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凭生坐在餐座上，正对着客厅的全景落地窗。罗狰坐在他旁边，目不斜视地看着电脑里的复原照片，英挺的五官在灯光照射下俊得惊人，手里正剥着一个水煮蛋。
江凭生吃着罗狰给他煮的面条，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总觉得滋味和他以前吃过的餐厅比起很不一样。
江凭生目光飘远，看着毛毛细雨在外面的泳池里落下，形成环环相扣的点点圈圈，直到一个水煮蛋被人放进他手边的空碗。江凭生偏头去看罗狰，对方却只是擦了擦手，目光盯着电脑屏幕，好像在想些什么。
江凭生低头看了眼自己碗里的水煮蛋，拿筷子戳起来咬了一口，他其实不太爱吃鸡蛋，但此刻还是安静地吃完了。身边餐座上发出一声轻响，江凭生抬头，罗狰将电脑上的照片都传到了自己的手机上，然后走到沙发旁收起茶几上散落的照片，慢慢穿好了外套。
江凭生不由得问道。
“你要走了吗？”
“嗯，我得再去一趟江秀花园。”罗狰回答，片刻后又像是记起什么似的，认真对江凭生道。
“要是理查德醒了不肯走，你可以直接叫物业把他赶出去。”
江凭生歪头看了看，罗狰的眼神中似乎隐藏着一抹笑意，江凭生见他已经揣上了车钥匙，目光瞥了眼窗外好像越下越大的雨势，而后开口道。
“这里离江秀花园很远，你要骑车去吗？”
“嗯。”罗狰取过摩托头盔，走到门口换鞋。
江凭生继续道：“等会儿雨会越下越大的，骑车不安全，你开我的车去吧。”
话音未落，江凭生脚步已动，罗狰看着眼前递来的车钥匙，在心里叹了口气。
“江凭生，你知道我是谁吗？”罗狰开口道。
江凭生眉头一凝，老实回答：“罗狰。”
罗狰眉梢上扬，唇角微微勾起：“那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住在哪？多大了？家里几口人？”
江凭生垂眸，认真想了想：“我知道你在做直播...至于住在哪，多大了，家里几口人，和我有关系吗？”
“既然和你没关系，你还敢把车钥匙给我？”罗狰终于说出口，笑眯眯地看着江凭生。
“昨晚我跟你建议过，不要随便带陌生人回家，你说你知道了，今儿转头就把车钥匙给我，就不怕我给你开走了？”
罗狰比江凭生高出大半个头，此刻单手夹着摩托头盔倚在门边，犹如一个训话的家长。
江凭生一时缄口，仔细想了想道：“那你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
说完，江凭生嗒嗒地转身跑回客厅拿上电脑，后又回到罗狰身边换鞋。
罗狰还没开口，江凭生自顾自道：“走吧，我来开车，你应该没怎么睡，疲劳驾驶也很危险。”
换好鞋后，江凭生领着罗狰一路向车库走去，罗狰目光直直注视着江凭生的后背，嗓音里带着丝笑意：“你怎么知道我没怎么睡？又给我算了一卦？”
江凭生已经习惯了罗狰时不时的打趣，无比淡定地没有回他，摁动电钮打开了车库的门。
清晨雨幕下，别墅的车门缓缓升起。
“啾——”
江凭生摁响车钥匙，黑暗的车库中，瞬时亮起一对炫目的车灯。刹那间灯火通明，整个地下车库亮如白昼。
“我靠——”
罗狰属实没忍住，低低地呼了一声。
——
早上八点，上班早高峰，一辆白色的阿斯顿马丁db11随同车流一块儿堵在了二环高架桥上。
外面大雨倾盆，雨刮器哗哗地摇着，车窗起了一层浓重的雨雾。罗狰坐在副驾驶心下感叹，这小孩儿嘴开过光吗，说下大雨，果然越下越大了。
外面的司机焦急按喇叭的声音此起彼伏，罗狰突然想起江凭生家车库里那一排价格咂舌的豪车，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果然，没有哪辆车能打败工作日的早高峰，三百万的马丁也不行。”
江凭生神色倒是淡然，兴许是堵车堵太久，有些无聊地开口问道：“你去江秀花园做什么？”
罗狰打开江凭生的电脑，看着那张被前者复原的照片：“林天师发来的照片让我想起了一个人，还得去验证一下。”
照片中，12栋落地窗左下角的反射的光影里，复原后能清晰看见三个人影。
一个身穿灰色中式太极服的中年男子正拿着手机给12栋拍照，模样和林天师如出一辙。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蓝色条纹polo衫的男人，照片有些模糊不清，但看模样应该在四十岁上下没跑。按照江凭生所说，照片是由雇主带着天师实地勘测拍摄的，这个蓝色polo衫的男人，应该就是12栋的前房主章程。
