能怪别人听见;而且,我在哪里,不关你的事。”
他怎么这么讨厌?好像和他有关的事,就没好的。
看她当真了,他有些烦躁,拉着她的手腕:“你都听到了?”
她看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手就要离开。
江厉怕真把小兔子惹急了,回头死都不理他了怎么办。
他松开她的手,把手揣进校服裤里,问她:“寒假怎么玩?”
云绽提防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江厉没想到云绽还没走,更没想到那些不成体统的话会被她听到,神色紧张地把人拦下来。
语气凶巴巴的:“你在那儿多久了?”
“……”绽绽,我真没意|淫你。
江厉把人带回来,双手放在她肩上,表情严肃,语气认真:“刚才那些话都是盛鸿涛说的,你要是不高兴,我可以帮你打他。”
江厉愣了下,随即笑出声。表情直接暴露。
云绽气恼地要推开他:“臭流氓,你离我远点。”
刚才被他爸气出来的那点子脾气居然散得差不多了。
“没怎么。”云绽恨了他一眼,直接拒绝:“我一整个假期都不出门,你别想了。”
“不出门啊?”江厉摇摇头,一脸可惜。
“哎,想想都不行啊?”他拉着她的手腕,笑得痞痞的:“老子也不想下流,但老子年轻气盛,这种事它控制不住啊。”
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她使劲抽回自己的手,一张脸涨得绯红,耳尖也是红红的,又小又乖。
他低下头,强迫她看着自己:“不许你因为这个不理我。”
云绽脸更红了:“你敢说你没那样想过?”
“……”
江厉低笑了声:“约你啊。这么久见不着你,臭流氓怕想你想得发疯。”
云绽脸红透了,被他欺负得够呛。半响磕磕绊绊道:“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死不要脸。
眼瞅着云绽雀跃的表情都快飞上天了,江厉笑了,下一秒直接道:“不出门也行,我去你家找你,到时候可别藏着不给开门。”
“……”
云绽快气死了,好像怎么躲都躲不开他。
说来也是怪,同样穿着校服,她浑身冻得要命,但他身上都是暖暖的,手心暖暖的,兜里也是暖暖的,像个小太阳。
别说去她家找她,他就是靠近那里一步,她都会吓死。
踌躇半天,云绽不情不愿地告诉他自己要去市中心舞蹈室练舞。
江厉悄悄勾起嘴角。
江厉:“怎么?”
怎么办啊,她那么乖,他不想还是不是男人啦?
她越这样,他心情越舒畅。
想到中秋,云绽眉眼舒展了很多,总算没有那么排斥了。
看她要走,江厉心里难得泛起一丝不舍。
平时她虽然躲着他,但想着在一个学校,他还能时不时偷偷去看她一眼。
现在放假了,说不定真的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一面。
他其实很怕云绽不吃那套,毕竟他真没胆量去她家堵她。
他松了口气,说:“那好,你去练舞的时候我带中秋去看你。”
想到这里,江厉不顾云绽的抗拒,把她的手拽过来,放进自己的上衣兜里捂着。
盛鸿涛还没忘记自己说的蠢话,心惊胆战地看着江厉,看他没有发火的样子,才悄悄松了口气。
江厉姿态慵懒,嘴角漾着笑:“再这么口口声声叫我流氓,就别怪我把这个罪名坐实。”
云绽忙不迭往校门方向逃了几步,确认安全才回头骂他:“你怎么那么讨厌啊。”
除了欺负她还是欺负她,他就不能去欺负别人吗?
最后一句,他拖腔带调的,恐吓意味十足。
莫名的,云绽想起他发疯追沈砚行车的那次,没说什么,转身沉默着走了。
江厉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过了几分钟,陆流从教学楼出来,身后跟着骂骂咧咧的宋榆归和林幼安,看样子两个人这是又被老大教育了。
陆流叫了江厉一声,他这才转过身。
他蛮横地拽着她的手,帮她捂热,然后才说:“回家记得想我。”
云绽挣回手,脸色通红:“谁要想你了,流氓。”
“三哥,绽绽没生我气吧?”
这小子还敢问。
年级上喜欢他的人那么多,他干嘛总缠着她一个?
轻飘飘的一句讨厌压根对江厉起不了任何作用。
看她离开,江厉在后面凶巴巴地恐吓:“不想我就算了,更不许你想那些稀奇古怪地狗男人,要是被我发现……”
江厉笑了,随即一脚无情地踹他屁股上:“你们班里有人打她主意,居然不告诉老子。”
盛鸿涛欲哭无泪:“三哥,我那不是看着绽绽根本不鸟他们吗,而且告诉你有什么用,去把他们打一顿?这样绽绽不更怕你吗?”
江厉收回手,冷冷哼了一声,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第25章 二五章
一月,淮序下了好几场雪,这座城市已经很多年没这么痛痛快快下过雪了,雪花纷纷扬扬,像是要把这些年积攒的能量统统释放。
盛鸿涛几人的出行计划因为这场大雪被迫中止,林幼安闲的没事干,天天缠着江厉要去看狗。
江厉却总盼着把中秋带给云绽瞧瞧。
这傻狗得益于良好基因的关系,能吃能睡,长得也快。
再不让她抱抱,以后恐怕就抱不动了。
星期三的时候,宋榆归组局,约了淮序一家新开的川菜馆,可以带宠物的那种。
江厉难得出现,步调闲散的同时,身边一摇一摆地跟着只胖狗。
中秋一出现,立刻吸引了林幼安的注意力,她瞪大眼捂着嘴,不可置信地蹲在地上,等中秋过来。
中秋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狼狗就是狼狗,气势汹汹追随着主人的脚步,短短几步愣是没一个人敢拦它。
盛鸿涛笑得不行,估摸着头几个月江厉不知道喂了它多少好吃的,生生把它的胃口养那么大。
不过还好,看着肉虽然多,但毛光水华的,应该很健康。
林幼安吸了吸鼻尖,噌噌噌追着江厉上了楼,想抱中秋,又被这只六亲不认的狗吓回来了。
养狗随主,中秋从小就是个不怕生的货。
林幼安看着眼前昂首挺胸、傲娇得不行的黑犬,眨巴眨巴眼,看看江厉,又看看中秋,迟疑问道:“三哥,我可以抱抱吗?”
“问它。”江厉哼了一声,停都没停就往楼上走。
她哭唧唧地缠着陆流哭诉:“大哥,好歹是我捡的,你看它!”
宋榆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视线划过两人紧密连接的手腕上,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
谁都不知道这位仁兄到底哪里又不顺心了。
中秋看看林幼安,又瞅瞅江厉,不情不愿地往林幼安那边走了两步,等她摸了一下,立刻又跑了回来。
黏江厉黏得不行。
张着个大嘴,就差扑上来咬人了。
陆流被她拽着个胳膊,无奈地捏捏眼角,向江厉求情:“老三,你就让她摸摸吧,别忘了这狗你怎么来的。”
听陆流这么说,他收了手机,瞥了眼安静蹲在他身边的中秋,指挥:“过去。”
想到云绽,他就忍不住一阵烦躁。
“……"林幼安更委屈了:“三哥,你给这狗灌迷魂汤了?”
宋榆归帮她把碗筷布好,冷不丁吐槽道:“好歹是出生就放在身边的,可不得这么亲吗。”
说来这还是江厉第一次带它出‘远门’,平时最多只是在小区里面溜溜。
中秋对周围的一切好奇极了,黑溜溜的眼睛瞅瞅这里,又瞅瞅那里。
他懒懒地冲它道:“饿了吃这个,老子要吃饭,管不了你。你给我悠着点,不许乱咬东西。”
到时候把牙磕坏了,他还怎么抱给云绽看。
江厉此刻正懒懒地坐在包间靠里的位置,斜倚在沙发上,手指不断将屏幕往上滑。
一放假他就给她发了消息,到现在她都没回,她家里是不通网的?
陆流说自己过了年可能得出国读书,林幼安满脸写着不舍。
他反问江厉,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
是让江家帮忙疏通疏通关系,读个国内的大学,还是和他一起出国?
江厉轻嗤了一声:“你看我是读书的料吗?”
