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远在大山里的父母知道自己怀孕的事,对安桃的打击实在太大,她静静的躺在寝室的床上,目光呆滞,眼泪早已将枕头两侧浸得一片湿润。
“真是晦气,辅导员不是说已经勒令她退学了吗?她怎么还不走,留在这里干什么啊!我说你们两个小心点吧,贵重物品一定要随身携带,小心点别被某人偷了。”
“琳琳!”
“怎么,这有什么说不得的吗?我算是看明白了,我进入大学之后,最倒霉的事情就是遇到她,天天早上天都还没亮就一个人悄悄溜出去,晚上临近宿舍关门了才死回来,以前我还傻傻的以为她是真刻苦,是去图书馆学习,给我莫大的压力,想卷死我们,可谁能想到她居然是去干那种龌龊勾当呢?”
“琳琳,你少说两句吧,人都要走了,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
“我偏要说,我才不想等她走了之我再吐槽,被别人说我邱琳琳是背地里嚼人舌根的长舌妇,我就要当着她面说清楚。以前别人给我说她是假清高,实则是黑心绿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真是我当初瞎了眼,和她同寝这么久,愣是没看出来她会干出出卖自己肉、体的事。”
“还有,我给你们两个说,我爸妈他们让我赶紧去医院查一查,一个寝室里大家肢体难免会有接触,什么都不怕,就怕染起那种病。现在出了问题还能找她麻烦,真要等以后再发现什么都迟了,咱们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我们总不能千里迢迢的跑到她那鸟不拉屎的山坳坳里再去找她吧。”
“真有这么夸张吗……我觉得安桃她还挺好啊……虽然她早上走得早,但都是很小心翼翼的,也没有打扰到我们休息,平时话虽然不多,但是都挺和气的,让她帮忙带饭什么的也都没有拒绝。”
“呵呵,知人知面不之心,带饭那种小恩小惠就把你打发了?你们去不去医院我管不着,反正我明天一早就去医院体检,真要出了问题,看我不把她皮都给拔了,哼!”
安桃听着宿舍里的争论,没有要反驳的意思,她僵硬地将被子盖过脑袋,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世界。
沈心此时的意识已经被安桃挤到识海深处,只能默默地感受着那如山呼海啸一般的绝望朝自己席卷而来。
嘭,沈心被这厚重如山的绝望感拍晕过去了。
隔了不知道多久,意识才渐渐苏醒,沈心重新审视自己,安桃的意识碎片不知为何陷入了死寂,她又能重新掌握身体的控制权了。
可……几经尝试之后,她发现自己虽然可以感应到从身体各处传来的知觉,却无法对任何一个部位做到有效控制,眼睛睁不开、四肢也无法动弹,就连弯曲手指都做不到。
看来她此时经历的正是安桃被人迷晕的情景。
就是不清楚是第一次,还是……
沈心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按照她前面经历过的记忆片段来看,安桃的【世界】有着很明显的时间逻辑,是从她知道怀孕到最终跳下天台依次排列的,所以此时她经历的应该是在安桃父母来之前遭遇的至少第二次被人迷晕。
可安桃是怎么被人迷晕的?
按理来说安桃在知道自己怀孕后已经万分小心谨慎,一旦离开过自己视线的饮水她都不会再喝,就连在宿舍都是如此,可就是这样警惕,她依然神不知鬼不觉被人迷晕了。
另外,明明此事已经闹得学院里人尽皆知,但是凶手依然如此肆无忌惮,他的底气究竟来自哪里?
凶手是谁!沈心此时此刻无比迫切的想要抓住凶手!
沈心强迫自己不要恐慌,沉静下来,冥冥之中她能感觉到凶手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那目光灼热无比,像是要将她的身体洞穿一般。
贪婪、病态、癫狂。
在心里默数着时间,这漫长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如此煎熬,她提心吊胆着,总感觉下一秒钟,凶手就会将魔爪伸向自己。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沈心甚至以为凶手会就此罢休时,凶手终于失去观赏她身体的兴致。
最先传来异样的部位是小腹,虽然沈心无法控制身体动弹,但是对外界的敏感度却成倍增加,她能清晰的辨认出与小腹接触的应该是一支笔。
随着油润的笔锋在小腹上一道道划过,酥麻感顺着脊背爬上头顶,沈心模仿着凶手的笔迹在心里默默写着,等凶手停笔,她心里的字迹也终于清晰——我是母狗。
咔嚓。
手机的闪光灯一闪即逝,沈心隔着沉重的眼皮,只能感应到一个模糊的灰黑色影子。
她想抓住凶手!
沈心用尽全力朝着眼睛传递着睁眼的信号,终于,她的眼皮颤了颤。
可紧接着,一块抹了迷药的帕子就盖到她的鼻子上,几秒钟过后,就连她也彻底失去对身体的感知,陷入了深度昏迷。
……
啪!
“畜生!”
