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整,艺术节正式开始。
开场表演是由校舞蹈社和老师一起搭档演出的舞蹈诗剧,其中副领舞是廖婧柔。后台准备区与主舞台只隔着一间休息室,舞台上的音乐与舞台下的欢呼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哇,人气是真的好高。”岑翎在门口张望了半天,回来同庄晏清描述:“之前就听说过我们学校的舞蹈社,是王牌社团,一直没机会看她们的表演,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庄晏清点头承认:“早些时候看到她们的妆发造型,很漂亮。”
“哎哎看见了吗?”
“什么?”
“萧北淮,在场边拍照呢。”
“拍谁啊?”
“还能拍谁,廖婧柔啊,你没听说过他俩,是那种关系吗?”
身旁经过两个女生,正小声议论着,庄晏清舔了舔唇瓣,眼角余光瞥了眼前排位置,的确只剩下江延一人,和自己一样正在低头玩手机。在未被点名准备演出之前,外面的事情都与自己无关。
“翎翎,我去个厕所。”
“好。”
庄晏清拿起手机起身离开座位,从后门出去,却往洗手间相反方向走去。
休息室,是留给准备接下来上台表演的同学作最后整理妆容与设备的地方。帘子衔接处,是舞台侧边上场区域,那里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萧北淮,在场边拍照呢。”
“还能拍谁,廖婧柔啊,你没听说过他俩,是那种关系吗?”
同学的话在耳畔回响,庄晏清站在那,隔着不到十米距离静静看着,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生怕被看见,又小心地藏在身后。
旁人说的话,她一贯是不相信的,特别是与他有关的事情。可当她亲眼看见,每一帧画面落在眼中都像是击碎自欺欺人的谎言的巨石,每一下都砸得异常用力。
生怕不够狠心,生怕再生妄念。
萧北淮依靠在门框处,单手抄着口袋,另一只手举高了拍,在他的镜头里,是另一个女生的身影。
节目表演至尾声,庄晏清转身离开。
“北淮!”
下台后,廖婧柔几乎是第一时间跑到萧北淮面前,状若无意地看了眼四周,在收获其他人艳羡与议论的目光时,佯装自然又熟络地与他攀谈。
“我跳得还可以吧?”
“嗯。”萧北淮将手机还给廖婧柔:“拍好了。”
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静。
先前,廖婧柔来后台准备区找他,说是想找人帮忙记录自己在高中母校舞台上最后一场演出。候场区的视角最为独一无二,有幕后纪录片那种感觉,所以才拜托萧北淮帮忙。
“认识这么久了,帮我拍照记录一下,可以吗?”
许是“最后一场演出”这样的措辞,让萧北淮有一瞬间触动,这才答应了她。
廖婧柔接过手机,双眼亮闪闪:“谢谢你北淮。”
“嗯。”
萧北淮转身,准备回去。
廖婧柔来不及看照片拍得如何,收起手机后小跑着跟上。
庄晏清从洗手间出来,正好与他们面对面碰上。
彼时的廖婧柔似乎在说着什么开心的事情,仰着脸看萧北淮,笑得很甜,露出两个很深的酒窝。
而一旁的萧北淮,虽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也对廖婧柔的话有所回应。
周围的一切像静止了一样,黯淡无光,唯独那两个人,像满心欢喜的相遇,恣意昭告所有人,他们很般配。
庄晏清不作停留地缓步走去,下意识告诉自己,目光表情一定要保持平静,不能被察觉出一丝一毫的异样。颔首打招呼,再是擦肩而过进教室,直到回位置上坐下,她才松了口气,唯独自己知道藏在背后的手心里满是濡湿的汗。
岑翎:“人很多吗?去了那么久。”
不等庄晏清回答,前排阴影落下,萧北淮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拿过吉他开始试音。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隔着前后排的距离,肆意在鼻尖萦绕,根本躲不开属于他的气息。
“廖婧柔叫你干嘛?使唤那么久。”
江延轻佻撞了下萧北淮的胳膊,问。
萧北淮头也没抬:“帮她拍照记录最后一次演出。”
“就这事?”江延分明不信。
萧北淮轻笑了声:“那不然呢?”
江延:“我不信,拍照记录这种事情她朋友做不到?非得要你去拍?这不摆明了坐实你俩之间有那个那个关系吗?”
听到这,萧北淮忍不住抬手,推开江延越凑越近的脑袋:“有没有你不知道?别给老子瞎传!”
最后一句可以说是咬牙切齿,声量也不小,庄晏清抬起头时发现,隔壁也有不少人朝这边看过来。
看样子很快就会有“官方说法”传出去——
“萧北淮本人否认和廖婧柔有暧昧关系。”
庄晏清愣了愣,下一秒又赶紧抬手挡住上扬的唇角,像做错事情生怕被抓包的小孩子一样警惕看了眼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到这边,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玩手机。
约莫过了两个节目,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岑翎砰的一下趴在桌面上:“好无聊啊,好煎熬啊,为什么我们只能在这苦苦等着?不能去前面看演出?”
已经领取全部好友送心并且一颗不剩地用完,算被消消乐彻底抛弃的江延,听到岑翎这话,嗖的回过头:“要不我们斗地主?”
岑翎直起身,来了兴趣:“斗地主?好呀,你带牌了吗?”
要知道学校可是禁止学生带与学习无关的物品。
江延眨了眨眼睛,食指抵在唇间轻轻示意了一下:“嘘。”
紧接着拿出书包像开启百宝盒一样从里面翻呀翻呀,翻出了一副扑克牌!岑翎只差尖叫欢呼为他鼓掌了。
“四个人刚好!”