他点了支烟,淡淡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江厉冷笑:“老子给她机会,她也得生得出来。”
几个人笑而不语,江厉的狠他们是见识过的。
有他在一天,宋庭雪就别想进江家大门。
今天要不是想着餐厅位置和云绽说的舞蹈室接近,他才懒得过来。
江厉收拾好中秋,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江厉给中秋点了盘宠物专用的食物,放在靠窗的位置,怕它视线不好,特意关了窗、开了窗帘。
说来也逗,江厉母亲去世之前和他爸那么恩爱,那时候宋庭霜简直是江董心尖尖上的人,连带着江厉也被他宠到极致。
盛鸿涛捂着嘴乐:“三哥,你家老爷子不会真打算给你来个弟弟吧,身体真行。”
江海帆确实不负所托,不仅照顾好了,还照顾到床上去了。
江厉轻抬眼,冷冷淡淡地接了句:“大过年的,别提扫兴的事。”
盛鸿涛:“好嘞好嘞。”
这家店什么都好,就是上菜慢。
江厉不耐地看过去,拧着眉刚想骂狗,林幼安心疼地跑过去,甜兮兮地哄它:“小中秋,是不是宠物套餐不好吃呀,姐姐给你换一个口味成不。”
她果真拿起一旁的菜单,往中秋面前一摆,一人一狗,好像能交流似的。
林幼安等得前胸贴后背,两只筷子叮叮叮地在晚上敲:“二哥,饿死了,你去催催。”
宋榆归白了她一眼,乖乖起身。
他刚走出包厢门,就听见中秋在窗边高亮地‘汪’了一声,即便是幼崽,狼狗的声音还是有些骇人。
江厉挑眉:“发神经?”
奈何天不作美,江厉五岁那年,宋庭霜得了癌症,一年不到就死了。
“……”中秋的狗瞳透出一丝清澈的愚蠢。
本来想带它回去的,没想到中秋拽着他竟是往窗边的位置走,同一时间,林幼安欸了一声: “那不是云绽吗?”
江厉快步过去,往楼下一瞥,一眼就看见了她。
宋庭雪是宋庭霜亲妹妹,临死前她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她,当时病床上,宋庭霜奄奄一息,对江海帆唯一的嘱托就是照顾好她的妹妹。
中秋又汪了一声。
她问:“想吃哪个就用你的爪爪去踩。”
江厉笑了,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一把捞起胖秋,朝几个人道了声:“我先走了。”
然后大阔步往楼下走。
还真是。
她就在不远处的一个红绿灯路口,手里领着一个不大的袋子,一身浅粉色的羽绒服、脖子上围了条彩虹色绒绒围巾,整个人娇嫩嫩、软乎乎的。
它直接忽视林幼安的讨好,哒哒哒跑到江厉面前,咬着他的裤腿硬生生把他往外拽。
江厉坐着不动,以为它是想回家了,不耐烦道:“你等老子吃完饭啊。”
中秋愣了一下,拽他的力度更大了。
江厉不耐烦地起身,皱着眉:“你们吃。”
宋榆归回来的时候,包间里一人一狗早没影了。
他纳了闷:“老三呢?”
盛鸿涛一边剥橘子,一边笑着道:“追美人去了。”
陆流脸色也抿着笑。
陆流挑眉,几个人想来想去都没想出个原因。
云绽等了半天红绿灯,舞蹈室她只来过几次,对周围的设施设备还很不熟,瞧见绿灯了,赶紧过去。
唯独林幼安一脸不高兴,郁闷之余还很好奇:“小中秋连我都不认得,为什么还记得云绽?”
走到一半的位置,忽然听见一声精力充沛的狗叫。
江厉挑眉,视线在她身后的路灯上一瞥而过,而后慢悠悠地提醒:“还剩九秒。”
她赶忙朝他走过去。
江厉把中秋放在地上,双手揣兜,懒洋洋地看着她道:“同学,新年快乐啊。”
他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友善,细看还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江厉嗯了一声,嘴角难得勾起,最后几步朝她踏了过去。
吓得她忙不迭看过去,结果愣在当场。
云绽知道他是怪她不回他消息,思绪翻飞,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中秋看着云绽,狗尾巴都快甩成螺旋桨了。
它现在和刚出生时很不一样,不再奄哒哒的抬不起眼皮,现在它的四条腿很粗很有劲,长得也很英气,像个犬将军似的。
云绽几乎不敢认它。
没等到江厉面前,中秋就哒哒哒地往她面前跑了过去,四条腿迈得很积极。
云绽看看江厉,又低头看了看一副谄媚样子的胖狗,几个月不见,几乎不敢相认。
她眼里闪过几丝兴奋,笑着问他:“这是中秋?”
大半个月没见,云绽瘦了很多,但因为坚持锻炼,她的脸色看起来又很健康。
云绽小心翼翼地问:“我能抱抱吗?”
中秋听不懂两个人讲了什么,它喜欢云绽,本能地往她身上扒拉。
江厉挑眉,语气说不出的痞:“能啊,亲我一下就随便你抱。”
“……”云绽又羞又气地看着他。
云绽低头看着小中秋,似乎从它那里感受到了它的喜悦,干脆也不要江厉同意了,直接蹲下将它抱了起来。粉色服饰衬得她整个人都粉粉嫩嫩的,那双水剪似的瞳孔朝江厉看过来时,饶是他再怎么淡定也忍不住加快了心跳。
一阵风吹过,他还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味。
还别说,比起刚出生那会儿重了不少。
云绽亲昵地蹭了蹭它,问:“小中秋,你想不想我呀?”
中秋被她抱得很舒服,睁着一双狗眼由着她蹭。
一阵风吹来,云绽头发乱了几分。
江厉给她把脸颊上的头发撩开,低着头警告:“傻狗,舌头别乱舔。”
“……”
也不管江厉是否同意了,它跳也要跳到云绽怀里。
江厉咬紧后槽牙:“喂不熟的白眼儿狼。”
没想到来这吃顿饭,还真让他把云绽蹲到了,江厉此刻心情说不出的舒畅。
第26章 二六章
云绽抱着中秋,两人一狗很快就到了她要去的舞蹈室楼底。
她这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在这边?”
她四下看了看,似要从他刚才来的方向看出什么。
江厉语气不咸不淡地骗她:“特意来这边找你,信么?”
“……”
到舞蹈室门口,她破天荒没撵人,由着他和中秋进到里面。
舞蹈教室的布局很简单,主要格调为白色和原木黄,门口放了几个置物柜。教室最里面的那面墙是镜面的,从视觉上将教室拉大了整整一倍的空间。
四周安装了一米二左右高度的抚杆。
云绽默了会儿,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去更衣间把衣服换好,然后回到教室。
先是热身,然后按照她母亲曾今教过的基本动作,一个一个挨着练。
她的基本功很扎实,跳舞的时候,有种全神贯注的美感。
云绽听见,会立刻转头对它笑笑。
这是江厉第一次看见她除了舞台上跳舞的样子,很美,一个动作她可以练习很久,练成条件反射、肌肉记忆。
窗户开着,下午的暖阳透进教室里,室内光线明亮。
“我要练舞了。”她说。
江厉点头,从她怀里接过中秋,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但有一个动作,她练了很久都练不好。
江厉看着她好几次重重地摔在地上,膝盖很快就红了一大圈,拧着眉,强忍着让她停下的冲动。
痛是一回事,但她想要练好动作的倔强的表情是另一回事。
“这个动作我原来很熟练的。”她轻轻说了声,有些挫败:“太久没跳了,肢体不如过去柔软了。”
无论是自己数拍子还是跟着音乐起,每一个踮脚,每一次抬手,绷紧的脚尖、若隐若现的锁骨,还有优越的天鹅颈,都让人不由得侧目。
中秋起先还要东嗅嗅西看看,到后面干脆直接和江厉坐到了一起,表情专注地看着云绽,时不时发出清澈的一声‘汪’表示鼓励。
江厉一阵心疼,以往暴躁的少年此刻收敛了脾气,懒洋洋、笑眯眯地给她出主意:“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马上变软,要不要试一试?”
云绽愣了一下,仔细回味他说的话,再看他此刻揶揄的表情,脸蛋唰地一下变得通红。
她知道他心思不纯洁,但没想到,他真的!毫!无!底!线!
