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打架
萧初话音落下,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翻页细碎声和沙沙笔声都在变弱直至消失,众人就连呼吸都放轻。
目光开始汇集, 上百双眼睛同时看过来,聚焦在被高举的玫红色信封上面, 还有霓月那张明艳清丽的精致脸孔上面。
霓月神色平静,目光无痕,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反应,只是她从没想过会发生这么戏剧的一幕, 站在三尺讲台上的人是她爸爸, 而她被同学污蔑给人写情书。
老霓手里还拿着白板触控笔, 板书写到一半被叫停,其中一撇在白板上拉出老长一截, 很突兀, 老霓显然还在状况外,有些怀疑自己听力:“……情书?”
——情书。
这两个字再次被重复,云则眉峰一扬,懒懒掀眼,目光掠过前排霓月背影,蓬松高扎的马尾, 碎发散几缕在后颈, 胜雪的白从绰绰发影间透出来,或多或少都有点惹眼。
霓月深吸一口气, 正要开口否认这项莫须有的罪名时,桌底下一只发颤的手伸过来, 一把紧紧攥住她的手。
她转头去看, 注意到于柔柔低低垂着脑袋, 在抖的不止是手,周身都在轻瑟颤抖,眼眶憋着红,盈满的泪水好像随时都能决堤。
这是于柔柔在向她求助,霓月心里瞬间明亮,那封情书是于柔柔写的,如果她否认,就会继续追查,直到查到情书的源头为止,毕竟思原严打早恋——在思原,早恋一经被发现,双方请家长到校,自行商量,必须有一名学生转校离开,留下来的那一名学生也要写千字检讨再外加记过处理。
与此同时,于柔柔被她妈妈用铁尺打掌心的记忆画面冲入脑内,对于那次,她始终心有愧疚。
“霓月怎么可能写情书呢?”
老霓放下触控笔和课本,双手撑在讲台上:“她和一班的云则同学都不认识,今天也是第一次一起上课。”
萧初把信封轻飘飘扔在桌上,只拿信纸在手上,眼神饶有趣味,意味深长地说:“霓老师,我们都知道霓月是你女儿,但是校规就是校规,这封情书就是刚刚掉在我背后的,而我后面正好坐的就是霓月。”
这样的说法俨然足够让在场的人信服,却没有人知道真相——于柔柔正前方其实是林琦,而那封情书掉下去角度略有歪斜,才会掉到林琦旁边的萧初背后座位上。
老霓持怀疑的态度,从讲台上走下来,再上台阶来到倒数第三排位置的过道中,耷着眉严肃看过来,直接点了名字:“霓月,萧初手里那封情书是不是你的?”
两个班都鸦雀无声。
霓月如鲠在喉,桌底下,于柔柔紧攥着自己的手在逐渐用力,骨节苍白泛出冷青色,颤得越来越厉害。
铁尺,抽打声,撕心裂肺地嚎啕哭声,记忆如涌,疯狂地往霓月脑子里钻。
“霓月,我给你念念吧,看看是不是你写的。”
萧初抖抖手中轻薄信纸,轻笑一声,开始逐字逐句念读:
“你好,云则同学,首先这是一封永远不会送出的信,所以我可以畅所欲言。云则同学,我想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我只是你众多仰慕者中的路人甲,是为你呐喊加油的人群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但是我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我喜欢你在跑道上意气风发的样子,夺冠时的你像天上太阳,散发着万丈光芒;我也喜欢你在升旗仪式上将五星红旗扬出时的耀阳模样,你是升旗手中最好看的那一个;我更喜欢你走在玉兰树道上与我擦肩而过时的样子,虽然我从未在你眼中有过片刻的停留,但是那次我很后悔没有多嘴提醒你一句,那个字念霓,霓虹的霓,而不是李子的李,是霓月啦,不是李月——”
“够了。”
霓月平静出声,打断情书没有被念出的后半部分,“情书是我的。”
桌底下,霓月轻轻抽出被攥紧的左手,反过来轻轻拍在于柔柔的手背上,拍了两下,以示安抚,然后她认命般站了起来。
“霓月,你没办法否认的,我刚刚念的那句你都在自爆。”萧初把那纸情书伸臂递向老霓所在位置,语气诚恳,“霓老师,我可没有冤枉人哦,您要是不信可以亲眼看看。”
听完刚刚那一段“深情表白”,老霓脸色已经铁青,接过情书潦草看上一眼,视线固定,眉头皱出一个川字。
“霓月,这不像是你的字迹。”
霓月和于柔柔两人字迹相似,娟秀规整,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连笔书写,如果不是对两者字迹很熟悉的人,几乎辨不出差别。
别人虽然辨不出,但是老霓绝不可能辨不出:“最后在问你一遍,这东西是不是你写的?”
这是最后给她的一次机会。
霓月闭了闭眼,轻咬一下唇壁,重新睁眼,目光澄澈,声音清亮地响在整间公开教室里:“是我写的。”
全场无声哗然,没人敢说话,只有各自面面相觑用震惊的眼神交流。
林琦在这时候趁火浇油:“……霓老师!上周霓月还给云则送奶茶呢,好多人都看到啦,是吧虞爱?”连忙用胳膊碰了碰虞爱。
虞爱立马附和:“是啊,都在传霓月在追云则呢,所以不知道现在具体什么情况,会不会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了?”
