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木门,仿佛隔出了天与地的距离。
木门之后,久久无人回应。
而木门之外,巫长月将手贴在门上,试图感受里面人的存在。
一道道惊雷劈在巫族天空中,雷云滚滚,仿佛下一刻便会将整个巫族倾覆。
要不是云袖知道还不到巫族灭族的时候,他心里已经准备想要开溜了。
巫长月为何要站在她师父门口?
她的师父又是谁?
“师父选择在今日渡劫,是要与我诀别吗?”
云袖的心中腾然升起一股想法。
她很清楚这并不是她自己的想法。
这是巫长月的内心。
她可以听到巫长月的内心,是因为她现在在巫长月的身体里。
云袖仰天往滚滚雷云看去,这样的雷劫,她在天族经常见到。
九九八十一道,撼天动地而来,这不该是属于巫族的劫云。
巫族虽为仙族,但又独立于仙族之外,渡劫也不过只需要七七四十一道而已。
所以这是仙族的劫云。
而天族的劫云又分为天地人三劫,只有渡过天地人三道劫难之后才可以真真正正的位列仙班。
成为寿与天齐的仙族成员。
他们山灵一族因为太过于弱小,所以基本上渡不过这三道雷劫,云袖基本上也就不对长寿抱希望。
巫族对比仙灵族,又强悍上许多。
难不成巫长月的师父是仙族的人?
云袖不得而知。
不过她也知道要度雷劫,并不是雷云滚滚,当日便会渡劫的。
巫长月的师父选择闭门不出,必然是确定今天那些天雷落不下来,否则他一定已经选了一个山野僻静之处,以免伤及无辜。
云袖确实听说过,有些道行高深的先人可以控制雷劫降落的时间,所以巫长月的师父必然不是一个身份简单的仙族。
她突然对这位师父的身份产生了好奇,千年之前,是一个怎样的仙族,竟然会悄悄潜伏于巫族做巫族圣女的师父呢?
很快巫长月的记忆里就给了她答案。
“师父,你看这朵花好不好?”
十二三岁的少女耳后簪了一朵明黄色的小花,明眸皓齿的转过去,对着自己身旁的男人微笑。
“你戴什么都好看。”
“师父,这头妖兽可太难劈了,我的手好疼啊。”
十三四岁的少女撒着娇,将自己玉雪可爱的手举到男人面前,嘟着嘴巴求一个呼呼。
那男人轻轻牵起她的手,视若珍宝一般放在自己嘴边,轻柔的吹气。
“师父,你梦里会梦到我吗?等我的梦魇之术学成了,一定要去你的梦里瞧一瞧,除了我,你可不许梦到别人!”
十五六岁的少女从后面环抱住男子的腰,卖着萌将脑袋在他腰间蹭了蹭,软乎乎的十分可爱。
那男人也是很无奈,宠溺的一只手在少女的脑袋上来回搓揉了两下。
又气又无奈的样子。
这些都是巫长月回忆里闪现过的零碎画面,而云袖恰好在她的身体里,完完全全读到了这一段回忆。
回忆里点点滴滴记载的,全是一个模糊面容的男子与巫长月相处的日常,有温馨的,有调皮的,还有恋恋不舍的。
总之可以看出,巫长月与她师父之间的感情绝对不一般。
可是别说是巫族,即使是整个三界,都不可能容得下师徒之间产生别样的感情。
云袖正在苦恼的时候,画面忽然跳转了,刚才轻松活泼的心情一下子坠落下来,如同被一块巨石压着。
闷得她心口都有些难受。
一身染青衣衫的巫长月,正是一副十八九岁少女的模样,一个人呆呆的站在水边,往一望无际的江水那头眺望。
其实巫长月长得很美,是不属于仙族那种雍容华贵的美丽,反而多了许多灵动的感觉。
她的手腕脚腕上都缀着无数颗银铃铛,随着她身体的晃动而产生清脆的声响。
“长月,你在等谁?”
“师父,我在等一个少年。”
“他说他会彻底去除龙神之患,还我巫族于太平清明,他若回来了,我便要嫁给他。”
云袖即使没有回头,也感觉到站在巫长月身后的那个男子身体的颤抖。
但那男子很快就克制住自己,以一副平静的语气问她:“那你想要嫁给他吗?”