“你出去。”
江厉拍了下门,好笑地求饶:“别啊,我错了,绽绽,让我进去。”
云绽不听,连窗帘也紧紧拉拢了。
教室里重新响起音乐的声音,江厉抬起的手在空中顿住,嘴角微勾,退到一边,耐心地透过玻璃前那层透明白纱去看里面的人影。
终于,在云绽摔了不知道是第七次还是第八次的时候,她蹙着眉抱膝坐在摔倒的地方。
云绽飞快地爬起来,三两步跑到江厉身边,拽住他的胳膊,使劲儿往教室外推嚷。
连中秋也不放过。
一人一狗很快就被她锁在了门外。
江厉见惯了她受气包的样子,也见惯了他回回惹得她跳脚、变成刺猬的样子。
但从没见过这样的她。
温温柔柔的,笑着说自己不行。
以往她眼睛都是亮堂堂的,像盛满了星星的湖水。此刻,里面的生机不再,好像已经真的接受了自己做不到的事实。
被江厉一气,云绽不知道哪里来的决心,憋着一口气,这个动作被她反复练了十几次,最后终于成功了一回。
有了第一次,很快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最后,她伴着音乐连续跳了一整段舞。
江厉看着云绽折射在窗子上的剪影,居然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云绽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他这一刻有多想拥抱她。
中秋狗矮腿短,并不能通过窗户看见内里的风景,只能不断地在江厉旁边‘汪汪汪’地叫个不停。
一直到她练完,才给一人一狗开了门。
云绽已经换回了日常穿的衣服,看见江厉,免不了要甩脸子。
她的那点子小脾气在江厉眼里那都不是事儿,只需要指挥中秋往她身上扑个两下,云绽立马破功。
中秋是江厉带大的,自然和江厉亲。
江厉一笑,中秋也乐了,尾巴甩成风火轮,撒开脚丫子围着两人打转。
这才三个月,他把中秋喂得毛光水滑的。
云绽觉得它不像土狗,问他中秋是什么品种。江厉吸了口气,道:“医生说是狼狗和金毛的杂交。”
狼狗和金毛啊。
但是江厉一直指着云绽,说她才是你妈妈,去她身边闹去。
云绽恼了,抱住飞扑过来的狗子的同时,质问他:“谁是它妈妈啊,你别瞎说。”
江厉哄她:“你想当妈妈,我就是爸爸,你想当姐姐,我就是哥哥。”
在这件事上,他脾气好得不行。
知道江厉一开始只是为了刺激自己,并不是真的调戏,所以云绽没生气。
分开的时候,中秋舍不得地围着云绽打转转,云绽也舍不得它,蹲在地上几次把它抱起又放下。
她不舍地看着中秋,叮嘱江厉:“你一定要照顾好小中秋呀。”
眼瞅着在他眼皮子底下,她连着亲了中秋好几下,江厉乐了,让她闭上眼,然后猛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沈砚行都没亲过她,云绽怔愣地站在原地,眼眶立马红起一大圈。
她气得跳脚,忙不迭骂他:“你疯了啊!”
江厉这才瞥了一旁的两个人,宋榆归和盛鸿涛几乎是一瞬间就收了笑。
东看看、西瞅瞅,心里吓得直冒冷汗。
好在江厉一颗心全系在云绽身上,根本没工夫找他俩算账,他们这才躲过一劫-
江厉想见她,天天抱着中秋在舞蹈室周围溜达,一次都没再遇见。
宋榆归后来受不了了,强迫盛鸿涛拍了个视频发给云绽,邀请她一起出来聚聚。
云绽不肯,宋榆归可没那么好说话,直接拽起傻中秋,威胁云绽,她不来就把中秋扔下楼。云绽发愁了,问它:“中秋,那你是像金毛多一点,还是像狼狗多一点呢?”
江厉冷不丁的吐槽出声:“饭量像猪。”
“……”
云绽气得头一次给江厉打电话,骂他,怪他没照顾好中秋。
盛鸿涛组织了好几场活动,江厉先是不想去,后面是想约云绽一起去。
云绽从前两天不理他之后,就不来跳舞了,亦或是偷偷躲着他。
江厉全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莫名被人指着鼻子骂,听着对方委屈巴巴的声音,还愣是没敢发一点脾气。
宋榆归和盛鸿涛两个罪魁祸首,看着江厉孙子一样地哄人,笑得几乎喘不上气。
江厉冷冷地扫了盛鸿涛一眼,淡淡道:“他们敢丢中秋,我就敢丢他们。”
宋榆归:“……”
盛鸿涛:“……”
江厉浑然不觉,他的情绪都被电话那头的人狠狠牵绊住了。她每说一句话,他的心脏就像是被她狠狠捏住,时而收紧时而放松。
连云绽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语气里撒娇意味有多浓。
一阵酥麻的感觉从江厉的心尖传遍四肢百骸,他快要溺死在云绽给他带来的奇怪滋味里了。
最后云绽终于被他哄好了。
没几天,两个人又在舞蹈室碰见。
上次见面已经是好几天前,中秋能感觉到江厉的情绪,撒欢似地蹭蹭他,又兴高采烈地蹭蹭云绽。
云绽对狗的态度永远比对他好,心疼地抱起中秋,看它比上次又重了几斤,满意地亲了它额头一口。
周家最近没人,云绽时间上自由了很多,但也不代表她可以和江厉在外面肆无忌惮在一起。
云绽声音里带着哭腔,质问他:“你怎么能把中秋交到别人手里,那么高的楼,万一真出意外怎么办?”
听云绽那边委屈的腔调,他耐心地把中秋唤过来,抱进怀里,语气生硬地哄她:“别生气,中秋好好的。他俩就是吓吓你,压根不敢把中秋怎么样。”
“万一呢!”云绽还是很生气,甚至告起状来了:“他们说要把中秋扔下楼,多吓人呀。”
她的声音哑哑的,听得他心都揪起来了。
江厉坐在车上,打量她家的模样。
别墅区,看样子挺富裕。
云绽忙不迭解开安全带,然后下车。她说:“谢谢你。”
转身就要开门进屋。
她练完舞,然后陪中秋玩了一会儿后便准备回家。
她本来想拒绝江厉,但看着他偏执霸道的脸,最后还是乖乖就范。
怕她冷,他特意开的跑车,车内温度开到快三十度。
云绽跑着中秋爬上来,乖乖系好安全带。
江厉破天荒没有对她动手动脚,连多余的话都没说,而是直接把车停到她面前,道:“走吧,我送你。”
快到年三十了,街上不好打车。
毕竟是过年,街上年味很浓。每隔几米就挂上了一盏红灯笼,很多商铺门口都贴了对联。
车子慢悠悠地在路上行驶,没一会儿就到了周家门口。
江厉舍不得她这样离开,也跟着追了下去。
他拽着云绽手腕,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周家的门忽然缓缓打开。
第27章 二七章
几乎是一瞬,云绽的脸白到透明,回过头去。
江厉蹙眉,不解地看向门口。
开门的人是周沛,云绽松了口气,理智回归,她赶忙挣开江厉的手,催促他:“你先走吧。”
这下江厉反倒更不急了,双手揣进裤兜,好整以暇地看着周沛,问:“你哥?”
他那浑然天成的痞子模样不由得让周沛拧起眉头,两步迈下台阶。
比如,他无来由的针对;再比如,他看云绽的眼神分明同自己一样。
云绽像只鹌鹑,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在她心里,江厉始终像个定时炸//弹,此刻是她早已预料过的爆炸场景。
好在发现的人是周沛。
周沛将她的忐忑看在眼里,眉眼较之平时多了许多锐利。
他握紧她的手,把她从他身后牵出来。
云绽往外抽。
“云绽。”江厉脸阴沉沉的,对着她的方向问:“你不介绍介绍?”
他严肃的时候声音可以吓死人。
云绽被他挡在身后,江厉眼睛眯起。
她个头小,被周沛这么一挡,他只能看见她粉粉的外套,其它的,连根头发丝都瞧不见。
明明没有亲密接触,但江厉本能地从周沛身上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云绽不敢吭声,他平时做过太多超出她意料之外的事情,她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江厉不当众发火。
江厉的表情从开始的疑惑,到最后阴郁得连周沛都提防地看着他。
他咬牙看向云绽:“是我想的那样?”
“……”
江厉一脸你叫什么关我屁事的表情,眼神死死盯着他们两个交握的手。
周沛面不改色,表情温和地继续道:“我姓周,她姓云,你觉得,我们两个不同姓氏的人为什么会住在一起?”
两人交叠的手像是某个象征,周沛并不点明,只等他慢慢体会。
周沛不松,反而握得更紧,握得她指尖泛红充血,连骨头都疼了。
冰冻的温度,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
抬脚,走到门口,察觉到她没有跟上,扭头问:“还不进去?”
他从没这么和她说过话。
在两个人有限的对话次数里,他一向是冷静漠然的,不和她亲近,也并不疏离的。不会像此刻这般极度压抑着那些不明朗的情绪。
云绽回神,垂着头跟在他身后。
别墅门打开,门口他的行李箱孤零零的放在那里。
想来他应该刚到家没几分钟。
两个人默契地将江厉的事抛诸脑后,不多提一句。
换鞋的时候,云绽问:“你怎么回来了?”
今早刚给张嫂放了假,本来以为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所以云绽没准备什么年货,打算就靠着冰箱里一些蔬菜凑活算了。
耳边传来周沛的声音。他说:“同学你好,我叫周沛。”
他沉默地看着两个人,看清云绽的不抗拒,而后,抽身离开。
跑车的轰鸣声像一把尖刀,生生将冻结的空气划开一道裂缝。
等他走远,周沛才松开云绽的手。
别墅里冷冷清清,那些专属春节的鞭炮、对联、橘子瓜果,一件也没有。
周沛放好东西,很快就下了楼。
看她在客厅旁若无人地看书,周沛抚了抚眼角干净的银丝框边眼镜,淡淡吩咐:“收拾一下,去买东西。”
云绽不是一个有仪式感的人。
按照惯例,周當知应该会让他和周陶在老家待到初三过后,多陪陪老家的奶奶,毕竟一年只能见一次面。
周沛抽出行李箱拉杆,语气淡淡的:“公司有事。”
云绽抬眼,诧异道:“才放假就有事?”