音落,后排一记男声清冷的嗓音适时响起:“没可能。”
众人刷刷回头,望向本次情书事件的当事人——云则,他手肘搁在桌面,单手托腮,脸庞清俊气质慵懒,歪着头打量着前方站着的女生背影,毫不留情地拒绝:“首先,我不会早恋。”
“其次——”他顿了顿,腔调慢条斯理,“我不喜欢她,她压根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有人没控制,嘶地倒吸一口冷气,情书在课上被念出来给所有人听,还被喜欢的人现场无情拒绝,这事就算搁八十岁躺在养老院里,都会觉得丢人尴尬。
在众人眼里,霓月是貌美的清冷校花,学习又好,如巍峨高山上不可采撷的鲜花,平时从一堆狂吹口哨的男生面前走过,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何谈表白被人拒绝,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在被云则无情拒绝的那一刻,霓月脸上微热,恍惚间觉得似乎就是自己亲手书写了那封情书,而眼下的场面无疑被人剥开脸皮扇耳光,里外都是火辣辣的疼,臊得慌。
“好得很,下课来我办公室!”
老霓捏着那纸情书,甩手转身往台上走,步伐很快,由此可见当下的愤怒:“萧初你坐下,剩下的课霓月你站着听。”
萧初回头看一眼,洋洋得意,眼神幸灾乐祸。
霓月当没看见,低头拿起笔,目光盯着课本,没一会儿,旁边推过来一张小纸条,于柔柔写的。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很害怕,要是被我妈知道的话,我会被打死的。】
纸团被捏成一团废球,轻推回去,霓月对上于柔柔通红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别再传纸条了。
前方两人细小的动作被云则尽收眼底,他戏谑地勾勾唇角,觉得好笑,宋嘉阁把脑袋凑过来,低着脸说小话:“他妈的……霓月居然这么喜欢你,那我现在还追不追她?”
云则斜睇宋嘉阁一眼,没说话,只伸手把他推开。
宋嘉阁厚脸皮地又凑过来,眼睛戒备地瞄着台上讲课的老霓:“但是你又不喜欢她,所以我应该还有可能的吧?”
彻底失去耐心,云则伸手重重把宋嘉阁推开,沉着脸抛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你再过来试试。
宋嘉阁皱着鼻子虚比了一个拳头要打人的架势,很不爽的样子,不过也没有再去烦云则。
下课铃声响,两节语文课全部结束。
霓月合上书页,笔别在封面上后把课本递给于柔柔,柔和平静的一句:“把我的书和笔带回教室一下,我得去趟办公室。”
于柔柔肿泛的眼很红,有些发颤的手接过课本,视线却牢牢固定在霓月脸上,细如蚊蝇叫了一声:“霓月……”
霓月看她一眼,杏眸澄静明亮,却没有再说一个字,脚尖一转,从撒连排座位中往外走。
正好遇到也从座位中出来的云则,两人面对面擦肩而过,目光没有一瞬的碰撞,霓月没有看他一眼,他的视线掠过她冷然一张脸,然后投落在未知区域。
彼此间只有蓝白色衣角不慎摩擦而过,却无人知晓。
霓月走下阶梯,窈窕清丽的背影,高马尾随着步伐在脑后轻微甩动,发尾是自然卷翘的弧度,她把窃窃私语全部都留在身后,只当没听见,偶尔个别的会故意走在她前面,扬声放肆地笑,说话毫无避讳。
“笑死,她被叫家长多方便,直接不用请,家长就在办公室。”
“哈哈哈哈哈哈——!”
“被云则当众拒绝表白,真的好丢脸啊,你看她还高高端着那样,也不嫌恶心。”
“……”
老霓的办公室就在教室同层的尽头,宽敞明亮,以屏风隔断的办公桌摆放得整齐,桌上多见摆着仙人球和豆瓣绿,十几名老师共用这间办公室,老霓的桌位在最里面靠墙的位置。
霓月进办公室的时候,老霓已经在坐在办公桌前等她,一手握着保温杯,一手拿着杯盖,脸色铁冷,面前摆放着那封被展开的情书。
来到桌前,霓月规矩站好,双手垂放在身侧,手指时不时扣一下指甲,半天都没有等到老霓开腔,她也不敢说话,只看见老霓一口接一口喝保温杯里的浓茶,权当是在当酒喝一样。
办公室门口时不时露出几张脸,鬼鬼祟祟,都在观望情况,想看看老霓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终于,老霓放下保温杯,眉头骤得死紧,抛出一句:“霓月,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你?”
“按照校规处理吧。”霓月声音轻飘飘。
“你倒是说得轻松——”老霓气得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面,啪一声动静不小,惹得周围老师频频侧目,“你要我怎么处理你?不管怎么处理你都会有学生说我在包庇你,你可真是会给我找事啊你!”
霓月抿抿唇不说话,神色镇定,这是她的选择,所以不管什么惩罚她都欣然坦荡地接受,也没想着让老霓包庇自己。
“老霓同志,什么情况啊?”旁边一班的班主任司明探半边身子过来询问情况。
司明年龄与老霓相仿,平时休息日都会约着一块钓鱼,是同事也是钓友,无话不谈,关系很不错。
老霓心烦地拿手一指:“她给你们班云则写情书,在课上被其他同学捡到,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
霓月浓密的翘睫轻扇一下,唇抿得更紧,目光依旧澄澈静淡。
“噢哟不错嘛,你女儿挺有眼光的嘞。”司明口气轻松,“喜欢我们班云则的小女生可多了去了,我都撞到好几回给云则送情书的。”
“滚滚滚!”
