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奂宁泪眼朦胧中看见一个身影挡在身前。
是唐屿。
他怎么会在这?
他穿着一件洗到泛白的黑色衬衫,站在月光下,像是被月光镀了一层银。
许奂宁才注意到,唐屿额头上渗出血迹,打湿额角的发,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流,聚集在下巴处最终滴落,看起来渗人的很。
唐屿把铁质广告牌往追来的一群人身上一砸,拉着许奂宁就开始狂奔,穿梭在各个街道巷子中。
狂风吹起他额前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即使在逃命却还是平常那副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甩掉那群人,才终于在一个破破烂烂的老式居民楼前停下脚步。
许奂宁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运动量,累的快不行了。
扒在唐屿身上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死活不肯再动一步。
然而唐屿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猛地松开牵着许奂宁的手,推开他,渐渐泛红的耳根隐藏在黑夜中。
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道:“送你……回家。”
可能是两人站的近,这微小的声音还是被许奂宁捕捉到了。
许奂宁晃悠一下,稳住身形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低着头,看不出神色,“回家?回哪个家?我没有家了。”
唐屿听到这个回答也没再继续往下问。
气氛有些凝固,许奂宁换了个话题。
“好冷啊。”刚刚逃命跑出一身汗热得很,现在停下来被夜里的冷风一吹,冷的他瑟瑟发抖。
他指了指面前的居民楼,问道:“小哑巴,这是你家吗?”
“不是……哑巴。”唐屿声音粗粝,发声艰难导致说话有些许结巴,但还是很认真的和许奂宁解释自己会说话,不是哑巴。
由于唐屿总是不说话,所以在许奂宁的印象中,他还是那个安静阴郁的小哑巴,一时不察,顺口就说出来了。
“好好好,不是哑巴。”看唐屿似乎很在意这件事,许奂宁连连点头。
转换话题,“所以你家在这吗?我真的好冷啊,能去你家坐坐吗?”
唐屿犹豫一会,点点头,往居民楼里走去。
“等下。”没走几步,被许奂宁叫住了,“我腿软了,走不动。”
唐屿转身走回许奂宁身边,在他面前蹲下,示意着许奂宁可以到他背上来。
许奂宁一见唐屿这么开窍,开心极了,立马趴到他背上,双手环住唐屿的脖子。
别看唐屿瘦弱,背部还挺宽厚的,他走得很稳,许奂宁趴在上面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随着唐屿踏进那栋老式居民楼,失去了月光,视线变得更加昏暗,还时不时有老鼠或是其他动物窜来窜去发出的动静。
许奂宁环住唐屿脖子的手更紧了些。
一路向下,来到一个满是锈迹的铁门前,唐屿没用钥匙,用脚尖一顶,门就发出巨大的吱呀声,开了。
入眼是一间阴暗潮湿地地下室,不开灯几乎分不清白天黑夜,空气中弥漫着微生物的味道。
昏黄的灯泡电压不稳,一闪一闪的,让人不得不担心它可能随时会爆炸。
唐屿把许奂宁放到床边,转身去倒了杯冷水递给他。
许奂宁摇摇头没接,“谢谢,我不吃冷的东西。”
唐屿愣了一秒,把水杯放到桌上,转身到水池边清洗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许奂宁只是稍微打量一番周围的环境,才发现这个小的可怜的房间连一张椅子都没有。
小桌子靠着床边放,上面摆着一盘剩青菜,看起来毫无油水,让人很难想象唐屿是怎么长大的。
顿时有些心疼,又想起唐屿额头的伤还没处理,着急的转头想伸手撩开他的头发看看情况。
被唐屿躲开,“没……事的。”
许奂宁收回手,又想起刚才生死时速的瞬间,问道:“那些人为什么要追你?”
唐屿面无表情道:“讨……债。”
帮一些黑市老板讨债做打手,虽然有很大被报复的危险,好在报酬高,有很多人依然趋之若鹜。
人家看他年纪小,身板又弱,都不愿意请他,所以他很难抢到活,偶尔才有那种需要很多人撑场面的活要他。
许奂宁知道这工作危险,但他没有立场去劝,就算他给唐屿钱他也不会要,唐屿有他的自尊。
于是许奂宁又换了个话题,“那你不想问我,为什么会大晚上出现在外面吗?”
“为……什么?”唐屿顺着许奂宁的话往下问。
许奂宁觉着唐屿呆呆的,有些好笑。
想了想还是不要把自己的情绪垃圾倾倒给对方,便随便编了一个理由,“不为什么,我吃饱了撑的。”
唐屿这般生活都尚且能坚持下去,他又为什么要因为这种小事寻死觅活的呢?
