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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1、佳期如梦

    ◎那不是缺陷,是你不再梦中。◎

    他们站在那一片灰冷的光源下。

    像是听到什么难以接受的宣判, 庄律森毫无准备地愣住,甚至还在猜测这是不是她对他的考验试探。

    但她连眼神都是寂灭的,像香烛燃尽后兜了厚厚的一层灰烬。

    “没有理由?”他问。

    “没有理由。”

    意识到她的确不是在开玩笑, 庄律森深吸一口气。

    “虽然决定权在你。”他努力维持着冷静, 向她确认,“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她沉默着,死死把唇抿住, 发不出半点声音。

    庄律森闭了闭眼, 重新捉起她的手, 在她柔软的手心触感里寻找到一线理智。

    他放低声线询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告诉我, 我们……”

    但他没能再说下去。

    因为她的泪水, 一滴一滴, 又沉又热地砸在他手背上。

    她的眼眶泛红,满脸汹涌的泪水。

    庄律森身形一滞,英俊的脸上显出少有的无措,不安地看着她。

    如果于他而言, 人生中见识过哪些极富冲击力的画面, 这一刻一定算其中之一。

    他头一次, 见到陈棠苑的眼泪。

    他记起曾经暗许下的承诺, 想要守护她的纯真, 想要她永远无忧无虑。

    如今他做到了哪一点?

    她本就不是他可以妄想的。

    他的头脑一片空白, 陈棠苑甩开他的手,费力地抹起眼泪。

    “没什么事, 我就是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庄律森手指动了动,想要替她擦一擦泪水, 却又在她带着防备的姿态里选择放弃,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那么伤心。

    “对不起, 我不知道自己让你这么难过。”

    他安抚道:“我知道了,结束就结束,别哭好吗。”

    “苑苑,别哭。”

    两人沉默地僵持着,他换了个位置站,替她挡住楼道里穿堂而过的夜风。

    他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好像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却觉得无比讽刺无比难受。

    害怕自己心软,来之前她已经数次告诫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候与他当面对峙,不要再相信他编造的话。

    可是真的,好不甘心啊。

    她多想不管不顾地信任他。

    某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只要他属于她,只要他一直在她身边,就算他不是最爱她也可以。

    可她才不要那么卑微,才不会被他利用。

    陈棠苑哭得更凶,肩膀剧烈地颤动着,他还是忍不住上前将她抱在怀里,衣服前襟处很快被泪水打湿。

    她却没有抗拒他的亲近,只是咬着牙不说话,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心想,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贪恋他怀中的温度与气息。

    在港城发生的故事,终于也要在此结束了。

    *

    陈棠苑在他怀里静下来,出奇乖顺的样子,让他以为这一回同样可以将她哄好。

    他正欲再度询问前情,她却已经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近乎无情地讥诮道:“抱够了吗?”

    他被她前所未有的冷漠刺了一下,失神地停在原地,眼见她转身走向电梯,又亦步亦趋地跟上前。

    电梯才降下去,等待的时间里,陈棠苑感受到背后的目光如芒,却始终没有人再开口。

    她想,他到底是不会试图挽留她的呢,虽然在情热之际,他也曾答应过她,不会放手。

    不过他的确总是这样,对她万般迁就,她说开始就开始,她喊结束就结束。

    过去她以为这是他纵容她的体现,如今再想,也可能是因为不太在意吧。

    电梯“叮”的一声——

    是恋情终结时伴随的那声尾音。

    他似乎也在这声指示音中回过魂来,上前一步拽住就要迈入电梯的她,再次争取道:“苑苑,不要结束好吗,如果是家里给了你什么压力,让我来解决。”

    他有些失态地攥着她,她皱了皱眉,感觉腕骨都要被他捏碎。

    陈棠苑吃痛道:“松手,很痛。”

    他立刻放了手。

    电梯门在纠缠的间隙里即将重新合上,陈棠苑按下按钮,狠了狠心,走进去。

    她转过脸来面对他,素来明艳的脸庞上划满泪痕,看得他无比揪心。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怕她又再哭起来,他终于妥协,挡在电梯门边的身体向后退开,“但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改变主意。”

    “没有期限。”

    说完,他的眼眶也有些红了。

    陈棠苑在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里捂住嘴,哽咽了一下。

    他立刻紧张道:“你别哭,我不是要惹你哭。”

    她想,真的不是她心软,是他演得实在太逼真。

    哪怕她已经亲耳听到他无意识袒露的心声,听到他向另一个人倾诉的爱与执念,她仍在这一刻,怀揣希望地想,万一是误会,万一其中真有隐情。

    情感击败理智,陈棠苑深吸一口气,主动从电梯里走出来。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不要骗我。”

    他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亮度,郑重地许诺:“我不会骗你。”

    她开始问:“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是。”

    “也是为我而来?”

    他深深看她一眼,还是点头:“是。”

    心中最后的一丝期待终于崩溃,她苦笑着:“所以也是为了那块地。”

    他却茫然地顿住:“什么地?”

    “不用再装了!”

    “我可以理解,你们每个人都是这样的。”陈棠苑自嘲地摇摇头,“只不过,我以为你不一样罢了。”

    再无法控制地,她将所有悲伤的情绪倾倒出来。

    “真的好讽刺啊,庄律森,由头至尾都是我更喜欢你,是我主动去伦敦找你,是我主动向家里争取。我一直都在努力想办法,希望我们之间可以更长久一点,就算有人恶意中伤,我也不相信他说的话,我只听你解释。”

    “可你让我明白自己有多可笑。”

    她的眼泪令他几乎无法思考,迟钝地懵了半晌,才问:“苑苑,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骗子的心理素质果然都很好。”她简直被他气笑,“真要我将一切都拆穿得明明白白,你才舍得承认?还是,你早就有什么准备好的谎言?”

    她连狠话都不太会讲,只能恨恨的看着他,目光十足的凶狠,可眼眶里盈满的泪水昭示着她的难过。

    她兜头扔来一堆指控,庄律森吁了口气,温声问:“苑苑,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他试探着伸出手来,扶住她的肩膀:“我承认自己过去是对你有些隐瞒,但我的确没有骗过你。”

    “从来没有?”她像个幽怨的妇人,质问变了心的丈夫,为什么爱,为什么不爱。

    “可你明明说,你没有别人的,明明说,只有我的……”

    “苑苑,这一点你永远不需要怀疑。”

    “算我求你了,庄律森,不要再装什么深情,昨晚你喝醉,抱着我讲了好多话,我什么都听到了,我已经知道你有一个深爱多年,却得不到的人,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你的隐忍与牺牲,都是为了最后得到她,我不过是个被你利用的工具。”

    她一口气把话讲完,觉得轻松了些,冷笑道:“还有什么要补充吗,庄先生?”

    庄律森彻底愣住,再次尝试回忆昨夜的细节。

    他不知道原来她真的在,与她有关的梦,他做过太多次,早已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是因为这样所以想跟我结束?”他总算问出缘由。

    她已经哭得精疲力尽,说出方才那一大段话几乎抽掉她剩余的精力,如今被他捉着手臂重新圈在怀里,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他心疼地捧着她的脸,拇指一点点替她拭去泪水。

    “我是有一个深爱多年的人,我是为了这个人做过很多很多事,但无论最后有没有得到她,我只希望她永远开心。”

    他的头低下来,连呼吸都很轻。

    “那个人是你,陈棠苑。”

    “……”

    陈棠苑简直想为他颁奖为他喝彩,原来谎话还可以这样圆回去,还可以说得这样动听。

    早该甩手走人的,究竟又留下来多嘴问个什么,给了他机会鬼话连篇。

    知道她这是不相信,他单手环住她,腾出一只手来摸索出随身携带的名片夹。

    “先别生气,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抽出收置在卡夹最里层的一张定制扑克牌,伸到她眼前。

    镶着玫瑰金圆边的纯白卡面,上下斜对角的红心Q图案,背面磨砂质感的红白玫瑰暗纹。

    分明是她从四年前开始陆陆续续收到过好几次的红心皇后牌,只是这一张还是空白的,没有写上相应的单词。

    陈棠苑错愕地睁大眼:“为什么你会有?”

    她把卡片接过来反复翻转着检查了好几遍,不可思议地喃道:“怎么可能呢,我都要忘记了……”

    “你怎么可能是送那些卡片的人?”

    “苑苑,这是最后一张。”他陷入回忆里,也有些出神,“我一直以为,拿出来的那天,我已经可以向你求婚。”

    她还是激烈地摇头:“怎么可能会是你?我们才认识多久。”

    他回答:“我早就知道你是谁,也是为你而来,不是吗?”

    “是,也是为了那块地。”她又说了他没能听懂的话。

    “所以。”她满怀防备地揣测,“从四年前你就已经开始布局接近我,为了获取我的信任,足足蓄谋了这么久。”

    在她面前饰演深情时,假意说着不介意有没有名份,可心中早计划过要向她求婚。

    为她而来?为嫁妆而来吧。

    害怕期望变为失望,陈棠苑对他不敢再有信任,平静道:“毕竟,这种步步为营的把戏对你来说太基本了,不是吗。”

    她又恢复了伶牙俐齿,咄咄逼人,他好像被她恶意的讽刺伤到,一时没能接话。

    陈棠苑胸口钝钝的痛,喉咙烧灼得发紧。

    她警告自己收起同情心。

    想多了,他怎么可能那么脆弱。

    陈棠苑费力地扯开他的手臂:“如果没有其他要解释的,我先走了。”

    圈着她的手臂力量抽开,她脚步软得一下几乎没站稳,又被他稳稳地托住。

    他微微叹了口气,突然弯腰把她横抱起来。

    “……你想干嘛?”

    陈棠苑猛地凌空落进他臂弯中,没想到他被拆穿阴谋后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打算再要,脸上瞬间剧变。

    她不配合地乱动,他被她连蹬了好几下,总算把人抱回门外的长椅上坐好。

    他在她身边蹲下,目光平视着她,无奈道:“累不累?怎么还有力气踢人。”

    陈棠苑站得酸胀的双腿得以松懈下来,但上身还是直直地挺着,充满防备地瞪着他,小猫一样,藏起茸茸的肚皮,翻身露出尖利的小爪子。

    他朝她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开始问她:“苑苑,记不记得你十八岁生日那天,从梅菲尔区那家赌场酒店庆祝完出来,在门外救过一个人?”

    陈棠苑警惕他又要编什么故事,下意识地摇头:“没印象。”

    但否认完,她还是尝试着去回忆了一下。

    他目光殷殷地等待着,又在她始终略显迷茫的样子里一点点沉坠下去。

    那对她来说不过是随手之劳,过了这么多年,若是已经不记得,也很正常。

    但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其他方式证明自己对她别无所图。

    她身处的世界教会她用怀疑与防备来自保,避免利益受损,她因此对他充满不信任,他可以理解。

    她是天之骄女,永远高高在上,裙下之臣不计其数,她未必看得上他。

    正是因为害怕这一点,不到确定她已经足够在意他,愿意给他机会解释的那天,他不敢贸然坦白。

    他组织起语言,试图帮助她补充更多细节:“那天,你要求你的保镖上去救人,他们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但你很坚持……”

    “好像是有这回事。”

    陈棠苑终于搜罗出一丝记忆。

    她想起十八岁生日那天,她到自己惯常去的那间酒店开party庆祝,身处异国,家里人不放心她安危,请了许多保镖全程跟着,她因此玩得不太尽兴,早早退了场,后来又仗着身边安保众多,难得起意去见义勇为。

    “你该不会要讲,那个人是你。”她努力回忆着那个青年人的样子,全然无法与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人相重合。

    他舒了口气,笑:“很狼狈,对不对?”

    “可你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那样?”陈棠苑呆呆的,“在赌场输钱了?”

    “那是陆家旗下的酒店。”

    “所以是陆司麟做的?”她恍然,想起他也是陆家的人,终于不再怀疑真实性,追问道,“到底为什么?他凭什么那样对你?”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可能是因为,我拿走了本属于他的遗产。”

    她嗓音混着哭腔,抱怨道:“一点都不好笑。”

    他的神情柔和下来,仍在意着另一件事,手抚着她的脸,请求道:“我不能没有你,苑苑,不要跟我结束。”

    陈棠苑陷入大涨大落的情绪里,抱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肩上,呜咽起来。

    “可你为什么从来不讲,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讲?”

    被属于她的触感、气息、音色环绕着,这一刻他体会到无数种失而复得的情绪。

    狂喜与眷恋,缱绻与柔情。

    像黑色混沌里劈开的万道光线,空旷沉寂的宇宙从此光明洁净纤尘不染。

    作者有话说:

    苑苑:渣男!情感骗子!从来都是我更喜欢你!!我主动献身你还不要!!!

    小庄:???

    收了好多好多营养液哦~不敢不和好hhh

    *

    关于第一次见面的回忆,指路11章。

    关于红心皇后牌,指路25章。

    懒得回顾的小天使把这当成一个免死金牌来看就好,是一个用来证明他早就喜欢她的道具。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 110瓶,卷卷八月卷 5瓶,怡然Iris 5瓶,眠 5瓶。

    *标题:出自网络。

    ◎最新评论:

    【木有了吗?半夜还想着来追更的人】

    【我来晚了,我哭了】

    【为啥锁了啊 啥时候能看啊】

    【太太可以在微博上放一版车吗??????】

    【giao !】

    【救命 被锁了】

    【笑死 被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森森仔注定只能过清水日子!】

    【我来啦。

    暂时约明晚九点,尽量!要是写不完会上来通知的!

    好像太看得起自己了,感觉是辆童车,也不一定会被锁……】

    【啊啊啊 终于!后面可以只有甜了吗】

    【要明天了吗?】

    【快要九点了,坐等更新】

    【啊啊啊下一章快来】

    【撒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

    【撒花花撒花花,看评论,蹲时间:)】

    【应该再攒攒再看的?】-

    完-

    ◇ 92、佳期如梦

    ◎桃色皮肤,金色过程。◎

    陈棠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整个人的重量搭在他肩上,他手足无措地轻抚着她的后背,这样舒缓的安慰在这一刻显然无济于事。

    “苑苑。”他温柔地低哄着她, 手指缠绕住她的发丝, 动情地吻她,由眉心至唇角。

    像被除颤仪的脉冲电流过电似地击颤,她终于重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他抱着她站起来, 腾出一只手打开房门。

    陈棠苑被他轻盈地腾空抱起, 用一个由上至下的角度俯视着他, 像高高在上的女王, 检阅着效忠于她的骑士。

    室内没有亮灯, 只有窗外零星的光线漏进来, 映着他硬朗的眉骨,高挺的鼻梁,黑曜石般深邃的瞳孔融进无边的夜色里。

    ……

    浴室的镜前灯亮着,她看到他被汗水浸湿的黑发, 随着呼吸轻轻滑动的喉结, 随着抬手的动作牵拉出的肩颈线条, 过分醒目性感。

    似乎觉得一旦打破沉默中涌动的暧昧, 她就会消失不见, 他垂着眼, 一言不发地替她拢好领口与发丝,伸手试了试水温, 用毛巾一点点擦拭她的脸颊。

    她的身姿落在镜子里,纤细而娇柔, 被泼洒在镜面上的水珠折射出七彩的虹芒。

    太害怕那是泡影, 他惶惑地低声唤她:“苑苑。”

    陈棠苑满脸赩然, 轻轻“嗯”了一声。

    他又问:“苑苑,你是真的吗?”

    他的声音又沉又哑,带着万般不确定。陈棠苑才擦干的眼泪又要掉下来。

    “是真的。”

    她太过害羞,只能一遍遍重复着他的名字,湿软温热的呼吸蕴着安抚的力量。

    ……

    他的眼眸已沉,却还在用残存的理智耐心抚慰着她。额头抵着她濡湿的鬓角,在她耳边低哄。

    “别怕,不会让你后悔。”

    陈棠苑早已意乱,眸中一片水光潋滟,却还是努力睁开眼看清了他,在胶黏的对视中给他回应。

    “我不后悔。”

    ……

    茭白的月光穿过纱幔,她侧过头,望见卧室的长窗外,漆黑的海港卷起浪潮,将海面上的船灯颠簸出摇晃的碎光。

    ……

    漫长又旖旎的一夜过后。

    陈棠苑睁开眼,搭在她腰上的手立刻游移上来,安抚性地拢住她的手臂。

    她在朦胧不散的睡意中低哼着叫过无数遍的名字:“庄律森?”

    “还早。”他摸摸她的脑袋,捉起她的手背印上一吻,“再睡一下。”

    她在羽毛般轻扫的触感里逐渐清醒,脸蓦地烧起来,喉头蒸腾得发干发烫,掀开被子躲进去。

    “苑苑。”

    她的呼吸急促,庄律森竭力找回一丝属于自己的声音。

    “苑苑,想喝水吗?”

    被子里逸出一声闷闷的应答。

    他正要下去给她倒水。

    意识到他要走,她动作灵活,黏人地抱着他:“不许走!”