老霓连连摆手:“我正烦着,你忙你的去吧,你很闲是吧?”
司明乐呵呵地说:“这会还行,没啥忙的。”
话音刚刚落下,一个男生慌里慌张地冲进办公室里面,直扑到司明的办公桌前:“司老师司老师司老师!!!”
司明敛了笑意,站起来:“什么事情这么慌张,慢慢说。”
“云则和王堤阳在男厕所打起来了!都流血了!”
“什么?!”
老霓语气凉幽幽地补刀:“这下有事情做了吧?”
司明瞪老霓一眼,绕过桌子往外走,脚步匆匆,招呼那男生:“快快快,带我去看看,云则怎么会突然和人打架……”
声音渐渐远去变小。
老霓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啧了一声,又长长叹了口气:“我处理不了你,我去找年级主任过来处理这个事,这样最公正。”
说完老霓就放下杯子离开办公室叫年级主任去了,留霓月一个人站在原地等。
几分钟过去,没等到老霓和主任回来,倒是等来司老师领着班上几个打架斗殴的男生回办公室。
最前方的一位肩宽腰长,笔直的一双腿包裹在蓝色校裤里,黑发凌乱沾着碎灰,本就冷漠的眉眼此刻带着浓浓阴戾,右边额角磕破流血,鲜红痕迹顺着冷白色颊颌线往下流,唇角一道小口子开着,往外滋着血珠,神情漠然,他停住脚步,面无表情站在司老师的桌前。
好巧不巧,霓月就站在他旁边,一抬眼就看见。
第16章 鲜血
大课间的休息时间充沛, 二十分钟,往办公室跑的学生不少,拿着卷子问题的, 交班级作业的,本就嘈杂, 又陆续前后脚进来七个打架的男生,乌泱泱站在一团位置,空间变得拥挤,吵上加吵。
司明和霓胡林两人的办公桌挨在一起, 中间以屏风隔开。
本来低着头的霓月, 视野里毫无预兆地砸落一点红, 白色瓷砖地板上的一滴鲜血,触目分明, 让人不禁联想到白雪红梅, 她顺势抬头,映进眼帘里的是少年桀俊侧脸,轮廓流畅,下颌角的线条折叠成黄金角度。
她和他中间不过一个身位的差距,她能闻见空气中弥散着的淡淡血腥味,混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甜柑橘香直往鼻子里钻。
右侧额角肉眼可见的一道伤口, 还没有任何凝固迹象, 温热的鲜血顺着冷白色肌肤往下流,在眼尾处分散为两条痕迹扩延, 一条往沉冷的眼睛里流,一条往瘦削的下巴处流, 云则察觉到右眼刺痛, 用手一揉——血液在眼里被晕开, 把整个瞳眸都染上色,再睁眼时,右眼看什么都是红蒙蒙的一片。
“让我过去。”司明脸色青白,站在云则和另一名男生身后位置。
黑色板鞋朝左挪动一步,云则给司明让出回办公桌的路的同时,无形中拉近两人的距离,一个身位减至半个身位,近到他只要动动胳膊,就能碰到身边的霓月,他却始终没给她一个眼神。
相反,霓月却盯着他的脸打量半晌,此时的他和平日里反差强烈,黑与白般的泾渭分明——平时的他清冷高傲,冷漠到多看旁人一眼都是奢侈,怎么会现在这狼狈颓惘,一身干净的校服弄得灰尘扑扑,头发蓬松浓密的后脑勺甚至还沾着蛛网,热血流进眼睛里,浑身散着戾气,眉眼不耐。
什么原因能让他打这样狠的架?
霓月很好奇。
司明回到桌子内侧坐下,食指推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冲对面的七个人冷声发问:“来吧,说说看,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阵仗,办公室里的其余老师和同学都忍不住纷纷往这边看,好奇心一经发酵,就不可收拾,门口围观偷摸着往里瞄的学生也越来越多。
没一个人回答司明的话。
“都给我装哑巴是吧?”司明拔高音调,声音陡然斜上去,“你们知不知道聚众打架什么性质啊?别以为你们一个二个成绩好就可以乱来,在校规面前一视同仁!”
依旧鸦雀无声。
司明气得脖子发红,直接点名:“云则,你来说!”
少年心高气傲的劲儿在这时显出十成,云则拗着下巴,紧绷着颊肉,双眸清寂冷然,薄唇紧紧抿着,俨然一副不开口的打算。
司明只好换一个人:“王堤阳,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你们几个从男厕所打到楼梯间里,总要有个起因吧?”
这时候,站在打架队伍中最右边的一个男生拿手指着云则,赤着上身没穿衣服,鼻子里还塞着两个浸血纸团,声音还挺中气十足:“司老师,是云则先动手打我的!你不信可以问问当时在场的同学,他们都有看到!”
“云则为什么动手打你?”