他不再说话,往楼上走。
寄人篱下的人不该有那么奢侈的仪式感。
以往过年周當知带走他一双儿女,只留她和小姨在家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小姨都是一个人沉闷地锁在房间里的。
并不会出来带她庆祝,有时候年三十她都是一个人吃碗面就算过了。
所以,从小到大,不管是端午、中秋、还是春节,在她眼里都只是一个假期,仅此而已。
但此刻,有人强硬地拉着她,说要带她一起去置办年货。
一时间,云绽心里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缓慢地放下书,转身上楼去换了厚厚的外套。
云绽先是愣了下,看他已经穿好了外套,大概是要和她一起。她犹豫道:“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帮你带回来就行。”
周沛戴好围巾,轻睇了她一眼:“年货,你一个人拎得动?”
放假前她来过商场,里面闹哄哄的,越接近年三十,这里反而越冷清,一些店甚至已经歇业了。
周沛穿着黑色大衣,内搭白色高领毛衣,逛超市的时候,随手推着辆购物车走在她前面,看上去高大又挺拔。
在江厉步步逼近的同时,她又何尝不是溃不成军。
云绽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他敞开了大门。
周沛看着她,云绽低头。
细金属框眼镜后,他的眸子含着说不清的情绪,不是生气,更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她本应该极力撇清和江厉的关系,但云绽心里清楚,如果她的态度始终像一开始那样排斥、抗拒,江厉是万万没有机会送她回家的,更不会在周家门口和她拉扯不清。
她没有办法,在江厉为她做了那么多事之后,心安理得的说和他不熟。
周沛专注地看着云绽的脸,良久,轻笑出声。
等不来她的解释,他拎着东西继续向前。
云绽问:“你会告诉姨父吗?”
周沛问她想吃什么,她想半天也没想出个答案。
他捡了好几样水果往车里放,好几次问她喜不喜欢,云绽皆是点头。
两人慢悠悠地买好一系列蔬菜瓜果之类的东西,然后才去结账。
她淡淡摇头。
他嗯了声,让她放心:“好好过年吧。”
两个人一起到家,周沛独自收拾贴对联的东西,他没弄过这些,动作很不熟练。
云绽不习惯别人忙碌的时候自己在一边看着,也上手打扫卫生。
周沛时不时看她一眼,眼镜边框浮动着淡淡灯光,他看她的眼神不再清澈。
晚饭很简单,超市里买来的蔬菜包还有张嫂临走前给她留下的莲藕玉米馅饺子。
本来已经准备吃了,周沛突发奇想又去锅里加了几颗汤圆。
一路上没遇到几个人,‘兄妹’俩默契地提着年货往家里走。
路上,周沛开口问她:“不打算解释一下?”
云绽脸色变了,忙看向他。
周沛反问:“你怕吗?”
这是今天超市阿姨极力促销的产品,她说过年一定要吃汤圆,寓意团团圆圆。云绽没什么感觉,倒是周沛配合阿姨,买了一袋。
隔着大门,他看见云绽开始收拾厨房,淡淡道:“爸,我还有事,下次再说。”
通话结束,他进屋和云绽一起收拾东西。
她吃饭很慢,亦或是说一整顿晚饭她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周沛不追究江厉的事,不代表她可以轻易翻篇。
看着云绽背对他在水池边放水,他低头,拿起她放在一旁的勺子舀起,沿着她咬下的小巧缺口细细品尝。
她只咬了一口面皮,一定不知道这汤圆很甜。
吃完饭,周沛接了通电话。
大抵是他奶奶打的,说了几句他便放下碗筷朝前庭花园走。
不知道他是怎么给老人家解释的,竟允许他大过年的独自回家。
她脑子里很矛盾,闷闷的,明明心不在焉,还得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陪他做戏。
好不容易等周沛出去接电话了,她才深深地吸了口气,放下筷子,起身。
周沛煮好的汤圆在盘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她只咬了一小口。
不过他们不会。
饭后,兄妹俩一个回书房处理工作,一个去花房修建花枝。
周沛已经很久没有画画了,花架摆在书房一角像是生了根。
他看了一会儿报告,起身透过窗户看一会儿花房。
周當知也接过电话跟他说了几句,周沛耐心听着。
别墅区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院子,很多家庭会在院子里放烟花、烧烤之类的,过年这一个月比起平时会热闹很多。
两个人第一次一起过年,没了周陶在中间调节气氛,空气沉闷得可怕。
年三十那晚,周沛提出一起看电影,云绽更是吓得一口汤圆险些整个吞下肚。
周沛偶尔看见她睡着,会从二楼下来给她盖上一层薄毯,然后坐在她睡着的位置旁边,去翻翻她曾今看过的书。
两个人仅有的肢体接触,仅是他在她动弹的时候,帮她把毯子拉上来。
沈砚行给云绽打过好几次电话,被周沛接到的时候,两人面无表情地寒暄几句,然后挂断。
算算时间,还有不到半年他就回来了,以后每一次春节,他都能陪在她身边度过。
沈砚行给云绽发了个红包过来,云绽点了收到。
年后,周當知带着一家人回来。
短短半个月的时候,方云华容光焕发。
她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了新鲜血液的娇花,比之前更生意盎然。
看她不情愿,周沛没有勉强。
平常云绽会坐在花房外的椅子上晒太阳。她总是一睡就是一下午,像猫咪偷懒,不知道年纪轻轻怎么那么好睡。
方云华从老家给云绽带了不少礼物,见到她的时候亲昵地捏了捏她鼻尖,怪她不照顾好自己,看着怎么瘦了。
周陶见到云绽,也是狠狠地来了个大熊抱。
周當知走在最后,看着并排立着的兄妹两人,没说什么。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段时间江厉再没有出现过。
而云绽下一次见到他,已经是开学的时候。
世隔半年,她重新站在海宁高中门口,心绪和半年前截然不同。
云绽自己接到的时候,倒是会和沈砚行聊很长时间。
国外年味不浓,沈砚行问她今年有没有放烟花、有没有换新衣服。
云绽一一称是。
一行人里他年纪最大,早就拿了驾照,家里也给配了好车,短距离行驶都是自己驾驭。
江厉坐在副驾驶上,墨发比放假时长了一些,校服外套敞开,有几分不羁。
点了根烟,没抽,夹在指尖。
盛鸿涛他们要下车,江厉弹了弹烟灰,淡淡道:“等会儿,没抽完。”
他又坐了回来。
宋榆归笑了,边给林幼安发消息边说:“还不是仗着江董宠你,你要不是他唯一的儿子,看他什么态度。”
盛鸿涛撇撇嘴,吐槽:“宋庭雪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
阳光照进了小巷,这里再没有人聚众打架。
夏丛半小时前给云绽发了消息,她到学校后没做停顿,径自去教室找她。
云绽前脚刚走,陆流的车后脚就出现校门处。
她也不是没成功过。
前两年宋庭雪怀孕,是江厉把她拽到宋庭霜墓前,吓到流产。
也是因为这个,他才被江董不由分说赶到淮序,两父子矛盾至今还未缓和。
总而言之,有江厉在,宋庭雪这个计划别想成功。
几个人心知肚明,不再多说。既然不是为了江家的事离开,那就只能是为云绽了。
想起江厉回来这几天的状态,盛鸿涛忍不住多话:“三哥,前几天你说……,是不是真放下了啊?”
江厉冷哼了声:“怎么,你想上?”
“……”
这下不止盛鸿涛觉得纳罕,就连陆流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宋榆归放下手机,打听:“她做什么事了?把你气成这样。”
之前江厉答应老师的,不在学校抽烟、不旷课、穿校服之类对他们极其‘严苛’的要求,就为了和云绽并肩站在领奖台上。
想到这里,盛鸿涛不由得笑出声,趴在江厉背后揶揄道:“三哥,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年三十前两天,江厉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一声不啃就回了嘉平。
宋榆归问他是不是江家那边出幺蛾子了,江厉轻嗤了声,抖抖烟灰,坦坦荡荡地回了句:“有老子在,宋庭雪别想进江家大门。”
盛鸿涛连忙摆手,笑道:“三哥,你别开玩笑了,你喜欢的人我怎么敢……”
话没说完,江厉接了句:“不喜欢了。”
其实很早前他们几个人闲着无聊的时候提过江厉,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怎么可能真就清心寡欲啊。
他们已经习惯江厉为云绽一句话赴汤蹈火了,结果现在,他又说他不喜欢了。
宋榆归乐了,想起前几天林幼安找他埋怨不能见中秋,捡漏的心溢于言表。
“老二,既然你放弃云绽了,那把中秋还给小五。”
江厉一脸莫名地看着他:“老子的狗,什么叫还?”
