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肆注视着前方的高速路入口,唇角抿直,在脑海中审讯一样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景轻从小到大所有关系还不错的女性朋友,最后却发现,除了他缺席的这两年,景轻没有跟任何女孩暧昧过。
所以,景轻所说的那个“喜欢的人”,恰好出现在他错过的那两年。
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沈肆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腔里像塞满了粘腻浓稠的流体,逼仄地整让人根本喘不过气来,某个瞬间,他清晰地感知到心跳骤然的紊乱,向来引以为豪的自制力裂开缝隙,莫大的懊恼和愤怒顷刻间失控地喷涌而出。
他不该出国的。
不该错过景轻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
不该让景轻看到外面的世界,更不该让那些该死的外人觊觎、诱引单纯地像一张白纸的小孩!
车速陡然加快,黑色路虎带着隐隐的怒气横冲直撞,刺耳的车鸣声响成一片,景轻茫然地抓紧安全带,脸色一白,“沈肆哥哥,开这么快干什么?”
沈肆默不作声,英俊的五官拢着冰封般的寒气,那句话不知点燃了沈肆哪里的怒气,路虎又是一次迅猛加速,景轻被突然而来的惯性整个按在座椅上,强烈的推背感让他浑身僵硬地绷紧。
他抓紧安全带,指尖因恐惧而泛出失血的苍白,“沈肆哥哥!你在干什么!”
沈肆冷笑一身,没说话。
极限的飙车让他释放出一小部分压力,下了高速之后,路虎驶入景家别墅,车速终于缓慢恢复正常。
景轻茫然不解地问,“刚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开那么快?”
“到了。”路虎停在主宅外,沈肆沉声地打断他的话,从后座拎起礼物,下车,像个绅士一样帮他拉开车门,唇畔依然是温和熟悉的弧度。
仿佛刚才失控的沈肆是假的。
景轻茫然不解地眨眨眼,睫翼颤了颤,像感知到危险的蝴蝶,最后,他还是沉默地选择将指尖交到沈肆手里,牵着手,一起向景家走去。
景父景母和景城早就在等他们回来,看到两人还像从前那样亲昵地牵着手进门,并没有因为景轻失忆而有分毫芥蒂,满是欣慰。
“爸,妈,哥哥。”景轻乖乖地叫了人。
文仪急忙牵着景轻的手,将人拽到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那一身小王子似的白色西装,很是满意,“一看就是肆肆挑的衣服,肆肆眼光真好的呀。”
景轻没有反驳,略显腼腆地笑了下。
景父威严地板着脸,可眼睛里却都是“崽崽怎么这么可爱”的欣喜亲切,明明已经双眼生光,却还是故作冷淡地哼了声,“还行吧。”
“爸说还行就是好极了,饭都准备好了,”景城亲热地揽着沈肆的肩膀,“快进来吧……嗯?沈哥你是不是又高了?”
“这是我和轻轻一起给您挑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沈肆将礼物转交给一旁的管家,鹰隼似的眼眸微眯,视线略微向下看着景城,“谁让你和轻轻小时候总是把牛奶偷偷倒进我杯子里。”
景城“嗨呀”一声,推搡着就把人“要挟”进去,再也不提身高的事了。
回到景家,沈肆像变了个人一样,展露出在外从不曾有过的放松和惬意。
景城想把景家的生意向娱乐圈扩展,沈肆一边陪着景城和景父说话一边入席,自然而熟稔地在景轻对面落座,并将景轻面前折成天鹅形状的餐巾打开,景轻微微怔了下,“谢谢沈肆哥哥,麻烦你了。”
景城说话的声音一顿,四双眼睛略显诧异地转过来,齐刷刷地盯着景轻,每一个人都仿佛在发出某种无声地质问,景轻被盯地窘迫又拘谨,不知所措地小声问,“怎、怎么了?”
“他不记得我了,”空气短暂的凝窒后,沈肆轻笑一声,帮他解围,“现在对我也客气起来了。”
文仪叹了口气,眼底漫上湿润的泪光,撇过眼去不忍再看,景城忙道,“保住命就不错了,慢慢来嘛,轻轻快给妈敬杯酒道个歉。”
景轻忙拿起酒杯,仓促地一饮而尽,“妈,您别生我的气。”
文仪哽咽道,“不是,妈不舍得生你的气,就是难过……”
眼看气氛越来越低沉,沈肆抿了口酒,笑道,“虽然生疏了点,但也没白疼,第一次见面,我问他怕不怕我,他说心里觉得我特别好,还敢一个人上我的车。”
“是么?”文仪欣喜。
景城也是一脸喜色,“那太好了,我还怕你一下飞机就贸然赶过去,他弧把你当成坏人呢。”
“不但没把我当坏人,”沈肆尾音略扬,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挑起眼尾似笑非笑地凝着景轻闪躲的眼神,语气里有种散漫的餍足和慵懒,“还说,我可以拐走他。”
文仪优雅地掩了下唇,眉眼弯弯地看着景轻,“是真的吗轻轻?虽然不记得了,但还是本能地亲近肆肆,是不是呀?”