章程终于现出了他的庐山真面目，而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大波浪卷发过肩，眉目精致艳丽的女人。
罗狰刚一见到这张脸，脑子里瞬间咯噔一下。
他见过这个女人……
罗狰从高中起就开始给自己做记忆训练，习惯将日常所见所闻储藏在大脑构建的记忆宫殿，只待将来需要时单独拎出来复盘回顾。日复一日的辛苦训练下，到罗狰念公大那会儿，他对人脸，五感以及环境的具象细节刻画，已经一度到了让周围人觉得非常离谱的地步。
罗狰确信自己见过这个女人，哪怕只是匆匆一瞥，他也绝对不会忘记。
这张脸是最近才出现在他脑海中的，但这几日他视线留意过的范围，基本和他留心的重要人证相关。罗狰闭眼沉下心来，随后将这个女人的脸代入到近几日经历过的所有场景中。
江秀花园12栋的租户，大明园公寓的前房东卓琳，天师观李天师，甚至是医院里擦身而过的护士，大部分罗狰都有意地留意了。可偏偏这个女人的脸在他脑海里占据着隐秘的一角，模糊地随时都有可能陷落在忆海深处。
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场景下，这个女人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却只对这个女人留下如此薄弱的印象呢？
——是不是有什么不常被人注意的地方被他疏漏了？
罗狰看着照片上女人的脸，在经过江凭生的技术复原后，刀刻般清晰印在他的脑海。他沉静地将这几日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在大脑中反复复盘，另一张五官朦胧的脸忽然在脑海中逐渐显现。罗狰缓步穿过忆海深处，朝着黑暗中的人影走去，在他伸手拨开重重迷雾后，两张不同环境下的脸，终于在同一个人身上再次重合。
……他知道了。
“李耳子来电话了，李耳子来电话了。”
罗狰给理查德的专属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一瞬间打断了他的思考。
“劳资受了这么大惊吓！你丫的不在跟前尽孝，又特么跑哪儿去了！”
理查德在电话里一通乱吼，声音连一旁的江凭生都听见了。
“趁现在赶紧滚回你那狗窝！不然老子就替江家报警有人入室行窃。”罗狰嗓音压得低沉，被人打断了思路有些不耐。
理查德在电话那头阴阳怪气：“呸！你什么身份替江家报警？要不要脸？”
没想到罗狰无比淡定地微微一笑：“热心市民罗先生的身份。”
江凭生轻笑出声，略微抬了抬下颌，示意罗狰看看外面。阿斯顿马丁扎眼地停在江秀花园小区门口，江凭生无声开口道：“到了。”
“我有事要忙，你赶紧从江家滚蛋啊！”
说完，罗狰也不顾理查德在那头的叫骂，直接掐断了电话。
“登记好了，给。”
罗狰将登记好的访客记录递给保安，重新回到车里。江凭生一路开进江秀花园的地下停车场，车停稳后，罗狰拿着电脑大步迈下了车。
“接下来去哪。”江凭生关上车门，看着罗狰，一副你去哪我去哪的样子。
罗狰略一思索：“去10栋旁边，那儿有个亭子。”
“嗯。”江凭生点了点头，随即跟上了罗狰的步伐。
因为一早下大雨的缘故，江秀花园的主干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天色昏沉阴暗，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罗狰手中雨伞不动声色往旁边偏了偏，朝10栋前面的凉亭走去。
路过10栋的花园，罗狰脚步微不可察地缓了下来，目光快速往里扫了一眼。精致雍容的红色别墅，小院里种满了各式花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顺着花园一路延伸，静静通向别墅内门。
院子里生长着一棵绿叶枝簇的小树，罗狰脚步一顿，目光停留了几秒便离开了。
“怎么了吗？”
江凭生看了看身边的人，对方另一侧的肩膀已经湿透了。这把伞是他放在后备箱备用的，是把单人伞，两个人共用起来实在勉强......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应该再拿一把的。