司明很诧异,在他的印象中,云则是个全方面都非常优秀的学生,不仅运动方面取得的实绩傲人,在学习方面的天赋也很高,次次考年级第一,但云则从没有过自视甚高的情况,所有老师都评价他上课专心听讲,偶尔点名他回答问题时的态度也是良好的不卑不亢,也从没有听说过他和同学间有过什么摩擦矛盾,怎么今天会突然先动手打人引发矛盾?
“鬼知道他抽什么风……”
王堤阳的声音莫名弱下去,却坚持着说:“反正就是他先动的手,上来就在我屁股上揣了一脚。”
说了相当于没说,司明还是没弄清楚这场打架事件的起因是什么,只好又重新点了一个人:“宋嘉阁。”
云则的发小也在?霓月目光越过云则看过去,看见宋嘉阁站在七人的正中间,脸上挂了彩,有两处不算严重的淤青,眼神有点迷茫:“……啊?”
生气的人耐心总是会少些,司明焦躁地哎呀一声:“问你话呢!你啊什么啊,你倒是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究竟是因为什么打的架?!”
宋嘉阁神色依旧迷茫,皱着眉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司明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五官扭在一起:“你又不是旁观者,你也有参与这场打架,你说不知道是不是在糊弄我?”
“我真的不知道啊——”宋嘉阁两手一摊,他也很无奈,“在公开教室上完语文课后,云则去上厕所,我就自己先回了教室,没两分钟就听见有人嚷说云则和王堤阳在男厕所打起来了,然后我就跑去了男厕所。”
司明总算听到了点有用信息:“然后呢?”
“我到男厕所的时候,就看见云则和王堤阳,章朗,李飞西三个人在便池前打得不可开交,王堤阳衣服上都沾着尿,那味儿别提多冲鼻子,我当时闻着就有点想吐,但是我没吐出来,然后我又看到王堤阳在流鼻血,我——”
“停停停!”
司明抬手示意,强行打断:“宋嘉阁,你能不能讲重点啊,什么屎啊尿的就不要讲了。”
“没有屎,司老师,只有尿。”
“……”
宋嘉阁讲得一脸正色,丝毫没有管听者的死活,办公室有人接受度低,听得直皱眉头,不掩饰嫌弃神色。
司明深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你接着说。”
“然后我就去把云则拦着,拽着他的胳膊强行把他从男厕所里扯出来,但是王堤阳不让我们走,他喊章朗和李飞西来把我们拦着,他把脏衣服脱了以后又冲上来扭打,我拉不开他们几个,所以只好也加入战斗了。”
宋嘉阁只记得当时不知道谁的拳头照他脸上来了一下,血气方刚怎么忍得了,他火气蹭蹭地就冒上来,毫不犹豫地选择和云则一起打对面三个。
听得头疼,司明取下眼镜捏捏眉心,重新戴上眼镜扫着对面一排人,无奈地问:“那一开始是云则一个人和他们三个打,你加入后变成五个人,那为什么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七个人?”
“哦。”宋嘉阁补充道,“后来他们打不过,王堤阳就又叫了两个人,所以变成了七个。”
听了一大堆,还是不知道打架的起因到底是什么。
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司明从抽纸盒里抽出几张纸,站起来递给云则:“先擦擦脸上的血,我先给你们家长打电话。”
七个人打架,只有一个人见了血,由此可见他打架时有多狠多猛。
云则接过纸,微垂头,眼睫半敛着擦脸上的血,动作略慢不知道在想什么,眸色格外晦暗不清。
“你好,云则的妈妈是吗?您现在抽时间过来学校一趟吧,云则在学校和同学打架受了伤……是有点严重,见了血,没事没事,您抓紧过来吧。”
司明开始挨个给七个人的家长打电话,在等电话接通的缝隙,司明抽空对几人说:“不老实交代没关系哈,等你们家长都来了你们慢慢说,慢慢解释!”
上课铃响,再想看热闹的也没办法再逗留,零散学生纷纷退出办公室,本节有课的老师也带着教具书本等物离开。
办公室里一下静了不少,只有司明给家长打电话的说话声。
落在地上的那滴鲜血渐渐凝固,边缘涸形,由外向内的变暗颜色,霓月总是莫名其妙地去看那滴血,变化固然收在眼底。
外面传来一叠脚步声,两人份。
霓胡林和年级主任葛汉一前一后进入办公室,葛汉一踏进门就看见七个青壮的男生背对自己站着,透过人影缝隙看到司明,打了个趣儿:“老司,你这儿也这么热闹呢?”
司明正好联系完最后一名家长,放下手机,指了指自己太阳穴,又撇着嘴摆摆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葛主任问:“咋回事儿啊?”
“他们几个打架,从男厕所打到楼梯间,我去的时候正热闹,拉半天才拉开。”司明说着,又连连摇了摇头。
“一班的尖子生们也打架,稀奇事儿啊。”
葛主任来到司明和霓胡林两个人的办公桌中间,左看看,右看看,左边是七个打架的男生,右边是一个上课被抓到有情书的女生,还是班主任女儿。
看清楚所有人的脸后,葛主任嚯地一下就笑了:“行啊你们,年级前十一半都在这儿,上回月考成绩我可记得清楚呢。”
“霓月同学,年级第七。”葛主任转脸,又看向左边,“云则同学,年纪第一,宋嘉阁第十,章朗第八,王堤阳第五。”
司明站起来,说:“葛主任,既然老霓都把你请来了,我们这帮臭小子你也一并处理了吧,我拿他们没办法,现在等他们家长过来。”
葛汉平时为人亲和,管理严格的同时却又不失人性化,处罚学生很懂拿捏分寸,要是让葛汉来处理,准没学生会拿包庇来说事。
随手拉出一把椅子,葛汉带着笑坐下,说:“那就一并处理了吧!反正我上午没课有时间,那我们现在先聊聊霓月同学的事情吧,也是老霓先来办公室找的我。”
霓月头皮一紧,视线落向葛主任。
葛主任仰着脸看她,语气温和,好好询问:“刚刚我已经听过了,就是你写了封情书给一班的云则,说很喜欢他,是这么回事吧?”
