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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在心里对谢卿辞颇多看不顺眼,清萤却不得不捏着鼻子,每日同谢卿辞一起读书生活。
病弱少年对她的问好十分冷淡,或者说,他对外界一切都十分淡漠,只全心读劳什子经书。
有时瞧他那专注劲,清萤觉得估计给他喝西北风,他都意识不到。
真是个怪人。
闷在屋子里努力有什么用,国主又不会看见。
还是说,他是在希望爹爹替他转达他的努力?
清萤皱眉,她打心眼里不喜欢谢卿辞,可她终究是个懂事的小姑娘,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爹爹。
根据史书上学来的经验,爹爹有可能是在扶持这位皇子上位,她可不能拖后腿。
听到女儿的汇报后,安国公颔首:“好,爹爹知道了。”
清萤问:“爹爹,需不需要我再找些他努力的凭证?”
安国公摇头。
“阿萤不需要做其他事情,只要按照爹爹说的,摈弃外界对他的纷扰,在心境上守护他,便算成功,其他事宜交给大人便好。”
清萤觉得古怪。
凡人修仙,难如登天,否则以那些妖道展现出的手段,大家早就都去修仙了。
爹爹怎么会这般信任一个病秧子,甚至把亲闺女都搭进去……莫不是故意打发消遣她?
清萤觉得这个猜测颇有可能,毕竟爹爹一直不赞同她舞刀弄枪,生怕她与阿兄一般结局。
清萤低声嘟囔:“再观察他一段时间。”
如果谢卿辞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病秧子,她绝对要和爹爹说个明白!
……
清萤每天都很认真地观察谢卿辞。
少年当真很像病弱道士,她严重怀疑,病秧子看国主时,是否也能有那般专注热忱。
也不一定。
说不定谢卿辞看的不是经书,而是他的皇位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半个月后,清萤彻底确定谢卿辞的普通,对他少了几分提防拘谨,相处时随意了许多。
至少失宠皇子也想给她冷脸,叫她吃闭门羹?
抱歉,未来的兵马大元帅不吃这一套。
清萤挤开院门,冲神色冷淡的少年挑眉:“着急关门做什么?快换衣服随我出门。”
跟随她的侍卫无奈,向院内谢卿辞的护卫苦笑。
后者也微微摇头,表示对两位小祖宗确实没办法。
谢卿辞冷冷盯着她:“我要读书。”
清萤重复:“我要和你逛街。”
少年面容苍白,语气毫无起伏:“我不知你何时对逛街也有了兴趣。”
她当然对逛街兴致缺缺。
只是爹爹的任务罢了。
她爽快道:“我要和你拉进关系,懂么?”
谢卿辞陈述:“你与我关系已经很近了。”
“真的么?我不信。”
“你是我关系最近的……熟人。”谢卿辞微顿,措辞十分严谨。
“我不信,他不就跟你更亲近么?”清萤理直气壮地指向谢卿辞身后。
谢卿辞顺势转头,只见自己的护卫无奈摊开手。
谢卿辞:“……你们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清萤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向外走,“快去外面晒晒太阳,整天闷在房子里,骨头会发霉的。”
“放开!”谢卿辞挣扎。
但清萤武艺高强,轻易压制了病弱道士的反抗。
“我劝你好好想想你在拒绝谁的邀请。”清萤手上使劲,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可是安国公嫡女……未来的兵马大元帅……你的守护者。”
谢卿辞只差抱着门柱不撒手。
他态度笃定:“我不需要。”
护卫奉命保护他,眼见大小姐强人所难,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来分开二人。
清萤嚷嚷:“你都在房子里闷了天不出门了,身体这么差,病了都没人知道!”
少年转动眼珠,剔透冰冷的黑眸望着她。
“你以为,去外面便不会死么?”
清萤一愣。
谢卿辞不再言语,女孩的稚嫩言语,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站直身,将衣袖两侧的褶皱抚平,随后淡声道:“那便去外面转转吧。”
他淡淡道:“好与大元帅,拉近关系。”
清萤才不觉得自己是被嘲讽,她拉着谢卿辞的手,兴高采烈地出门。
……
她不喜欢逛街,也不知普通女孩逛街一般会去什么地方。
阿兄死前,她还会有正常孩童的生活,但在阿兄去世后,她的生活里便只有兵书刀枪。
但她也不是对外界全无向往。
“我要这个!”
“还有这个!”
清萤新奇地左右张望,转眼间,侍从手中已提满了小食纸袋。
有糖葫芦、油酥糖、龙须酥、糖画……
别的不提,对零食她还是很感兴趣的。
谢卿辞袖手走在她身边,面无表情,毫无喜色,单纯执行着“晒太阳”的目标。
清萤盯着病秧子死气沉沉的脸,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坦。
此刻她正好吃到糖葫芦,酸溜溜的山楂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半晌才缓过劲。
她买的糖葫芦是山楂、青提、与橘子的串串,青提和橘子还好,山楂能把人酸掉牙。
“你吃这个。”
谢卿辞:“?”
清萤自然不会直说自己觉得山楂太酸,她友好道:“整天闷在家里,大少爷吃过糖葫芦么?山楂就是最正宗的糖葫芦,我看小孩子都会吃呢。”
谢卿辞盯着鲜艳的果实,以及其上琥珀色泽的糖衣,一时沉默。
清萤总看不出他的情绪,因此总想看他被酸到的失态表情。
“尝尝嘛,算我请你的。”
她十分真诚道:“以后只要吃糖葫芦,我都把山楂分给你。”
换作其他贵胄,肯定会言辞拒绝,并十分恼怒生气。
但谁让谢卿辞素来是个木头病秧子?