    “那我不喝了。”

    被大幅牵拉的动作扯到,她皱起眉,无意识地呜咽了一声。

    他瞬时完全醒顿过来,掀开被子捧住她皱成一团的脸,心疼地问:“很痛?”

    想到她是连被玫瑰花刺扎到手指,都要哼上大半天的人,他有些愧疚,眼神轻轻地看着她。

    陈棠苑却注意到他眼中布着的血丝,过去再困倦,他也没在她面前露出过这样难以收拾的疲惫。

    “森森仔。”她看着窗外透亮的光线,估算着时间,问,“你是没睡呢,还是已经醒了?”

    他答:“已经醒了。”

    她撅起嘴:“你看,你骗我。”

    他吁了口气,承认道:“没有睡。”

    他不敢睡。

    他敛下眉,涩着声音解释:“苑苑,我很怕闭上眼,你就不见了。”

    陈棠苑的心被他涩涩的声线来回磨砺,软下来,柔柔地亲着他的下巴,哄他:“我在的呀。”

    她伸手覆住他的眼,想让他闭眼休息一下。

    他却觉得她正在眼前消失,慌张地捉住她的手腕,反应激烈:“别。”

    陈棠苑愣住,在他固执的神色中败下阵:“好吧。”

    他的手覆着她的手背,无比在意地问:“还是……很疼?”

    陈棠苑扁起嘴。

    这回是真的了,不是为了要他安慰装出来的。

    不想让他觉得自责,她寻到他的五指与她扣住,道:“森森仔,那你陪我说说话,转移注意力。”

    “好,说什么?”

    “还问我?”她倒是真的有点生气,“说,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他长睫垂下来:“对不起。”

    “我不是要听你道歉。”她有些无语。

    他没有告诉她的事,的确是有点太多了,他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开始坦白。

    她于是提问道:“说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就算我那天救过你,也不见得就能知道我的身份。”

    庄律森弯唇笑笑,提醒她:“那时候,刊着你照片的杂志封面,在伦敦的大街小巷都能看到。”

    陈棠苑恍然:“对哦。”

    她唯一一次接受时尚杂志为她拍摄封面硬照的询问,正是在十八岁生日那年。

    他的眼神软下来,告诉她:“后来那期杂志,我收集了全球所有市场,全部的版本。”

    陈棠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静了一下,又疑惑问:“就因为这样?只是见过一眼,只是随手帮过你一次,值得你后来为我做这么多。”

    他笑:“当然不至于。”

    陈棠苑脸瞬间黑掉,咬牙切齿:“庄律森!”

    他握住她张牙舞爪的手,放在唇边,笑着:“乖,别乱动,听我讲完。”

    *

    起初当然不至于。

    他那样冷血的人,从小见识过太多扭曲的人性,早已将冷漠变作武装自己的第一层盔甲,从不认为风花雪月与他有任何关联。

    可何先生偏偏是个浪漫多情的人。

    那时候,他才离开锡兰到英国读公学,假期为赚生活费,被安排到陆家的赌场酒店工作。

    酒店的员工都说,长期住在顶层套房那位何姓港城富商,真是钱多得没处花,偏要找个地方撒,每次赢钱回来都要请厅里的员工喝酒吃饭,比特蕾莎修女还菩萨。

    酒店顶层的员工里,只有他从不参与这些饮酒聚会,一旦工作时间结束,立刻离开。

    偏偏何先生对他极感兴趣,总要找机会拦着他讲话,问他年纪轻轻怎么不读书,问他长得这么靓仔,是不是好多女孩子追,甚至开玩笑着夸他记得每一位客人的细节习惯,对数字的敏感度很好,记忆力一定也很强,问他有没有兴趣一起下去赌一把。

    他只维持着一名酒店员工对尊贵客人的基本礼仪,从不多答半句。

    直到有一回,听其他人夸张地说起,那位酒店财神爷昨晚又输掉半套房子,居然眼皮也没眨一下。

    他只隐约知道何先生是位富商,最近离了婚从房子里搬出来,所以暂时在此居住,不清楚他具体身份,只当他是情场失意无心经营事业,在此输得快要倾家荡产。

    等何先生再来找他聊天时,他终于忍不住僭越地劝对方收手。

    何先生却哈哈大笑:“你在劝我别赌?真是不忠诚的员工,一点不为酒店生意着想。”

    何先生拍拍他的肩,道:“走,我们下去,今晚你要是赢了,我就听你的,金盆洗手。”

    后来他真的赢了。

    何先生捧着一堆筹码激动得手舞足蹈,开心道:“看看,又赢了吧,我就知道你会帮我回本。”

    “……”

    何先生看他瞬间脸黑,大笑道:“行啦,那就听你的,不再赌了。”

    又拿着赢下的钱带他去喝酒,问:“怎么样,来说说你吧。”

    “我知道你有故事。”

    *

    假如非要说,是何先生影响了最初的他。

    陆家的势力远触不到英国,有何先生的帮助,他的父母拿他再没有办法。

    何先生带他出席各类名利场,介绍他认识各种名流,又鼓励他考剑桥,主动资助他学费、生活费。被推却后,还怒气冲冲地教育道:“这是赌你之后十倍还给我,又不是白给你,杠杆知道吗。”

    陈棠苑静静听着,此时笑了一声,插话道:“何先生真是什么都能拿来赌。”

    庄律森用手指卷绕着她的长发,继续说下去。

    “我并不想改变世界,我对这个世界没有半点留恋,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自己存在于世界的意义。比起其他人,何先生不仅是我的导师,更像我的教父。”

    何先生听说起他的身世,劝他不要对此心怀怨恨,把时间花在更有意义的地方。

    他答应了,后来,甚至小心翼翼地问,他不想再与陆家有任何牵扯,可不可以把名字也改掉,跟他一起姓何。

    何先生听完愣了一下,然后大笑。

    “不如,姓庄啊。”

    “每次上赌桌,底牌太烂的时候,我就会想,哎呀,为什么我不姓庄呢,这样我就可以做庄家。”

    ……

    庄律森陷入回忆里,静默片刻,又笑:“他讲的话我都有听,除了一点,他劝我拍拖,我从来不肯,觉得很浪费时间。”

    “直到他去世,直到我见到你,陈棠苑。”

    “我告诉自己,或许我可以分一部分时间去尝试那些过去封闭的,没有做过的事。”

    关于她的回忆,都是甜的,美好的,勾勾缠缠像绕着蜜糖。

    闲暇时,迷茫时,诸般不顺意时,他总是忍不住去见她,看到她纵情愉快的笑,只是这样,就能让他觉得开心。

    “我想走过去认识你,但你比我想象中要遥远得多。我承认我贪心,最初只满足于一抹水面的倒影,后来,却妄想自己可以摘下月亮。”

    陈棠苑早已哭得泣不成声,紧紧缠抱着他,想要他再也不要露出这样落寞的一面。

    “现在月亮奔你而来。”

    他在她的话里陷入难以言喻的柔情。

    恍惚间,好像回忆起学生时代,话剧社排演的莎翁戏剧。

    幕帷升了又降,剧情总是老派,总是厚重,高深里透着荒诞。

    那些大段的独白,抑扬顿挫的古音律,对于那个年纪的男孩子而言,总是过于厚重晦涩。

    可有些台词直到现在都还记得。

    “我得到了狄米特律斯,像是得到了一颗宝石,好像是我自己的,又好像不是我自己的。” [1]

    “你们真能断定我们现在是醒着吗,我觉得我们还是在睡着做梦。”  [2]

    ……

    庄律森垂着眼,盯着被她紧紧扣住的手。

    她浅浅的嗓音,像那个雨水丰沛的国度里,难能品尝的一季晴朗,过于贵重。

    他被她柔软却坚定的力量拉扯住,坠入有感知的世界里。

    却发现,原来现实比梦境更甜美。

    作者有话说:

    一见钟情?是也不是。

    突然觉得有首歌很搭这一章,《fly me to the moon》/Olivia Ong版。

    【……】处自行想象吧,我们是纯洁无瑕的爱情。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i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霁 12瓶,卷卷八月卷 10瓶,biu 5瓶,时述 5瓶,阑予 3瓶,49345944 1瓶。

    *标题《杂念》

    * [1] [2]摘自《仲夏夜之梦》

    ◎最新评论:

    【我不要想象,请直击我。】

    【想看少儿不宜】

    【感觉看了个寂寞?可恨没赶上原车】

    【龙凤配hhhh it's the moon reaching for me】

    【终于解锁了,想看错过的原版婴儿车!】

    【大大,你看更新这种东西,想有就能有,要不我们每晚9点见】

    【来了来了,稀饭】

    【厉害厉害  !为大大码字速度鼓掌!】

    【撒花撒花撒花】

    【我就知道太太可以的!庄先生也可以的!】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刺激刺激 冲冲冲  太太  中间多了一句“作者有话说”哈哈哈哈哈】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终于!!!!】-

    完-

    ◇ 93、佳期如梦

    ◎衣冠禽兽。◎

    他的指腹轻轻触上她眼睑, 蹭到一片湿意,不禁叹了叹。

    “怎么又哭了?”

    陈棠苑无法停止抽噎,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来平复情绪。

    “森森仔, 原来你是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他惊诧于她特别的思维角度, 苦笑一下:“这么狼狈的礼物?”

    “你是。”她不满地强调着,支起头来认真注视着他,“你就是我的礼物。”

    “嗯。”他朝她弯起眉眼, 过分温驯的姿态一点也没法与情热时的样子维系起来。

    记忆中的画面过于鲜明, 陈棠苑才撑起来的脑袋又缩回去, 捂着脸颊于事无补地为自己降温。

    缓过片刻, 她继续提问:“可是, 你与陆家……又是为什么。”

    自那晚在宴会上与他公开秀恩爱, 未出一日,她已经收到各种匿名发给她的,关于庄律森的调查邮件。

    当然比她自己联系的私家侦探靠谱得多。

    与抹黑陆司麟时,全方位图文并茂的黑料不同, 那些人查来查去, 似乎找不到什么可以诋毁他的角度, 只能用他的身世来大作文章。

    以此推测他接近她的真实目的, 不过是为了利用她去对付陆家, 搅黄陈家与陆家的一切合作, 并非出于真心。

    如今她当然不会再对他的真心抱有怀疑,只是仍旧想不通, 究竟什么样的家庭,会迷信至此, 只因所谓的“风水大师”几句命理上的否判, 就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愿意承认。

    她在意与他有关的一切, 却不知道那些陈年往事会不会令他感到不愉快。

    眼见他的神情逐渐冷下去,陈棠苑有些难受。

    不想破坏此刻温情,她轻声道:“我只是想多了解你,如果你现在暂时不想提,也没有关系的。”

    她用手指戳着他的脸,想替他拉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总之,你千万不要不开心。”

    “没有。”他朝她平和地笑笑,“只是在想,应该从哪里讲起。”

    *

    或许故事要回溯到上一辈,再上一辈。

    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江沦陷,港城人陆应昌离开故土,去往海对岸处于中立地区的葡属濠城避难。

    与那个年代许多渴望一夜暴富的年轻人一样,陆应昌流连在各个赌档,碰着运气。后来凭借着超群的记忆力与自成一套的技巧,从一名小荷官,逐渐走入这个行业的权力中心。

    战乱令濠城常住人口暴涨,城内一时赌馆林立,竞争激烈。一间赌馆的好坏,最大程度取决于坐镇其中的荷官,技艺高超的陆应昌自然成为各家争抢的优秀人才。

    随年岁渐增,名气愈大、地位愈稳的陆应昌联合两位友人扳倒时任赌王,一举夺下濠城地区的娱乐业专营权。

    可惜好景不长,陆应昌手里玩得转骨牌,却拿不稳经营权,在几轮人事变动混战中逐渐失去威信,被排挤至边缘,到最后,甚至无法在濠城继续立身。

    树倒猢狲散,心灰意冷的陆应昌抛售了自己手中的剩余股份,带着自己的三房妻室迁往正房太太的娘家,锡兰。

    凭借手中资本,凭借娘家在当地的人脉,陆应昌重拾旧日手艺,很快东山再起,在远离港濠两地风雨是非的南亚岛国建起自己的庄园,生意经营得有声有色。

    陆应昌众多儿女中,由大房太太所出,排行老四的儿子,也因此与当地最显赫的家族里,最美丽的一个女儿结为夫妻。

    新婚后的两人也着实过了一阵蜜里调油的恩爱日子,陆家这位新晋儿媳很快传来有孕的好消息。

    待她锦衣玉食、仆役环拥地安养至八个多月,意外却突然发生。早已升级为陆老爷的陆应昌突发疾病,陷入昏迷。

    大家族一时群龙无首,人心各异。

    陆家人四处求医问药,同时也将希望寄托于玄学。

    东南亚地区某德高望重的风水大师卦盘一转,眉头便紧紧皱起,询问陆家近年是否有新生命到来,大房太太正要否认,旋即又想起有孕在身的新儿媳。

    风水大师当即断言,是那孩子命格过硬,导致了祖辈的疾病。一群人闻言大惊失色,开始计划着如何拿掉那个孩子,消灾解祸。

    好端端享受着婚后生活的陆家儿媳顷刻间被视作不详的预兆。可胎儿早已成型,无法再进行引产,一旦手术,连大人的性命都会受到威胁。

    儿媳在恐慌中避回娘家,又惧怕陆家强行逼迫,捧着钱财上门请求风水大师,询问是否有化解的方法。

    风水大师于是为其设了多场法事,最后,用一个烧灼得滚烫猩红的铁块在她隆起的孕肚上烙下一个圆形的血痕。

    法事做完,陆老爷却依旧未醒,娘家人只能将儿媳偷偷送出国外待产。碍于娘家在锡兰同样家世显赫,不易得罪,陆家人只能罢休,转而开始咨询律师,各自准备即将到来的遗产争夺。

    数周后,儿媳顺利诞下一名男婴。

    倘若不出这场意外,这本应是陆家这一辈的长孙,可他的诞生,并未得到任何人的祝福。

    就在男婴出生后不久,一直昏迷的陆老爷却奇迹般地转醒,除了身体机能有些障碍,思维并未受到太多影响。

    众人于是认为这是大师的化解起了作用。

    陆老爷经此一病,心态转善,又念在生下的是名男丁,还是提出将儿媳与孩子接回锡兰团聚。

    但破碎的家庭再无法黏补,儿媳在陆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丈夫与婆婆视之生厌。

    尽管回归陆家一年后,儿媳又拼尽全力孕育了一个新生命,陆家对外宣称,这是陆家真正的长孙。但丈夫仅仅碍于妻子娘家的势力,与父亲的态度,勉强与妻子维持表面和谐。

    绝望的儿媳只能将无限的爱与热情投放在二儿子身上,同时将扭曲的痛苦与怨恨发泄给大儿子,每每看到肚子上留下的狰狞疤痕,便开始歇斯底里。

    ……

    “苑苑,你应该知道了,那个被溺爱的二儿子,就是陆司麟,被憎恨的大儿子,是我。”

    庄律森始终神情漠然,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在我根本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年纪,就已经很清楚,那个生下我的人,很恨我。”

    “有时候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能有那么多的恨,起初总想努力讨好她,后来也会认为,或许正如她所言,都是我带来的不幸,应该照她说的那样,马上去死。”

    “你别乱讲话!”

    陈棠苑激烈地反驳,皱起脸,冲着他发起前所未有的脾气:“不许你乱讲,错的是他们,不是你!”

    那个尽管给了他生命,但并不能称为母亲的人,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

    “是他们,愚昧,凭什么由你承担。”陈棠苑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下。

    她自小受宠,所到之处都是被众星捧月的存在,根本无法设想那样的境地。

    她无比心酸,只恨无法替他分担哪怕一点点的难受。

    可他反而先来安慰她:“不要哭,就是怕你又哭起来,才不想说,其实我自己早就不在意这些。”

    陈棠苑哪里还能被他哄好,他越哄,她哭得越凶,他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拭,掌心很快落满她的眼泪。

    他终于束手无策,只能敛着眉等她自己终于哭够。

    陈棠苑竭力抑制下哭腔,缓了很久,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庄律森,那你利用我好了,我不介意被你利用。”

    他叹了口气,好笑道:“苑苑,你不是我用来获胜的筹码。”

    她抽噎着,问:“那我是什么?”