这是《鬓上曾簪花》杀青宴那晚他说过的话,景轻没料到沈肆那晚是刚从国外回来,连水都没喝就赶过去帮他解围,而且连他说的话也记得这么清楚。
他低头摆弄着蓝色的餐巾,耳尖泛起浅浅的热度,低低地,“嗯。”
文仪欣慰极了,“医生说了,有情感的直觉是好事,只要好好诱导,是有很大可能恢复记忆的,这可太好了呀!”
景父痛饮一杯酒,努力绷紧忍不住上翘的唇角,“嗯,不错。”
文仪嗔怪地拧了他一把。
今天是景家家宴,每次文仪生日的时候,所有人无论在哪里,在忙多重要的事,都要回到景家欢聚一堂,众人聊着生意,回忆着景轻小时候那些非沈肆不可的可爱旧事,水晶灯光洒落,看起来格外地温馨。
可景轻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所有人都熟悉了沈肆对他的无微不至,只有他自己是陌生的,惶恐的,不解的,景轻看着那张残留着沈肆温度的蓝色餐巾,自嘲地弯了弯唇。
他们习惯的沈肆对他的无微不至,给他带来更多的却是慌乱和羞耻,坐在景父景母面前,那种莫名其妙的疏离感再一次深刻地提醒他,这一切一定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
他陷入沉思的时候,仆人开始上菜,精美的餐盘被一样一样地送上来,一块鲜嫩的冷煮鲍鱼放在他面前的餐盘里,景轻抬眸,迎上文仪亲切而关怀的目光。
文仪眨了眨眼,“宝贝,以后咱们家餐桌上永远不会出现秋葵了,荤菜也会越来越多,你以后可要经常回家来吃饭呀。”
常年吃素的人是闻不了肉腥味的,今天的餐桌上依然没有大鱼大肉,但已经慢慢地出现了味淡的海鲜之类,景城温声解释,“你不在的时候妈总是自己偷偷尝试荤菜,可老是一吃就吐,暂时还没法适应荤腥味,今天这海鲜也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景轻喉咙一紧,密而长的睫毛颤了颤,染上一点轻微的湿意,“谢谢。”
又是这么客套,文仪难过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那种无声的母爱,正在努力地试图将他从失忆的疏离中抽离出来,景轻在众人的目光里小口将鲍鱼吃光,眉眼一弯,带出一股甜柔的笑意来。
所有人都在宽容地帮他融入这个世界。
挺好的。
沈肆用舌尖舔了舔牙齿,谈了几句生意之后,状若无意地问,“我不在的这两年,轻轻在学校有什么新朋友吗。”
沈肆离开那年的秋天,景轻刚好进入大学,不过因为绑架的事,以及景轻醒来后执意要进娱乐圈,只能仓促退学。
景城“嗯?”了一声,“有个叫张超的,比轻轻大两年,听他们导师说还挺照顾咱们轻轻的。”
听到“张超”的名字,沈肆和景轻同时捏紧筷子,齐刷刷地看向景城。
沈肆,“女的?比轻轻大?”
景城挑了下眉,一脸不可思议,“沈哥,你见过那个小姑娘叫张超这种名字?”
男的啊。
沈肆松了口气。
将沈肆所有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景轻迟钝地反应过来,之前在高速上沈肆突然失控,难道是因为他无意中说的那句“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而沈肆在听到张超是个男的之后松了口气的模样,再次让景轻一颗心发凉地坠落深渊。
沈肆不知道他的取向,甚至坚定地认为他一定是喜欢女孩子的。
他更不能让沈肆知道他喜欢男的了。
而张超——想起前几天在车库中短暂的碰面,景轻眉心微微蹙起。
细心的文仪发觉他情绪不对,忙问,“怎么了?轻轻觉得哪里不舒服?”
众人的目光再次向他看来,景轻抿了下唇,在心里权衡利弊,还是决定说,“那个张超我前几天见过一面,感觉我并不是很喜欢他,甚至有些反感。”
“是吗,”景城沉吟片刻,“好,哥再去查查,你自己也要小心。”
景轻点了点头,“好。”
张超的话题很快过去,晚宴结束后,众人给令仪唱着生日歌,一人捧着一块蛋糕在沙发上坐着,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谈天说地。
话题很快聊到沈肆和景轻之前上的那个综艺,景城笑着调侃,“沈哥,你第二次下下腰的时候,为什么突然跟轻轻开屏?”