话音落下,他和她的眸光都动了动。
作者有话说:
这章抽五个红包~~-
第17章 喜欢
“是这么回事。”霓月平静回答。
齐刷刷多道目光聚在她脸上, 包括云则,他扭头,冷郁的眸子紧紧盯着她鬓发微绒的侧脸, 看她眼神幽静,看她态度坦荡荡, 他看得想发笑——这人可以,撒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学生还是要以学习为重的,早恋危害大,你又都是成绩优异的尖子生, 也是同学们的表率, 同时还是你们班主任女儿, 造成的影响是真不大好。”葛主任循循教导,语重心长。
霓月细长的秀眉垂耷着, 默默听着。
“不过你这算不上实质性的早恋。”葛主任话锋一转, “这样吧,罚你写千字的检讨,然后罚扫学校的公共区域一周。”
地上那滴干掉的鲜血很刺眼,霓月看得一时走神,表情微微发怔,一旁老霓沉着脸出声提醒:“发什么呆, 还不赶紧谢谢葛主任。”
意识回笼, 霓月收回视线:“谢谢葛主任。”
“检讨就在办公室写,写完再回去上课。”
“好的。”
老霓的桌上正好有多余不用的空白A4纸, 霓月拿一张纸和一只黑色中性笔,找了条蓝漆的独凳坐在角落里开始写检讨, 注意力却很难集中, 对面是葛主任在对一班的男生进行问话。
问话的内容她都听得见, 六个人陆陆续续说着,却没人说原因,云则始终没再开口,像一道怎么也攻不破的高墙,保持着绝对的沉默和冷漠。
对霓月来说,五百字的周记就已经很困难,更别谈千字的检讨书,磨叽半天才挤出短短两行。
短暂的安静被敲门声打断,邵明珠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穿丝质的水墨山水印花裙,七寸的黑色绒面细跟高跟鞋,柔顺直的亮黑头发垂散在肩膀,戴两颗熠熠的翡翠耳环,气质优雅高贵。
“抱歉,我是云则的妈妈。”
写检讨的笔一顿,霓月抬头,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云则的妈妈,深觉震撼,她觉得云则妈妈好美好温柔,一举一动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她盯着看半天都没移开眼。
邵女士到场,依旧没撬开云则的嘴,少年清傲,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很冷漠也很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一样,最后没办法,邵女士向葛主任提议让她先带云则去校医务室包扎下额头上的伤口,回来再处理。
一直到霓月写完检讨离开办公室,邵明珠和云则都没有回办公室,倒是王堤阳的爸爸来了办公室,一见到人,王堤阳就一个劲说肚子痛,没办法,葛主任只好让王堤阳他爸领人去医院看看。
校医室里,周芙正清理着废旧药品的瓶瓶罐罐,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见一个极美丽的中年女人带着熟面孔云则进来,云则浑身灰扑扑的,额头上破了一条血淋淋的口子。
“诶怎么搞的?”周芙放下手中空瓶,迎上去查看云则的伤势,“我这里弄不了啊,你这个得到医院去,要缝针。”
邵明珠皱了眉:“这么严重?”
“可不嘛。”周芙说,“这伤口看着不大,实际比较深,不处理好的话留疤难看得很,快去医院吧。”
“行,谢谢校医。”
去医院的路上,邵女士开着车,时不时瞄一眼副驾上的人:“现在就我们母子俩,没外人,总能说说你为什么和同学打架了吧?”
云则神色寡淡,黑眸薄凉,视线转向窗外,看着飞速后退的景物,沉默半晌后才抛出一句:
“没什么好说的。”-
霓月回教室的时候正好是上午最后一节课,还剩一半课时,她进门的时候就感觉全班都在盯着她看,难免觉得有点臊,谁也没看,兀自回座位坐下。
费仁的数学课,没人敢说小话不遵守纪律,众人只好按捺住八卦心强撑到下课,等下课铃一响,费仁前脚刚走,就立马有人不安分地凑到霓月桌前说风凉话。
不用想都知道是萧初带头,领着两个小跟班,对霓月的执着像是有什么数据任务非完成不可。
“是不是霓老师帮你求情啦?怎么才写一千字的检讨,外加打扫一周的公共区域卫生?”
“哎,班主任的亲女儿就是好,各方面都能走走关系通后门。”
“……可不嘛,就连处罚都比普通人轻。”
霓月神色平静,动作不紧不慢地收拾着课桌,合上练习册往抽屉里塞:“葛主任亲自处理的,既然你们这么不服气,有在这阴阳怪气的功夫,不如直接去找葛主任让他直接开除我的学籍。”
直接噎得三人同时一愣。
萧初缓过神,冷笑:“拽什么,云则也不喜欢你。”
霓月哦一声:“那他也不喜欢你,彼此彼此,大家都没可能,谁又比谁高贵?”