    “也许。”他想了想,目光变得柔软,“是获胜后的嘉奖吧。”

    陈棠苑呆呆的,心中的酸涩被一腔温柔填满。

    她在这一刻,真真切切地,感受出,他有多爱她。

    她不禁懊悔地想,当她自认心灰意冷,跑来跟他讲结束的时候,他正在想些什么。

    假如她不给他机会解释,掉头就走,留下他一个人,他会有多失落。

    陈棠苑庆幸地缩在他怀里,带着愧意,小声说道:“庄律森,我们不要结束,我不要和你结束。”

    她哭得声线都是沙哑的,音调却依旧甜软。

    庄律森却在她的话里,眸色渐渐沉郁下去,手心紧握成拳,死死扣住。

    缄默片刻,他开口道:“陈棠苑,我允许你离开我的机会,只有那一次,你放弃了,我不会再给。”

    他的语气严肃,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像在交底。

    陈棠苑却一点也没在怕,撇着嘴道:“明明一次机会也不应该给。”

    她应得随意,怕她没听懂他想表达的意思,他执着地强调着:“苑苑,我不是什么好人,从来都不是。”

    得到过她之后,他怎么还能忍受没有她的岁月。

    倘若她将来还要走,他不惮用任何极端的方式,将她留住。

    他对她再无任何隐瞒,他的本性就是如此恶劣偏执。

    陈棠苑这下反倒笑起来,慢悠悠地重复:“知道啦,森森仔不是好人。”

    她觉得有一个词格外适合他。

    “是衣冠禽兽。”

    作者有话说:

    一边写一边觉得好神棍。请不要吐槽我的设定555

    就当那个年代那个行业那个地区的人,思想就是如此的……

    *

    上一章锁得我对绿色软件的保守程度有了深刻的认识……

    可能是某人在绿jj里唯一的一顿肉,结果评论都在夸作者手速!!!!

    作者开心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当事人很!生!气!!!!!!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霁 11瓶,卷卷八月卷 10 瓶,专注修仙20年 1瓶。

    ◎最新评论:

    【为什么这么甜我还是默默流泪呜呜呜】

    【喂……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可爱爱啾咪】

    【哈哈哈哈哈幸好看得早】

    【我看到了 哈哈哈哈】

    【撒花撒花】

    【没关系,我都存下来了,截屏真是个好东西(狗头)太太补字数辛苦啦!】

    【有钱人是真的很迷信的】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 94、佳期如梦

    ◎任他们多漂亮,未及你矜贵。◎

    衣冠禽兽。

    陈棠苑讲完, 自己先笑个不停,略显沉重的气氛霎时被她轻快的笑意驱散。

    他也随之一道松下神色,弯唇笑起来。

    那些早已封尘的陈年旧事并无法再给他带来任何波澜, 与之相较, 陈棠苑情绪上的任何一点阴晴,更能牵动他情绪。

    过去他曾设想过无数种境况,不确定自己向她坦白一切的那天, 她会展露出什么样的反应。

    不确定她一旦了解到真实的他, 其实不是真的温文, 不是真的绅士, 不是真的不介意她与其他异性深入接触。

    一旦意识到他并不似他营造出来的那样完美, 她会不会改变态度。

    但她毫无犹疑地接受了, 不认为那是什么值得一提的缺点。

    陈棠苑把脸贴过去,蹭着他的鬓角,笑嘻嘻的。

    “我外婆真的讲得好对,那种整日西装不离身的角色, 通常不是什么好人。”她手指戳戳他的脸, “比如这位。”

    空气中漫涌的情潮仍未完全散去, 她湿热的呼吸萦绕在他颈脉, 说话声带着鼻音, 振动的频率落在他耳畔, 萃着绵绵柔情,完全是一个添柴加火的调情姿态。

    庄律森的神色紧绷起来, 连声音都变了,阻止道:“苑苑, 别动。”

    陈棠苑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倒是被唤醒了一些记忆, 有点不开心。

    “那天你喝醉,也叫我别动。”

    陈棠苑过去撩过他太多次,对他的定力十足有信心,也不认为他还有力气乱来。立刻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挣开他勉强按住她的手,几乎快要爬坐到他身上。

    “……”

    陈棠苑穿着一件他随意给她套上的男士上衣,宽大的领口随着她的动作侧滑开,露出一侧圆润的肩头,细密的长发卷绕着铺垂下来。

    眼前一片风光旖旎,庄律森呼吸停滞住,已经完全无法在意她还在说什么。

    思绪里涌入她昨日的忘情。

    女孩纯净的眼眸里一点点催生出情愫,朦胧的雾气中倒映着他自己。

    茭白月光下,摇曳的身姿,如料峭春夜里,一株清新的白玉兰。

    陈棠苑自顾自说了半天,得不到回应,眉头才要挑起,已经被他按着倾下身去。

    来不及做出太多反应,也没有容许她逃开的余地,她被他上下调换了位置,以吻封缄。

    ……

    陈棠苑在淋漓的汗水里,体力不支地趴在他肩上。

    她不过是想缓解气氛,暂时没打算把自己搭进去。

    谁知道,某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生物,简直禽兽不如。

    “呜呜呜,你果然不是人。”她有气无力地哭诉。

    庄律森的神色早已恢复正经,轻顺着她的呼吸,提醒道:“已经说了,不要乱动的。”

    陈棠苑更加生气:“所以是我的错了。”

    “我的错。”他很快承认道,“下次注意。”

    陈棠苑:“……”

    他拨开她凌乱得粘在前额上的刘海,陈棠苑拍开他的手,卷着被子滚到离他很远的床边去,却仍旧听得到他抑制不住的闷笑声。

    这次他下了床,她再没留他,忙着躲在被子里骂他不要脸。

    她是怎么会觉得他有禁欲感的。

    庄律森收拾好自己,端着水走回来,陈棠苑还躲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正猜测她是不是已经睡着,听到他脚步声的人立刻毫无气势地警告道:“别过来。”

    “苑苑。”他弯唇笑着,把水放在床头,哄道,“喝点水再继续生气?”

    “我自己喝。”

    陈棠苑从黑暗中掀开一条缝,看到他已经穿戴整齐,规规矩矩地坐在床边。

    她骨头都散了架,费力地坐起来,捧着水杯边喝边警惕地看着他,他忍不住笑出来,过分俊朗的眉眼弯出悦目的弧度。

    感受到他专注的视线,陈棠苑的心软下来,不禁想,如果真的可以弥补他过去的不开心,她今后也会努力对他更好。

    她呆呆地想着,他走过来抽走她手里的空杯子,问:“还想喝吗?”

    陈棠苑摇摇头。

    他的手放在被角上,温声商量道:“抱你去洗一下好吗?”

    又在她黑脸前迅速补充:“绝对不碰你。”

    陈棠苑撩开黏在身上的发丝,哼道:“我自己去。”

    当她这是同意,他俯身将她抱起来。

    他已经穿戴整齐,她却还不着寸缕,陈棠苑连蹬腿都没力气,扯着被裹成一团的上衣遮住,皱着鼻子道:“说了我自己去的。”

    被他抱着放入温暖的热水中,陈棠苑后脑枕着浴缸边缘,只脱力地舒叹了一声,便低头看到热水下,满眼无法直视的痕迹。

    她不受控制地尖叫一声,转身去替她拿毛巾的庄律森立刻紧张地折回来,在一室蒸腾的雾气里看到她脸颊红得滴血。

    他本想替她擦擦脸再走,看到水下的一幕也开始脸烧,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迅速地退出去,生怕那幅画面穷追而来,激起他的本能。

    “我……”他将浴巾挂在架子上,语无伦次道,“你,好了叫我。”

    *

    陈棠苑从浴室里出来时,庄律森正坐在沙发上闭着眼假寐。

    她放轻脚步,尽量避免打扰他,但他还是醒了,微蹙的眉头平整下来,无声地看着她。

    她看他又换了外出的装扮,吃惊道:“你还要出去?”

    他“嗯”了一声,坐直起来:“梅仑先生要见我。”

    他分明一整晚都没睡,陈棠苑皱起眉。

    “什么事情非要现在找你?”她撇嘴问道,“推掉又怎么样,不过是一份工作,难道还要催命?”

    “已经推了两次,不好再推。”他安慰道,“没事,我让林泽过来,我在车上休息一下。”

    自从前晚在宴会上公开了恋情,他手上正在交涉的几个项目都收到合作方发来的暂停通知,陈家人也在第一时间找到梅仑先生,施压希望将他调离港城。

    梅仑先生也未料到他会突然公开,现下集团才要进驻港城,不好与当地发展商交恶,需要等着他的回复,商量如何给陈家一个交代。

    他忙着哄陈棠苑,连推了两次催问。

    倒不是梅仑先生那边会有什么不满,只是再拖下去陈家人会起疑。

    陈棠苑也察觉出什么不对劲,走过去挨着他坐下,问:“是不是同我有关?”

    他只朝她笑笑,没回答。

    她神情严肃起来:“我这就回家找外婆说。”

    他摇头道:“你的家人会反感。”

    陈棠苑冷静片刻,又骂自己太冲动。她扁起嘴:“那我可以做什么。”

    他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道:“再睡一下?我很快回来。”

    陈棠苑当然不肯:“那我陪你一起去。”

    不容他质疑,她起身要去拾掇自己,随后发现穿来的那身衣服已经皱到不能再称之为衣服。

    陈棠苑提着一团真丝破布:“……”

    庄律森看她愣在原地,轻笑一声,道:“再买给你。”

    陈大小姐傲娇地撇开脸:“我缺的可不是衣服。”

    跟不谙时尚的直男解释,他不会懂。

    若是黎盖伦在场,必定已经捧着脸痛心疾首地尖叫:“Oh My God!这是Phoebe Philo时期的Céline,绝版的!”

    陈棠苑摇着头扔掉那团破布,企图从庄律森的衣柜里翻出一件可以穿出门的衣服。

    当然没有。

    陈棠苑一声不吭地坐在床边。

    庄律森无奈道:“我也不知道要提前准备……”

    倘若他真的提前准备,陈大小姐恐怕又要指控他早就图谋不轨。

    陈棠苑拽着他的手臂,哭闹道:“我不管,我要去,我一定要陪你去。”

    三十分钟后。

    第一次接到老板发来的女装size,吩咐他按要求购买的林泽,提着两手的购物袋站在门外。

    陈棠苑挑了一件领子最高的衬衫裙换上,慢悠悠地走出来,两人正站在门边说话。

    她隐约听到林泽在向他汇报:“今早刘董的秘书打电话过来,西郊那个project也要暂时hold住……”

    林泽见她到她,立即收住话题,道:“我去让麦克把车开出来。”

    庄律森点点头,转身回来牵住陈棠苑。

    陈棠苑欲言又止,看他若无其事地替她理了理领口,还是忍不住问:“他们是不是开始针对你了?”

    他没打算隐瞒:“没事,他们原本也是冲着梅仑的名号,换个人去接手就是了。”

    陈棠苑替他心痛:“明明是你开拓的市场。”

    到底前期花了许多精力去准备、商洽,最后却要选择被取消或者转交他人,谁都不会觉得好受。

    庄律森搂着她的腰,不以为意地笑:“还有苑苑养我。”

    陈棠苑看他很不正经地歪掉话题,显然不想多说,只能无奈地沉默着,等待电梯攀升。

    上车前,她拜托林泽道:“尽量开慢一些。”

    最后他抱着她,在短暂的路程里总算睡了一觉。

    *

    去到梅仑先生所在的酒店。

    陈棠苑透过车窗,看到里奥等在门外,朝她抬手挥了挥,替她拉开车门。

    “日安,玫瑰小姐。”他用法语对她说道。

    陈棠苑冲他笑笑,弯腰下了车来,暂时与庄律森松开的手又迅速寻回去。

    几个人一并走到电梯口,里奥突然邀请道:“不知道玫瑰小姐有没有兴趣与我们喝个下午茶。”

    陈棠苑愣了一下。

    里奥指着大堂的方向,笑道:“你还不认识我妹妹吧,我记得你们是西敏的校友,应该很有话聊。”

    陈棠苑扭头去看庄律森,他耸肩道:“不是我安排的,安娜的确很想见你。”

    他在她眉间吻了一下:“我很快过来。”

    知道他是要单独去与梅仑先生见面,陈棠苑点点头,随着里奥去了大堂里的下午茶餐厅。

    窗边一个独坐着的年轻女性见到他们,兴奋地举起手招了招。

    里奥替陈棠苑拉开座椅,念起诗句:“当时钟敲响四下,世上的一切瞬间为茶而停。”[1]

    安娜无视哥哥的文艺青年风,率先招呼道:“Rosine,是吗?”

    安娜比陈棠苑想象中要更活泼一些,留着一头浓密的红棕色卷发,肤色苍白,脸型小巧,古典的气质有点像年轻时的凯瑞穆里根。

    陈棠苑朝她笑起来,点头道:“你好,安娜。”

    安娜欢快道:“Rosine,这里是港城,你也可以称呼我的中文名。”

    安娜抽出口红,在纸巾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三个中文。

    陈棠苑侧着头去看,念出来:“庄今娜?”

    “庄今娜。”安娜跟着读了一遍,“老天爷,中文太难写了。”

    里奥嘲笑道:“谁让你偏要选这样复杂的字,看看我,庄天。”

    陈棠苑嘴角抽了一下,又疑惑道:“都姓庄吗?”

    里奥朝陈棠苑解释道:“我们全家人的中文名都跟着Layson一样,像我父亲,叫作庄弗明。”

    安娜不满地插话:“Rosine,这些他居然都没跟你讲过?受不了这种人,做什么都怕你误会。”

    “是吧,谨慎过头。”里奥吐槽,“我们都赌他追不到你。”

    “没有我们,只有你。”安娜鄙夷地白他,又朝陈棠苑眨眨眼,“多亏你,我们赢了他好多钱。”

    里奥振振有词道:“我是为他好,照他那种死性,搞不好将来真的孤独终老,至少,手里还有我输给他的钱。”

    陈棠苑在他们一来一往的吐槽里笑出来,又有些出神地想着并不在场的话题人物。

    明明才跟他分开一小会,居然就开始想他了。

    安娜大方道:“Rosine,你千万不用有误会,我的确喜欢过Layson,但现在我父亲比我更喜欢他。”

    “哈哈哈,没办法,他实在太能赚钱了。”

    “哦,他还总会陪我母亲打理她最爱的莲瓣兰花,帮她一起准备节日晚餐。”里奥哼道,“我母亲提他的次数比提我还多。”

    陈棠苑只知道他们关系不错,却没料到竟然好到这样的地步。

    安娜看出她心中所想,道:“Layson一直都不是一个很容易接受别人好意的人,总想做加倍的事情来回报,但我们早就当他是家人。”

    里奥补充道:“我们这次来港,就是为了帮他。”他耸了耸肩,啧道:“虽然他又是什么也不提。”

    陈棠苑对此深以为然,用银勺推着碟子里的一小块方糖:“他的确什么都不提。”

    陈棠苑垂着眼,雪亮的眸光低下去。

    知道自己若是不说,陈棠苑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里奥忍不住多嘴,揭起庄律森的底。

    “玫瑰小姐,其实他这几年在南非,真的很不容易。”

    “梅仑很早之前就尝试过钻石贸易,迟迟没有打开局面。你应该知道,那其实是个被垄断的行业,内里一点都不光鲜,甚至沾满血腥,没有人乐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赌上去。”

    “但是他说,让他去试试。我问他,何必那么极端?你知道他怎么说。”

    “他说他见过一个女孩的眼睛,像钻石那么美。”

    陈棠苑怔了怔,下意识地眨起眼。

    里奥回忆着。

    庄律森这次来港前,他们在院子里喝酒。他又问过庄律森一遍。

    “过了这么多年,真的还那么喜欢吗?”

    日光层叠的绿荫里,庄律森露出极少见的,难以言喻的温柔神色,摇头道:“里奥,我之前讲错了。”

    他失神地感叹:“这些年,我见过无数成色完美的珠宝,几乎新开采出的世界级稀有钻石每一颗都看过。”

    “但没有哪颗,比得上那双眼睛。”

    ……

    陈棠苑近乎失态地捂住脸,眼圈立刻红了。

    里奥大惊失色,紧张道:“千万别……他要是知道我让这双眼睛掉眼泪,一定会揍死我。”

    陈棠苑站起来,声音颤抖着:“抱歉,失陪了。”

    里奥喊道:“玫瑰小姐……”

    她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但她实在坐不住。

    她要立刻见到他,立刻抱住他。

    他明明说很快就过来的,怎么现在还没有来。

    她简直要生他气,无措地跑向他可能会出现的入口,很快被人拉住。

    庄律森远远望见她从下午茶餐厅里出来的身影,追上前问:“苑苑?跑什么?”

