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和五条悟的第一次相遇,也大概是一段堪称孽缘的友谊初始。
“我可是很厉害的哦。”
五条猫猫摇头晃脑的对她道:“这样吧,如果樱子你喊一声师父,我可以教你咒术的技巧。”
女孩看了一眼这只不请自来又翻墙进院的吊儿郎当大哥哥,面色平静:“我的甚尔叔叔也很厉害。”
“甚尔叔叔他没有咒力,单纯运用人类力量的极限就很厉害了。”
“……”五条猫猫瞬间耷拉下了耳朵,看着一脸认真的夸奖着他的甚尔叔叔的女孩,有点不服气的嘟囔道:“但是你自己都说了他没有咒力……”
“嗯,就是因为叔叔他没有咒力。”女孩一字一句道:“没有咒力的最强,和有咒力的最强,我还是觉得叔叔那样的更厉害一些哦。”
可是似乎除了她和哥哥以外,再也没有人这么觉得。
一脸不服气的五条君最后垂头丧气了起来,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心情,抬手拍了拍被他视为小妹妹的樱子的脑袋,询问她:“我听说你们都开始在禅院家族学习咒术基础了,感觉如何?”
樱子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艰难的牵扯出一抹笑容。
“……我会加油的。”她轻声说道。
那么,大概就不是很好了。
到了一定的年龄,不管她与哥哥是否愿意,都会开始接受禅院家族内的咒术教授。
这里向来奉行着咒术与咒力至上的原则,而非咒术者,或者基础较差的孩子,待遇和处境就会十分糟糕。
“非咒术者非人”。
甚尔叔叔唇角那个疤痕,便是在这个家族的过去留下来的。
起初她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直到家主大人的兄弟出言讥讽甚尔叔叔的时候,俩个心思敏感的孩子才听出了端倪。
禅院甚尔自是不大情愿已经处出了感情的小鬼被这个腐烂的家族浸染,但是他觉得现在还不到彻底翻脸的地步。
也许他可以一己之力彻底脱身,脱离禅院之名,但是……
在那个狭小的庭院,在那个黑暗无光的岁月中,他终究拥有了几分牵绊,也体会到了家的感觉。
起初他不常回来,不过每一次回来的时候都有俩个小豆丁对他说欢迎回家,准备好营养丰富味道也不错的料理,他们从来不会让自己操心,却也因此,他开始下意识的为俩个孩子稍微上了些心。
在夏目樱子某一次削土豆划伤了手时,只消是他在家的时候,就不会再让那俩个孩子靠近案板一步了。
他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同时甚尔也毫不自谦的给了自己一个料理大师的美誉。
他时常会一手揽着一个小豆丁,三个人一道坐在庭院避暑乘凉。
然后他一边半开玩笑的说一些不着调的话题,一边口嫌体正直的打听着他们在学校和家族是否适应。
头顶的晴天娃娃,夏目兄妹俩总共做了三个,挂在廊下摇晃摇晃,风铃叮铃叮铃。
这样的生活甚好。
好到他已经忘记了,上一次自己的双手沾染着铁锈气息的猩红液体,那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夏目兄妹俩都是十分让人省心的懂事性格,尤其是俩个孩子彼此扶持着成长起来之时,几乎从不需要任何人为他们操心半分。
但是安逸和平的生活终归不会持续太久。
他们确实遇到了小小的困扰。
按照常理而言,八岁左右的孩子在这时就应该展现出他们的咒力天赋,然而在夏目贵志进行咒力测试时,却发现他的咒力堪称微乎其微,还不比他的妹妹多。
而相比之下,夏目樱子在这个小小的年纪展现出来的咒力水平,更加得禅院族人的青睐。
但是这是樱子最不想看见的情况。
虽然哥哥暂时没有遭受到禅院家的孩子们实质意义上的霸凌,但是心思细腻敏感如她,又怎么不会看出来他们语言上的冷嘲热讽,以及对哥哥冷漠的态度呢?
只不过碍于她在场的时候,没有明显的表现出来罢了。
因为,她虽说是在禅院一族“低人一等”的女性,却因为悟性很强,咒力天赋过人,遭受到了家庭教师的可敬赞赏,外加人都是视觉动物,这样一个又可爱又强大的女孩子,大家都会下意识的想要往她的身边凑。
樱子不大喜欢被大家凑,她只喜欢寸步不离的跟在哥哥的身边,然后用自己的理解尝试教会哥哥咒力技巧。
哥哥明明很厉害的,之前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还一拳帮自己赶跑过紧追不舍的妖怪呢,这种事情在场的那些臭屁小孩,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做得到。
所以,她不想看到这样厉害的哥哥被大家冷眼相待的样子。
为什么要规定只有咒术厉害才叫强者呢?甚尔叔叔还有哥哥明明都这样的厉害,她反倒觉得三个人里面,最没有什么力量的人,是她才对。
事情的暴发和导火索,出在某一天课程结束之后。
她向来都对禅院直哉抱着礼貌相待的态度,但是这位大少爷很明显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的被家族风气惯坏……或者说,被污染了。
“小樱子,我真的觉得你非常的辛苦呢。”
他笑吟吟的坐到了她的面前,托腮对她感慨道。
樱子愣了愣:“直哉君指的是什么?”