“……”
萧初完全没想到这人受了处罚还能这么嚣张,气焰半点不减,舌灿莲花的本事更是甚嚣尘上。
收拾好课桌,霓月扫一眼还围在桌前的三个人,目光挨个划过,清清冷冷开口:“你们不吃饭?那请让一让,我有胃口,我得去食堂。”
萧初翻了老大一个白眼,带着林琦和虞爱离开,后者也跟着翻了白眼。
有句话说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一到饭点时间,学生们跑得快,没一会儿教室里就空了,只剩下几个人,要么是不去食堂吃午餐的,要么是故意在等人的。
于柔柔属于后者,等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她起身走到霓月桌边:“我们聊聊吧,霓月。”
霓月和于柔柔两人没有选择去食堂,而是撑着遮阳伞到学校小卖铺,各自买了一个面包和牛奶,然后坐在篮球场边上的树荫下,烈日炎炎,又是饭点,四周都没有其他人。
牛奶插上吸管,霓月吸了一口,清甜醇厚的奶香弥散在唇齿间,她一边撕开面包包装一边开口:“说吧,你想聊什么?”
于柔柔眼圈和鼻头都红通通的,说话鼻音很重:“……对不起霓月,我觉得自己是个很狭隘过分的人,你明明没有做错什么,而我却故意不理你,冷落你,而你今天却还愿意帮我承担错误。”
“因为我把你当朋友。”
霓月咬下一口面包,慢慢嚼着,含糊问:“我只是想知道,你回去加上云则后聊什么了,你们俩都很反常。”
吸吸鼻子,于柔柔警惕地看一眼四周环境,确认没有人以后才从校服下摆里掏出一个东西,霓月定睛一看,压低声音:“……你怎么没有交手机啊?”
于柔柔诺诺说:“我骗霓老师说手机忘在家里了,没有带到学校里。”
“咳咳——”霓月被那口面包噎住,喝口牛奶咽下:“你就不怕我告诉我爸吗?被抓到没交手机要被请家长的。”
“你不会告诉霓老师的。”
“……”
霓月确实做不到去告状,有关戒尺的阴影回忆在脑海重现,她闭眼摇摇头,意图把这段记忆暂时甩出去,对她影响太深,否则她今天也不会因为愧疚感而顶包认错。
于柔柔指纹解锁解锁屏幕,点进微信,在列表里找到其中一个人,再点进对话框后,把手机递给霓月看。
霓月第一眼都没来得及看文字,就只看到一个特别醒目的红色感叹号,还有附带的一句文字——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这谁啊?”她问。
“云则……”
霓月没接话茬,拿过手机仔细看,聊天记录很短,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一目了然地能看清内容,如下:
【……是云则吗?你好呀QwQ】
【你不是霓月,哪来的我微信?】
【……】
【删了】
下一条消息再发过去时,就已经是红色感叹号,并且不是删除,而是直接拉黑再删除,干净利落,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真的好奇怪啊。”霓月把手机还给于柔柔,锁着眉头,“他怎么知道不是我,而且要微信的时候我也没说是帮你要。”
手机熄了屏,于柔柔抿抿唇,用手拨拨刘海轻声道:“云则喜欢的人是你,真的很明显,他也很期待是你加他微信吧,而不是我。”
霓月沉默咬一口面包,虎皮椰蓉,面包肉在嘴里化开。
“霓月,你怎么不说话?”
“我只是在想,我们的友谊是不是太脆弱了点?”霓月冷不丁开口,“我们初一就认识,到现在三年半的时间,为什么会因为一个男生喜不喜欢我而随便产生裂痕?”
“我真的很喜欢云则……”
“我知道你很喜欢他,但这和我们的友谊没有关系,扪心自问我也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云则喜不喜欢我也是他的事情,如果你要因为云则而介怀或者和我闹掰,我不会挽留你,也会结束对这段友谊的维系。”
这话不仅说得明白清楚,也说得斩钉截铁,霓月的态度已经摆出来,坦坦荡荡,毫不遮掩。
见霓月这阵仗,于柔柔急了,伸出手握住霓月手腕,忙说:“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霓月,我只是一时小家子气,我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好吗?真的对不起。”
能够理解于柔柔的敏感脆弱,霓月见她主动道歉,心也软了:“嗯。”
沉默片刻,于柔柔又说:“我想了下,就算云则喜欢的人是你,我想我也还是会继续喜欢他,但是我会默默放在心里,不会再去打扰,也不会因此影响我们的关系。”
“那就好。”霓月心情有所缓和,“但是我还是要说一下,他真的不喜欢我,你都不知道他对我那个态度,今早我去纪检部……算了不说了。”
认真听完,于柔柔眨眨眼睛,表情认真:“可是云则却为你打架,这还不叫喜欢吗?”