景轻顿了一下,舌尖舔去唇角的奶油,双眼温顺地垂着,耳朵尖却猛地支棱起来,像雷达似的收听沈肆接下来的话。
那个环节里,沈肆确实很反常地秀了一把好身材,弹幕都在调侃沈肆孔雀开屏,却没人知道他在向谁开屏,甚至连景轻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开了个屏。
沈肆舔了舔牙齿,鼻尖哼出一声懒洋洋的闷笑,漆黑带笑的眸子像捕猎的兽类一样盯住垂着眼的景轻,半是调侃,半是警告,“谁让他乱看别人的。”
景城被逗得哈哈大笑,令仪在景轻脸上刮了下,“哎哟,你们看看肆肆这个心呀,把人看地像童养媳那么紧哦!!”
景轻耳朵尖的热度越发滚烫。
他挨着令仪,目光却不时偷偷瞥向和景城打趣聊天的沈肆,沈肆整个人慵懒地靠在沙发里,唇畔的笑意散漫又放松,一丝不苟的衬衫上因为懈懒揉出几丝褶皱,会开玩笑,会活络氛围,会哄得景家上下笑声融融。
连威严寡言的景父都弯了眼睛。
这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沈肆。
欢声笑语的景家家宴,在景轻恋恋不舍的心情中意犹未尽地结束了,令仪推着景父回房间洗漱休息,景城忙着去定合同投资沈肆下一部电影,也先回房间了。
客厅里一时只剩下微醺的景轻和泰然自若的沈肆,景轻今晚是真的很高兴,在完全安全和放松的氛围里,不知不觉就喝多了酒。
胭脂似的薄薄一层浅粉动人地浮在脸颊上,漂亮的眼睛水光潋滟,淡粉色的唇浮起糜丽的殷红。
“喝醉了?”沈肆声音平静低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景轻抬眸看人,眼尾上扬的弧度勾出一种清纯而魅惑的风情,他道,“沈肆哥哥。”
清浅温润的嗓音,揉进几分星星似的软,尾音上扬,勾起一点甜而媚的娇美。
沈肆被叫地心跳一窒,薄唇微抿,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充满深意地,“嗯?”
“我好高兴啊,”景轻笑着,抬手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水光,“就算……很陌生,我也很喜欢这个家。”
沈肆的目光不禁软了几分。
是啊,这么好的一个家。
所以,当景轻说“疏离”的时候,他选择隐瞒。
想要维护这样的美好,释怀或者忘记都是最好的方法,既然景轻已经忘记,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和秘密,他一个人承受就好。
夜深人静,景轻半醉在沈肆怀里,任由沈肆以公主抱的姿势将自己一步一步送到楼上的房间。
他抱着沈肆的脖子,水色朦胧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描摹着沈肆立体深邃、英俊逼人的五官,近在咫尺,沈肆的面容压迫感更强烈,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冒昧亵渎。
景轻目光滚烫,忽然收拢手臂,上半身整个向沈肆怀里贴过去,额头抵在沈肆肩窝里蹭了蹭,像乖巧而粘人的小动物。
挠人的痒从脖颈传来,沈肆垂下眼,眉梢眼角噙着情不自禁地温柔和宠溺,“在撒娇?”
“……不是,”景轻软绵绵地辩驳,声音很小,“沈肆哥哥,就是觉得……好喜欢你。”
酒精刺激着心脏紊乱的跳动,轻薄的皮肤因羞赧和不安而泛起浅浅的粉,像一枚熟透的桃子,好像再稍稍用力一点,就能揉出甜美的汁液来。
沈肆搂在景轻软腰上的手收紧,深黑的瞳孔深处闪过疑惑、恍然、以及自我解释后的欣慰,低低地笑,“我也喜欢你,最喜欢轻轻。”
景轻整张脸埋在他肩上,只露出红透的耳尖,濡湿的眼睫悄然在沈肆的衬衫上洇开完全没有痕迹的小小湿痕。
“我好困,”景轻压着嗓子,像是开心,又掺杂着沈肆无法理解的、突如其来的难过和不安,“送我回房间吧。”
沈肆嗯了声,脚步轻缓稳重,用自己的指纹解锁了景轻的房门,走过闭着眼都不会出错的短短的路,将人温柔地放在软绵绵的大床上。
景轻整个人往下一陷,翻了个身,背对着沈肆,意识很快陷入安心的黑暗。
沈肆的目光从他毛绒绒的头顶缓慢地蜿蜒而下,一一滑过细软的腰,停跳的臀,以及藏着白色蕾丝、外表却很正式乖巧的薄薄白色裤子,半晌,他一条腿屈膝半跪在床边,俯下身,温热的薄唇在景轻耳边低声地诱哄,“轻轻,你愿不愿意我帮你脱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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