“当然是你身边绑定的那个拖油瓶啊。”他双手一摊,从眼里清晰的流露出了蔑视与不屑的意味:“明明有着如此优秀的妹妹,却这样的不争气,倘若小樱子没有这样的一位吊车尾的兄长的话,想必早早就会把姓氏更改为禅院,在成为伟大咒术师的道路顺风顺水……”
“呵,像这种人还好意思白吃白喝的待在禅院家,也得亏是我的老爹有劳什子不必要的善心,还有甚尔先生实在仁厚,所以你一定过的很辛苦——”
日常温和待人,腼腆又温柔的女孩子,在这个时候猛地一下站起身来,摔了正在做笔记的笔。
她双手揪住少年的衣领,用上了甚尔叔叔教的体术技巧,趁他没注意的时候,一把将他掼到了墙上。
“道歉。”
少女稚嫩的面庞脸色阴沉的吓人,她用力重复了一遍:“给我向哥哥道歉!”
屋内瞬时寂静了下来。
“你——”
最初的震惊之后,禅院直哉勃然大怒。
这个女人居然敢动手打他?
他说的明明是站在她的角度为她思考的话,她居然好心当做驴肝肺的打他?
要知道,他前段时间还帮忙和老爹提议了,要将她的姓氏改成赫赫禅院呢。
呵……看起来终究还是上不得排面,眼界狭窄的女人,做他的附庸他都不屑。
他的神色一沉,想要用自己最初的术式好好教育一下这个分不清主次的胆大女人。
不过他的跟班们反应更快,一个个喊着“放开禅院少爷”,嗷嗷的冲上前来。
其中有人扯住了樱子的头发,她虽然吃痛却没有松开手,而是依旧重复道:“给我道歉!”
返回接妹妹的夏目贵志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见不得妹妹受到半点委屈的兄长,面色这会儿变得比樱子更加可怕。
大约半小时之后,禅院直毘人就收到了下人诚惶诚恐的传递过来的消息。
“你是说,禅院直哉那个臭小子,还有这个年龄段的家族孩子同期,都被夏目俩兄妹打了一顿?”
禅院直毘人捋了捋胡子,表情严肃的问道。
“是啊,家主大人!”来传递消息的下人有些焦急的描述道:“尤其是禅院直哉小少爷,他头顶的头发都被拔秃了一缕,被打的很惨,眼眶都青了,那俩个被您好心收入家族的小白眼狼,他们的行为实在是令人发指……”
却见禅院直毘人一脸严肃的听了全程,最后实在没憋住,“噗”的一声就笑出了声来。
打小报告的下人:“……?”
家主大人,您这个反应一点都不像听到了亲儿子被人给揍了啊。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禅院直毘人挥了挥手,让下人离开,然后这会儿,才终于“哈哈哈哈”的大笑出声。
“不错,确实蛮不错的,很有他们外婆当年的风范。”
一己之力就揍趴了那么多同龄的好苗子,外加他那个毫不争气的儿子。
他也深知那对兄妹的性格,所以盲猜多半是直哉那臭小子嘴里没点把门,所以说了些找打的话语。
“夏目玲子”这个名号,他可不止在咒术界有所耳闻,她最初可是在除妖界先富有盛名的。
夏目樱子继承了她的咒力,这种事情他也已经得知了。
而那个被所有人都瞧不上的夏目贵志,那小子大概率是遗传了她的妖力罢。
禅院直哉那臭小子分明是自己找打,他并不打算因此责罚兄妹俩,相反,让他们磨一磨那小子的锐气,让他明白人外有人的道理,日后别这么飘,也总归是好的。
只不过……
“甚尔大概不会多高兴啊。”
那俩个孩子在他心中的份量,已经不单单是“临时监护人”一词就可以概括的了。
果不其然,与此同时,禅院甚尔正一言不发的在帮俩个孩子上药。
其实樱子的状态还好,她没受多少伤,除了膝盖有磕碰,不过额头那里却被划出了一道小口子,还有血迹未能干涸。
