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相济,阴阳始成,万物化育。生死不过表象,众生皆可轮转……”
烛九阴低声重复着庚辰留下的话语,那一刻,命运的奇妙一并涌来,却是直到站到岔路口,才明白恍若神语的预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虽然恍然,烛九阴毫无喜悦之意,帝江等人尚在茫然,却是后土猛然起身,她的面上闪过各种表情,反手取出共工死前遗留的精血,另一只手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我明白了。”
她看向帝江,神情似哭似笑,似悲似喜。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剩一线生机。
生机从不是凭空而来,一啄一饮,因果分明,却是直到此刻,他们才抓住首尾。
水为阴,火主阳,阴阳相济,始有万物萌发繁衍,后土撇下一众祖巫,转头冲入那藏在祝融最后力量的密室。
帝江在微愣后跟着进入,带动着其他不明的祖巫也迈步,他们尚未反应过来,却心知能让惯来沉稳的后土如此作态,绝非寻常。
一众祖巫接连而去,殿中只剩最先提出的烛九阴独立,他没有着急跟着去,只是睁开眼,一道道玄妙难辨的符文在他眼中交织,随即又隐没,他仰头望着天,又好似透过九霄云海,望向那笼罩所有生灵的法则。
水火既济,是功成,是业就,是隆盛之势,亦是衰落之始。
是心心念念的延续,隐藏着混乱不定的祸患。
“但我们其实,并无多少路可以尝试。”烛九阴喃喃自语,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虚空。
在一番逡巡后,烛九阴同样提起步伐,他猜到后土想做什么,等到他过去时,正见到后土逼出精血,缓缓飞到了那融合了祝融和共工本源的力量中。
她的眼中有奇异的光芒,又藏着隐约的哀痛。
水与火,本是最无法相容的两种力量,却在死后,纯粹的力量交融中达成平衡,在阴阳调和中孕化了生机。
倘若祖巫因为自身掌控一道的力量太过纯粹而不修阴阳,那水与火结合,能够孕育出属于祖巫的后代吗?
阴阳相交,而万物生化。
既然万物都可归于阴阳生化,那阴阳又为何不可哺育生命,化生巫族。
自生寻死啊。
烛九阴低叹一声,同样割断手腕,将精血注入那焕发生机的血团。
在兄弟的尸骨之上,诞生出了属于巫族新的生命。
流淌着祖巫的血脉,又依托于洪荒的法则,几乎在生机萌发一刻,一众祖巫都明白他的意义。
也不约而同贡献出了自己的力量。
在巫族风雨飘摇之时,以两位祖巫的本源为根基,带着整个巫族的期待与祝福降生。
是祖巫们共同的孩子,亦是巫族的希望。
其名,太子长琴。
在光华弥漫中,生命以奇迹的形式诞生,后土望着那个尚且稚嫩的婴儿,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死亡注定悲伤,离别依旧苦涩,可死亡不代表结束,新生的出现,总是能令生者感到慰藉。
生与死的界限,或许从未那样分明。
灵机从脑中一闪而过,后土面色微怔,帝江已迫不及待抢过这个他们心念的后代,只剩后土神色恍惚,若有所觉。
在太子长琴诞生之时,巫族气运亦有所变化,对天机敏锐至极的帝俊伏羲几乎同时察觉,帝俊条件反射看向伏羲,后者停住手中动作,非是忧虑,而是冷笑一声,语气不善。
“来自于祝融共工的新生命吗,真是……有趣。”
说着有趣,却毫无兴致,他的视线在汤谷方向一扫而过,又投向祖巫殿,似乎可以透过浩浩苍云,望见那份喜悦与欢欣。
伏羲嘴角上扬,那弧度让旁边的帝俊很是不安,同样不安的还有旁听的鲲鹏,君臣俩对视一眼,默默跟伏羲拉开点距离。
不知道伏羲在想什么,但他们一点都不好奇。
反正不是好东西!
太子长琴的出现,带给妖族最大的影响是让本就阴晴不定的伏羲更加喜怒无常,帝俊倒是战战兢兢推演了一番导向,终于也只是长叹一声,不知是何心情。
伏羲心情却是肉眼可见的糟糕,巫族为他们的太子欢欣鼓舞,只会让伏羲联想到他那尚未长成就夭折的女儿。
很开心吗,你们的孩子降生了。
但是我不开心啊。
我的孩子死了,凭什么你们的孩子能活着?
揣着副准备杀人的微笑,伏羲走进了柳离的宫殿。
他需要暂时平复一下心情。
嗯,不要想歪,只是单纯见到想见的人,心情都会宁和许多,即便他很清楚,某姑娘不会特别想见到他。
老实说柳离虽然失忆,但和安分没一点关系,毕竟失忆不是失智,什么都是空白之下,她会更加热衷于了解周围的事,试图掌控一切。
那是作为智者的本能。
但伏羲却是不可能让她接触太多,要是放任她乱跑,不出三天,那群对她言听计从的妖族就能把天庭卖了个一干二净,到时候以她责任心,不插手战争简直是做梦。
于是就只能拘在宫殿中,对外说是伤势过重,拒绝打扰以静心休养,至于会忍不住说漏嘴或者对她心软的帝俊太一,伏羲非常冷酷地给他们找了好多事,确保他们绝对没空闲来找柳离。
给我去干活,不要每天都想着别人的女朋友好吗!