“上次附身徐真真的那只小鬼，和那个病死小女孩的鬼魂有什么区别吗？”
走进凉亭后，罗狰一边收伞一边问道。
江凭生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认真回答道：“卓诗雨的鬼魂只是所有鬼中最普通的一类，而那个小鬼...准确来说，应该叫胎灵。”
“什么叫胎灵？”罗狰忽然想起了文婷的肚子。
透过泼天雨幕，罗狰立在亭中，目光沉静地看着10栋和12栋。
“流产，打胎，那些没有出生就死掉的孩子成了鬼魂，就叫胎灵。那晚的小鬼不仅怨气极重，还能附身到生人身上，这么强的鬼气，手上一定沾过人命。”
江凭生静静坐在亭中，认真解释的样子像个尽职尽责的小老师。
果然，罗狰轻声一笑：“谢谢江老师解惑。”
“罗同学客气了。”
江凭生看了眼罗狰，表情十分镇定，后者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低低笑了一声。
小孩儿脾气挺大，这么快就学会回怼了。
罗狰兀自摇了摇头，神情放松地点开电脑上三张照片，依次显示着卓诗雨，卓琳以及江凭生复原出相貌的女人。江凭生看着这几张照片颇为疑惑，于是反过来请教罗狰道：“你来这里，到底是要验证什么？”
罗狰左手撑着下颌，右手驱动鼠标在屏幕上一点：“喏，她就住那。”
罗狰指着照片上没有身份的卷发女人，轻点下颌朝江凭生示意。
“10栋？”江凭生皱眉，“你是怎么确定的？”
看着江凭生疑惑地眨眼，罗狰低声缓缓道：“理查德他们出事的当晚，救护车的警笛声几乎响彻了整个江秀花园，那一晚有不少业主惊醒后出来看热闹，站在自家窗户上或者阳台上的都有。”
罗狰语气突然一沉：“只有这个女人，站在10栋的花园朝救护车的方向看，一步都没有动过。”
江凭生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罗狰冷哼了声，伸手摸向兜里的烟盒，起身绕到边上点了一根：“10栋离12栋不远不近，事发当晚别墅外又围满了看热闹的业主，就算是围观群众，站在后排也都看不清。那女人如果想看热闹，站那么远干什么？”
江凭生摇了摇头：“如果她原本就只是随便出来看看，并没有上来凑热闹的意思呢？”
罗狰朝雨幕呼出一口烟，随即又被雨线拍散：“所以那一晚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但结合你复原出的这张照片，章程当初宁愿冒着咒怨的风险也不肯向天师吐露实情，这个女人却能陪章程多方寻找天师，说明二人关系匪浅。章程卖掉12栋的别墅，而她却一直住在12栋隔壁的10栋，卓诗雨那张回魂照片也恰好是被人在江秀花园拍的，天底下没有这么多巧合。”
江凭生没有出声，像是在脑海中细细捋清罗狰说的每一句话，罗狰摁熄了烟头，转身朝江凭生道。
“而且，她还认识卓琳。”
闻言，江凭生愣了一瞬，很快又想到罗狰恐怕是用了些其他手段，他刚想开口询问，却只听到一声关门的动静。罗狰往后退回凉亭的隐蔽处，朝江凭生无言地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只见10栋别墅，一个衬衫黑裙的女人提着包走了出来，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走，车上跟你说。”
罗狰利落地收拾好电脑，先一步动身往地下停车场走去，江凭生随即快步跟上。
女人的红色奥迪缓缓驶出小区后，不多时一辆白色马丁从停车场开了出来，江凭生开着车，紧随着红色奥迪的行车轨迹上了二环高架。
罗狰沉默地靠在窗边，修长有力的指节置于脸侧轻轻敲击着，江凭生瞥了一眼，淡淡问道。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狰目光沉静，缓缓开口：“第二次见到这个女人，是在我跟踪卓琳的那天。卓琳刚从津城一小接她大女儿放学，她当时上车顿了一下，和这个女人远远打了个招呼。”
江凭生感慨了一句：“你记性真好。”
身旁的人笑笑没说话，江凭生的手快速打了个方向盘：“你是我见过的人里侦查能力最强的，怎么不去做个警察？”
罗狰摇头笑笑，随口道：“我倒是想，也得组织给机会不是？”