至于旁边的夏目贵志,他刚刚一边揍人一边护住妹妹,如今的状况就更惨一点。
不过他也没有让任何人讨到好处。
禅院甚尔望着抿着唇没说话的樱子,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诘问兄妹俩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是将她扛在肩上,又拉了个夏目贵志起身,淡淡道:“去医院。”
“这么可爱的小脸,如果留了疤的话……”
他没有安慰俩个孩子,但是却在用实质行动说明自己对他们的担心。
樱子眨了眨眼睛,仰头回答:“就可以像甚尔叔叔一样,有独特的魅力和男子气概了。”
禅院甚尔:“……”
他又好气又好笑的用力揉了揉这个傻丫头的脑袋:“错了,以后就丑死了。”
“才不丑,甚尔叔叔也有疤,但是非常的帅气哦。”
“喂喂喂,这个时候拍这种不合时宜的马屁我也不会开心的。”
“我在说实话嘛。”
良久,甚尔用力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确实应该更加像个监护人一些了,毕竟……
毕竟,自己当年经历过的某些事情,倘若让那俩个孩子经历了,他怕自己忍不住当场打爆那些臭小子的脑袋。
在那天之后,兄妹俩就再也没有被禅院直哉或者任何同龄的孩子找过麻烦。
樱子盲猜是甚尔叔叔做了些什么,不过甚尔叔叔却又没有明着告诉她这些。
五条悟这天翻墙进门时听到了这件事情,不由得勃然大怒,当即撸袖子要再揍一顿禅院直哉。
“我要用鞋子狠狠的踢那个彩云猪的屁股!”
看得出来五条悟是很想为这个小妹妹出头了。
然而樱子却蛮认真的摇了摇头:“不,我觉得,这样对五条家和禅院家的关系不好。”
“……啊。”五条悟啧了一声:“你就是太善良了。”
而且,五条家和禅院家的关系本身就一点都不好。
下一秒,只听她义正言辞的说道:“在他喝的茶里面悄悄放巴豆粉好了。”
让他说哥哥坏话,当喷射战士去吧!
刚刚还出言夸奖樱子十分善良的五条悟:“……”
虽然有过这样一个小插曲,却不知是祸是福,因为兄妹俩的和禅院甚尔之间的关系和牵绊,都因此变得更加紧密了一些。
春去秋来。
冬去春来。
他们一同度过了很多时光。
甚尔渐渐的不再去出入什么赌马场和柏青哥店,他也渐渐的不再从事术式杀手,而是正常的去接单祓除咒灵的雇佣术师工作。
他真正发生改变,是愿意出入樱子和贵志的家长会,正大光明的接受了“俩个孩子的家长”这样的身份,当然,那天他吸引了在场所有女性家长和女性教师的目光。
顺便一提,在他得知学校里这个时候就有话都说不全的臭小子胆敢给樱子写劳什子的情书时,当即就一撸手袖要冲去学校揍一顿拱他家樱花的猪。
那一天……具体究竟是哪一天呢?
其实甚尔记得也不大清楚了。
就记得那一天的天色晴朗,他带着俩个孩子一同去逛街。
夏目贵志马上要升上国中了,需要一些新的教辅资料和文具,顺便再帮他和妹妹添一套衣服比较好。
在将俩个孩子塞去试衣服的过程中,他看到了隔壁的一家烘焙店。
俩个孩子都挺喜欢□□致的小点心的。
他转身去了店里,却在挑选商品的时候,一不小心和另一只伸向包装的手碰在了一起。
“……抱歉。”
和夏目兄妹相处久了,就连甚尔这种人也逐渐懂得了在外界需要讲礼貌。
他回过头,看到了一袭黑发的女子,对他展露了一个温婉动人的笑容。
比窗外的阳光更加灿烂,也更加明媚。
“没事哦。”
而在对方回过头时,他鬼使神差的开了口。
“……不介意的话,加个联系方式?”
