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记忆再度浮出,沈屏心中又多了一丝悔疚。


    谢疏被他牵累,他临死前都没有机会再见他一面,也不知他与宋渟一死,谢疏情况如何。


    正想着,屋门被敲了三下。


    沈屏以为是谌妄回来了,便开口让他进来。


    孰料门一推开,沈屏就是一愣,这气息是……


    “怎么,不想看见我?”沈长钰自顾自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喝,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嗤道,“焚玉仙尊许久不出宗门,怎的只带你来这么一个简陋地儿?”


    “简陋么?”沈屏笑了下,“不过歇脚的地方,何必挑三拣四,能住就行。”


    “是吗?”沈长钰声音微微拉长,“我怎么记得你一贯喜欢住高屋暖舍,这样的地方着实是委屈你了。”


    “人是会变的,”沈屏看不见沈长钰的表情,却知这人是步步试探。


    沈氏尚未没落时,原身沈屏的确受了不少庇荫,即使是在外门,他也与别的弟子不同,住的地方虽小却处处细致妥帖。


    那时的沈屏也不是后来那样如过街老鼠一般惹人日日欺凌。


    沈长钰知道这些,那时却也没有伸出援手,沈屏一想到这里便觉得讽刺,“兄长既然说到这儿,那我不免就想问上一问,从前你对我不管不顾,如今忽然转变了态度,难道就想让我为此感恩戴德?”


    他冷笑,“师兄未免也太想当然了吧!”


    “沈屏!”沈长钰声音极冷,“你如今腰杆硬了,连我都敢顶撞!”


    “哦,这就算是顶撞了?”沈屏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不过兄长若是觉得这是顶撞,那就是吧。”


    沈长钰大怒,他怎么也没想到之前乖顺的沈屏忽然这样放肆,“你如今真是……”


    “怎么,想说我狗仗人势?”沈屏敛了笑,“冯盛怎么死的兄长知道吧?”


    “你什么意思?”沈长钰盯着沈屏。


    “冯盛是我杀的,然后被我丢进后山的断崖,”沈屏手里捏着那张谌妄留下的符拨了拨,“师尊知道这事,尘沨师兄应该也是知道的……”


    “但是我现在还好好的站在这里,你说……若是连你也死在这儿,南逢长老会为你亲自上无望峰吗?”


    沈长钰瞳孔微缩,“你怎么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沈屏声音不紧不慢,“那日在宗门你要害我,蓝玉师兄救下我,南逢长老是如何反应,其他人又是如何反应,兄长不会不记得吧!”


    “众人只道南逢长老偏爱兄长,可我却觉得不是,毕竟……众目睽睽之下,他压着你向蓝玉师兄认错,哪里是一心为你的模样呢?”


    “你说是吗?兄长……”


    沈长钰不语,他眸子闪烁,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捏着杯盏的手力道越来越大,“咔嚓……”杯盏裂开,晶莹的水液流出,湿了他的手。


    “师兄贸然离开宗门,跟着我和焚玉仙尊来到这里,南逢长老知道吗?”沈屏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开口后也不加掩饰。


    “闭嘴!”沈长钰厉斥,他猛地站起来,几步走到沈屏面前,一把掐住他的下颌,“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沈长钰下手很重,沈屏下颌都要被他捏碎了,但是沈长钰剧烈的反应让他对一个答案越发肯定。


    “你杀了我也无用,我既不能帮你摆脱南逢,也不可能借仙尊的势护你。”


    沈屏精准地抓住沈长钰的手臂,不慎感觉到有一处不大对劲儿。


    他又试着摩挲了下,便听见沈长钰说,“他喜欢绑缚住活生生的人,用匕首,用蜡油,用……一点一点地折磨人。”


    “从前我喜欢他传授功法给我,但是后来……我开始惧怕,因为每当他给我一件东西时,便要从我这里拿走一件东西。”


    “最开始,是疼痛。”沈长钰攥着沈屏的力道无意识地变小,“渐渐的,他让我跪着……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和……尊严,被他踩在脚下。”


    “沈屏,你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想求死,他却揪着我的头发,逼我说想要活着。”


    沈屏不言语,他看不见沈长钰的表情,但却从他颤抖的手感觉到他的惊惧。


    “我其实有机会说出来的,”沈长钰忽然笑出声,“我想过将一切大白于天下,但是……我怕了,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毁了南逢,但我知道他有一百种方法让我求死不能。”


    沈长钰忽然凑近,他嘴唇离沈屏耳畔不足三寸,温热的吐息却让沈屏遍体生寒,“原本该是你的……”


    “什么?”沈屏没有听懂,他被沈长钰怪异的举动掠去心神。


    “你与我有三分相像,我们同为沈氏子,若是你天赋再高些,或者……没有先受到旁人的欺凌,气色好些……那我们二人便有五分相像。”


    沈长钰的声音如跗骨之蛆,一点一点攀上沈屏的脊背,“怪我娘当初存了恶念……否则今日也许不会是这样。”


    沈屏的思绪飘忽,忽然他像是捕捉到一丝诡谲,小心地问,“什么意思?”