话音刚落，罗狰又开口提醒道：“慢一点，你的车有点扎眼，前面红绿灯让后面两辆车先过。”
“保持两个车位的距离跟着就行。”
罗狰叮嘱着，看着江凭生按照他的指示一脸认真地开车，突然萌生出一股带坏小孩的恶趣味。
车外雨势渐小，随着红色奥迪开下高架，江凭生驾驶着阿斯顿马丁破开雨幕，车轮碾过路边积蓄的水坑带起一阵水雾，两辆车先后穿过一环路，驶入津城市市中心。
眼见女人的奥迪开进了金融汇最大的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江凭生凝眉问道：“还跟吗？”
这孩子跟人跟上瘾了？罗狰摇了摇头，看了眼江凭生后说道：“走吧，哥先带你吃个午饭。”
江凭生愣了愣：“不查了吗？”
罗狰被逗乐了，笑眯眯看着江凭生道：“怎么？江天师也跟我一样，想当编外警察了？”
江凭生：“是热心市民罗先生和江先生。”
罗狰无奈摇头，完蛋，好像把人家孩子带坏了。
“住豪宅，开好车，而且这个点儿才来市中心的公司上班，这女人不是老板也得是个高管。中午放饭的点儿过来，估计是有什么事儿，一时半会也不会出来。咱先去吃饭，人跑不了。”
罗狰很有条理地分析，人已经先一步下了车。江凭生从主驾驶走了出来，隔着车问道：“吃什么？”
“都行，你选吧。”罗狰慢悠悠道，脚已经走出去十几步路。
十几分钟后，罗狰站在市中心最好的酒店餐厅门口，迟迟迈不动自己僵硬的脚步。他看了眼身边的江凭生，后者神情淡定自若，罗狰内心挤出一个用力的微笑。
行！是真不跟他客气啊......
要是理查德知道罗狰带江凭生来这儿吃饭，说不定真的会杀心大起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毕竟他最贵也就请过理查德一顿不到两百块钱的火锅，那孙子非得跟他急眼儿不可。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餐厅，服务生迎了上来，江凭生抬手淡淡道：“开个包间。”
服务生立刻引着二人去往雅间，江凭生一路上没有回头，罗狰打量着前者的背影，又打量了下自己的钱包，心下一阵沉痛。
这就是让江凭生开车的代价吗？这司机也忒贵了！
安静的包间，罗狰看着面前的菜单，手却纹丝不动，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他钱包的羞辱。反观对面的江凭生，淡定地吩咐着服务生点了几个菜，目光疑惑地看了过来，仿佛在问，你吃什么？
罗狰维持住脸上的笑容，僵硬点头：“没事，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说完就听见江凭生又加了两个菜，服务生匆匆退去，罗狰心头眉头皆一跳。他记得这两个菜，因为是店里的招牌，就印在菜单封面上，价格也是相当的“美丽”！
开弓没有回头箭，是他自己说要带人家来吃饭的，好歹是个五星级酒店，菜品贵点怎么了？是菜的问题吗？是他钱包的问题！
罗狰喝了口水平复心情，随后打开电脑又看了起来，江凭生目光看了过来：“就算她住在江秀花园，也恰好认识卓琳，可又能说明什么呢？你为什么会怀疑她？”
罗狰放下水杯，起身走到江凭生身边，顺手将电脑一起带了过来。只见他一手撑着江凭生的椅背，另一只手撑着餐桌，以一个近乎笼罩的姿态将江凭生圈了起来。
罗狰指着卓诗雨的照片：“放大。”
江凭生听话照做，将卓诗雨的照片放到最大，左右拖动却也没看出什么端倪。他转头看向罗狰，二人目光相接，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吸里轻微的灼热。
江凭生微微后缩：“是哪里不对吗？”
“你看这里。”
罗狰紧盯着电脑屏幕，江凭生顺着前者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罗狰手指着的位置，在卓诗雨衣帽缝隙处，落着一朵并不起眼的淡黄色小花，因卓诗雨正好穿着一件嫩黄的冬季厚袄，所以显得分外隐蔽，几乎与衣服颜色融为一体。
“这女人恰好三年前跟章程一起请天师，恰好三年后住在12栋隔壁，恰好和卓琳相熟，恰好院子里还有一棵腊梅树。”
罗狰脸上浮出一丝微笑，仿佛战场上胜券在握的将领，看着江凭生道：“你说，这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多的‘恰好’吗？”