    她一头撞进他怀里,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萦绕在侧,终于放放心心地哭出声,双臂死死环住他的腰,涩声埋怨着。

    “庄律森,你怎么才来。”

    作者有话说:

    不如我们把反派秒炸了,让他们原地结婚。T^T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卷卷八月卷 5瓶,阑予 3瓶。

    [1] 英国古民谣。

    *标题:《终身美丽》

    ◎最新评论:

    【呜呜呜呜森森仔,马上给我结婚】

    【原地结婚!民政局我搬来了

    】

    【快冲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神州行我看行  (顺 终身美丽真的好好听 词搭上剧就更绝惹)】

    【大大加油】

    【呼呼呼】

    【撒花撒花】

    【民政局:听说有人要结婚,我来了】

    【这个提议不错】

    【秒秒秒!!!冲冲冲!!】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555又看了一遍,好绝。我也好爱《终身美丽》,失恋时候靠这首歌挺过来的。】-

    完-

    ◇ 95、佳期如梦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

    陈棠苑在酒店大堂内旁若无人地抱紧他, 怎么问都不肯松手。

    四周人来人往,不断有好奇的眼神飘过来,偷偷观察着这对外形优越, 却抱得难离难舍, 仿佛即将生离死别的年轻男女。

    甚至有人怀疑是在拍戏,情不自禁要举起手机镜头。

    庄律森无法推开她,只能任凭她抱着, 想不通自己也就走开不过半顿下午茶的时间, 她怎么又会哭成这个样。

    陈棠苑也不是故意又哭起来, 可她实在控制不住。

    她太过感性。

    听完里奥的话, 她不过是稍稍设想着他当时的样子, 居然也替那个时候, 被人默默爱着却还一无所知的自己感到幸福。

    她从他怀里抬起下巴,一瞬不瞬地盯紧他,又庆幸又后怕。

    她问:“庄律森,你怎么才来呢?”

    他会错她话里含义, 只耐心解释道:“有太多事情需要交接, 耽误了一点时间。”

    陈棠苑却摇起头。

    她抽噎片刻, 才断断续续地补充着:“我是问, 你怎么才来找我呢。”

    “如果……我已经喜欢上其他人怎么办, 如果我早就结婚了怎么办……”

    庄律森安抚着她的手顿了顿, 一时间无言以对。

    半晌,他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苑苑。”

    过去他从未敢细想。唯有不让自己停下来,不留存任何容他细想的余地。

    陈棠苑在他略带苦涩的语调里, 心揪得扭痛。

    知道自己这是无理取闹, 又生怕他自责, 她攥着他的手指,解释道:“我都听里奥讲了,知道你这几年有多不容易。”

    “我是……”她目光躲闪着,有些不好意思面对他,“我是心疼你才哭的。”

    追着陈棠苑走出来的里奥远远围观着这煽情的一幕,却陡然间感受到庄律森抬眼朝他投来的问询视线,懒洋洋地站姿猛地一收。

    里奥无辜地摊了摊手,对庄律森神速的变脸感到由衷叹服。搞不懂这人如何做到在短时间内朝他露出杀人般的目光,低头转到玫瑰小姐身上,又如此的柔情似水。

    好在玫瑰小姐的确是个天使,被庄律森牵着朝他走过来,还记得要帮他说情。

    陈棠苑看到抱臂倚靠在圆柱旁的里奥,扯着庄律森安抚道:“森森仔,你千万不要揍人家。”

    庄律森朝里奥撇去不咸不淡的一眼:“苑苑怎么知道我想揍他。”

    陈棠苑禁不住笑了一下:“他提前讲过了。”

    里奥拍着胸口,庆幸自己的先知:“幸好我提前讲过了。”

    庄律森没心思多理睬他,揽着陈棠苑朝他扔下一句话:“麻烦向安娜转告一声,我们先走了。”

    *

    回到贝沙湾,陈棠苑忙不迭地将庄律森赶回卧室休息。

    他的手臂始终黏在她腰上,在推拉中勾着她一并往房中带。

    黄昏下暖橘色的光线透过纱帘,在未开灯的房间里燃烧出一种朦胧的暧昧感。

    看到晚霞里映出满眼略显狼藉的场面,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开始脸红。

    陈棠苑的目光简直无处安放,四处躲闪着看到床头的空水杯,立刻扯了个“去倒水”的理由逃出去,把他独自扔在卧室收拾局面。

    再端着杯子返回时,他已经将床单重新铺好,娴熟利落的动作一看就是常常自己料理生活的人。

    抱着陈棠苑重新躺回床上,庄律森的确已经困得不行,可意识仍清醒着迟迟不愿切换状态。

    放弃了酝酿睡意,他问起早前被自己忽略掉的某个疑点。

    “苑苑,那天……你突然提到的‘那块地’,是什么?”

    陈棠苑微怔片刻,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质疑他的时候,提出的那几个问题。

    “就是我的……”她突然有些扭捏,细着声音说道,“咳、嫁妆。”

    他的思维在困倦里有些微的迟钝,没听出哪里不妥,“嗯”了一声。

    等了半晌,等不到她继续说下去,他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

    陈棠苑以为他没有听清,正要抬高音量重新说一遍,又不太确定地问:“森森仔,你该不会真的不知道?”

    她犹疑着向他确认:“你来港城后,有没有听谁说起过……‘千亿嫁妆’?”

    他原本合着的双眼睁开来,捏了捏她的手心,语气认真地安慰她:“苑苑,你不需要羡慕这些,她有的我都可以给你。”

    “何况。”他弯起嘴角,眸中掠过一丝温度,“我只要你就够了,不在乎有没有嫁妆。”

    陈棠苑莫名道:“不是。”

    彼此似乎都听不懂对方正在说什么。

    陈棠苑侧了侧脸,向他明讲出来:“那份嫁妆就是我的。”

    顿了顿,她又迅速补充:“虽然我真的很不想要。”

    她想,假如没有这份嫁妆,家人未必会过分阻挠他们的恋情。可另一方面,若是从未被此束缚住,恐怕她早就毫无负担地去恋爱玩乐,也许就会因此错过他。

    陈棠苑有些头疼地捂住脸。

    庄律森在这个意料之外的信息里沉默下去,开始费力地搜寻着,究竟是从哪个环节里引出的误会。

    “千亿嫁妆,我的确早就听说过。”庄律森回忆着合作伙伴当初向他分享过的豪门八卦。

    起初他并未太在意,直到听对方说起,那份嫁妆属于陈家最金贵的一位孙女,真正的港城第一名媛。

    而那天在书店里,陈棠苑分明指着杂志封面上的陈玮芝,语气泛酸地形容她是“含着金钥匙出世的第一名媛”、“全港少女的梦想”。

    他便因此极其自然地将“千亿嫁妆”与陈玮芝联系到一处,只当是陈老爷过于传统古板,因为陈棠苑严格算起来不过是他的“外孙女”,就要对此清晰划分,连嫁妆也只准备一份。

    庄律森揉了揉额角,瞬间能够理解为何陈家对陈棠苑的婚事如此上心。

    近年经济不景气,选择联姻共抗风险的世家越来越多,陈家想将陈棠苑的婚事用作维系利益的途径,他对此并未深想。

    如今再联系各方利益,才领悟到,那些殷勤围绕在陈棠苑身边的狂蜂浪蝶,原来不仅仅是被她本人所吸引。

    庄律森轻吁一口气,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是该早些了解清楚的,可他并不想调查陈棠苑,也不在意她究竟贫穷还是富有。

    但他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她可以稍稍“穷”一点点。

    陈棠苑看着神情逐渐凝重的庄律森,心情也生出一丝复杂。

    她先前哪里能想到,他会将她随口乱扯的几句话记在心中那么久,更无法预料,在书店里无意偶遇的某个人,后来会与自己发展出如此多的故事。

    “那你现在知道了。”陈棠苑撑起手肘,托着一边脸颊望向他,忍不住好奇地问,“有什么想法吗?”

    他被她手心绵软的触感轻抚,还是忍不住苦笑一下:“苑苑,我有压力了。”

    作者有话说:

    小庄(自觉深情):我不在乎你有没有嫁妆。

    苑苑( ?):问题是我有啊。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Bi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 10瓶,卷卷八月卷 5瓶,Biu 5瓶,时述 5瓶,Helen 4瓶,阑予 3瓶。

    ◎最新评论:

    【作者间歇性更新,我们间歇性看文,笑~】

    【最近每天看这本的感觉也太好了 不用半个月只能看到两三章的感觉美滋滋哦】

    【追追追,每天等着追更~】

    【最近好勤快嗷hhhh冲鸭!注意身体哦】

    【加油更新吧】

    【撒花花花花花花】

    【撒花撒花】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每天一章根本不够 我屯屯 周末来看   想看森森仔早日打那些人的脸啊啊啊】

    【庄先生:惊,千亿嫁妆竟是自己心上人的!】

    【撒花撒花】-

    完-

    ◇ 96、佳期如梦

    ◎不轰烈如何做世界之最。◎

    地政总署年内的第五次土地拍卖已告一段落。

    城中媒体的楼市版面均对欧洲大集团即将强势入港的新闻有所报道, 并将城内外各家发展商积极拿地的行为看作地产行情持续走高的信号。

    与此同时,也有各种不和谐的声音持续跳出来,抱怨地价连年攀升, 待发展商真正把楼盖好卖出来, 不知道又是什么天价。

    网络上哀号谩骂声一片,恒业集团作为城中地产巨头,首当其冲遭受怨气围攻, 被频繁指责与金融寡头抱团垄断市场、积压囤地, 骚操作不断。

    深水湾高尔夫球场的会员俱乐部内。

    大陈总恼火地将手里的一份财经时评摔在桌上, 盖住那个给人添堵的大标题。

    “这些无良报馆, 真是不知所谓!我们陈家做过多少慈善, 捐过多少钱去支持教育、医疗, 发展经济建设,从来不见那些媒体夸赞过一句。”

    “全港难道只有一间地产公司?偏偏我们回回都要被推上风口挨骂。”

    有人安慰道:“陈总何必往心里去,那些媒体为了销量当然只拣难听的话讲。况且,树大招风, 就算是四大家族, 都还要分出个一二三四, 你们陈家排行首位, 当然全冲你们来。”

    大陈总“哼”了一声, 将手工雪茄架在烟灰缸卡口上, 不紧不慢地旋转着,话带不满。

    “不像外面有些人, 随便动动手指炒买炒卖,就有钱入口袋, 我们辛辛苦苦做实业, 提供了多少工作岗位, 到头来还要替他们背尽骂名。”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那些真正轻松又暴利的行业,反倒没人骂了。陈总,你们最近不是收购了陆家旗下一间邮轮公司12%的股份,打算与他们一同在锡兰建造新的综合度假酒店?”

    “如果有什么合适的机会,不要忘记关照我们禾怡。”

    大陈总转动雪茄的动作顿了顿,回想起近日一出出意外事件接二连三地袭来,愈发感到烦心。

    这厢,老太太对集团涉足幸运娱乐业的态度还未完全松口,陆家居然还能在这个节骨眼冒出一个不为人知的亲孙子。

    对方不仅来者不善,且手段了得,随随便便就将能陈棠苑迷得六亲不认。

    当年陆老爷去世后,他的三房太太将娱乐、地产、船舶、酒店等产业瓜分完毕,各立门户,但仅有的一张娱乐经营牌照被牢牢控制在大房手里。

    若非陆家大房掌握着这项稀缺资源,他又何须理会陆司麟那个蠢钝如猪的二世祖,净会扯出一堆难以理清的麻烦事。

    大陈总脸色沉郁下去,同时亦不打算再拉其他人入伙,不耐烦地敷衍道:“只是初步计划,老太太没有同意。”

    “哎?不是我多嘴啊,陈总,你们集团这些年的商业决策的确是过于谨慎了些,老人家一心求稳可以理解,但太保守迟早要被时代抛弃。”

    对方听出大陈总拒绝的态度冷硬,心中骂他过河拆桥,开始阴阳怪气地戳他痛处,嘲笑他空有集团总裁头衔,没有太多实际权力,处处被家里退而不休的慈禧太后肘掣。

    大陈总嗤笑一声,目光转向落地窗外连绵起伏的绿荫草场,没有搭话。

    对方又道:“陈济千结婚也这么多年,怎么二人世界还未过够?是不是因为太太不想生?照我说,还是应该尽快生个曾孙,让老人家早日享受天伦,其实集团的事务有你们三兄弟共同打理已经足够了嘛。”

    有人接话道:“哈哈哈,陈家孩子真不错,个个都是情种,我看陈棠苑那个架势,怕也是非君不嫁,看来好快就要轮到千亿嫁妆动工开发,陈家这些年真是多喜临门。”

    大陈总冷淡道:“小朋友们谈谈恋爱罢了,能否走到结婚还要再说。”

    “怎么,听起来好像不太满意?陈总,说到底那两个都是陆家人,又难得苑苑看得上,对你们而言有什么分别?”

    “何况,人家还是真正的嫡长孙。”

    听到这个形容,大陈总眼底掠过一丝嘲意:“一个没有继承权的人,人家陆家自己都不承认,你倒替他们排上辈了。”

    另一个声音八卦地问:“听说那人为了不被调离港城,主动从梅仑集团离职?果然是吃软饭,为了守住大小姐连工作都不要了,陈家哪里看得上这种人。”

    “这话说得,小庄先生我接触过,能力还是有的,以后就进集团帮手打理产业嘛。”

    “嗬,陈家那么多优秀子孙,轮得到交给一个外人?何况,那人如此有心机有手段,连陈家大小姐都搞得定,想想,全港的青年才俊为此争了多少年,怎么他一来就决出胜负了。”

    “是吧,野心都摆到台面上,千万不要引狼入室才好,产业交给他,我看将来未必还能姓陈。”

    几个人当着大陈总的面一来一往地八卦起来,句句戳人肺管。

    大陈总听得气都要顺不过,将雪茄前端的一截灰烬重重扭断在水晶匣里,抄起更衣架上的高尔夫球帽走出休息室。

    *

    港城市民素来热衷关注股市、楼市,稍有些风吹草动都能成为全民谈资。

    陈棠苑不过是在午休间隙与方靖莘约个午餐,都能在搭乘电梯与短暂的步行路程中听到好几拨路人关于本次土地拍卖的闲谈。

    方靖莘已经先一步去了餐厅占位置,陈棠苑才进门寻到她坐下,便看到斜上方的吊挂电视里正在播放恒业集团行政总裁陈淮柯的企业家专访。

    自家大舅舅坐在装潢得简约朴素,堆满书籍资料的办公室背景里,谈论自己从事地产行业几十年来的经验感悟,分享营商、管理方面的实践经验。

    末尾,陈淮柯对近日集团遭受的恶评作出回应,否认了网络上几个讨论量巨大的自媒体账号对集团行为的不实描述。

    他表示,自己父亲生前创办的“启生基金会”每年对城内公共建设与福利慈善作出的巨额贡献,相信港城市民皆有目共睹。

    陈淮柯动情地说道:“父亲当年初初开创事业之时,立下的志愿便是让居者有其屋,恒业集团几十年来一直延续着这样的志愿,同时饮水思源,即使在公司面临金融风暴冲击,困难重重之时,也未曾间断过公益事业。”

    ……

    邻桌的食客原本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听到访谈中的内容突然嗤了一声,开始与同伴吐槽。

    “你看恒业地产这一回,还同梅仑集团联手拿地开发,我记得英国人几十年前就已经坐船走了吧?”

    “这些大资本家唯有利益至上,难道还真有人相信他们讲的心系民生?不如省下时间再多吃一份油鸡饭。”

    两人起初只是私下里小声嘲骂,谁料却收获诸多共鸣,偌大的餐厅内一时抨击声四起,从恒业集团背后的陈氏家族一路骂遍城中各大豪门。

    眼见内容越来越尴尬,方靖莘压低声音道:“你若是不想听,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没事。”陈棠苑无所谓地笑笑,不受影响地低头吃菜。

    临走前,接到庄律森打来的电话。

    “外面正在下雨,等我来接你。”

    陈棠苑积极地应了声“好”。

    方靖莘看她神色即刻欢欣起来,不用猜便知道电话那头是谁,简直快受不了:“不过是下楼跟我约个午餐,至于看得这样紧?”

    陈棠苑笑盈盈的解释:“不是啦,因为外面正在下雨。”

    方靖莘顺着她的话望向窗外,看到天边涌着一片清薄的白雾,还未聚拢便很快被正午的日光蒸得挥发在空气中。

    方靖莘:“就这?也叫下雨?”甚至比不过空气加湿器蒸出来的水汽。

    既然提到庄律森,方靖莘还是问出在心中梗了很久,不知该不该打听的疑问。

    “不过,你家庄先生真的已经从集团离职了吗?那他现在这算是……全职男友?”

    陈棠苑还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其实庄律森在梅仑集团里根本就没有职位,个中的复杂事态太难描述,她勉强“嗯”了一声:“算吧。”

    方靖莘忧心忡忡的:“虽然你们究竟有什么计划,最好连我都不要告诉,不过……我实在有些好奇,你们大概,有多少把握?”

    有多少把握?