沈心还没来得及睁眼,就被人一巴掌扇到脸上,听到那带着浓浓乡音的声音,沈心明白,这是安桃的父母终于来了。
从迷晕状态恢复过来的安桃再次展示出对身体的强硬统治力,沈心只好乖乖靠边当观众。
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疼,安桃没有用手捂脸,而是麻木的看着眼前的男女。
他们穿着朴素,蓬头垢面,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一看就是才挤火车到西云市就马不停蹄的赶到学校。
借着安桃的视角看去,沈心并没有太多关于安桃父母的记忆,但看着眼前这个并不高大的中年男人的样子,他眼里溢满了想杀人的愤怒,右手也因为刚刚那一巴掌还微微有些颤抖。再看看站在他身后的安桃母亲,她此时六神无主,一脸惶惑。
沈心觉得自己或许明白了,为什么安桃在听到辅导员已经将她的情况告诉父母后会那般绝望,她曾承载着家里所有的希望,可这才短短半年时间,所有的希望都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击毁。
作为生长在十几年后的沈心从不曾想过,家族的复兴会与女人的贞洁紧密相连,荣辱相依,原来从安桃踏出大山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家里的天,而如今,天破了。
安桃太懂父母了,他们不会在乎自己是被强、暴,还是自甘堕落,他们只看到了整个事件的结果:她大学期间未婚先孕即将被勒令退学。
安青山瞪视着安桃,从接到电话起就开始积攒的怒气在此时终于得到释放。
“你怎么敢的,怎么敢的啊!从小到大我是怎么教你的,我要你洁身自好!结果你倒好,才出来小半年时间,连孩子都他妈给老子怀上了!”
“我早就说过,女人不能读太多书,书读多了心就野了!当年你初中读完,我让你出去打零工,你死活不肯,死咬着要读高中,天天跑山里捡些烂蘑菇去卖,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心野的。”
“最后要不是你们那该死的班主任三天两头来家里劝,见我不肯,又承诺免了你的高中学费,以及替你申请到一些助学金,我才勉强让你继续读下去,结果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她爹,别说了。”
安桃母亲拽了拽安桃父亲的衣摆,示意让他少说两句,这是在辅导员集中办公室,今天出现在办公室里的辅导员出奇的整齐。
安青山一甩手,将安桃母亲的手撇开,“还不是怨你!要是你生个儿子出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你们两娘母都是他妈的讨债鬼,咱也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赶紧办完退学跟我回去!”
安桃听到退学字眼终于有反应了,她往后退了半步,咬牙争取道:“我不退学,我会去把胎打掉,然后继续读书。”
啪!
“你还想读书!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鬼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赶紧跟我回去。还有,打孩子也花钱,我在来的时候问过了,羊角村的王三没有结婚,你正好可以嫁过去。”
“我不嫁人,我要读书!”
眼见着安青山作势又要打人,安桃的辅导员这才道:“有话好好说,这里是公共场合,注意点影响!”
安青山这才作罢,“那个……老师,我想问一下,安桃这才读了半学期,要是退学的话,前面交的费用能退吗?”
辅导员沉思片刻道:“你们尽快把退学手续办了,我这边好去帮你们申请退费用的事,不过时间若是拖久了,估计就申请不下来了。”
“没问题,没问题,我们马上就办,办完就回去!”
“你们快看学校论坛,娱乐灌水区!”
安桃抬头,正好看到一旁的辅导员拿出手机熟练地打开学校论坛,那是安桃从未踏足过的区域。
【有图有真相,经管学院院花是母狗。】
点开帖子,主楼就是一张图。
闪光灯下安桃的酮体白得发亮,宛若玉笋般的双手巧妙的盖在敏感部位上,微微敞开的指缝引人深究。
“我是母狗”四个大字就像烙铁印下结的血痂落在那洁白平坦的小腹上。
安桃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她慌张四顾,一张张注视着手机屏幕的脸让她如坠冰窖。
她不想哭,眼泪却止不住的流。
她想叫出来,从嗓子里冒出来的却是无声的呜咽。
绝望中,周围的色彩逐渐变得灰暗,屋子、桌椅、人、手机屏幕正迅速旋转扭曲。
刺骨的寒风拍打到脸上,沈心已经穿过长长的走廊站在天台上。
意识中占据主导地位的安桃终于离去,沈心愣了愣神,心中积压的绝望情绪却并没有随着安桃的离去而消失,而是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尖。
她僵硬地走到天台边缘紧紧贴着安桃坐下。
她侧过头看向安桃,安桃也扭过头,四目相对,沈心道:“安桃姐,我想重头再来一遍。”
安桃不解:“魂种已经觉醒,你已经获得了能力。”
没错,在沈心踏上天台时,她就立即知晓身体的变化,有一颗种子在她体内萌发,这颗萌发的种子带给她一种神奇的能力。
【隐藏】,可以把自己藏进空间夹缝里,一动不动,谁也找不到,还可以把自己的存在感藏起来,谁也看不到。
虽然获得了能力,但是沈心的心里一直堵得慌,不该是这样的,安桃姐明明是受害者,可是所有人都在将她推向深渊,恶意的揣测和诋毁、老师亲人的厌弃、一直憧憬并为之奋斗的未来被无情击碎。
安桃姐也想在阳光下肆意的活着啊,可为什么都想她去死呢?感受着刚觉醒的魂种【隐藏】,这分明就是安桃死后的心境,她只想藏起来,藏到谁也找不到地方,那里没有不善的目光、没有诋毁、更没有侵害。
沈心摇摇头,坚定道:“我想找到凶手!”
虽然知道想要凭借几段记忆碎片的蛛丝马迹找到凶手的可能性极小,并且就算找到了凶手也改变不了安桃曾在现实中经历过的结局,但沈心就是想找到凶手,然后告诉她身旁的安桃,你没有错,你不用隐藏,觉得羞耻的应该是凶手才对!
安桃歪了歪头,过了几秒,她麻木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表情,“我没关系的,我已经好好藏起来了,回头会很疼的。”
“我不怕疼!”
看着沈心坚定的脸,安桃抬手指着天台下漆黑的虚空,“替我跳下去,就能回头。”
沈心展开双臂抱住安桃,她将下巴轻轻搭在安桃的肩膀上,柔声道:“安桃姐,等我回来。”
说罢,便从天台边缘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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