得,宋榆归靠回椅背,继续问林幼安到哪里了。
死丫头宁死不肯和他们四个挤一辆车,嚷嚷着离臭男人远点,她要一个人独美。
宋榆归打字:【到没有。】
那头半天没回响。
没等江厉抽完烟,盛鸿涛已经解开安全带下车了,嘴里嘟囔着:“三哥,我先去教室,你们一会儿出来了在楼道口喊我就成。”
陆流、宋榆归、盛鸿涛心里都有自己的不可说。
唯独江厉,始终独来独往,清冷禁欲到看片他永远都是最后一个到,最早一个离开的。
起初觉得是因为有江爸见异思迁在前,所以江厉才不会轻易喜欢上别人。
谁曾想,一向极有原则的江厉在认识云绽不到一个月,就疯了样地陷进去了。
半年前,谁能想到江厉会为了个女生做成这样啊。可他们眼睁睁看着,逐渐说服了自己,或许云绽就是江厉的不可说。
想到他现在和云绽的关系,盛鸿涛乐呵呵地道:“你要是不愿意来我们班,发消息也成。”
江厉哪会听不出他的揶揄味道,笑骂:“滚吧你。”
道路两旁的白桦开始发出新芽,花坛里的植株也舒展着嫩叶,很快,这里就会有鲜花绽放、万物生长。
一切都会好的。
江厉扔掉烟蒂,下车抬脚往里走-
夏丛难得来得早,云绽到教师的时候,她已经擦好了桌子板凳,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还不忘拿放假前的事情调侃她。
“智慧之星,草民时刻准备接受您的普照。”
云绽弯唇一笑,坐到她身边,把书包放下,语调温柔:“别闹。”
她把假期做好的植物书签递给夏丛:“给你的新年礼物。”
夏丛哇塞了声,忙不迭打开。
等盛鸿涛走远,陆流拧着眉问他:“真放下了?”
半晌,江厉才嗯了一声,然后看向车窗外。
春天,是复苏的季节,空气里带着雨雪冲洗过后的清新味道。
云绽被她抱着,有些怀念这种轻松的日子。
好一会儿她才推开,给云绽理了理被她吹乱的头发,不好意思地小声说:“绽绽怎么办,我只给你带了一点小零食。”
有云绽珠玉在前,她的礼物都送不出手了。
云绽尝了一个,很甜。
大家本来和云绽都挺和谐的,自从上学期期末她跌破所有人眼镜拿了个全市第一之后,那种和谐的氛围就变了。
盒子里书签款式多样,颜色鲜艳,比店里卖的还好看。
“哇。”夏丛激动地抱着云绽要贴贴:“绽绽,你太好了吧!”
之前云绽提过要给她做小礼物,但她压根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云绽不仅是认真的,还这么用心。
学渣在学霸面前天生有种挫败感。
唯恐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会被别人看成一个笨蛋、智障之类的。
尤其上学期给云绽示好、献殷勤的那几个,已经郁闷一个假期了。
对方明明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自己整天还对人家做那些有的没的,癞蛤蟆吃天鹅肉,想想就觉得丢人。
云绽笑了一下,晃着她的手问:“是不是你最喜欢吃的蝴蝶酥?”
夏丛:“是呀是呀。”
她把东西掏出来,一个精致的铁皮盒,盒面绘着好看的图案,盒内垫着白色油纸,块块酥饼整齐摆在上面。
云绽一一笑着回应,干净柔和的气质反倒让他们自己不好意思了。
她那么好,是自己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
短短几分钟,教室恢复了一片欢声。
盛鸿涛进教室的时候,云绽刚好在分夏丛带来的蝴蝶酥饼,看他进来,捧着盒子过来问他要不要。
老严很快就来教室了,吩咐课代表把作业收齐,然后领着几个高个大小伙儿去办公室把新书抱过来发放下去。
但云绽来了好半天,神情和言行跟上学期一模一样,半点都没有因为自己得了个全市第一就变得倨傲。
不少人偷瞄了会儿,还是忍不住过来和她搭话。
夏丛捧着新书,高兴极了。云绽也笑,大手一挥,在扉页上落下漂亮的签字。
她的字好看,夏丛看见了,也把自己的书凑过去,硬要她帮自己也签一个。
小姑娘脾气好,软乎乎的,来者不拒。
签完夏丛的又签前排的,前排签没了,其他组的又把书眼巴巴地递了过来。
老严无语地指了指那帮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小伙,笑骂:“云绽给你们提字,你们拿到书的人时候也要记得跟人家学学。不说全市第一了,你们但凡有人考个全市前一百,期末考试之后我做东,请你们吃火锅。”
那群皮猴子乐了,起哄道:“老严改性了?居然舍得请我们吃饭?”
他愣了下,赶忙摇头,回自己座位坐好。
云绽没觉得有什么,继续回座位和夏丛聊东聊西。
盛鸿涛郁闷地看来看去,好几次想和云绽说话,一想到三哥捉摸不定的态度,又退了回来。
谁不知道他最抠啊,一个几十年前的玻璃杯用到现在也舍不得换。
于是,放学后就有盛鸿涛小心翼翼捧着课本往陆流车里坐的场景。
宋榆归挑眉,问他:“你这书是开了光还是辟了邪?至于这么供着吗?”
盛鸿涛翘翘嘴皮,全然不顾江厉还在车里,当着他们的面翻开课本第一页,指着上面隽秀的字:“喏,瞧瞧,云绽写的。”
第28章 二八章
他有心试探,但江厉不为所动,浑然未觉地该干嘛干嘛。倒显得盛鸿涛多此一举了,悻悻地把书放下。
江厉透过后视镜轻瞥了眼那书,然后偏头。
陆流问今天是打球还是打游戏,江厉破天荒应了声很久没打球了,去打球。
他仿佛找到了除云绽之外让他感兴趣的事,从头到脚一点为情所困的模样都没有。
夏丛翘了翘嘴皮,打趣道:“那是老严笃定你们考不上。”
她就不一样了,她可是云绽同桌,耳濡目染比别人有优势多了。
小姑娘在心里默默许下要考前一百像云绽一样惊呆所有人的愿望。
好好发个书本,最后被搞成了云绽‘签售’会。
盛鸿涛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嘻嘻的,也把自己的书递了过去,扬声道:“前桌,帮我也签一个呗。”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和陆流之间诡谲的气氛,宋榆归也发现了。
脸色难看地看了眼陆流,眼神透着冷意。
林幼安推了他一下,埋怨:“你干嘛。”
宋榆归似笑非笑:“玩你的手机。”
陆流没管后座阴阳怪气的某人,车在他们常玩的东交停下。江厉率先开门下车,大步迈进会所。
看林幼安兴致缺缺,宋榆归把她押上车,强迫她跟着。
看她生气,他倒是坦荡直接说:“不带你到时候又说我们搞小团体,瞎生气。”
林幼安一脸别扭,眼皮不情不愿地往驾驶座扫了眼,撇撇嘴:“我生什么气。”
然后扭过头去自顾自玩手机。
侍应生把他们带去常订的包厢。
用盛鸿涛的话来说就是情场失意,球场得意。
江厉虽然在云绽身上栽了跟头,但是打球方面可是把他们赢惨了的。
宋榆归几次想拽着她去别处说话,都被她把人一股脑推开。
她很少这样不分场合地生气,最后还是陆流叫她别闹,这才收敛。
宋榆归见她这么听陆流的话,把他当个屁,脸更黑了。
吃完饭,几个人去了酒吧。
一局五千块,两个小时就挣了他两万,可把他心疼死了。
宋榆归和林幼安对对眼,逐渐相信江厉说放下云绽是认真的了。
他们几个可以说是从小浸润酒吧文化的人,淮序有名的那几个,他们是常客。
江厉笑着踹了他一脚,骂道:“去你妈的。”然后伸手一戳,又是一颗球进洞。
林幼安今天少见的沉默,既不捣乱也不理人。
要换作平时,江厉怎么都要先回家把那只傻狗喂饱了再说,今天没那个心思。
那蠢狗谁爱伺候谁伺候,他不干了。
林幼安和盛鸿涛刚进人潮,快乐得像是回了老家。
这几个人管林幼安管得很严,抽烟喝酒赌博一类根本不被允许。
但万事皆有度。
例如,她一个人抽烟喝酒蹦迪,必然是不可以的,见到一次打她一次;但如果他们陪着,偶尔的放纵便也无伤大雅。
五光十色的灯影里,宋榆归点了杯酒,纵着林幼安在舞池蹦来蹦去。
他和江厉靠在椅背上,手里捏了杯威士忌,笑着探身和他说话。
来的路上林幼安就已经找商场换了身打扮。
缎面吊带长裙,外面披着中性西服外套,头发用港风丝带系着,谁也看不出来这是刚满十八岁的女学生。
知道她最近心情不好急需放松,所以宋榆归也没拦着,还特意去专柜给她拿了支口红。正红色往唇上一抹,氛围更浓。
酒吧最大的特点就是人多、吵闹。
云绽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闹的场面。
酒吧噪音大,不贴近耳侧根本听不清对方说什么。
江厉一开始还会无意识地嗯了几句应他,后来完全没了反应。直到宋榆归问:“你说像云绽那种好学生来这里会是什么反应?”