    陈棠苑被她问住,在一时之间失语。

    她怏怏地扁起嘴,摇头道:“他只说压力有点大。”

    方靖莘忍不住笑出来:“只是有点大,看来心理素质的确非常人所比,换作是我,恐怕已经连夜想跑了。”

    陈棠苑没心情附和她开玩笑,幽幽地叹了口气。

    生怕自己擅作主张,又会不小心影响他的计划,她不敢冒然行动,可每当正经地问及他的打算,他只会抱着她嗓音慵懒地回答:“休假。”

    也的确是在休假。

    每天除了陪着她上班下班,吃饭睡觉,连电脑都不曾打开过一次。即使里奥顶着熬红的双眼跑来求他帮忙分担,也被无情拒绝。

    起初她想,这些年他实在很辛苦,若是觉得压力太大,想暂时静静,多休息一阵也很平常。可他实在展现得过于悠闲,不紧不慢的架势令她不免有些心急。

    陈棠苑乘着手扶梯缓缓向下,隔着商场里穿梭流动的人潮,一眼望见等在门外的庄律森。

    他正站在一幅奢侈品牌的展示海报下,挺拔的身姿融在配色高级的布光里,流光熠熠。

    偶有过路人惊艳于他静影沉璧的气质,放慢脚步打量,他犹似未觉,目不斜视地静候着,又在留意到她出现时,唇角抿出一丝笑意。

    他又是主动朝她迎上来。

    陈棠苑被他牵起手指,嗔怪道:“说了等我走过去就好了嘛。”

    他弯唇道:“等不及。”

    陈棠苑却若有所思地想,看他对外界暗流涌动始终气定神闲的样子,可不太像是等不及。

    这一回,她换了个方式问。

    陈棠苑反扣住他牵着她的手,指腹蹭过他毫无装饰的无名指根部,状似不经意地闲聊道:“突然想到,我是不是,应该开始设计婚纱了。”

    领悟到她正说着什么,他侧过头看她的神色霎时有些意味深长,平整的眉宇牵动起来。

    陈棠苑眼皮跳了跳,抢在他回话前,傲娇兮兮地跟他科普。

    “谁心急要嫁给你了,还不是因为高定的制作周期太长,提前多久准备都不过分,何况我还打算自己手工缝制,需要耗时一年两年,都很正常。”

    他眼中含着笑,在室外轻薄的雾雨里氤氲着波澜,握着她的手收得更紧。

    “一年两年?苑苑,那你的确是要抓紧些了。”

    他微扬的声调宛若带着电流。

    “我可等不了这么久。”

    作者有话说:

    555 才被夸完更新勤奋,就要开始缘更,好心虚……

    其实上周的更新量都是本菜鸡作者做了一个很小很小的检查手术,请了七天病假,每天从早写到晚才码出来的555555

    日更九千,一看就不是正常的我(bushi

    后边还有一点大剧情,可能又要开始间歇性卡文了(瑟瑟发抖

    误会与往事都说开了,肉也吃了,进度条已经所剩无几,很快就会完结啦

    想养肥的小天使可以在第一章按个爪,等完结了我去通知你们……

    *感谢灌溉营养液小天使:卷卷八月卷 5瓶,阑予 3瓶。

    *标题:《天梯》

    ◎最新评论:

    【隔一段时间看一看,好甜~】

    【哈哈,才想起之前那章还没看,攒着呢,怪不得内容对不上】

    【hhhh身体最重要!能看见完结就很快乐了!(顺便预收也好绝哦?我没有在催更】

    【先买了,但不看,攒着先】

    【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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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油加油,注意身体健康哦】

    【缘更也蛮好的啊,有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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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大大更新哦 想看小庄快点抱得美人归】

    【好快呀,还好我是中间入坑的,嘻嘻】

    【好的好的 我也没有营养液了 叽叽叽~哈哈哈哈 好好休息呀~ 完结再来摸摸头哦】

    【加油,每天都来刷新,看到有更新就开心!】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撒花撒花】-

    完-

    ◇ 97、佳期如梦

    ◎就让宇宙塌下,世界变了荒地。◎

    两人肩膀紧贴着往回走。

    庄律森尽职地扮演起全职男友的角色, 连陈棠苑暂时离开礼服工作室下楼吃个午餐,也要寸步不离地守着。

    听到陈棠苑状似随意地说着要开始为自己设计婚纱,拐着弯探问起他的想法, 庄律森的心情超乎寻常的好, 一路上嘴角始终保持微微上扬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陈棠苑在他昭然外放的情绪里,终于后知后觉地体会出什么来。

    她开始怀疑他是故意。

    不, 绝对就是故意。

    故意在她面前展现得悠哉, 故意等她自己沉不住气, 心急地跑来问他究竟想不想娶她。

    自从了解到他对她隐瞒的过去, 她花了些时间慢慢梳理彼此的相处模式, 才发现他们之间, 从表面上看是她占据着主导,一切全由她说了算,实际暗地里却是他在控制全局。

    某个看似不经意的举动,或许都蕴含她未能参透的思虑, 凭此最后总能达到他希望达到的目的。

    心机重得要死。

    “笑什么?”陈棠苑凶巴巴地问。

    庄律森侧头看她一眼, 像是听不懂她在问什么, 无辜地应道:“怎么了?”

    陈棠苑扬起眉, 推了他一下, 恼嗔道:“说了, 不是急着要嫁给你的。”

    他被她戳穿心计,也不见收敛, 隽朗的眉目舒展开,唇角弧度愈发明显。

    不是急着要嫁, 但迟早会嫁。能听到她这样讲, 于他而言已经足够。

    庄律森笑道:“知道了, 苑苑不着急,只有我着急。”

    陈棠苑板起脸,但眼里掩不住的笑意早已将她出卖。

    “看你表现。”

    隔了一会,他又叫她。

    “苑苑。”

    陈棠苑:“嗯?”

    庄律森认真道:“如果不喜欢世俗的婚姻,想一直做陈小姐,也没关系。”

    陈棠苑抬起头,又听他继续说道:“就算将来,我们真的可以结婚……”

    他顿了顿,似乎短暂地设想着那一刻,语气不由自主地温柔下来。

    “陈棠苑还是陈棠苑,无须冠任何姓氏。”

    陈棠苑在他的话里怔了一下。

    这座城市最现代发达,也最古板守旧,中西文化碰撞荟萃,但骨血里仍留存有最传统的思想。

    港城的名门望族与政商界,已婚女士还普遍遵循着冠夫姓的传统习俗,在本名前冠以夫姓,被称呼作某某太太。

    她的小舅妈就整日为过关斩将拿下三陈太的头衔扬眉吐气,婚后第一时间拿着签好的改名契去到人事登记处,将护照上的名字更换为“陈范玉珍”。

    但她理解了他话里的含义。

    想结婚当然好,不想结也没关系,无论她想当庄太太,还是一直做陈小姐,他对她都不会有改变。

    陈棠苑眨了眨眼,嚅嚅道:“怎么,又突然讲这么煽情的话。”

    他笑:“陈小姐是半个法国人,万一只想同居,不肯结婚,我需要提前有心理准备。”

    陈棠苑只感动了一秒,就哼道:“那庄先生呢?很、保、守?”

    她咬着牙加重尾音。

    他侧头看到她白皙的颈部被立领旗袍严严实实地裹住,丝绒衣料下的痕迹还未完全消褪,决定暂时不说话。

    车水马龙的城市街头,路人从他们两旁侧身擦过,再无法冲破紧紧交叠的十指。

    不需要她独自走在前方,他尾随身后,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牵着他的手游遍闹市。

    不害怕被人看到,甚至希望所有人都看到。

    陈棠苑愉快地想,这些天暗中关注着他们的人一定有许多。

    她要当着那些看不见的眼睛,把先前小心躲藏,不敢公开秀的恩爱全部补回来。

    “森森仔。”陈棠苑语调轻快,“有没有听过,90年代最经典的一首粤语歌?”

    他问:“哪首?”

    她轻声哼唱起来。

    “狂抱拥,不需休息的吻,不需呼吸空气,不需街边观众远离。”

    “微雨中,身边车辆飞过,街里路人走过,交通灯催促过,剩下独是我跟你。”

    周遭人潮汹涌的布景沦为无声的延时画面,她的嗓音将一首带有年代风情的摇滚乐唱成绵绵的小情歌。

    令人想起午夜枝头,自怡啼啾的夜莺。

    他沉迷在她眉梢眼角的风情里,被飞扬的情绪牵动着。

    庄律森的手落向她腰际,笑着重复起某句歌词:“不需街边观众远离?”

    陈棠苑伸手摁住他就要靠近的脸,气呼呼的:“什么思想?只关注这一句?”

    他拉开她挡着他的手,在她手背上细细一吻。

    “我听过,也知道是翻唱自一首英文歌。”他垂下头,在她耳边说道,用一个旁人眼里极亲密无间的姿势。

    “Nothing’s Gonna Stop Us Now.”

    (如今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

    *

    回到礼服工作室,对于老板这位突然曝光的男友,工作室的员工们已经从最初的震惊转为一脸淡定,纷纷打起招呼。

    目送两人走入陈棠苑的独立工作间,茶水间里的议论声又按捺不住地响起来。

    “那位庄先生究竟什么来头?Cici,连你也不知道?”

    “完全没听说过。”Cici摇头道,“我先前一直都以为,她是单身。”

    “拜托,那可是陈棠苑,要身家有身家,要美貌有美貌,勾勾手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怎么可能单身。换作是我,恨不能同时谈十个,谁敢有意见?”

    “那样的家庭,到头来还是要回去商业联姻吧?趁着未婚多玩一些也不算稀奇。”

    “不过,能被带到工作室来公开亮相,一定是很得宠的一个了,最近每日陪进陪出,看来也不需要工作。”

    “真,靠脸吃饭。的确从颜值到身材都好绝,Rosine的眼光我服了。”

    “第一次如此羡慕一个人,假如我有钱,我也想。”

    Cici生怕这些言论传到陈棠苑耳朵里,拿起中岛台上的一个杏仁闪电泡芙塞进某个八卦得停不下来的人嘴里。

    “别再聊了,吃着别人买来的Eclair,还堵不住你们的嘴。”

    *

    若有若无的探寻视线被隔绝在门外。

    陈棠苑一回身便被庄律森捉着手腕扯进怀里,轻松往座椅里一带。她猝不及防地攀住他,曲膝在他腿上坐下。

    他的下巴紧接着覆过来,枕在她肩上。

    “怎么啦?”陈棠苑将手臂两人紧贴的身躯中抽出来,随意地搭在他颈后,悬空晃着,觉得有些奇怪。

    这些天庄律森虽然总陪着她出现在工作场合,但通常不会打扰她,十分自觉地降低存在感,坐在角落里看书。

    虽然被反扣在手边这本《我的名字叫红》连翻了好几日,页码似乎迟迟不见增加,一看就知阅读者并不专心。

    她把视线从书籍封面上收回来,稍稍侧过头,脸颊蹭过他的鼻尖。

    庄律森贪心地享受了几天陈棠苑为他担忧焦虑的样子,知道她这样旁敲侧击地问起他的计划,已经是在就要炸毛的边缘。

    他嘴角噙着笑,挑明道:“苑苑,目前只需要等。”

    陈棠苑一愣:“等?”

    “嗯。”他懒洋洋地倾身向后靠着椅背,将她整个人摁在怀中。

    “等旧跑马场那幅地开拍。”

    “旧跑马场?”

    陈棠苑记起自家舅舅在餐桌上的闲谈,说起梅仑集团的人初抵港城之时,就曾高调对外放话,声称只看上旧跑马场这个地段,惹得舅舅们对这样的态度颇为不满。

    陈棠苑恍然道:“看中旧跑马场的从来就不是梅仑。”

    她压低声音:“是你要与陆家争地?”

    “嗯。”他夸赞道,“苑苑好聪明。”

    陈棠苑忽略他哄小女孩似的语气,还在专心分析。

    她知道他一定为此筹划已久,但凡她能想到的细节他必然早有考虑,可仍免不去忧心。

    陆家是与陈家联手组成了竞标财团,实力远不容小觑,无论是财力,还是本土人脉都一骑绝尘。

    陈棠苑正色问:“那,我可以帮你做什么?”

    他倒还认真沉吟片刻,才应道:“帮我的未来太太设计婚纱?”

    “……”

    陈棠苑脸色一赧,抱着他的脖子错开眼,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那就让她联系我的助理排队,我的档期早就满了。”

    他低低的笑声落在她头顶。

    他的怀抱被她的身躯填满,庄律森满足地合起眼,闻到她发间若有若无的桔梗香气。

    她神色中流露出的在意,令他感受到真实。

    这样的陈棠苑足够鲜活。嗔的怒的,娇的甜的,各种生动的样子,与梦里永远隔着一弯江水的眺望不一样。

    丝绒旗袍衣料轻薄,剪裁修身,把一截腰线修饰得愈发窈窕玲珑。庄律森单手拥着她的后背,手指搭上来,隔着上等的丝绸细细摩挲,像只大型动物正在一寸寸地标记,圈起属于自己的领地。

    他在这样温软的触感里短暂地回忆起与她舅舅的单独会面。

    那晚庆祝酒会开宴前,大陈总以陈家长辈的身份,私下找过他。

    被擦得纤尘不染的巨幅落地窗边,大陈总翘着腿坐在单人沙发上,杯中红酒在他手中晃出跳跃的血色。运筹帷幄的样子,随意定格便足够登上财经周刊封面。

    见了他,大陈总收起凌厉感,率先笑赞:“小庄先生果然难得一见的优秀,无怪我们苑苑会如此死心塌地。”

    他不动声色地颔首,诚心做一个姿态谦卑的晚辈。

    简单寒暄后,大陈总转了话锋聊起陆家。带着掩不住的遗憾,表示相较他的亲弟弟,他显然是一个更为理想的合作对象。

    双方都是聪明人,来回几轮虚虚实实的交谈,无需刻意挑明,皆已领会对方意图。

    他听出大陈总话里话外的拉拢试探,希望他暗中站在自己这边。待陈家通过陆家拿到自己想要的牌照,他们不介意帮他煽一煽火。

    “甚至。”大陈总面上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想要娶陈棠苑,也不是不可以。”

    听到这个名字,庄律森神色微动,侧过脸,俯视着窗外的远山近海。

    位于118层的行政酒廊,连流云与直升机都在脚下。

    香江风采一如既往的浪漫,近处层层叠叠的摩天大楼衬着远处绵延的山峦与海岸,瑰丽而迢远。

    而风光之下,掩着多少暗波汹涌。

    坦白说,就利益交换而言,他承认这是一个完美的提案。事成之后,他利用陈家打击陆家,陈家利用他将陆家踢出局,双方皆大欢喜。

    而他却头一次,在谈判桌上如此沉不住气。

    他忍不住问:“不知道对陈总而言,陈棠苑算什么?”

    “一件物品?一项交易?还是一个随意摆布的傀儡?”

    大陈总闻言露出一种不可理喻的神情,似乎无法理解有何分别。

    只当他正不遗余力地饰演着深情,不放过任何在陈家长辈面前刷好感的机会。大陈总轻笑一声,挑明道:“不需要讲这些,大家都是商人。”

    庄律森在尾音落定的瞬间已经决定放弃朝他抛来的橄榄枝。任何一点牵扯上陈棠苑的风险,他都需要反复审慎,他不希望她成为一叠牵制各方的筹码,被家人毫不犹豫地推出去。

    他点头道:“多谢陈总看重,我会认真考虑。”

    大陈总有些意外。如此双赢的提议,他来之前未预料过会听到拒绝。但他面上神色未变,仍是和蔼地笑着:“年青人总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们陈家的女孩,嫁妆的确丰厚,但仅凭一个人想要好处占尽,未免过于不自量力。”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原来陈棠苑有一份人人觊觎的千亿嫁妆,没能彻底领会话中含义。他以为自己有能力处理好,而现实显然比想象中更加复杂。

    ……

    “诶,好痒啦。”

    陈棠苑在他亲昵的抚触下缩了缩肩,与他靠得更近,温热的鼻息伴着轻盈的笑声一并淌在他颈脉间。

    看到他白皙的皮肤下隐约泛起的青色血管,陈棠苑忍不住抬起手背与他比了比肤色,不禁腹诽,不是在非洲生活过好几年,怎么一点都没有晒黑。

    庄律森回过神,按下复杂的思绪。

    他将手指从她腰间剥离,重新执起被冷落在旁的书本,一本正经道:“好了,不打扰档期很满的陈小姐。”

    陈棠苑扑哧一笑,手臂仍挂在他脖子上,主动问:“森森仔,今晚我不回家了好不好?”

    若不是他始终坚持,她早就想搬到他那里去小住一阵。

    反正她在家也是一个人。

    陈棠苑故意放酥音调,把一句话说得魅惑撩人,偏偏他穿上衣服就换了个人,又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重复着同一句话。

    “这样对你不好。”

    腰际被摩挲过的一小片肌肤还残余着手心的温度,来自他的眷恋与热情通过指尖一点点过渡向她的皮肤表面,又逐渐渗入骨血,传递着无法抑制的渴望。

    陈棠苑暗暗嘀咕,装,真能装。

    也不知自己究竟出于什么心理,看他愈是云淡风轻不落凡尘,她就愈是想点燃他。

    她鼓起嘴小声哼着:“没什么不好的呀。”

    看出她心中所想,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换了个说法:“对我也不好。被你的家人知道,会怎么想我?”