第18章 夜风
云则为霓月打架的事, 是于柔柔听班上同学说的,就是那个长期不到食堂吃中午饭的江佰,完整的叙述好比情景再现, 绘声绘色,不遗漏任何一个小小的细节。
江佰当时人就在男厕所。
大课间时间, 人最多的地方除去学校小卖部以外,那就是厕所,嵌在墙上的一排便池前永远满人,江佰等了两分钟才有空位, 完事以后到洗手池前洗手。
江佰旁边站着云则, 他扭头看了一眼, 看见云则垂敛着长睫正在低脸洗手,水声哗哗, 神色漫不经心, 眸色却稍显晦暗,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身后便池处爆发出几个男生放肆笑声,还有毫不避讳的下流交谈。
“你们说那个霓月平时看上去高冷,摆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还不是和那些花痴女生没两样,全他妈是装的, 写给云则的情书那么肉麻矫情, 结果被当众拒绝,笑死老子了哈哈哈哈……”
声音大得整个男厕都能听见。
江佰认识说话的人, 是隔壁一班的王堤阳,上学期快期末的时候给霓月送过几回早餐, 霓月都没有收, 用要好好学习的由头给打发了, 江佰暗暗瘪嘴,这人估计被拒绝自尊心受打击,才会故意落井下石在这说风凉话,真没点度量,小肚鸡肠。
腹诽完,江佰注意到,旁边云则的洗手速度变慢,由一开始的正常速度变慢一半左右。
“章朗你说说看,霓月是不是挺贱的,那么多喜欢她的看不上,偏要喜欢一尊冷面佛?”
“是有点。”
水流还在继续,只是水流中的那双手已经完全停下。
“哈哈,估计云则想睡她的话,她都能眼睛不眨一下把衣服给脱……”
王堤阳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屁股被人从身后重重踹了一脚,他猝不及防地身体一晃,一大声卧槽脱口而出。
所有人都在状况外,对这突发状况没头绪,尤其江佰,上一秒还在他旁边洗手的云则,在晃眼的功夫就不见,连水龙头都没有关,他迅速扭头去看——只见云则大步流星地跨过去,到王堤阳背后没有一瞬的停留和犹豫,直接抬起右脚,重重一脚踹在王堤阳屁股上,王堤阳尿才撒到一半,鸟都在外面,校服裤子垮下去堆在小腿处,人跌进便池里,上半身和便池内壁来了个亲密接触,衣服沾染浓黄色痕迹。
场面一下变得混乱,卧槽声此起彼伏不断,第一声卧槽是王堤阳喊的,剩下的全是在场围观群众被这阵仗吓到不自主的。
骚臭的气味钻进鼻子里,直冲脑门,王堤阳差点直接吐出来,他用一只手撑在便池边的墙壁上,另一只手伸在两腿中间下方,捞住裤头往上面提,慌乱地把裤子穿好。
“谁他妈踹老子?!”
王堤阳眼睛冒火,嚯地转身,面前衣服团团黄渍明显,一下对上云则清冷的一双眼:“你他妈有病是不是啊?”
云则神色如常,旁人见惯的冷漠表情,只是那双寒清的眼未免太过冷凉,有光度,却没温度,不眨眼盯人时有很强烈的压迫感:“我踹的。”
“你他妈——”
“你再说一个字,那就不是一脚的问题。”
“我说什么了?”王堤阳鬼火冒,“我不就说你一句冷面佛吗?就因为这个动手,那你脑子多少有点问题。”
旁观的人堆都暗暗点头表示认可。
紧跟着,就听到云则薄唇轻启,漫不经心地开腔:“那倒也不是因为这个。”
众人一怔,不是因为这个,那就是因为王堤阳在说霓月的坏话,还不是一般的难听,带羞辱性质的,只是云则为什么要因为这个生气打人,他不是不喜欢霓月吗?
王堤阳都懵了,傻了几秒,短粗眉头几乎快要皱到一起:“你真他妈有病是吧,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不喜欢霓月,现在又来给她出头?”
一瞬的眸光在眼底消逝,云则还是岿然冷淡的那张脸,只是没什么温度的语气间充斥着不屑和讥诮:“……所以?”
有时候,往往越是轻描淡写的态度越有着足够杀伤力,像一根悬在两栋高楼上的细钢丝,剪刀咔嚓,上面的人迅速下坠,坠进腾腾的火海里。
王堤阳脑中的那根细钢丝被云则剪断,他愤怒得周身如火烧:“他妈的,我今天还偏偏就非不信你这个邪,我就要骂,霓月就是一个装清高的廉价婊——”
长腿利落抬起,云则直接一脚踹在王堤阳肚子上,力度狠辣,闷响清晰,直接把王堤阳没骂完的话踹回肚子里。
王堤阳后背重重撞上冰凉墙壁,又是一声闷响,痛得五官扭曲变形,单手捂着肚子贴墙滑下去,蹲着后半晌没反应。
空间里声音消散,静下去,周围人甚至不敢喘大气,只有那个没有被关掉的水龙头哗哗往外流着水,江佰伸手,关掉水龙头,徒留几滴鲜明的滴答声。
“章朗、李西飞,你们……”王堤阳蹲在原处,话说到半道痛苦地哼唧一声,“你们还干站着什么,我忍不了了,给我打他这个狗日的!”