他就那么随口一提,但江厉听见云绽两个字的时候,还是条件反射地捏紧了酒杯。
连小五这种性子的人没有他们陪着都不会一个人来酒吧,更何况她。
江厉这么说,宋榆归倒是更好奇了,试探道:“明天把她绑来看看?”
他是真的好奇,但话里话外都只是把云绽当做一个玩具看待,像是笼子里豢养的小猫小狗,总会有恶趣味的人会拿东西去逗弄或吓唬它们。
宋榆归骨子里就是这么一个恶趣味的人,在林幼安这里找的气总想着在别人那里发泄出来。
云绽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酒精上头,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绝他的问题,反倒是认真思索了下问题的可能性。
但很快他还是摇头了,眼神悠远道:“她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云绽最擅长的就是趋利避害,自发远离一切会给她带来风险的人、事、地方。
江厉斜眼睨了宋榆归一眼。
四目相对,宋榆归在他眼里读到了强烈的攻击性。直白,不加任何掩饰。
他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皱眉问:“怎么?你不是放下她了?”
江厉仰头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尽,不再看宋榆归。
既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刚才那一瞬令人胆寒的眼神仿佛只是宋榆归的一个错觉。
有这两个人间尤物坐在这里,卡座周围很快就坐满了人。
在宋榆归的认知里,如果江厉喜欢云绽,那于情于理他都会把云绽当成自己人。
不说袒护,但总不会欺负。
但如果江厉不喜欢了,那云绽仅仅只是个陌生人,还是一个让自己兄弟几次受挫的陌生人。
他找找场子有错吗?
不少打扮艳丽的女人过来搭讪。
他不用说话,只需要将酒杯轻轻一抬,对方就似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围着江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无论对方说什么,江厉都只有简单的一个字回应。
要么是浅浅地嗯一声,要么干脆不理。
宋榆归懒得应付,有人过来直接冷笑着赶走,遇到脸皮厚的,还会不吝地说几句恶毒的话,把人家气得就差把酒泼他身上。
反倒是江厉,破天荒地,居然学会了和女人调情。
他声线懒倦,沾了酒气的嗓音更像是带了钩子,没有一丝感情却能摄人心魄。
林幼安和盛鸿涛蹦迪之余,就看见江厉身侧围着两个身材火辣、浓妆艳抹的女人。
女人有意贴近,肩膀一侧总若有若无地在江厉胸前刮过,细细的吊带仿佛一扯就断。
盛鸿涛还是不敢相信,问她:“所以,三哥这是完全不喜欢三嫂,不对,完全不喜欢绽绽了?”
“这……”
林幼安毕竟不同于大男人,看待感情问题不会那么浅薄。在她看来,江厉这种失常的反应压根不是从云绽那里走出来了的表现,反而更像用自暴自弃的方式麻痹自己。
短短五分钟,他起码干了六杯酒。
这样喝下去,还了得?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看好戏的表情。
林幼安双手抱胸,等着江厉把人撵走。
以往的江厉,一个眼神就能把人杀死。
但这次不同,他们看了好久,江厉都没有一点‘意料之中’的反应,反而像是在专心致志地对方聊天。
宋榆归见他们停下,走过来问她:“玩够了?”
林幼安玩嗨了,心情不似刚才那样,也不管江厉那边的情况,笑嘻嘻地拉着宋榆归的胳膊让他一起蹦。
陆流了然一笑,不用细问也知道他什么意思。要说这世界上有谁最了解江厉,陆流认第二,那就没人能当第一。
江厉看向舞池,淡淡道:“刚才老二说,要把她绑来这里。”
陆流挑眉,转头看了眼他。
江厉低头,呵了一声,自嘲:“你知道么,当时我第一时间想的居然是,如果勉强她来这种地方,她一定会生气的,那多不好哄啊。”
她如果哭了,如果不理他,那多不好哄啊。
陆流没说话,就这么看着江厉自言自语。
也许只有喝醉的时候,他才能毫无心防地说出这些话。江厉捂着脸笑:“你看,我是不是犯贱。”
“……”
宋榆归抽不回手,硬生生被两人拽进了场子里。
陆流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江厉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下来。
他坐过去,给自己倒了杯水,还没入口就听江厉开口。
他说:“试过了,做不到。”
“明知道她有男朋友,还总想着要哄她。”
回家路上,江厉再没出声。
陆流把他送到家,然后去送另外三只醉鬼。
也只有他在的时候,这四个人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犯浑。
江厉摸索着开门,自动门锁一响,屋子里立刻传来一声狗叫。
中秋踩着肉爪子哒哒哒地小跑到江厉身边。
怕中秋自己在家害怕,他在它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在家里装了智能响应开关,狗声一叫,客厅就亮堂了起来。
中秋仰着头看他,汪汪汪地叫个不停。
江厉直接无视傻狗,抬脚朝二楼走去。
几个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约好了下个周末再来一次。他只看向窗外,半点交谈的欲||望都没有。
林幼安她们只当江厉喝醉了,没多想。
照片一瞬间鲜活起来,江厉仿佛看见那个所有少年都在偷看的女生,在夕阳下舞蹈教室跳着舞。
那年他十二岁,青涩到他压根不明白见她时次次的怦然心动是怎么回事。
再后来,她离开嘉平。
吹了一路冷风,到家的时候江厉的酒意散了不少。
洗完澡出来,看见中秋咬着毛巾伫立在卧室等他,他一把抢过狗嘴里的毛巾,骂它:“傻狗,滚出去。”
中秋不懂,高亮地叫了一声。
江厉没理它,仰头倒在床上。
从他的视线可以直接看见床头柜边放着的照片和一根绿色丝带。
云绽的话尤在耳边,她亲手把发带绑在他手里的样子他还历历在目。
而丝带缠绕着的那张照片,是江厉从未向任何人提起的,他最隐秘的心事。
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他和云绽,不是初识,而是重逢。
他最后一次和他爸吵架,是江海帆想和宋庭雪结婚,民政局门口,他拎着一把刀把人拦下。他那时是发了疯的,只要宋庭雪敢踏进民政局一步,他就让她这辈子也没法出来。
看着舞台上翩翩起舞的‘云朵’,就像是冲破了时空桎梏看见当初那个亲昵喊着自己‘宋厉’的绽绽。
那种感觉,就像是第一场春雷过后,细密的雨滴落在干涸的土地上,带着春季来临的信号,那些在土里沉睡了一整个隆冬或是更长的种子奇迹般复苏,挣开土壤,蓬勃生长。
那些被他极力压制了许多年的情绪,有了新的解释。
或许早在许多年前的嘉平,他就已经喜欢而不自知了。
江海帆怕了,没几天就把他放逐来淮序。
走就走,反正嘉平没什么好留恋的。
再见到云绽时,他压根没认出她。
他不像当年的小女孩那么明艳,性子沉静收敛了很多,但依旧漂亮。舞蹈大赛她站在舞台上时,那种惊心动魄的美丽直接将他带回了六年前。
从前他没在云绽面前提起过‘宋厉’这个名字,之后,或许也再没机会了。
第29章 二九章
翌日一早,周沛送云绽来学校上课。
她本来不想搭他的车,但周沛默默把车停在门口,仿佛只要她不上车,他就可以在那里等一整天。
不得已,她还是屈服了。
好在周沛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在距离学校一个路口的地方把她放下。
虽然是春日,但空气依然泛着冷,刚一下车,她就被冷风吹得缩了缩肩膀,头发在晨风里飞起。
周沛坐在车里,视线落在云绽纤弱的背影上。
他至今记得刚见到云绽时的样子,那时候的她张扬、自信、美丽,极致的惊艳感让他至今不能忘。
但现在,云绽自觉收敛了所有的闪光点,她的眼里已经许久没了曾经的光芒。
离开之前,周沛把后座的一个袋子递给云绽,解释:“给小陶买的,她不喜欢,你拿去戴吧。”
毕竟是在学校附近,她没多耽搁,接过袋子就往书包里装。
他和她同住一个屋檐下,怎能不知道她的改变。
一大早,云绽就看见她眼下乌青的黑眼圈,一问才知道这傻丫头昨晚竟然熬夜背了课文。
夏丛搂着云绽胳膊,羡慕道:“绽绽,你到底是怎么学习的呀。”
她感觉自己已经使出吃奶的劲儿了,可成绩还是没有显著提升,许多题做了很多遍都不会解。
周沛握着方向盘,看着她和同学遇见,有说有笑地一起离开,心思百转千回。
云绽在校门口碰见了夏丛,在云绽的熏陶下,夏丛这学期十分爱学,一见到面就向她请教问题。
云绽心疼地揉了揉她的脸,半开玩笑道:“虫虫,这是天赋,学不来的。”
“哈哈哈。”夏丛乐了,这还是云绽头一次这么自恋。
隆冬刚过,同学们上课的积极性还不是很高。
料峭的寒风一吹,任谁都得打冷颤。
体育老师照例让她们跑五圈步热身,然后女生仰卧起坐、男生俯卧撑。
云绽和夏丛一组,很快就做完了规定的三十个。
夏丛找班长汇报成绩的时候,眼尖地看着迎面走来的四个人,紧张地跑回云绽身边。
“绽绽。”她拉着云绽的袖子,欲言又止。
云绽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操场尽头——陆流、宋榆归一行人直直地朝她们走过来。
林幼安笑嘻嘻地跑在最前面,江厉则走在最后。
云绽失神地望着那边,随即听见夏丛在她耳边害怕地问:“绽绽,是来找你的吗?”