    “喔……”陈棠苑瞬间被这个角度说服,恢复了正色,“好吧。”

    知道他希望得到她的家人最大程度的认可,她的唇凑过去在他嘴角轻轻一碰,歪着头安抚道:“森森仔,你不用有太大压力。”

    “外婆只是还没有见过你,若是真的见到,一定也会满意的。”

    坦白讲,只要外婆点了头,其他人的反对她不是太在意。只不过,外婆显然是不满她毫无预警地公开恋情,也不想听舅舅们轮番前来探听态度,第二天就离开深水湾,去了庙里修禅疗养,连电话都由汤姨接听后转达,每周惯例的家族聚餐也随之取消。

    她暂时还想不到适宜的方式,如何将庄律森带到外婆面前,又不激起老人家的反感。

    陈棠苑小心掩藏起苦恼的情绪,信誓旦旦道:“我钟意的人,外婆当然也会钟意。”

    庄律森垂搭在书页上的手一顿,平静如潭的眼眸涌着波澜。

    他的手指重新拂上来,绕着她细软的发丝:“好。”

    幸好,她愿意选择他。

    确认了这一点,他总算可以放心去应对那些棘手的人和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 10瓶,卷卷八月卷 5瓶,怡然Iris 4瓶,biu 3瓶,阑予 3瓶,专注修仙20年 1瓶。

    标题与文中歌词都是:《敢爱敢做》

    ◎最新评论:

    【呜呜呜作者大大人呢……三个月了】

    【突然就购买比例不足了 囧……】

    【撒撒花】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img src="
?var=20140327">好甜哦嘤嘤嘤~】

    【太太是广州人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绝绝子!!!陈小姐!】

    【撒花花

    能早早打疫苗最好啦(在成年边缘的我还打不了疫苗QAQ)】

    【撒花】

    【六一快乐哦,也注意安全!!!】-

    完-

    ◇ 98、佳期如梦

    ◎礼物。◎

    深夜的贝沙湾。

    将陈棠苑送回家后, 庄律森重新折返车内,拆开手机卡槽更换SIM卡,又从副驾手套箱内取出一副蓝牙耳机。

    静候片刻, 手机在约定时刻应声响起, 他目光扫过屏幕上弹出的一串虚拟号码,按下挂断,不紧不慢地离开停车场。

    独自走出电梯, 庄律森解锁指纹打开房门。

    今晚没有月光, 室内一片清冷黯淡, 网络电话掐准时间, 分毫不差地再次打进来, 振动的嗡响在黑夜中被清晰放大。

    庄律森戴上一边耳机, 接通来电,一道经过处理的机械嗓音夹着电流声,沙沙地传出来:“Sir.”

    他应了一声,直奔主题道:“讲。”

    车钥匙被放在玄关处, 庄律森下意识地抬手去解衬衣的第一颗扣子, 又在摸到空荡的颈部时才反应过来, 自己今日并未着正装。

    多年的习惯一时还不好改掉, 他动作稍顿, 随手拨亮墙顶的一排轨道灯, 目不斜视地穿过主厅走向露台。

    随着推门而出的动作,湿凉的海风掺着水汽灌进来, 将上衣吹得翻飞鼓动。

    蓝牙耳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恒业集团旗下某间子公司的前高级经理,两年前因涉嫌内幕交易被判入狱27个月, 但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陈淮柯陷害, 替人顶包入狱。”

    “不过……”电话那头话音一顿, “不过他没有证据,最后还被陈淮柯反告诽谤,赔偿了诉讼及律师费用。”

    “陈淮柯方面回应,对方是在濠城输了大钱,走投无路,才偷偷利用内幕消息交易公司股份,被检举揭发后开始疯言疯语。”

    “Sam,我请你不是来陪我讲午夜故事会。”庄律森弯着指节在扶栏上敲了敲,出声道,“说重点。”

    “那人于两个月前刑满出狱,本来已经安安静静,不知怎么最近又跳起来,频繁在网络上发布自己在恒业就职时期接触过的不合法交易,还说要重新向法院申诉,为自己洗冤。”

    “真有不合法交易,为什么不检举至ICAC,却要在网络上发布?”庄律森问,“背后支持他的人是谁?”

    “目前暂时还未查清。”机械声抱歉道,“不过他所讲内容应该基本属实,有媒体想跟进报道,被陈淮柯花大价钱公关下来,还准备用陈三的花边新闻来转移关注。”

    “什么花边新闻。”

    “无非就是那些风流韵事,女明星,红颜知己,婚外情。杂志已经在排版,本周六就会出刊。”

    Sam说完,忍不住补了一句疑问:“陈家最近是得罪了什么人?似乎不够太平。”

    “不一定是同一拨人。”庄律森淡声道,“他们那个位置,盯着看的不要太多。”

    “是。”Sam收起好奇心,请示问,“那我们……?”

    庄律森无声地敲着手指,默然思考片刻。

    他侧身背向扶栏,目光转回室内,在看到半截鱼尾歪倒在地毯上的鲨鱼抱枕时顿了顿。

    被轨道束灯点亮的屋子里,处处填充着陈棠苑的痕迹。

    她养在水里的玫瑰,她买的几何落地画,甚至她用过还未收进柜子里的马克杯。

    清冷单调的装潢增添出色彩,好像一回头就会有人扑上来,温软的身躯钻进他怀里,伴着轻快的笑。

    庄律森蹙起的眉峰缓平下去,被夜风吹凉的眼眸重新染上温度。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等待回复,他离开露台,弯腰将抱枕重新靠回沙发一角,道:“那就帮帮陈总。”

    *

    周六一早,斜密的秋雨在不知不觉间飘了满城,白雾絮絮,带来些许凉意。

    上午半个繁忙的工作日,所有路过街头报摊、驻足便利店收银台一侧报刊架的港城市民,注意力都不可避免地被本期新出街的《星娱周刊》所吸引。

    无需花钱购买,即使目光只是短暂停留,也能从封面上笑闹的男女与香艳的标题里认识本次桃色新闻的男主角,正是恒业集团的董事总经理之一,陈家最小的儿子陈淮琛。

    同时网络上也有多个娱乐账号齐声跟进,开始细数陈淮琛婚前婚后被曝过的多情往事。

    富豪多风流,桃色新闻的女主角又是名不见经传的娱乐圈十八线,连作品都没一个,吃瓜路人看过即过,感叹者有,嘲弄者有,但并未引起太广泛的讨论。

    直到有粉丝数庞大的微博营销号发出一则匿名网友的投稿,分享了一段约40秒的车内激吻小视频。

    知情人士在投稿里写道:那算什么,陈淮琛可是连自己太太的好闺蜜都不放过,前脚才陪陈范玉珍烛光晚餐,后脚就跟江婉玉滚到车里去了哦。

    视频发布数小时后即被删去,又被手快的网友下载保存,各种截图在社交软件上频繁传播,发酵成热门话题。

    网上讨论得如火如荼之际,三陈太与江氏姐妹恰好在一同出席慈善活动。

    最后的媒体拍照环节,公关甚至来不及上台告知,就有消息灵通的媒体当场举手抢问。

    “三陈太同江小姐果真情同姊妹,不单止珠宝首饰可以换着戴,连老公都可以共享。”

    台上笑容满面的三陈太闻言脸色一变,顾不上仪态,厉声斥道:“你是哪间报馆?公共场合胡言乱语,不知道要负法律责任?”

    记者看她尚不知情,摊了摊手,露出同情一笑。

    三陈太在记者“好心”递上的手机里看完激吻视频,神情尴尬地僵住,简直生动诠释了何谓“进退维谷”。

    她随即借口身体突发不适匆匆离场,突发全程却已被摄影机完整拍录,成为下一版的娱乐头条。

    与此同时,桃色新闻的男主角陈淮琛对着网络上传得满坑满谷的视频、截图,在总裁办公室内来回暴走。

    陈淮琛急道:“这,分明是不知多少年前的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跟风曝出来?什么人如此沉得住气?”

    大陈总面无表情地签着眼前的文件,头也未抬:“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也许是那江氏自导自演也未可知,这种身份敏感的女人你还要碰。”

    “大哥,你信我,事情不是视频里拍的那样。”

    “我信你有用?不如问问你太太信不信。”

    陈淮琛暴走的脚步一顿,颓丧道:“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就不该拿我的花边新闻做烟雾弹。”

    大陈总抬眼冷冷一睥:“或者你更想去坐监?还是希望公司因你被停牌调查?”

    陈淮琛瞳孔猛地一缩。

    大陈总道:“目前还不清楚那个人怎么有底气跑出来东讲西讲,也不确定他手里有没有具体证据。”

    “你最好祈祷这些料足够吸引眼球,让他们不要分太多精力关注陈年旧事。”

    “是。”陈淮琛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庆幸地想,好在老太太近日去了庙里禅修,不太理会外界事。

    他话音一顿,又不甚确定地问:“哥,你说,那个疯人背后,有没有可能是……陆家那个……”

    “庄律森?”大陈总嘴角一哂,道,“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假如他还想娶陈棠苑,就不会希望陈家倒台。”

    陈淮琛皱起眉:“哥,你真的相信他想娶陈棠苑?他接近陈棠苑,只是因为陆司麟正与陈棠苑频繁往来,他不过是不希望陆家如愿。”

    “那就由他们去争,我们坐收渔利。”

    “可是,老太太那边……”

    “行了。”大陈总不想再讨论,抬手道,“还是先操心记者发布会上的道歉,想想如何挽回自己的公众形象。”

    *

    陈棠苑一整日都无心工作。

    看到江氏姐妹又又又全网翻车,本该是件喜闻乐见的事,可另一位领衔主演竟是自家长辈,多少就有些,笑不出来。

    她心情复杂地反复刷新社交软件,屡次强迫自己熄灭屏幕重新执起画笔,却始终控制不住再次探向八卦的手。

    直到刷出三陈太在慈善活动上被记者追问的最新视频,小舅妈那副由恼火转为无地自容的尴尬模样。

    陈棠苑不由自主地“嘶”了一声,咋舌道:“天呐。”

    一个最要面子,最爱对外展露家庭美满画面的人,苦心经营的恩爱表象被丈夫与好姊妹当众撕毁。

    她已经可以想象出交际圈中的贵妇们嘲讽的表情。

    “苑苑?怎么了。”

    庄律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边。

    手机中的视频还在循环播放,陈棠苑缩小页面:“没事。”

    “嗯。”他并未追问,只是顺手将她落在脸颊边的发丝拂回耳后。

    看他就要重新坐回去,陈棠苑不便与外人分享的八卦之魂按捺不住,问:“看今天的微博了吗?”

    庄律森摇头道:“我没有微博。”

    陈棠苑:“哦……”

    意外又不意外。

    他问:“那我现在注册一个?”

    “还是别了。”她摆起手,小声嘀咕,“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陈棠苑扫了一眼已过正午的时间,才惊觉自己吃瓜竟然吃得如此忘形。她低头去看面前线条描得一团乱的手稿,把废稿扯出来揉成一团,瞄准桌边的废纸篓,扔出一个干脆的抛物线。

    废稿之下,却还压着另一幅未完成的人物素描。

    庄律森被突然暴露在案台上的素描吸引去注意力,拾起画纸一角放到眼前细看。

    画纸上,细腻的笔触勾出一个坐在窗边的男性轮廓,五官与细节还未完全填充,但从垂头阅读的姿势与简单的衣饰中也能看出她在画谁。

    陈棠苑脸色一乱:“啊啊啊啊!你怎么,随便乱看人家的东西!”

    陈棠苑已经忘了这回事,立刻站起来要抢,被他敏捷地按在怀里动弹不得。

    生怕脆弱的画纸在缠闹中被扯坏,庄律森抬手错开她的突然扑袭,将画放回原位,笑道:“好了,不看。”

    陈棠苑晃着他,命令道:“马上忘掉!”

    庄律森勾起唇,配合地应着:“好。”

    陈棠苑于事无补地将画纸翻面盖起来,哭丧着脸:“本来是惊喜的。”

    庄律森努力忍住笑,身体向后倚着桌沿,两条长腿稍稍分开,将她固定在臂弯中近近地贴着。

    “现在也是。”

    陈棠苑垂着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他衣服上的图案,隔了一会,才道:“要不是那天向里奥打听,我都不知道你的生日才过不久。”

    她悻悻的,有些哀怨:“森森仔,你什么都不讲,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庄律森在她话里怔愣住,抚着她的发顶,解释道:“不是故意不讲,连我自己都没有注意。”

    他满不在乎地笑笑:“我从来不过生日。”

    陈棠苑骤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无意识地揭他的伤口。

    他的生日,可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

    她的呼吸一滞,迅速浮起懊悔。

    而在她开口前,他的吻已经抢先落下,辗转印刻在她唇上,阻止了她的道歉。

    他弯唇看着她:“不是说,我是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陈棠苑用力点头:“对呀。”

    庄律森道:“那就行了。”

    那怎么行呢。

    陈棠苑鼻子不自觉地一酸。

    他又问:“苑苑还想知道什么?我现在讲。”

    陈棠苑想要缓解气氛,轻佻地刮着他的脸颊:“那就说,你有多爱我。”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促狭,指尖描摹着她的唇线。

    “只用说的,可能不太够。”

    陈棠苑居然没有脸红,甚至豪迈地接话:“好呀,那你把衣服脱了。”

    庄律森眸色一沉,下意识地松开她,不甚确定地问:“在这里?”

    “怎么啦?不可以?”

    陈棠苑却莫名的来劲,竟还开始自己上手,卷着他的衣摆就要向上掀。

    被宽松的上衣遮住的腹肌与人鱼线隐隐约约露出一截,又被他迅速按下。

    庄律森轻吁一口气,捉着她不安分的手,克制地阻止道:“苑苑,别闹。”

    陈棠苑缩回手,看他一副即将被轻薄的样子,弯腰笑个不停。

    “干嘛这么紧张。”

    陈棠苑总算笑够,从他怀中退出来,俯身自某个放样衣的宽抽屉里取出一个印着Rosine Chan Couture字样的纯色纸盒。

    庄律森看着被捧到他眼前的盒子,微微一怔:“这是?”

    “你的回礼。”

    陈棠苑掀开盒盖,露出被玻璃纸包装好的湖蓝色衬衣:“那天在西贡就讲过嘛,袖扣可不算礼物。”

    “其实衣服早就做完了,就是刺绣耗了太多时间。”

    陈棠苑得意地抚了抚衬衣领角处两朵精致立体的红、白玫瑰,又扁扁嘴道:“本来想把素描画完,再一起拿出来的,既然今天被看到了……”

    绘图设计前,她在各种男装款式间摇摆了很久。

    她对Bespoke研究不深,这类定制正装对量体与剪裁要求过高,她没有把握在拿不到具体数据的情况下缝制出贴合的版型。

    最后认为复古风的古巴领短袖衬衣是他衣柜里绝不会出现的一件休闲单品,缝制的难度也相对更小。

    她展开衬衣,在他眼前晃晃:“也不知道合不合身,试试?”