有些人活着就已经需要用尽全力了。
许奂宁环顾一圈,发现唐屿家中所有物品都是一人份的,有点好奇,便问道:“你家就你一个人吗?”
“我妈……死了。”唐屿回道。
“对不起。”许奂宁没想到这个话题这么沉重,怕引起唐屿什么不好的情绪,赶忙道歉。
“不用……道歉。”唐屿满不在意,那个人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他心中其实还有些庆幸那个人死的早,不然他怕那个人的存在,会吓到他的小太阳。
他的嗓子会变成这样完全是拜那个人所赐。
那人大学还没毕业就被一个男人骗着私奔到外地,起初日子过的还算幸福。
直到有一天那人高高兴兴的告诉男人她怀孕了,男人瞬间脸色一变,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她就在家里慢慢的等,一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肚子慢慢大起来,直到孩子出世,那个男人还是没有回来。
可能她心里也知道那个男人不会再回来了,但她不愿意相信,把所有怒气撒在那个刚出生的孩子身上。
那个孩子就是唐屿,她没有给孩子取过名字,总是贝戋种,贝戋种的叫,唐屿的名字是长大些后被老师取得,因为她姓唐。
她试过用开水浇唐屿,烫的唐屿哇哇叫,好在被邻居阻止了,房东认为她得了精神病,不愿把房子租给她,于是她带着唐屿住到了一个地下室里。
阴暗的环境更加刺激恶意的生长。
唐屿在不断的折磨中长到了五岁,期间那个男人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她的病也越来越严重,有时对唐屿很好,温柔的像换了一个人,有时又像疯了一样歇斯底里的疯狂虐待唐屿。
记得那天是元宵节,她突然变得很温柔,微笑着从厨房端出一碗汤圆,唐屿见了高兴极了。
他从来没有吃过汤圆,只是见过垃圾堆里的包装袋上画着。
她温柔的递给唐屿,甚至亲手喂唐屿吃进嘴里。
过了不到三秒,唐屿咬破汤圆,被滚烫的汤圆内陷,烫的直哭。
她用手紧紧捂住唐屿嘴巴,逼他咽下去,眼神变得疯狂,“烧心吗?也叫你体验体验这烧心的滋味!”
那碗汤圆是刚煮熟的,被她用凉水冲了一遍,外皮温度不高,但内里滚烫,能烫掉一层皮。
她嘴里不断念叨着都是拜你所赐,一边把剩下的汤圆灌进唐屿嘴里。
唐屿的嗓子就是从那时坏的,吃不了热的东西,总是被人叫做怪物。
在唐屿十六岁那年,她死了,死在这个她嫌弃了小半辈子的地下室里。
是唐屿打的电话,把家里仅剩的钱全给了殡仪馆,尸体被抬走那天,他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此后,他就是一个人了。
唐屿甩开脑海里那些不好的回忆,看着许奂宁张张合合的嘴唇,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主动说道:“我不知道我父亲是谁,我也不难受,你不用费心思想着怎么安慰我。”
许奂宁是第一次听唐屿说这么多话,一字一顿说的很慢,但是很清楚,很坚定。
唐屿淡然道:“睡觉吧。”
两个人躺在狭小的木板床上,蜷缩着紧紧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许奂宁伸手轻轻拍着唐屿的后背,像在安抚对未知世界产生恐惧的年幼婴孩一般。
待到许奂宁熟睡后,黑暗没有一丝光亮的地下室里,唐屿眼神亮的吓人。
他把许奂宁抱进怀里,紧紧环绕却又留有一丝空隙,连呼吸都不敢过重,生怕把自己的宝物碰坏了。
不管许奂宁经历了什么,他都会保护好他的小太阳。
翌日,清晨。
许奂宁在睡梦中秘密糊糊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名字,他一睁开眼,被眼前陌生的场景吓了一大跳。
回过神想起自己昨晚跑出来了,现在在唐屿家。
唐屿很早就起来了,一大早出门用昨天赚的钱,买了新的毛巾和洗漱用品。
放在桌上摆的整整齐齐,连标签和被子把手的朝向都是一致的。
整齐的双人用品给这个死气沉沉的家,曾添了一丝温暖。
“不想上学。”,许奂宁发着起床气,“也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唐屿是特长生,不能缺课,不能迟到早退,不然就拿不到奖学金。
许奂宁磨蹭一会,还是爬起来,决定和唐屿一起去学校,“那就勉为其难和你一起去学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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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踏进教室,发现教室里比平常要热闹很多。
还没坐下,就听见同学a说:“诶,我发现许奂宁和许木他俩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许奂宁听到这话,心中一惊,心跳乱了节拍,猛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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