她还不知道短短的一个寒假发生了什么,记忆依旧停留在上学期期末江厉对云绽的死缠烂打上。
两个人你推我攘地往教室去。
早自习之前,盛鸿涛踩着点来了教室。云绽看了眼他身后,默默移开视线继续领读。
上午她帮着同学讲题,再陪夏丛做几张测试卷,很快就过了。
下午第一节 是体育课。
可云绽清楚,他不可能来找她的。
在他眼里,她现在是一个有男朋友的人。
任江厉再怎么喜欢她,他的性格也断然不会允许自己做一个‘第三者’。
她低着头,不再看他。
从开学起,他就一直遵照约定,每天穿着校服,褪了耳钉,不再抽烟,不过嚼口香糖的频率明显变高了不少。
几个人笑意满满地朝这边走。
倒是夏丛,一直警惕地盯着江厉,奇怪的是,他的视线在触及云绽之后很快就转了个方向,对着盛鸿涛看去。
林幼安笑嘻嘻地坐在他背上,拽着他的卫衣帽子,叫了声:“驾~马儿快跑!”
“……"盛鸿涛猛咳了好几下,涨得脸红脖子粗。
宋榆归这时才慢悠悠地走过来把林幼安提溜起来:“别闹了。”
盛鸿涛忙不迭起身,原地蹦了好几下。
林幼安挣开宋榆归,拍拍手心不存在的灰,笑道:“老四,你不行啊。”
盛鸿涛怄得要死,立马回怼:“什么叫我不行,小五你多少斤心里没数?”
像是确定江厉的重心放在了别处,夏丛这才敢扯了扯云绽的衣袖,问她:“咱们要不要回教室做题?”
云绽垂眸,然后点点头。
“……”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
盛鸿涛堕落了一整个假期,三十个俯卧撑做得生不如死。
好不容易完成任务了,还被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林幼安骑在身上,险些一口气没回过来。
他就这么死死撑着,咬牙:“小五,下来。”
江厉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两个女生和班长说了一声,然后沿着跑道离开。
这边盛鸿涛和林幼安还吵个没完,江厉眉心越蹙越深,最后不耐烦地丢了句:“到底走不走?”
他俩这才打住。
明眼人都看得出江厉心情不好,林幼安和盛鸿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声地对口型问:“三哥怎么了?”
直到踏上三楼,它的步子忽然慢了下来。
江厉侧身看它,中秋高高地‘汪’了一声,想朝另一边去。
高二(11)班的教室就在楼道旁边,中秋这一声犬吠,轻而易举就被教室里坐着的云绽听见。
谁知道呢,毕竟一连好几周都是这样。
云绽好几次偶遇江厉,两人都是一副不认识的模样擦肩而过。
很快就到了四月,天气逐步回暖。学生们被山上的风景吸引,纷纷约着周末一起去踏青。
什么人养什么狗,江厉养的狗自然也和他一样,桀骜、狂妄。
不少人好奇地凑到走廊去看。
果然是带了狗!
江厉迈着步子,从校门径自走到教学楼底,然后踏上台阶,一步一步、一楼、二楼、三楼。
起先中秋还很淡定,气质轩昂地跟在自家主人身侧,狗腿迈得很积极。
云绽耐心地听她们聊许多踏青的注意事项,要上课的时候,夏丛忽然从教室外冲了进来。
咋咋呼呼地大喊了声:“快看,江厉带了只好帅的狗来学校。”
她神情激动,满脸都写着兴奋。
“哇!竟然带狗来学校。”
“什么品种的?”
“不知道呀,黑不溜秋的,像个……嗯,像个狗将军。”
江厉冷冷地呵了声,叫它:“傻狗。”
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四楼走。
一直到江厉背影消失,中秋才迈开步子追上楼去。
同学们回到教室,想到江厉与狗,不由得啧啧称奇。
“没想到江厉也会养狗,还是一直大狼狗,看着好凶,和他人一样。”
“但是我看着它狗耳朵有点软软的,不像纯种狼狗。”
“哈哈哈,你说笑呢,江厉有爱心?”这简直是她们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云绽落笔的手劲越来越大,夏丛回到座位的时候忍不住提醒:“绽绽,你的笔记本都快被戳破了。”
她这才回神,猛地把笔提起。
这一整天她都心不在焉的,放学的时候拿着收好的语文作业交去老师办公室。
她不知道的是,江厉也在那里。
江厉懒懒地笑:“老师,带狗上学算什么坏事?它上课比我认真多了。”
“你——”那干脆它来读书,你回家玩儿算了。
杨主任险些说出收回他体育之星的话了,但转念一想,江厉恐怕也不在乎什么奖励不奖励的。
“不会吧。”同学揶揄:“江厉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养串的人啊。”
很多人对养狗有一种刻板印象,觉得土狗最不值钱、杂交的狗也不被看好。她们认为既然要养,就一定要养纯种犬,血统‘高贵’带出去才有面子。
同学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人家有爱心,特意收留的流浪狗呢。”
他被叫到办公室问话,中秋蹲在门口等他。
年级主任质问:“你不是答应体育老师好好学习,不干坏事吗?”
他只能语重心长地劝:“这里是学校,你就算自己不学,也要考虑会不会影响到别人。”
江厉笑了,反问:“影响谁了?”
话音刚落,云绽从一侧转角过来。
江厉刚一抬眸,身形立刻僵住。
也就在这一秒,中秋像只脱缰的野马般猛地朝人扑了过去。
“哎哎——”杨主任下意识往后跳了半步,察觉到中秋的目标是别人,赶忙追出去喝道:“云绽,快跑!”
然而一切来得太快,不止杨主任来不及阻止,就连云绽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攥紧手里的作业,茫然地看着前方。
江厉站在办公室里,背脊挺直,表情冷厉。
杨主任吓得几乎破音:“快躲开。”
完了完了,他的全市第一!!!
还好意思问!
杨主任迈了几步走到门口,抬手指着狗视眈眈,此刻正咧着嘴龇了一口大白牙的中秋问:“就它这样的,万一咬到人怎么办?”
不说别人,就连他看着这一条油光水亮的狼狗心里都吓得直发怵。
废话,云绽这么细皮嫩肉,轻轻磕一下就起好大印子的人,要是被这么大只狗扑倒,再咬上几口,那还不得去半条命?
但很快,他迈出的步子就停了下来,表情也由悲愤欲绝到疑惑,再转为茫然。
云绽这才回神,弯腰揉了揉中秋的头。
威风了一整天的狗将军熟稔地用头去蹭她的手心,对她的抚触满意极了,满眼写着享受。
难得的是,江厉并没有抬杠,丢下一句知道了之后,抬脚走了出去。
看着江厉过来,中秋比谁都兴奋,以为是它的‘爸爸妈妈’又要带它一起去玩了。
朝他跑两步,又甩着狗尾巴扭头冲云绽叫两声。
没有他想象的惨叫,也没有恶犬咬人的画面。
他看见的是,原本威风凌凌的狼狗此刻乖觉地蹭着云绽小腿,四只脚哒哒哒地绕着她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尾巴摇得像螺旋桨似的。
似乎是对她没有和它打招呼的行为不满,中秋高亮地‘汪’了两声。
但江厉的脚步只停了一瞬,然后低下眼,清冷地说了声‘我们走’,然后抬脚离开。
这句‘我们’,指的是他和中秋。
大狼狗迟疑地看着已经走远的江厉,抬头望向云绽。
杨主任好几次欲言又止,看见中秋确实没有咬人倾向之后,终于松了口。
云绽摸摸它的脑袋,没多看江厉一眼,然后朝着语文老师的办公室走去。
中秋停在两人中间,扭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江厉面无表情地冲着它喊:“过来。”
“这次就算了,门卫那边我会打招呼,以后不许你带狗进来了。”
半晌,看云绽没有要回头的意思,中秋这才不舍地朝江厉走过去。
江厉站在几格台阶下,看着它,又像是穿过它去看它身后的人,等中秋走到他面前,他才垂眸,说了句只有中秋听得见的话。
“你看,她果然不在意我们。”
第30章 三十章
云绽回到家,今天家里的气氛沉闷到吓人。
刚进屋子,方云华就急匆匆过来帮她接过书包。
她想问怎么了,随即就被方云华用眼神喝止。
两人刚到二楼,还没来得及往上再踏一步,书房里立刻响起周當知的声音。
“云绽。”
方云华身子一僵,还想拉着她走,但周當知明显已经没了耐心。
他三两步打开书放,黑着脸看她:“过来。”
“老公。”方云华想说什么,但云绽已经先一步松开了她的手。
“饿了没?”她问,没等她回答,又自顾自拉着她往楼上走:“一会儿我给你带点东西上来,你今天别就出房间了。”
云绽茫然地被她拉着走。方云华今天罕见地没有化妆,衣着也不似平时那样精心打扮,守在一楼就为了等她回家。
她叫了声:“绽绽!”