    庄律森仍在错愕地怔愣着,神情里写满受宠若惊。

    “唔,其实不脱也可以。”陈棠苑解开扣子,一边自言自语道,“古巴领衬衣内搭T恤也很合适。”

    她稍稍抚平折痕,绕到庄律森身后,示意他伸手。

    他配合地照做,默默任她替他理了理领口,退开几步抱着手臂欣赏成品。

    他哪怕只作为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形作品展示架,也是理想的。宽肩窄腰,肌肉线条分寸刚好,蕴含着成熟男性的力量。

    穿商务正装时是一丝不苟的英伦绅士,换作复古休闲风,又可以是毫无违和感的哈瓦那文艺青年。

    陈棠苑欣赏完毕,满意地笑起来,几步蹦回去,环着他的腰。

    “想不到我还能有徒手量身的技能。”她简直得意地翘起尾,顺势捏了一把他腰上的肌肉。

    “森森仔。”她歪头看着他,笑嘻嘻的,“你可是我唯一一个男装定制客户。”

    她直白又热烈,目光灼灼地与他交错。

    “……苑苑。”

    庄律森心跳快得几乎稳不住,轻抚着她的脸颊,侧头去吻蹭她的眼角。

    陈棠苑自小受宠,身边朋友大多也乐于迁顺她,旁人的好意她总能接受得心安理得。

    可他却不一样。她的一点点赠予,尚不及他为她做过的半分,他看起来却已经像无端收受了莫大的恩赐,不知该如何应对。

    陈棠苑神经一跳,手指插在他发间轻顺,像在安抚一只才被好心收留的小动物,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才能让一个漂泊已久的灵魂确信,这里今后就是他的家。

    如何给恋人安全感。

    想不到她有天也要面对这个世纪难题。

    陈棠苑勾着他的脖子,语气轻松道:“收工了,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直到被方靖莘问起,她才骤然发现,他们居然没有一起去看过电影。

    话一讲出来,立刻被质疑,究竟是不是一对合格的恋人。

    方靖莘敲着桌子:“就算是豪门合约夫妻,每个月也还会拨些时间一起吃饭看电影,维护并不存在的感情关系吧?你们居然……不对劲。”

    陈棠苑后知后觉地拧起眉:“对噢。”

    方靖莘:“是不是你家庄先生不够有恋爱经验,不太知道安排这些?我看他也不太像是浪漫的人。”

    “要不你就照着网上流传那些恋人必做的一百件事,自己主动些吧。”

    “谁说的,他很好!”陈棠苑立即反驳,“说出来,怕你要被酸死。”

    方靖莘看她炸毛维护的样子,忍俊不禁道:“好吧好吧,我倒要看看你们平时都做些什么。”

    陈棠苑又被问住,托着腮仔细回忆:“好像的确没做什么,应该说,还来不急做什么,时间就过去了。”

    这下轮到方靖莘无言以对,只差没把“恋爱使人降智”打在头顶。

    ……

    陈棠苑收回思绪,弯了弯眼角。

    她转头倒还真的悄悄去搜索了所谓的“恋人必做”。

    分明是些很俗套幼稚的事情,她一条条翻阅下来,居然也感觉到乐在其中,想要与他一件件做完。

    陈棠苑要去看电影,庄律森当然也由她。

    电梯里人不多,她挽着他的手,把头倚在他手臂上,对着电梯门上的反光镜再次欣赏自己的设计作品。

    V字开领的设计将他的颈部修饰得愈发修长,雅痞的复古风稍稍中和了气质里的锐利感。

    庄律森过去的确没有尝试过这类不够正式的短袖衬衣,看她始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问:“好看吗。”

    “唔。”陈棠苑收回视线,抬起下巴看他,“当然好看。”

    他弯唇笑笑,不由自主地抬手摩挲着领口的玫瑰刺绣。

    离开电梯厅走向停车场的途中,她却又突然心生恶劣,将他扯得脚步一滞,攀在他耳边气息吹拂着。

    “可是又很想帮你脱掉。”

    作者有话说:

    鉴于有些人反复作死,电影又没得看了。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卷卷八月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 50瓶,阑予 38瓶,清霁 7瓶。

    *ICAC:廉政公署

    *Bespoke:全定制西装。

    ◎最新评论:

    【没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苑苑牛】

    【天呐 我看到了什么!!!更新啊啊啊!!】

    【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kswl!kswl!感觉到在收尾啦】

    【哈哈哈又是苑苑作死的一天】

    【看不了电影了,那看点别的吗?(我在期待些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这谁受得了!】

    【唉,大小姐作死才看不了电影,我们不作死那么乖也一样看不了车车,猫猫叹气】

    【撒花】-

    完-

    ◇ 99、佳期如梦

    ◎陈大小姐怎么这么好骗。◎

    可是又很想帮你脱掉。

    陈棠苑讲完这一句, 不敢留在原地观察庄律森可能会有的反应,立刻松开挽住他的手,快步躲向副驾。

    她停在车门边, 看他落后几步, 不紧不慢地跟过来,心即刻悬起,忐忑地想, 撩完就跑, 果然很刺激。

    可是跑不掉, 就有一点吓人。

    陈棠苑后背贴着玻璃, 看他逐渐靠近, 就要把手伸过来, 立刻抬高音量道:“你……”

    不准在这里乱来!

    她可不想被人拍下激吻小视频。

    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车门“咔哒”一声解了锁,庄律森一只手搭在车顶,看她神情古怪, 有些莫名:“怎么了?跑什么。”

    被她突然甩开,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

    义正辞严的警告卡在嘴边, 又只能生生咽下, 陈棠苑收在后背的手臂也松懈下来, 结巴道:“啊?没、没跑。”

    “嗯。”他松了神色, 没有计较,替她拉开车门, 看她弯腰在副驾上坐定,自己也很快转身坐进主驾。

    庄律森问:“想去哪里看电影?”

    他眼无波澜地凝住她, 神情与平常别无二致。

    预想之中的失控并未发生, 陈棠苑呆愣了好几秒, 带着狐疑沉默下去。

    庄律森耐心地静候片刻,迟迟等不到答复,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再次叫她:“苑苑?”

    他拨拨她的发梢,关切地问:“是不是累了?”

    “不是。”陈棠苑醒顿地举起手机,“我现在看看。”

    她随口说出一间附近的综合商场,他顺从地应了声“好”,将车开出楼外。

    他的不动声色令她感到意外。

    陈棠苑垂下眼,心不在焉地挑选着热映影片,又在某个红灯亮起的路口侧过头去审视他。

    他的视线平视着前方路况,对她投来的目光似有所感,手探过来握住她,手指在她虎口处轻缓地蹭着。

    细密的秋雨斜斜地飘洒在挡风玻璃上,看样子要延绵地下上好几日,淅淅沥沥的,不够热烈又不够纯粹,平白地影响心情。

    直到前车开始起步移动,覆在她虎口的重量旋即抽开,只有被摩挲升起的温度淡淡地残余在皮肤表面。

    陈棠苑缩起被他抚触过的右手,用力捏了捏,只觉得那些絮雨像是可以隔着车窗滴落在她手背上,把热量都驱散。

    他始终波澜不惊的样子,不免令她生出一丝丝气馁。

    陈棠苑甚至开始猜测,是不是自己语速过快,他其实没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居然没有红着眼把她按在车门上,失控地掐着她的腰,说要把命都给她。

    过分!

    虽然她,对那方面,其实也没有什么迫切的需求,甚至回忆起来,还会被那种痛爱交织的跌宕过程激出一丝怯退。

    可痛是他给的,爱也是他给的,她仍旧觉得与他赤诚相亲的时刻无以伦比的美好。

    过后,又十分想当然地以为男性多少会对此,怎么说,食髓知味?

    而他出于谨慎,不赞同她在他的房子里过夜,也就罢了。如今对她直白露骨地反复撩拨,居然还可以从容不乱,当作无事发生。

    疑心他又在跟她玩欲擒故纵,陈棠苑在心中哼了一声。

    这次才不会有人上勾。

    她是绝对不可能开口问的,想都不用想。

    还在神游天外着,又听到庄律森问:“大概几点的电影?”

    手里的手机早就自动锁屏。

    陈棠苑回过魂,左右得不到答案,应话里不自觉地带了点生硬:“还没想好看哪一部。”

    “这样。”

    伴随着安全带被解开的声音,他的身躯覆过来,在她唇上重重吮吻了一下,嗓音沉沉地通知道:“那就下次再看。”

    说完,不给任何躲避退缩的余地,他的手按着她的后脑,舌尖将唇齿撬开,将她的惊呼与抗拒全吞没在强势的扫荡中。

    秋雨遍洒的凉意回退,热浪又一次扑袭而来。

    陈棠苑被动地承接着他突如其来的热情,一时间还没能从他坐怀不乱的质疑中切换过来,已经被他吻得快要喘不过气,只能勉强发出几个单音符,对他这个表里不一的样子表示抗议。

    庄律森连隔在两人之间的一截安全带都嫌碍眼,摸索着松了卡扣,用自己的手臂代替了安全带的作用,仍旧把她牢牢束在座位上。

    陈棠苑的身体陷在车门与座位狭小的夹角处,退无可退,他却还要步步紧逼地挤占着,踞满她左右。

    在深吻短暂被打断的间隙里,陈棠苑剧烈地喘着,抓紧机会制止道:“不行!”

    他的眸色已深,故意曲解着问:“谁不行?”

    像是要证明她的话错在哪里,除了唇,他的手也一并覆上来,隔着衣物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她。

    过去他不是没有这样凶悍地吻过她。可有过经历后,她的思想居然也立刻变得不纯洁,很轻易地把这种亲昵与情事过程联想起来。

    她知道这一回他不会再忍。

    陈棠苑总算认清了自己的行为有多作死,费力地别开脸,再次挣扎道:“我不要在车里。”

    “好。”他正等着她说这一句,立刻放开了她,“我们上楼。”

    陈棠苑这才发现,车子早就回到了贝沙湾。

    她胸腔起伏着,羞愤道:“你这人怎么、怎么。”

    这么能装。

    她根本想不出词来形容他。

    他太了解她,知道她一下车绝对要跑,庄律森提前挑明道:“不要乱跑,摔到了怎么办。”

    “谁跑了。”陈棠苑被戳中想法,有气无力地哼着,心想,这时候不跑,难道乖乖等着被抓回去?

    她只喜欢纵火,可不负责灭火。

    眼看他松开桎梏住她的手率先下了车,陈棠苑立刻活过来,撑着座椅才坐直,车锁却再次无情地落下。

    陈棠苑:“……”

    陈棠苑扳着毫无反应的车门,眼睁睁看他绕过车头走过来,隔着玻璃对着她笑,隽朗的眉目一如既往的顺眼,却怎么看怎么令人来气。

    她被他架在腰上,从车里抱出来,不满道:“为什么锁我,说了不会乱跑的。”

    他没有解释,只简短地“嗯”了一声,稳稳地抱着她走进电梯。

    “想不到你对我根本没有信任。”陈棠苑不配合地晃着双腿,生气道,“我要下来,我自己走。”

    庄律森被她贴身蹭得无比难耐,勉强腾出一只手来扶着她的脸,让她注意到电梯镜面里反射出的紧密姿态。

    他哑声道:“宝贝如果喜欢在这里,我也不介意。”

    乱蹬乱蹭的动作立刻消停了。

    陈棠苑闭上眼,把脸枕在他肩上。

    进了门,生怕弄皱她送给他的衬衣,庄律森将她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坐好,捉着她的手搭在前胸的扣子上,嗓音低沉地哄着她。

    “苑苑乖,帮我脱掉。”

    陈棠苑脸色一窘,很想咬掉当初逞一时之快的舌头,鼓着嘴一动不动地装死。

    “怎么了?”他在她耳垂上轻咬啃噬,“现在又不想了?”

    她打定主意不理他,他却变本加厉,开始帮她回忆自己说过的话,领着她重温起撩拨他时的肆意举动。

    这时候他却又有了耐心,像确认捕获的猎物已经逃不出掌心,不急着拆吞入腹,而是饱含兴致地赏玩。

    耳垂一片酥麻,陈棠苑受不了地推了推他:“你好烦。”

    他也没奢望她能主动,自觉地牵引着她一颗一颗解开扣子,随着衬衣袖口滑下,他又单手脱掉了身上的最后一件T恤,抱起她走向浴室。

    ……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陈棠苑哭得连鼻尖都是红的,一结束立刻睡死过去,连被他抱着去清洗都毫无知觉。

    可他抱起她时,她还是下意识地侧了侧身,脸颊面向他怀中,恬静的睡颜乖巧又亲近。

    这样无意识下的亲近令他神情柔软。

    他呆坐在床边,静静地凝着她,轻易忘掉时间的流逝。

    窗外夜幕已拉下,万灯驱不散的寂寥,被陈棠苑的气息填满。他感受到久违的人间烟火。

    *

    陈棠苑在熹微的晨光里睁开眼,混沌地眨了眨。

    她低头看到拢在自己腰上那一截不属于自己的精壮手臂,呆了呆,昨日缠绵的画面在逐渐清醒的意识里追浮而上。

    空气中涌动的暧昧还未完全散去,那种颤栗的感觉时隔一夜仍旧清晰。

    陈棠苑脸一红,不愿承认那样忘情的人是她自己。她动动手指,纤细的上肢尝试着抬了抬,又重重地落回去,在床垫上砸出一个凹陷。

    即使这样,抱着她的人依旧没有醒,她费力地在他臂弯里转了个身面向他,愣愣地看了很久,忍不住伸出食指抚了抚他微微蹙起的眉心。

    他头一次在她面前沉睡。

    闭着眼呼吸平顺,一副沉静无害的样子,居然还挺可爱……

    呸!都是假象。

    陈棠苑气急败坏地缩回手。

    庄律森感应似地慢慢苏醒,意识还朦胧着,就收着手臂将她按回胸前,侧脸在她肩窝上亲昵地蹭了蹭,乌黑的短发在她脖子上来回轻扫。

    昨日下得没完没了的雨居然停了,太阳从云翳里破出光线,铺开一片璀璨的金。

    她的肩头被他枕着,也沉甸甸的,像秋雨下过后,丰收的果实一夜之间压满枝头。

    陈棠苑伸手探了探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在看清时间后蓦地清醒,下意识地想要坐起来。

    庄律森这时才终于睁开眼,嗓音沙哑地问:“怎么了?”

    陈棠苑从通讯录里翻出助理的电话:“今天去不成工作室了,我要跟Cici讲一声。”

    庄律森略略回忆片刻:“今天不是星期日?”

    “……是吗。”陈棠苑确认了日历上的数字,撒手瘫回去,又有些生气地嘀咕,“你怎么这么会选时间。”

    他接住她乱甩的锅,闷笑着“嗯”了一声:“是我选的。”

    她躺回他怀里,不经意与他四目相对。

    他眼底起伏的波澜,令她想到映着星辰的湖水,幽幽的泛着光,将她整个吸进去。

    陈棠苑眼皮一跳,率先错开视线,目光却落在他凹陷的锁骨上,看到一排深刻的牙印。

    陈棠苑:“……”

    庄律森顺着她的目光也低下头,旋即低笑起来。被她咬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他又抬起手背,露出划出血痕的指节,让她欣赏自己的杰作。

    陈棠苑呼吸一滞,听到他问:“谁这么凶?”

    陈棠苑撇开脸不看,虽然触目之下是有些夸张,但也是他自找。

    陈棠苑重新闭起眼,选择继续睡过去。

    他却不肯放过她,主动地把脸凑过来:“宝贝要是不解气,还可以继续。”

    陈棠苑躲得开画面却躲不掉声音,推了推他,开口使唤道:“我要喝水。”

    拥着她的黏人生物顿了顿,终于缩了手,乖乖地下床。

    陈棠苑抱着被子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她终于如愿在他房里过夜,如愿看到他在她面前失控万分,可是后果……

    算了,不提也罢。

    一道人影被拉扯在墙面上,庄律森把水放在床头,顺手拾起一个被撕开的包装袋遗骸走出去。

    陈棠苑在一晃而过的鲜艳色彩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什么。

    可她只记得他们在沙发上……为什么进了房间还会有……

    她的脸一黑,翻身把头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自己当初怎么还会觉得黎盖伦无聊透顶,暗暗腹诽他送了这么一大盒的“告别礼物”,不知道要用到何年何月。

    谁料,居然如此有先见之明。

    庄律森重新折回来,看到蒙在枕头里装死的陈棠苑,眉目霎时弯起来,坐在床沿抚着她的长发。

    “不是说要喝水?”

    陈棠苑猛地侧过头,发现了一个先前被自己忽略的华点。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和Garen早就认识?”

    庄律森一怔,立刻坦白承认:“很久以前,在锡兰见过一次,算认识吧。”

    她不过是随便一想,居然还真是。

    陈棠苑眯起眼:“然后,你们居然,合起伙来骗我的信任。”

    他手指缠着她的发丝,不认同她的指控:“苑苑,Garen的确说过可以帮我,但也是在确认过我对你绝无恶意之后。”

    “他愿意配合也是为了你,不是为了我。”

    陈棠苑打断道:“可是为什么不可以让我知道?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演那些……”

    一个是她的好朋友,一个是她认定的人。

    轻易将她的感情走向,她的心理活动拿捏得死死的,每一个看似由自己得出的慎重选择,实际上早就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再次理解了长辈们的用心良苦。

    凭她的单纯思想,若是遇人不淑,十个她都敌不过这样的心机。到那时候,人财两空都算轻的。

    “算了。”陈棠苑一副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想听的样子。

    他的手被她拨开,垂放在枕头边。

    庄律森手隔着被子重新抚着她,轻声解释:“是我不知道该用哪种身份来面对你,如果承认我和Garen认识,必定会牵扯到陆家。”

    “我怕你因此怀疑我的居心。”

    她生气是必然的。

    他步步为营,苦心孤诣,为的也不过是一个被容许谅解的机会。只要她再生气,也不会轻易甩开他,只要她还愿意留在他身边,她怎么记恨都没关系。

    他后怕地攥了攥被角:“也怕你不愿意接受那样的我。”

    陈棠苑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有些不解:“哪样?”

    庄律森道:“其实,在你身边,从家世到能力样样优秀,又会对你很好的人,真的要找,未必一个都没有。”

    他始终有些不自信,又对因为他自私地想要占有她,将她拖入两难的境地而愧疚:“不需要因为我,在家人之间二选一,甚至不需要抗争,会有许多人祝福。”

    他敛着眉,委屈,却又不敢辩解太多。

    陈棠苑又后悔了,对他只有无限的心疼。

    他能站在她面前,花了多少时间,她却还要怪他不够坦荡。

    “没有了,不会有像你一样的人。”她爬起来,跪坐在床垫上,伸手死死抱着他。

    “我只生Garen的气,不生你的气,我没有真的生你气。”

    她捧着他的脸,主动地亲吻他:“森森仔,你若是不放心,我们明天就去登记,我可以不要戒指不要婚礼,也不是非要谁来祝福。”

    “傻。”他揉着她的头发,无奈道,“陈大小姐怎么这么好骗?”