伏羲胡乱想着,心情竟也平静下来,他当然也清楚自己所作所为的荒唐,可他根本不在乎。
没什么比见到你还能好好的更加安心,哪怕是要面对的你旁敲侧击与试探,都足够让他在繁杂的事务中寻得一处宁静。
这样想着,嘴边的笑意也真诚许多,几步就要走到她的屋中,却在不远处听到一声惊慌的叫声,让他瞬间变了脸色。
意识到那来自于柳离,伏羲迅速冲到她的身边,即便理智告诉他,天庭足够安全,天庭更在他掌控之下,任何会威胁到她的威机都被扼杀于萌芽,他仍然无法控制那一刻心底升起的恐惧。
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同时,柳离身体便先代替大脑做出反应,明明还没有回忆起过去的术法,她硬是能捻出一线剑气爆发,杀意一瞬森寒。
意识疯狂叫嚣着躲避,但小黑完全来不及反应,那剑气太快太厉,来自于准圣层次的剑意,几乎是圣人之下第一剑者的威芒,足以令寻常大罗金仙都为之生惧。
纵然是元神受损,一身道行逝去七八,记忆与经验散如朝露,站在他面前的柳离,即便是不自觉发出的攻击,对于仅仅迈入金仙的小黑来说,不亚于毁灭之招。
柳离你在干什么啊!
你就算失忆也不至于把我当敌人攻击吧。
……等等我不会就这么死在她的剑下吗!
小黑头发发麻,喂喂喂这个乌龙未免太大了好吗!
他甚至怀疑起是伏羲又哪里抽风挖坑给他跳,但是明明是你让我来的啊!
好在他的担忧并未成真,因为剑气在靠近他的蛇躯时,便有同样的剑气爆发,比那道随手反应得锐气更锋,几乎在刹那就粉碎来自柳离的进攻,并狠狠回返到来者身旁。
剑锋未近身,柳离便因强行动手而遭遇反噬,她一边吐血,脑中还能分析着飞来的剑气,和她刚才发出得很相似,但更加强大,应该是失忆前的她留下的,所以眼前这条黑蛇跟她以往关系应该挺好,不然她也不会留下剑意为她护身。
嘶,看到是条蛇太害怕没控制住,大意了。
眼瞅着剑气即将穿透身体,柳离暗叹一声,她倒是想抵挡,可差距太大,只能祈祷自己留下的招式不要太强,否则,她大抵要荣幸成为第一个被自己杀死的人。
救命这样想根本不荣幸好吗!
小黑也同样意识到这一点,蛇头很人性化浮现出惊恐,他想说让她赶紧躲开,却又明白在话语出口之前,剑势会先一步搅碎她的身体。
这到底算是什么事!
柳离和小黑几乎在同时达成共识,时间随思考流逝,意料中鲜血淋漓的画面并没有出现,青衫挡在她的面前,一手将柳离揽过,另一手甩动袖袍,欲将剑气收敛化消。那锋芒却将长袖割裂,连带着胳膊都划出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伏羲面色不变,一眼也没瞅胳膊上的伤势,只是低头望着怀中女子,她的面上还残留着恐惧,但也仅仅是恐惧。
伏羲面色沉下来,他深呼口气,眼神如刀射向另一个当事人,咬牙道:“你们在做什么?”
假如晚来一步会发生什么我完全不想知道的好吗!
小黑也松了口气,听见伏羲压抑怒火的声音,也有些后怕,“我哪里知道她突然发疯攻击,还在我身上放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伏羲也知道那道攻击的来处,但他显然没有从柳离身上数落的意识,只看小黑各种不顺眼,“你没事来这里做什么?”
“是你叫我来的好吗!”小黑听他这不分黑白的迁怒,也忍不住提了声音。
伏羲面色一滞,这才想到的确是他主动开口。
起因是出不了宫殿又见不到旁人的柳离,某次见到他,有些失落表示只有她一个人比较孤独,孤独是真的,想接触外人打听消息也是真的,但伏羲望见她低眉时的那点寥落,明知她有小心思,仍然让小黑过来陪她。
然后就出了这种事。
伏羲深呼口气,重新看向反应激烈的柳离,她好像沉浸在后怕的情绪,又瞥见伏羲阴沉的面色,察觉那过分强硬的动作,微微抿唇,似乎发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低头不语。
“对不起……”
她小声道歉着,身体微微颤抖,伏羲正想说什么,却有水滴落下的轻柔触感砸在衣袖上,让他的身体骤然僵住。
那泪水烫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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