—
甚尔叔叔脱单了。
樱子非常的欣慰,她原本以为甚尔叔叔的这种臭屁性格足够他万年单身一辈子。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她和哥哥都由衷的为叔叔感到开心……顺便兄妹俩也发誓了,要做叔叔最真挚的僚机。
漂亮姐姐来家里做客的第一天,樱子就发自内心的喜欢上了未来的阿姨。
漂亮又温柔,就像太阳一样温暖。
难怪甚尔叔叔会喜欢,就连她都很喜欢她。
又有谁可以抗拒这样温柔又温暖的人呢?樱子觉得正是因为她遇到的温柔者很多,她才能试着成为温柔的人。
同年,禅院家族发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事情,是名为夏目樱子的少女展现的反转术式的天赋,这引起了家族长老团的轩然大波。
能够疗愈他人的反转术式,这是何等的稀缺有用的能力。
樱子被安排了更多的工作去治疗咒术师和伤员,也得到了更多的教导。
这听起来似乎不错。
但是这其实并非是一件好事情,已经有长老提议着,为了百分百的发挥她的才能与价值,直接从学校退学,专门培养她为禅院家族服务,之后再与族中咒术天赋了。
在这个腐烂,迂腐,愚蠢的家族中,他们奉行着咒术天赋至上的原则,而且相当的性别歧视。
女性被当作“为家族服务的工具”,这是非常正常的一种情况。
第二件事,是夏目贵志与禅院直哉一起出任家族任务时,遭遇了意外。
原本判断只是拥有准二级水平的咒灵,那是误判,它的未完成体确实是准二级,但是在它结茧破壳而出后,实力直至一级。
俩个初入国中的少年,而且是彼此都相看两厌的,在那种情况下,禅院直哉觉得他大概要凉透了。
夏目贵志是个毫无咒力的拖油瓶,他想使用术式逃走,却意识到回去的帐已经被那种咒灵封闭。
就在他濒临绝望之时,浑身冷汗,甚至涕泪横流陷入惶恐和狼狈状态时。
夏目贵志挡在他的面前,朝着咒灵挥了几拳。
然后他就保持着僵立呆愣原地的姿态,看着那只一级咒灵嚎叫着,被平日温和儒雅的少年,活活锤到物理祓除了。
夏目贵志,继承了源自夏目玲子的强大妖力。
他因为不擅妖力的使用方式,如今唯一会的技巧就是肉身战神,物理除灵。
禅院直哉:“……”
总觉得,那小子当年揍自己的时候留手了。
为什么?!这也是甚尔先生的教导吗?为什么这个空无咒力的小子能这么强?
而第三件事情,则是……
则是禅院甚尔的彻底忍无可忍。
其一是樱子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和绝大部分时间,那些老东西娜身份地位试图压着他,给她灌注什么“为了禅院牺牲和奉献”,诸如此类的狗屁想法,妄图用无形的铁链将她栓住,栓在这无形的恶臭腐朽牢笼中。
她确实非常的优秀,不管是在咒术界还是什么方面,哪怕是和他学个体术,悟性都极佳,她本应像飞鸟一般,自由自在的翱翔才对。
而其二,则是他看出来了夏目贵志的那初次祓除咒灵的任务,是有心人在操作,想要让禅院直哉用祖传术式逃出来,让夏目贵志死在里面。
他可没有阴谋论,他从来就是用最坏的想法去揣测禅院一族的那群混账。
他们想要囚禁“有用”的妹妹,设计害死“无用”的“妨碍”计划的哥哥。
所以禅院一族发生的第三件大事,就是禅院直哉以一己之力杀出了重围,带着兄妹俩,彻底与这一族决裂。
禅院直毘人并没有阻止他,他象征性的放了个海,拦了拦,然后随他去了。
这个迂腐的家族中,根本无法改变什么的家主,这大概是他为数不多做的事情之一。
最初的时候他便没有强求俩个孩子更改姓氏,为他们安排了这样一位再合适不过的监护人,大抵是猜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没有人敢去拦着重出江湖的天与暴君,大概是他的眼神过于骇人,他浴血的样子,外加身后倒着的那一片优秀术师那一幕太有压迫感。
甚尔就这样带着两个孩子在禅院一族畅通无阻,他们最后去了一趟那个已经待了几年的小小庭院。
他抬起手,将廊前的一大二小晴天娃娃摘下,这次也不早嫌弃很傻了,直接踹进了口袋。
“走吧。”他回过头,摸了摸夏目贵志,还有抱着猫猫玩偶的樱子脑袋,咧齿一笑。
“我们回家。”
这个庭院曾经是家,在三个人在这里的时候,的确是家。
但是现在,他们一起去了哪里,哪里就是家。
对樱子而言,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
而甚尔叔叔,也早已经成为了她和哥哥的家人了。
樱子和哥哥对视一眼,然后也笑了,用力的点了点头。
“好啊,甚尔叔叔,我们回家。”
.
在第二年的冬天,小惠出生了。
在她这个反转术士的随身保护陪产下,最后有惊无险,母子都很平安。
甚尔叔叔忙着在那边心疼的握住妻子的手,护士将状态已经平稳下来的小宝宝递给了他们的妈妈,樱子和哥哥也好奇的探过头去。
“想要抱一抱小惠吗?”
阿姨微笑着问她。
樱子不敢抱,又很想抱,最后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接过小惠,看着小宝宝在自己的怀里吐泡泡。
像这样温暖的时光,他们还能度过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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