他没有做声,只安静接过那串糖葫芦,倒也不嫌弃,径直咬了一口。
清萤紧紧盯着他,却惊叹发现,谢卿辞连眉毛都不变一下。
“好吃么?”
谢卿辞轻声道:“好吃。”
真的好吃么?
清萤不信邪地又咬了一口山楂。
嘶,好酸!
她好险才忍住表情。
他喃喃:“原来常人吃的是此物。”
清萤眨眨眼睛,有些心虚。
谢卿辞不再言语,在清萤逐渐转变为惊慌的眼神中,将糖葫芦尽数吃下。
等等,这病秧子真不怕酸啊?!
全吃掉了……不会把他酸坏吧?
“不酸么?”终究担心他出事,清萤最后遮遮掩掩地问,“我听大人说,山楂也不能多吃,好像会胃酸还是什么。”
“酸为何物?”
谢卿辞说出了惊人之语。
清萤:?!
这落魄皇子,莫非从未吃过正经饮食?
不该啊,他与她同吃同住,怎会……
“我专注修道,不应拥有寻常尘欲。”谢卿辞简洁道。
其中,口腹之欲是最被轻鄙的,于是他被摧毁味觉,自小生于贫困中,不允许有“肤浅”的。
清萤心中不由得浮现同情。
居然还有人会这么惨,连酸甜苦辣都不被允许拥有……这就是修真么?
“没事,以后我带你多尝尝。”清萤努力安慰他,“应该还能把味觉种回来。”
谢卿辞怔怔望着手中剩下的一个山楂,低声道:“红色……红色的食物都很好吃?”
清萤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苹果就很好吃,不过也可能很辣……哎!”
她话还没说完,却见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侍卫陡然色变,纷纷上前,一部分护着二人撤退,一部分则与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交战。
清萤在人群中看得分明,突然出现的敌人,个个都是冲着要谢卿辞的性命来的。
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遭遇刺杀,而且还是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前!
惊慌中,她抬眼望向谢卿辞,却见少年眉眼淡漠,只随着护卫离去。
却不知他是生性镇定,还是被强行移除恐惧这等不洁之物。
两人返回院落后,清萤仍是惊魂未定。
她与护卫首领了解过情况,重新布置安排后,便坐在谢卿辞身边。
珰!
清萤将自己的红缨枪放在身侧,对谢卿辞说道:“今天和明天,我就在你这里住了,有什么事情我护着你。”
这番言语中的好意极为难得。
清萤担心护卫全来保护她这个国公嫡女,而对失宠皇子有所怠慢。
更何况她武艺卓绝,寻常男子怕都不是有武器的她的对手,反倒谢卿辞才是需要保护的病秧子。
谢卿辞显然没有领会她的好意,不知在出神思索什么。
“喂,病秧子!”清萤生气了。
终于,谢卿辞回神,他爱惜地从袖子中取出一物:“糖葫芦,没有坏。”
清萤:……
山楂糖葫芦,酸得掉牙的东西。
却是谢卿辞平生第一次尝到,被称为“美味”的珍贵之物。
那一刻,清萤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把山楂糖葫芦夸得那么天花乱坠,让这没见识的病秧子信以为真。
唉,下次得给他拿点更好的。
日子并没有按照清萤所想的那样回归平静,那一次刺杀,就像是打破了什么默认的规则。
刺杀事件,有一就有二。半年间,他居然被刺杀了四次。
清萤终于明白,谢卿辞为什么需要保护了。
“为什么那么多人想杀你?”她实在不理解。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谢卿辞,只觉得病秧子除了样貌秀美,身世可怜,再无奇异之处。
因为他整天试图悟的真经?
“不知道。”谢卿辞漠不关心道。
少年专注读着经书。
读读读,他这么用功,简直显得整天背着红缨枪走来走去的她像个不学无术的文盲。
“平时也该出去走走。”
谢卿辞抬眸:“去吃糖葫芦?”
清萤苦口婆心:“除了糖葫芦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哦。”
哎,这人?
最后,还是清萤祭出自己最喜欢的大杀器,才勉强得到小道士的一个回眸。
“这是何物?”
“不知道了吧?”清萤得意道,“这是皮影戏。”
“这个是你。”
清萤将白蓝色的小人挪到前面,向谢卿辞摆摆手。
“这个是我。”
红衣似火的女小人来到台前,手中还有一杆红缨枪。
她压低嗓音:“看我的武艺!喝!哈!”
谢卿辞目不转睛。
他轻声道:“真好看。”
清萤越发得意,她专门在小人身上加了很多红色,因为她发现,谢卿辞最喜欢红色……说到这个,希望他不是觉得红色好看,而是真的在欣赏皮影戏。
总之,最后谢卿辞愉快地接受了这份礼物。
皮影戏可以在院子里玩。所以至少叫病秧子走出房门,晒晒太阳了,也算有价值。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清萤也发现了谢卿辞的有趣之处,两人关系也越发要好。
“我们是什么关系?”
而现在,谢卿辞无论被问多少次,都会认真回答:“是最亲近的友人。”
进步多明显?
大将军想罩着自己小弟,很正常,不是么?
直到那一日——
国主宣布安国公叛逆,株连九族,罪不容赦。
她的未来,也不能是大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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