“我不想,可是我无法理解心里的这种感觉。”
“所有的族人都告诉我,如果他成功了,我就必须要嫁给他。”
“可是师父,我很茫然。”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抚摸上巫长月的肩头,只轻轻落了一下,如蜻蜓点水一般,立刻又收了回去。
那个男子走到巫长月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云袖这才看清了他的面容。
与晏澜有几分相像,却又不是十分相似。
至少那双薄若远山的眉眼,可以看得出来亲族关系。
还好不是晏澜。
不然她几乎要以为这是她和别人的前世今生了。
“即使不快乐,也没有别的办法。”
“先苍生再个人,师父一直是这样教导你的。”
巫长月扭过头与那个男子平静对视。
这一次云袖可以完完全全从那个男子眼中看清楚巫长月的神情。
三分悲切,三分遗憾,还有三分落寞。
“师父也想要我嫁给他吗?”
男子没有回答,有夜风吹过耳畔,薄雾蒙蒙罩住明月,万籁俱寂。
许久之后,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好,那我嫁。”
“即使他不成功,师父让我嫁,我也嫁。”
靛蓝色衣衫消失在夜幕中,明明只有十八九岁的少女,背影却可以这样凛冽决绝。
她走的太快,没有听到背后来自于他师父的呼唤:“长月……”
巫长月没有回头,云袖却可以在这回忆里回头。
她清清楚楚看见男子伸出的手,只伸在半空中就浅浅落下。
终究是没有勇气拦住巫长月。
回忆一下子跳转到第二天,巫长月按照惯例早起,来到山寨的后面给她的师父奉茶。
仿佛对昨天她师父让她嫁人的话,恍若未觉。
清清亮亮的茶水落在那男子面前的茶杯中,才斟了半杯,巫族外面就传来了喜悦的通报声。
“成功啦,成功啦,无相真的杀掉了龙神!从此以后我们巫族不需要再受制于人了!”
“无相大人!无相大人!”
外面的欢呼声逐渐喧嚣起来,巫长月手中提着茶壶,全然没有注意到杯子里的茶水早已满了。
清亮的茶水顺着桌子往下滴落,在地上淹出了一片水渍。
豆大泪珠也从巫长月的脸颊滑落,融在水渍里。
难分彼此。
“师父,你可不可以……带我走?”
她没有能够等到师父的回答。
因为云袖眼中的画面又再一次跳转了,这一次变成了那个无相大人,站在她的面前。
无相顶着一张与相九幽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让云袖不禁有点恶寒。
为何相九幽会出现在海市蜃楼幻境中?
眼前的无相,手里举着一截龙骨一样的东西,举到巫长月的面前。
“阿月,我来娶你了。”
无相明明是在笑,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里,却充满了难以捉摸的偏执占有欲。
云袖可以感觉到巫长月的害怕,可她不能理解眼前的圣女在害怕一些什么。
她可是巫族的圣女啊,即使她再不愿意嫁给无相,也不至于会生出害怕的情绪。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可是这些都是属于巫长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的回忆。
云袖除了可以看见之外,根本无法探究。
把她从回忆里拉扯出来的还是一道一道的惊雷声。
雷声离巫族越来越近,似乎就在这几日便有要踏平一切的架势。
而她的手还一直放在木门之上,久久不愿意松开。
她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云袖几乎要睡着了,巫长月的身体才动了一下。
云袖以为,那个师父绝对不会开门。
诚然,巫长月也是这么以为的。
所以她失望地转身,身影落寞。
就在此时,在巫长月的背后,“吱呀”一声属于木门特有的声音……
云袖几乎与巫长月同时转过头。
“师父……”巫长月语气里满是委屈。
可在云袖眼中,在半明半昧的闪电之下,打开门的那个人。
是晏澜……
此时的晏澜,一身白衣落索,远比鎏金黑袍更加适合他。
仿佛他本该就这样,不染尘埃。
孑然一身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纵然狂风拂他发,湿雨粘他衣。
巫长月上前几步,不管不顾地抱住那人腰际。
呆在她身体里的云袖,也不由自主地跟上前。
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环绕住晏澜!
沉默,是今夜的巫族......
好尴尬,这该死的让人留恋的肌肉手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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