岑翎撸起袖子,火速整理桌面。
江延拉着萧北淮调整位置,转过身来呈面对面坐姿。
视线猛地和萧北淮撞上,庄晏清觉得自己的脸一下红了起来。
“晏晏,你很热吗?”岑翎指了指她:“你的脸都红了。”
庄晏清干咳了两声,讪笑:“因为我想说,我不会玩斗地主。”
纸牌、麻将、游戏,这些与学习毫不相关的东西,在庄家都是被禁止的。她从来没有接触过,恐怕要扫兴了。
“我也不太会。”萧北淮出声,抬了下眉骨:“要不你先给大家说下规则和玩法。”
不太会个屁!
要不是听到后半句话,江延差点就脱口而出。
也不知道是谁,在宿舍里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玩牌就没有输过。
原本都是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学生仔,打牌也只会玩算二十四点这种跟数学沾边的,结果,就是萧北淮。从外面混了一圈回来,教了十几种玩法,生生拓展了寝室牌技文化。
现在这人说自己不太会?
excuseme?
行吧,姑且当他是维护自己优秀学长的形象,能理解。
“那我就把玩法和规则给你们说一遍。”
江延教得仔细,庄晏清听得认真,不过是斗地主,还像上课听讲一样反问了好几个问题。
萧北淮托着腮帮子看她,眼底的笑意愈加明显,就在庄晏清提出第五个疑问的时候,长指扣了扣桌面,打断:“打一局就明白了,哪来那么多问题。”
庄晏清:“……”
萧北淮:“我的意思是,实践出真知。”
庄晏清点头:“那开始吧。”
岑翎举手:“提问,输赢有奖惩吗?”
江延掀眸看了她一眼:“有想法?”
岑翎憨笑:“嘿嘿,那我们输得最惨的那个人,周末请吃麦当劳怎么样?”
其他人还没表态,萧北淮率先爽快点头:“没问题。”
事实证明,这人秒答“没问题”是有底气的,几乎每局都是优胜,最差也是个第三名,就从没输过。
玩到最后,庄晏清领牌的动作都不积极了,梗着白皙如凝的脖子,问:“你这水平,确定是不太会吗?”
江延扑哧一声,差点笑出来。
萧北淮眼锋掠过,似是警告他,然后抿了抿唇:“只是运气好罢了。”
接下来,又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过的话,赢只是因为运气,紧接着假模假式地输了一把。
庄晏清:“……”
“高一八班!过来候场准备!”
不知不觉就到了她们的演出顺序,庄晏清放下手中的牌跟随岑翎起身,江延还不忘敲了敲桌面提醒她。
输得最惨的人,记得周末请吃饭。
庄晏清下意识看了萧北淮一眼,点头;“好。”
“晏晏,谢谢你。”临上台前,岑翎拿着小提琴朝庄晏清莞尔一笑:“如果当初你没有答应和我一起组队,我可能就没有勇气和机会登上这个舞台了。”
庄晏清有些意外。
***
一曲《爱乐之梦》结束,便是最后压轴的乐队演出,因为临近结束,庄晏清和岑翎也不用再回到准备区,下台后直接绕到前排站着。
舞台更换,当前奏响起,场下的学生开始欢呼尖叫,庄晏清永远记得那一瞬间的狂热,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她也永远感谢那一瞬间——
因为可以藏进人群里,和她们一起尖叫欢呼,肆无忌惮地发泄且不被发现少年心事。
“起点总是平凡无光无拘无束没有锋芒”
“我们追逐奔跑无法无天也无人阻挡”
有人曾说,唱歌的萧北淮永远是舞台上的神,你会从第一个音开始心动,会从第一句词开始爱上,在曲子直至高潮时被征服,最后彻底成为他的粉丝。
从前庄晏清只觉得这样的话过于超出现实,是粉丝给予的美化与推崇。直到她今天亲眼看了现场,才明白什么叫做从脚趾到发丝都为之心动。
他与舞台像是天生契合,而她也是甘愿臣服。
“永不认输因为永远向光”
“我们追逐着光是成名在望”
曲终,鼓音落,划破长夜的是千人欢呼,他们永远会在燥热、平凡与枯燥的高中生涯里,回忆这场悸动与热血的青春。
有些人是刚刚开始,有些人的体验卡却即将到期。
抢早起床只为争得一个早读的位置,绿荫树下见证的是一个个莘莘学子破万卷、行千里。课间时的吵闹追逐,黄昏时的奔跑投球,黑板上写的倒计时纵然漫长却也是转瞬即逝。校园里留下的,是平凡却又闪耀的青春,是努力奋斗,是逐光向上。
望着台下千人,萧北淮手把话筒,与江延对视了一眼,唇角一勾,用尽全部力气大喊:“我们的青春,永远灿烂耀眼!”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句,萧北淮,我喜欢你。紧接着一群人也紧随其后喊起来,喊完开始大笑。
教导处的老师从慌张生气,到最后因为起哄人群太多而放弃挣扎,只是催促着现场导演赶紧让乐队成员下台。
见主任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岑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抱着小提琴轻轻撞了撞庄晏清的肩膀:“你刚刚喊了吗?”
庄晏清故作听不见,装傻:“你说什么?”
“就喊萧北淮我喜欢你那个。”岑翎笑着:“我反正跟着喊了,真刺激。”
庄晏清一愣,数秒后轻笑,眼底如校园上空的繁星,明亮耀眼。
我也喊了,在心底里,很大声地喊了。
艺术节圆满结束,像是画上了一个完美句点。
那一年的二中生,回忆起这届艺术节都为之震撼,为热烈的气氛、为恣意的青春、为精彩的节目,更为那些真正追逐着光,变得耀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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