方云华脸色惨白,眼睁睁看着云绽踏进书房。
周當知有多生气她很清楚,每次只要他一生气,云绽免不了要被一阵责罚。
周當知看着方云华,淡淡吩咐:“回房间去,再敢做这些小动作,就滚出周家永远不要回来。”
书房只开了一盏台灯,门一合上,隔绝了屋外的光线,里面立刻变得阴森起来。
周當知转身看向云绽,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他坐到书桌后面,拿起一叠资料往前一推。
明明恨得咬牙切齿,可他还要装作大度地说没关系。
周當知咬牙:“我让你讨好沈砚行就是为了搭上沈家这座大佛,好话说了你听不懂,年前沈砚行回国找你,你装什么高冷?云绽啊云绽,你不会还以为你有未来吧?我告诉你,除了沈砚行,你没别的路选。要不是沈砚行喜欢你,要不是——”
“你知不知道,我跟了三年的项目,沈家最后选择给了别人。”
半小时前他刚接到沈家电话,沈先生在电话里先是礼貌地寒暄了几句,然后说考虑到项目金额巨大,周家公司规模还不足以承担那么大的风险,所以权衡决定,让他的竞争对手拿下标的。
他猛地顿住,然后用更激烈的语气冲她吼道:“你有什么用?我领养你有什么用?过年那么长时间,你有没有给沈砚行打过电话?”
“今晚在书房好好反省。”他撑着桌面起身,盯着她道:“沈氏还没宣布最终结果,我给你买了机票,明天就去找沈砚行。不管是哭也好、闹也好,软磨硬泡也好,我让他找沈总,这次的项目一定要给周家。”
怕云绽不尽心,出门前他仍是丢了句:“我让你小姨去学校给你请假,办不好这件事,你和你小姨都给我滚。”
云绽没躲,资料在空中散开,然后掉落下来。
但仍有几张厚实的设计图纸带着余力,极有韧劲地刺破空气,从她脸上刮过。
脸上一阵刺痛,血的颜色让周當知有了些许冷静。
她艰难地、僵硬地蹲坐下来,抱着膝盖。身体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人,没有一丝活力。
周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来在公司加班,忽然接到周陶电话,三令五申让他回来。
她在学校,一时半会儿交代不清出了什么事,本来不想搭理,但怕万一,他还是提前回来了。
云绽低着头,鼻尖一阵酸涩,滴滴清泪从眼眶溢出,划过鼻尖,最后砸溅在地面。
周當知猛地捡起桌上的资料砸向她:“难怪,沈砚行这次居然没帮我求情。几千万的大项目,说丢就丢了。”
他对云绽虽然罚得多,但从没伤及她的脸,他比谁都清楚云绽这张脸有多值钱。
书房陷入一阵沉默。
他走后,云绽这才有了反应。
想起白天接到的消息,周沛猛地抬头看向书房。
那里果然亮着一盏台灯,隔着道门,光线稀疏地透出门缝。
他三两步抬脚上楼,推开书房的门。
云绽蹲坐在书房中央,抱着膝盖,脑袋埋进怀里。
刚一到家,立马发现不对。
整栋屋子黑漆漆的,张嫂不知道去了哪里,就连习惯性在客厅等他们下班的方云华也不在。
露出的脖颈白生生的,整个人就一小坨,脆弱得让人不敢大声说话,怕吓着她。
他怔了怔,随即一把抱起云绽,踢开书房的门,朝三楼走。
“回房间,好好睡觉,不会有人再打扰你。”
她整个人木木的,没有反应,没有拒绝。
等做好这一切,周沛立在床边,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来回好几次。
好几次他都想伸手,抱抱她,想安慰她。
周沛走到云绽面前,屈膝,半跪在她面前。“绽绽?”
他伸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但此刻的云绽就像个刺猬,把自己牢牢地缩起来,不让任何人触碰。
就在终于控制不住的时候,云绽动了动,眼睫微颤,仰起头看他。
周沛收回手。
她叫了声:“表哥。”
他的声音和平时一样,听不出多少感情,但他抱着云绽的手很稳很牢,怀抱也暖得不行。
他说,睡一觉。但是睡醒之后呢。
周沛把云绽放在床上,帮她脱去外套和鞋子。
声音彻底让周沛回神。
他捏着拳头,嗯了一声。
云绽说:“明天我就出国了。”
周沛讥讽地笑出声,不知道究竟是笑她还是笑自己。
所以,即便是周當知这样对她,她也不想反抗,是吗?
就像当初被强行带到他家,强行认他做哥哥一样。
周沛睁大眼,漆黑的眸子认真地审视云绽,极力想在她脸上找到一丝不情愿的表情。
但没有,她从头到尾都是顺从的姿态。
她笑了笑,补充:“找砚行哥哥。”
但她已经够脆弱了,脆弱到好似一用力就能让她断气,她的状态也很不好。
这六年的照顾,还有那间舞蹈室。
“没什么。”周沛喉咙干涩,不想再说什么,转身走出房间。
帮她关门的时候,银色眼镜后一双眼深深地凝视了她最后一眼。
周沛不愿再说一句可能会让她难过的话,他的镜片淡淡浮动着银色光芒,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云绽说:“谢谢你。”
云绽没有发现,如今的周沛已经和半年前很不一样了。
但她没有发现,她只顾着蜷缩进被窝里,睁着眼,直到天光乍现。
起床的时候,周當知已经穿好衣衫准备出门。
新项目丢了,他必须第一时间回公司稳住军心。
他不是画家周沛,而是立在几十层高写字楼的小周总。他戴着干净的银边眼镜,身上穿着的是剪裁得体的西装衬衫。
好几次方云华想说话,但顾及周沛还在,最后都没有说出口。
一般周沛都是最早吃完饭离开的,但今天,他罕见的慢。
方云华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他:“今天不上班?”
就连看她的眼神也不再单纯。
倒是周沛,悠闲自得的坐在餐桌前吃饭,方云华帮周當知整理好领带,回过头看见楼梯口的云绽,立刻喊她:“绽绽,快来吃饭。”
周當知和周沛一起看向他。
一句出国打断了周當知想说的话,他哼了一声,转身出门。
周當知一走,屋子里气氛立马松缓了许多。
方云华转身,也坐到餐桌旁。
周當知想说什么,但周沛已经起身走到云绽面前,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按在自己对面的位置,把早餐递到她面前。
慢条斯理地说:“不是要出国?先吃东西吧。”
先是给云绽乘了碗热腾腾的豆浆,然后才端起自己的碗吃饭。
周沛看过来,眼里没有一点情绪,他喝光碗里最后一口,回答:“不急。”
云绽也不急,她吃得比谁都慢。
方云华等不到周沛离开,只好先上楼,帮云绽整理东西。
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等方云华走了,周沛才光明正大地看着云绽:“不想去美国,我可以帮你。”
“不用。”
鸟鸣声清脆,土里的花儿奋力向外冒着嫩芽,新抽出的枝条带着雨后淡雅的清新香味。
太阳出来了,云绽闭上眼,最后嗅了一口花香。
方云华去到她房间,发现云绽已经自己收拾好东西了。
不过她带的东西很少,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她最爱的几本书。
她正打算打开行李箱看看,云绽忽然出声叫住她。
“小姨。”
方云华回头:“怎么了?”
云绽抽回自己的行李箱:“没什么,我要走了。”
“可是你……”她还想给云绽多带几件衣服。
去一趟美国也没什么,她又不是第一次去找沈砚行。
周沛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云绽这才起身。
把碗拿去厨房清洗干净,去花房看了一眼。
四月,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她说:“好好和砚行玩几天,多帮你姨父说说话。”
云绽没说什么,拉着行李箱离开。
四月,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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