江凭生一时失语，服务生适时推门进来，脸上神情片刻停滞后，又凭着自身极好的职业素养，一言不发地将菜品上齐，紧接着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罗狰看懂了服务生临走前的表情，好像是......对不起，打扰了？
他忽的咳了两声，收好电脑坐回江凭生对面。
“吃饭吧。”
“嗯。”
头顶灯光明亮洁净，二人沉默地各自吃饭，看着罗狰专注吃饭极少说话的样子，江凭生回想着这几天和罗狰接触下来，对方在面对突发状况时临危不乱的心态，同厉鬼搏击时敏捷的身手，以及对待案件惊人的洞察力，他实在很难将罗狰同直播间那个风风火火的孤勇者主播联想到一起。
江凭生自己其实对于案子和凶宅并没有什么好奇与热情，他好奇的只是罗狰这个人。从他第一天成为天师起，他接受的思想就是人死即缘灭，那些死后却依然留恋于世间的鬼魂，为天道所不容，理当神形俱灭。可罗狰却同他讲，这世间的因果是先有人，再有鬼。
天师观山下的那个午后，罗狰在树林里告诉他——“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人被悄无声息地抹杀，难道要让他成了鬼，也无法再向世人宣告他死去的真相吗？”
江凭生不明白，罗狰要追寻的真相，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十三岁起就得缘天道，各类符箓术法无不得心应手。师父总说他杀心太盛，只会导致戾气深重妨碍修行，但他却从未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罗狰这人就更奇怪了，明明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在亲眼见到那样的场景后，却没有普通人该有的惶恐惊惧，反而还想替厉鬼追溯生前死亡的真相。
江凭生想着想着，这顿饭也就吃到了尾声。
“服务员，打包。”
罗狰一边叫来服务生打包，一边准备结账。
服务生并没有带pos机过来，也没有扫罗狰的付款码，只是小心将菜品用食盒都打包好了之后才回道。
“您好先生，江先生是我们这里的svip，他预存在会员卡上的钱已经自动结算了。”
罗狰拿着手机一愣，回头看向江凭生，江凭生原地淡淡解释道：“你请我吃了早饭，这顿我请你。”
罗狰笑了笑：“那...谢谢江少爷的午饭？”
江凭生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我们现在去哪？”两人朝着停车场走去，江凭生问道。
罗狰：“去金融汇写字楼的停车场，红色奥迪，车牌川a52xxd，我们去找一下。”
“好。”江凭生点了点头，罗狰的目光忽的看了过来。
“怎么了？”江凭生转头问道。
罗狰笑了笑：“车钥匙给我，我来开车。”
江凭生不疑有他，抬手将车钥匙丢给了罗狰。
“谢了。”罗狰接过车钥匙，几步走到停车的地方，摁响了黑暗中蓄势待发的马丁。
罗狰长腿一迈坐进主驾驶，随后插入车钥匙启动跑车。三百万的马丁在停车场燃起声浪的一瞬，罗狰眸底倏然划过一抹兴奋的光芒，唇角也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江凭生静静坐在副驾驶，他这才注意到罗狰的五官是属于那种十分硬朗有型的英俊，近一米九的个子随便往哪辆车里一坐，都跟大明星拍画报似的。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笑起来却有种老狐狸般的狡黠。
察觉身旁递来一道目光，罗狰转头对上江凭生的眼睛：“看什么呢？”
江凭生缓缓道：“那天回了天师观，我小师兄跟我夸你长得很不错。”
“然后？”罗狰没想到江凭生会蹦出这么一句，饶有兴趣地等待下文。
江凭生如实道：“你确实比我同学们长得都好看。”
闻言，罗狰忍俊不禁，单手打上方向盘将车开了出去，唇角一挑道。
“当然，哥可是百万名模！”
江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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