    “你娘不是……早就不在了吗?”沈屏循着原身的记忆,试探着问,“这和你娘又有什么关系?”


    沈长钰松开手,然后在沈屏险些维持不住表面平静时慢慢将沈屏推倒在榻上,他自己则欺身而上。


    沈屏:“……”救命。


    沈屏被沈长钰一连串的动作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感觉到沈长钰双手搂着他,然后脑袋靠在他肩头……像是寻求庇护似的。


    艰难地压下到嘴边的话,沈屏迟疑地收好刚才差点派上用场的符箓。


    然后,沈长钰开口了。


    其实就是陈年一桩旧事,只不过主角非他们,而是原身沈屏的母亲以及沈长钰的母亲。


    沈氏一族祖上出过一位分神期修士,那时年代虽久远,却庇护了沈氏数百年。


    原以为沈氏就此能青云直上,但没想到这位分神期修士的修为止步于此,而后来的数百年,沈氏也再没有出现过天赋卓然的后辈。


    眼看着沈氏渐渐没落,到了沈屏父亲这一代,他为了所谓“育养灵根”的传言,先后娶了三位女子圈在后宅。日日一灵药灵丹滋补,以求能诞下有天赋的孩子。


    沈屏之母虽是其正妻,但她身子羸弱,曾一度虚不受补,险些没了命。沈屏之父见此,便见所有的精力放在其他两个女子身上。


    也不知是灵丹灵药起了作用,还是天命如此,在日积月累的温养下,沈长钰在沈父的期待下出生,而且就在不久之后还测出稀有的风灵根天赋。


    沈父大喜,几乎将所有的夙愿都尽付与沈长钰,就连其母也因此地位水涨船高,越发受人敬重。


    与此同时,府里的另一个女子也传来喜讯。


    沈父只觉上天眷顾,认为即将出生的二子也会是天才。


    但是没想到的是,就在二子出生不到一个月后,忽然发起高热。同时大夫断言此子不过凡体一个,就算活下来也是个没有修炼天赋的废材。


    沈父得知此事,竟然平静地接受了。他没有试图去救这个孩子,只一心扑在长子身上。


    意料之中的,又过了七八日,二子夭折。


    “那个孩子的死……”沈屏没有办法不多想。


    沈长钰停顿了下才道,“你猜的没错,是我母亲害了他。”


    “父亲对我的格外偏爱让她沉溺,她怕再出现一个和我一样优秀,甚至比我还要优秀的孩子出来,抢走我的一切。”


    沈长钰声音不悲不喜,明明说着的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之一,但是他口中的母亲像是遥不可及,冰冷的。


    “那我的出生呢?”沈屏其实已经猜的差不多了,但是他仍旧想听沈长钰将其中的所有细节都说出来。


    说不定有什么事情与他现在的废柴体质有关系。


    沈长钰自小聪慧,他天赋高,又有沈父专门寻来中小宗门的长老教他修炼,所有不过短短几年,他的成长已经让沈父开始期待儿子未来的坦途。


    说不定,能超越那位分神期的前辈。


    却在此时,府里的夫人突然怀了身子。


    这一消息的出现让众人心思各异。


    数年的沉寂和漠视让沈屏的母亲在沈府犹如一个透明人,连她是死是活都无人问津。


    但是沈府将要诞下一个天赋不知高低的孩子,这一消息还是让沈父生出一丝期待。


    沈长钰的优秀让他不免对三子生出期望。


    倘若百年之后沈氏出现两个不世天才,那时的风光想想就觉得心潮澎湃。


    沈父越想觉得期待,便暂时分出一部分心思来照料那个许久无人问津的正妻。


    九个月后,沈府诞下一个男孩儿。


    这个孩子一出生就雪白可爱,瞧着就是一副聪颖模样。


    沈父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个孩子,日日都要亲自抱着孩子逗他,并且在长久的相处之下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


    孩子长到三岁,没有测试出他的天赋。


    开始便有纷乱的流言蜚语出现,有人断言这个孩子依旧是个天赋不高的。


    但是沈父没有太过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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