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沈熠把自己关在逼仄的储物间,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的白酒。酒灌进喉咙就跟火烧一样,呛得他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赶走黎暗,非但没有让他的心里好受一点,反而让他更加焦躁难言。
去市局做笔录的时候,沈熠还一度觉得很荒谬,直到穆莹坠楼,他忽然就有种强烈的感应,这些诡异又可怕的连环事件,让他再没办法置身事外。
陈列说的没有错,偶然性的背后一定存在必然性。
但事件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这些人惨遭厄运的原因,尸体长出眼睛印记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第一次切身地遇到了科学和认知都无法解释的事情,沈熠才由衷地发觉,原来自己的是这样的渺小。被无力和恐惧支配着,整个世界都好像就此黑了下去。
生平第一次选择逃避。
他靠在储物间的门板上,喝得不省人事,但朦朦胧胧中却感受到有只手在抚摸自己的脸。那是饱含着某种情绪的触碰,冰凉的指腹从他的肩颈摸到下颌,顺着他的鼻梁缓缓地划至滚烫的眼角。
停下来。
一声浅浅的布满沧桑的笑,像极了叹息。
…
那一夜似乎并没有很长。
沈熠从宿醉的头痛中醒来,浑身疲乏不堪,特别是肌肉酸得厉害。他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被换成了睡衣,散发着薄荷味浴液的味道。
沈熠讶异地挑了挑眉。
厨房传来的烧水声,他知道是穆思明回来了,趿拉着拖鞋走出去,仍然提不起什么精神。
“你醒了。”
颀长的身影逆着光站在厨房门口,身后一圈柔软的光晕让那人的轮廓有些失真,连笑容都扭曲得看不清形状,沈熠的血压瞬间就冲上了头顶。
“你怎么进来的。”他看着黎暗,脸色煞白如纸,努力克制自己声音的颤抖。
“哦,门没关啊。”黎暗懵懂地眨了眨眼睛,眉目含笑地望着沈熠:“我走进来的。”
沈熠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睡衣,压抑地喘了口气,刚准备质问。
“你吐了一身,我就帮你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黎暗的语气风轻云淡,说完从容地拉了把椅子坐下,低头去喝那用牛奶冲泡好的麦片,专注地品味了一下,眼睛亮亮的。“嗯!真好喝!”
沈熠站在那儿,皱着眉看着黎暗的一举一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接受眼前已经发生的,离谱至极的事情。
他不是一个容易情绪失控的人,更多时候还是会考虑如何解决问题,改善局面。
现在这个局面,他只想把黎暗按在地上暴揍一顿,他狠狠紧了紧拳头,骨节都咯吱作响,最后到底还是松开了,打人解决不了问题。
他抽了把椅子在黎暗对面坐下,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吃东西。
黎暗的嘴巴上沾了一圈白色的奶渍,他舔了舔唇,迟缓又暧昧地抬起眼睛:“哥哥还是准备把我赶出去吗?”
沈熠神情冷漠镇定:“这里好像本来就不是你的家,况且,你也完全不像是一个得了抑郁症的病人。”
黎暗搅动麦片的勺子停顿了一下,声音软乎乎的,慵懒得像是在撒娇:“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没有。”
“那如果,我能帮你解开诅咒之眼的谜团呢?”
沈熠挑起一侧的眉毛。
“这些意外死亡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后颈上都出现了眼睛的印记。”黎暗说,“那么我们只要找到身上有印记但是还活着的人,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就能判断他们死亡的根本原因,到底是人为还是…”
沈熠听他说完,默了默:“也许印记是死亡后才出现的,根本不存在身上有标记还侥幸活着的人。”
“有。”黎暗斩钉截铁,说着转过身,拉下上衣的领口。
沈熠豁然站起身,呼吸跟着一窒,不可置信地看着在黎暗白皙的后颈上,一只暗红色狰狞骇人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什么时候开始的?”沈熠被那眼睛盯得浑身发毛。
黎暗挠了挠后脑勺:“不记得了,你把我捡回家的时候就有了。”
“你之前,在我把你带回家之前,发生了什么?”
“不记得了啊,你问过我很多次的。”
沈熠沉默了,他怎么也想不通,这眼睛,到底是怎么能长到皮肉上去,越想越觉得遍体生寒。
“或许这种诅咒也像是病毒一样,会传播,邻居是这样,穆莹是这样。哥哥,只有你免疫了。”黎暗有理有据地分析着,语气竟然有几分愉悦。“所以,我只能跟着你。”
沈熠冷着脸:“这只是你的推测。”
“没错,要不然,让你的穆警官回来看看?”
沈熠整张脸都黑了。
黎暗吃完了早点,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问道:“哥哥,那你还赶我走吗?”
沈熠眯紧眸子看着他,不作声,复杂的情绪在心头起起落落,终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碗洗了。”
他说完起身回了卧室,留黎暗一个人欢天喜地地去洗碗了。
他几乎可以断定,黎暗根本没有失忆,他的思维逻辑和表达都太过清晰,根本不符合记忆缺失后的症状。
但是当下他做不出别的选择,与其把他赶走让一切变得不可控制,还不如把人留在眼皮子底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何事情,总是会有解决的办法。
这是沈熠一贯的行事作风。
但是让他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对于黎暗给他洗澡换衣服这件事,他竟然很容易地就接受了。
他并不是没有分寸感的人,相反,边界感是少见的强,而且慢热得很,即便和穆思明同居有一阵了,但是一人一屋,也不曾做过越界的事。就连有时候对方跟他开一些低级不良的玩笑,都会让他耿耿于怀好久,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容忍黎暗跟自己住在同一屋檐下的。
大概是因为最近发生了太多意想不到的大事件了吧,沈熠不愿意去想,忍着头疼和胸腔里的那团躁火,给穆思明打了个电话。
起码短期内,先不要让他回来住了。
穆思明好半天才接起来电话,电话那边是吵吵嚷嚷的人声,很杂乱。
“你怎么样?”沈熠看了一眼外面狂风暴雨的天气,眉目间浮现几分忧虑。
“出现场,又出了一起重大案子。”穆思明的嗓子哑得厉害,情绪很差,绕开了一点人群,才能勉强听清他说话:“沈熠,你说这个世界怎么了…”
听着他疲倦至极的声音,沈熠的鼻头一下子就酸了。
穆思明在他心里一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无论遇见多么困难的事,他总有办法可以解决,他好像永远都有用不完的精力,不会感到累,不会束手无策,也不会对什么东西妥协。
沈熠压着鼻腔里泛滥的情绪,说道:“有我陪着你,一切都会过去的。”
穆思明苍凉地笑了一声:“我觉得现在的每一天,都他妈像是在见鬼。”
“是…诅咒之眼又出现了吗?”沈熠试探着问。
“是人鱼姬案件,又重现了。”穆思明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案发现场。浸泡在浴缸里浑身是血的女人,一条腿被生生地砍了下去,仅剩的一条腿上套着一条美人鱼尾。
似曾相识的血腥景象。
“是模仿作案吗?”沈熠问道,因为在一年前,人鱼姬案件的凶手谭智已经被处以死刑了。
穆思明抽了一口气,隔了好半晌才慢慢说出口:“在楼下的监控里,我看见了谭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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