    她为了哄他什么话都随口就说:“对对,不仅好骗,我还自带嫁妆,我也不需要你养,我养你都可以啊。”

    他失笑一声,没说话,拿起水杯给她喂水。

    陈棠苑倚在他怀里,还是觉得不解:“你是不是,对Garen做了什么?我还没见过他这么针对谁。”

    她仍想不通黎盖伦那些阴阳怪气的损话是因何而起。

    他静了静,还在思考应该怎么跟她解释。

    陈棠苑摆手道:“算了,他的看法也不重要。”

    “放心。”她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我帮你骂他。”

    作者有话说:

    去幼儿园的车在vb。

    关注【-颜碎碎】,打开第一条右上角的编辑记录可见。

    没有阿斯顿马丁,勉强是辆Mini Cooper吧 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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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评论:

    【忙里偷闲回来看看,撒花花花花】

    【本周也是我的生日周 太太生日快乐呀 】

    【陈大小姐真的是太好骗了,男主一扮可怜就心软】

    【哈哈 同生日周 生日快乐】

    【Garen做错了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

    【99章 就祝苑苑森森长长久久啦】

    【颜颜这周生日快乐哟~ 哈哈哈哈 苑苑是真的……又娇又黏   真的像那种豪门大小姐  写得真好嘤嘤嘤~好好笑  想脱别人最后自己被脱了哈哈哈哈哈】

    【陈小姐想嫁人了,嘿嘿。】

    【撒花花撒花花】

    【图没啦5555】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来了我来了!】

    【??】-

    完-

    ◇ 100、佳期如梦

    ◎没见过比你还没出息的。◎

    陈棠苑说骂就骂, 立刻用庄律森的手机拨通了黎盖伦的电话。

    对方显然对这个来电者很是怠慢,隔了很久才悠悠接起,口气傲慢:“有事说事。”

    陈棠苑将两人居然联起手来支配她的怨念尽数转移到黎盖伦一个人身上, 语气不善地劈头质问。

    “黎壮益!这段时间在我面前演得开心吗?看我在你的摆布下做出选择的样子, 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突然被人叫起自己的中文本名,电话那端的人静了静。

    “陈棠苑?”

    黎盖伦拿下手机再次确认了屏幕上的名字,难得没有激动跳脚, 反而颇感欣慰:“你终于知道真相了?”

    陈棠苑模仿着他的态度, 同样傲慢地哼了哼。

    对于她的兴师问罪, 黎盖伦早有准备, 不紧不慢地将一切谋划全推给庄律森。

    “其实同你一样, 我也是受害者。”黎盖伦长叹一口气, 说话时仿佛又经历了一遍内心挣扎。

    “真的,我所做的一切没有一分是出于本意,你看我对那个人不耐烦的态度就知道,我完全就是被他胁迫。”

    即使看不到对面的表情, 陈棠苑也能脑补出他此刻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样子。

    她嘁了一声, 无情点破:“黎大少爷, 你搞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你若是不愿意, 又有谁能胁迫你?”

    黎盖伦对此极有话讲, 横眉反驳道:“你应该已经清楚他不是一般的能装,最知道如何找准他人的弱点并加以利用!像我这样天性善良的人, 被他胁迫很难理解?”

    不是一般的能装。

    这话讲得倒是没有错。

    刚刚玩火自焚的陈棠苑深以为然,立即嗔了一眼始作俑者。

    庄律森迎上她探究的目光, 想也知道黎盖伦正在抓紧机会吐槽他。

    他存心捣乱, 按着她的手腕压下放在耳边的手机, 侧过头吻她。

    陈棠苑立刻分了神,手机从掌心中滑落。

    她空出双手配合地回拥他,气氛在升温的情愫中变得旖旎。

    她在这样缠绵的攻势里渐渐情难自抑,嘤咛声就要逸出,又被他的唇舌堵着尽数吞没,只剩无声的交缠。

    黎盖伦还在被遗忘的电话里滔滔不绝。

    “现在能够认清他的真面目也不迟,我不是提前告诉过你,一旦哪天发现他对你有所隐瞒,千万不要轻易原谅,怎么也要虐上百遍千遍,完全没必要手软。”

    “还有,不要他一卖惨你就心软同情,这个人最会装可怜,连我都玩不过他,就指望你替我出这口气。”

    “……”

    “陈棠苑?”

    “陈棠苑!”

    黎盖伦久等不到的回应,疑心根本没人在听,怒吼声隔着听筒震了震。

    吹鼓漫荡在空气中的桃粉色气泡被轻易戳破。

    陈棠苑重新拾起手机:“吓我一跳。”

    黎盖伦问:“你听到没有。”

    “听到啦。”陈棠苑根本没去关心他说了什么,懒洋洋地拖长音调,又抱怨着,“我都还未讲你几句,你倒抢先教育起我来。”

    说完,再没兴致听他鬼扯,径直将电话挂断。

    黎盖伦正说到气头上,眼见她不但无动于衷,还抢先无情挂断,立刻跳脚地回拨过来。

    “别管他了。”陈棠苑阻止道。

    庄律森顺从地按下拒接,将手机整个关掉,少了外人聒噪的声音,房间里重新安静下去。

    他的额头还贴着她,连她伸手去够放在床头的水杯都要紧紧跟过来,把她整个人圈在他手臂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饿了吗?”他率先问。

    问话才落音,肚子立刻应景地发出一声微弱的饥饿信号。

    陈棠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将近一天没有吃过东西。昨日极大的体力消耗过后,立刻就睡死过去。

    她幽怨地看着他,眼神里分明写着“你还好意思问?”

    她翻脸不认人,庄律森抿起一丝笑,克制住想要揉她脸颊的冲动,起身道:“再睡一下,我去厨房看看。”

    陈棠苑独自躺在床上,倦懒地摊开四肢,拿起手机打发时间。

    屏幕上无声滚动着黎盖伦发来的未读消息,并且还在持续弹出。陈棠苑对着被表情包刷屏的聊天界面,一直向上翻到今日最早的一条历史消息。

    黎盖伦愤怒地写着:还敢关机?!没见过像你们这样过河拆桥不识感恩的人!等着!我这就同Mrs陈汇报!想想回家如何解释吧!!!!!

    陈棠苑在满屏感叹号里无语地想,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幼稚,多大的人了还玩告状这一套,不知道能吓唬谁。

    陈棠苑:无聊。

    打完字手指一顿,又疑惑地追问了一句:陈女士在港城?

    黎盖伦终于收到回复,停止了刷屏,旋即发来一连串问号。

    黎盖伦:怎么?你昨晚没回家?

    食物烹制的香气从开放式厨房里一路沿袭至厅房,陈棠苑推门而出,循着咖啡与吐司的麦香悄声走过去,从门框边探出半个头。

    庄律森正站在西厨料理台前,将半凝固的蛋液倾倒在烤得焦香松软的燕麦吐司中央,撒上胡椒与芝士粉。

    陈棠苑盯着他有条不紊的动作,少见的居家风有一种与他不食烟火的气质巧妙融合后袅娜而升的诗意。

    毫不相违甚至带有行云流畅的美感。

    感受到背后的目光,他转身看到她,笑问:“等不及了?”

    他将碟子放在中岛台上,走过来与她商量:“冰箱里没什么吃的,先用三文治将就一下?”

    陈棠苑回过神,却有些沮丧地说:“我可能要回家一趟。”

    注意到她在短暂的间隙里已经穿戴整齐,他不由一愣:“怎么了?”

    陈棠苑怕他误会,开门见山地叹气:“我爸妈居然从法国回来了。”

    庄律森微怔:“现在?”

    陈棠苑:“昨晚。”

    猜测她或许是担心昨晚夜不归宿,会被父母审问,庄律森主动问:“是不是怕他们责怪你?”他松了手准备去换衣服:“我陪你一去回去。”

    “这倒不会,我爸妈比我还开放。”陈棠苑却迅速拉住他,制止道。

    只是她希望能有更正式的机会将庄律森介绍给自己的家人,也想避免当着他的面与妈妈吵起来。

    虽然过后总不知道有什么好吵,可的确每次都会吵。

    陈棠苑晃着庄律森的手臂:“不知道黎盖伦那个死仔包会添油加醋乱讲什么,我还是自己先回去看看。”

    *

    回到自家门外,恰好与礼拜日放假即将出门的菲佣姐姐迎面撞见。

    Tina怀里兜着一个折起的红格野餐垫,看到陈棠苑从电梯里出来,立刻扶住就要关起的房门,朗声招呼道:“大小姐。”

    Tina嗓音洪亮,中气十足。

    陈棠苑悄声摸进门的计划落空,讪讪一笑,明知故问:“家里还有人在?”

    Tina道:“先生夫人昨晚回来的。”

    真是好巧不巧。

    陈棠苑磨磨蹭蹭地在玄关处换鞋,又低头审视起身上的衣物。好在庄律森这回知道些分寸,痕迹全留在领口之下。

    “苑苑,回来了。”陈爸爸正在露台外为天竺葵修枝剪叶,见了陈棠苑,立刻拍掉身上沾黏的叶片,将玻璃推门拉开一截缝隙。

    “度假这么快就结束了?”陈棠苑目光掠向稳坐在Chandigarh细藤椅里,头也未抬地翻着拍卖手册的亲妈。

    陈绛影女士一条手臂慵懒地搭在柚木扶手上,保养得宜的皮肤被尼斯灿烂的日光晒出橄榄色,即使居家也是一身考究的黑白吸烟装,连配饰都一个不落。

    通身灰冷的色调放在巴黎街头营造的是自在随性,落入陈棠苑眼里只剩“权力套装”加持带来的无形压迫感。

    可究竟心虚什么,她也说不上。

    真要形容这种感觉,大概就像安安份份苦读十载的十优学生,只翻墙逃课一次,就被精准抓包。

    未等政教主任开口问责,自己已经紧张到手心出汗。

    陈棠苑若无其事地晃进去,从冷饮雪柜里拿出一瓶依云,捂在手中降温。

    “正好,我有些重要消息想要宣布。”

    陈棠苑无心试探他们知道了多少,决定率先挑明。

    “我最近在拍拖。”她清了清嗓,一字一顿道,“然后,随时都会结婚。”

    重磅人生大事落下,却如碎石投入湖面,荡不起丝毫涟漪。

    陈妈妈的视线总算从彩页上剥离,淡淡“嗯”了一声:“自己想清楚就好。”

    陈棠苑已经做好反驳的准备,但妈妈没有反对也不打算多问,她却又不免气闷。完全感受不到来自父母的重视。

    好在爸爸还有些正常父亲该有的反应,震惊问:“怎么突然要结婚?已经决定了?”

    陈爸爸的花艺剪刀还拿在手里,看起来随时要去同哪个胆敢觊觎他宝贝女儿的臭小子拼命。

    陈妈妈却道:“关心这么多做什么?她也不是来寻求你同意,只是告知。”

    陈棠苑在妈妈带着嘲意的措辞里委屈得鼻子一酸,语气暴躁地回敬:“我可算好的了,我要结婚至少提前告知你们了,不像有些人……”

    她偷偷看了父亲一眼,还是住了嘴。

    陈妈妈不为所动道:“是,我当初是坏在没有提前告知他们。所以才落得一个独留异国,与亲人断绝往来的下场?”

    “你现在是只需要我的同意就足够了?”

    陈棠苑扭开脸:“外婆那边,总会有办法。”

    “就从没想过回来开口寻求帮助?”陈妈妈简直恨铁不成钢,不明白她在某些方面怎么钝成这样。

    “如果不是Garen告诉我,你又打算什么时候讲?”

    陈棠苑一怔,却还是被先前的话讥到,并不领情:“找谁寻求帮助?你们转头又飞哪个国家我都不知道,能去哪里找?”

    “从来只顾自己逍遥快活,尽过多少监护人的责任?”

    陈棠苑心酸地想,父母的动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黎盖伦反而掌握得清清楚楚。

    恐怕随便谁家的便宜女儿都比她待遇要好。

    陈妈妈几乎气笑,站起来,从西装前袋里摸出烟盒,想了想,还是扔在茶几上,单手插着口袋。

    “你小时候不愿随我们回巴黎,我们便两头做空中飞人,我不是好妈妈我承认,但你人生的重要时刻,我们错过了哪一次?”

    “你以为我们又是为了谁才把事业重心转移回港?”

    “你倒好了,竟然愿意牺牲自己的幸福去联姻。差点教我以为你的眼光低成那样,陆家那个蠢钝如猪的二世祖也看得上。”

    “不必等你来提前告知,我先同你断绝关系才是。”

    陈爸爸游离在事态之外,费了些时间才搞清状况,此时急劝道:“一人少讲一句吧!相吵无好言,相打无好拳。”

    陈爸爸的中文运用长进不大,但劝架水平绝对修炼得炉火纯青。

    陈棠苑拧开手里的水瓶,默默喝了一口。

    陈妈妈缓下神色,开门见山道:“具体情况Garen已经同我讲过,这几日我会先找老太太谈一次,等过完旧历初十,老太太从庙里回来,你挑个合适的时间带他去见见。”

    陈棠苑怔了怔,花了好几秒才确定妈妈话里的“他”是指庄律森。

    不敢高兴得太早,陈棠苑问:“怎么谈?外婆现在谁的电话都不接。”

    “我会安排。”陈妈妈训道,“你若能少些自作主张,事情根本不至于如此复杂。”

    陈棠苑难得没再顶嘴,虚心地点了头。

    妈妈的语气一如既往的高冷,她却自此听出满溢的温情。

    陈棠苑心中如被春日暖阳照拂,十分殷勤地凑过去要给亲妈倒茶按肩,被冷淡避开后又倾情献唱:“千句万句妈妈好,在母亲身边我未知道。子女若似山边草,在母亲心中也像珠宝。”

    “再怎么唱,也是山边草。”陈妈妈抬手要她打住,不准备与她上演母女情深,嫌弃地睨她一眼,“叉烧都不如。”

    说完,抄起桌上的打火机走出室外。

    陈棠苑继续要贴过去,陈妈妈将香烟架在指尖,蹙眉问:“还有事?”

    “没事。”陈棠苑隔着玻璃门咧出笑,“我跪安。”

    *

    陈棠苑回到自己的卧室,扑进床里,兴奋地翻滚了几个来回。

    她第一时间给庄律森发去消息,与他分享自己父母的态度,随后将手机按在胸口,欣慰地想,黎盖伦总算做了点人事。

    黎盖伦接收到她三百六十度扭转的态度,展露出与陈妈妈一致的嫌弃,傲慢地嘁了一声。

    “我不过是建议你可以跟他玩一玩,谁料你走肾还走心?”

    “春宵苦短日高起……春从春游夜专夜……昏君啊昏君。”

    陈棠苑打开免提,双臂枕着后脑,好脾气地任他吐槽。

    黎盖伦自顾自讲完,不耐烦地啧道:“罢了罢了,没见过比你还没出息的,一点苦头都不让他吃。”

    “至于这么严重。”陈棠苑听完他义愤填膺的数落,却扑哧笑起来,愈发好奇。

    “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对他意见这么大?”

    黎盖伦才有消减的怨念再次涌起,立即绘声绘色地讲述起陈年往事,顺带添油加醋将庄律森丑化成一个人格扭曲的心机boy。

    陈棠苑却听得很开心:“人家利用你,是看得起你。”

    黎盖伦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跳脚道:“听听你讲的,这还是人话?”

    陈棠苑手肘撑着床面,小腿悠闲地向后悬晃。

    她自动忽略黎盖伦的震怒,径直关心起自己在意的方面:“所以,他小时候到底是什么样?”

    “死样。”黎盖伦翻了个白眼,“比现在还要更死一点。”

    陈棠苑揪心地叹了口气。

    “那。”顿了顿,她继续小心翼翼地问,“那两个生下他的人……现在怎么样?”

    她不愿称他们为他的父母。

    黎盖伦却突然正经起来:“他们家的事不方便由我来说,还是等他将来慢慢告诉你。”

    陈棠苑睫毛颤了颤,神色有些凝重:“嗯。”

    黎盖伦继续道:“有些事情,他没有让你知道,是不希望你看到这个世界丑恶的一面。”

    “你既然相信他,就暂时不要追问太多。”

    作者有话说:

    去幼儿园的车居然翻了 (可是我自己还能看到 QAQ

    所以第一辆车是不是也翻了……

    小天使们的私信都回啦,如果没收到大概是被夹了。连载期兜兜风就当是追更福利了,大家悄悄搭车,千万千万不要外传嗷!!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rr_9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 10瓶,卷卷八月卷 9瓶,眠 5瓶。

    ◎最新评论:

    【我要给作者大大补充一下营养液(>_<)呜呜呜希望作者大大考虑考虑一下我的小小建议哒,写完了要是有打算出书我一定会买哒~】

    【妈妈好帅kkk】

    【我可以搭车吗?】

    【好耶!】

    【嘿呀~甜甜】

    【撒花花!】

    【撒花花花花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撒花花】

    【熬夜福利?撒花】

    【它打断我磕cp 它不可以!!!!!】

    【撒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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