王堤阳家中有钱,平时对朋友大方,出手阔绰,经常请饮料小吃,周末也经常请客出去唱k打桌球之类的。
不过与其说是朋友,更不如说章朗和李西飞两人是王堤阳的狗腿子,两人享受着物质上的便宜,自然在其他方面会付出与之对应的代价,那就是对王堤阳言听计从,指东绝不往西,平时尚且如此,更何况这样的场合。
战争一点即燃。
章朗和李飞西互相使了个眼色,同时身动冲向云则,一人高挥拳头,一人抬脚准备踹人,周围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云则眼里无惧色,表情如常,等两人袭来的时候灵活地将身体一侧,闪避躲开李飞西揣来的那一脚,脖颈一动,头朝左快速一偏,便让章朗那一拳也落了空。
空脚的李飞西踉跄朝前两步,刚刚站稳,就顿觉右下腹部猝然一痛,他龇牙咧嘴地回头,看见的是云则已经收回去的肘部。
一记肘击过后,云则又迅速转身,照着章朗脸上一拳,章朗啊哟一声,栽倒在地,围观人中有个男生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居然可以这么帅的吗?”
一打二还完全轻轻松松,这震惊住所有人,没想到云则不知学习好跑不快,连打架都这么厉害帅气。
便池前的王堤阳缓过劲来,站起来朝着云则猛冲,章朗从地上爬起来蓄势重振,李飞西也同时间朝云则冲过去,演变成一对三的局势。
怕王堤阳衣服上的尿渍沾到自己,云则选择先把王堤阳一脚踹出去,却也让章朗得逞在他下颚角处抛中一拳,他反应会快,也没有去体味疼痛,而是第一时间选择反击。
王堤阳再次被踹飞出去,这是今天他中的第三脚,他已经全面崩溃破防,痛得眼泪都飙出来。
“云则,你在干嘛!”
宋嘉阁从门口冲进来,拨开人群,一把拽住云则,再一臂将章朗和李飞西重重推开:“你打什么架啊!”
当下情景,宋嘉阁并不是真的要问打架原因,只是为了衬景质问两句,他的目的还是将人拉走:“走走走,先出来。”
宋嘉阁两只手死死拽住云则一只胳膊,连拖带拽地将人从男厕所里拖出来,后面传来王堤阳咆哮的怒音:“我他妈看今天谁敢走——!”
回头时,王堤阳已经脱掉脏掉的上衣,带着章朗和李飞西从里面冲出去,什么也没说,王堤阳直接揪着云则的衣领动了手,章朗和李飞西也同时扑到云则身上去。
宋嘉阁开始艰难地拉架:“别别别——诶!别打,你们别打!”
越劝越打得厉害。
章朗出阴招,绕到云则背后一脚揣在小腿肚上,云则扭打中的身体一颤,单膝砰一下跪到地上,王堤阳见状趁危直接一拳重重自下而上挥在云则下巴上,云则仰面倒下,王堤阳直接跨在云则腰上,双拳如雨落。
三人围殴云则一个,一见这阵仗,宋嘉阁急忙冲过去想要把王堤阳从云则身上拉下来,可刚过去,眼眶就中了一拳,痛得瞬间飙泪——云则发现一拳不慎误伤到宋嘉阁,人一怔,没来得防备脸上和身上同时中了多拳和几脚,回过神后他忙抬起双臂挡。
“妈的,谁打我!!!”
宋嘉阁揉了一把眼睛,目光正好和章朗对上,直接冲上去一个勾拳:“你他妈敢打我是吧?”
章朗被打翻在地,抵不过宋嘉阁,痛得直嚷:“我没打你——!不是我!不——啊啊啊啊啊!”
场面愈发混乱,一打三变成二打三,那三人还完全打不过,王堤阳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又招了两个班上平时的哥们,变成二打五。
人数压制,云则和宋嘉阁渐渐处在下风。
旁边就是楼梯角,角落蛛网暗结,云则和三人扭打至角落里,他竭力支撑许久,然后不慎被重重踹倒,摔下去的时候脑袋磕到一侧楼梯边角上,剧痛袭来,眼前黑了一下,脸庞察觉到温热液体的存在,痒痒的往下流淌。
后脑撞破角落里的蛛网,一只蜘蛛被惊走,沿着墙壁飞速逃离,云则毁了一只蜘蛛的家,然后头晕目眩地倒在角落里,灰尘沾身,蛛网覆住少年浓密蓬松的脑袋。
混乱间,云则脑海里浮过一双清凌杏眼,定定望他。
这是他十六岁的生命,热血,桀骜,冷痞傲慢,藏在骨子里狂妄像吹过山岗的夜风,浮动夜草,延绵不绝。
这样的夜风,终有一天会拂动那一头弧度微卷的乌发。
第19章 耳朵
历史课上, 女老师在三尺讲台上板书,粉笔灰尘颗粒浮沉,在讲欧洲的三大工人运动, 夏季下午的教室里死气沉沉,枯燥知识点听得人昏昏欲睡, 神思出游。
头顶上方的吊扇呼呼转动,扇出的风都是闷热潮湿,霓月脸转向窗外,托着下巴走神, 视线越过宽宽走廊, 看向更外面的景色, 盛开的白玉兰,红石榴, 映进眼里又是另一番白和红。
透过树梢的枝桠, 霓月看见缝隙外的天光云影,暗淡,广阔,铅灰色的云低低浮动在远际,看样子今晚大概率会下一场雨,如果打雷的话, 雨会更大, 像她那天冒雨找外套一样大。
外套,云则的外套, 霓月思绪一转,胡乱又想到中午和于柔柔的对话——“可是云则却为你打架, 这还不叫喜欢吗?”
打架的来龙去脉也已经悉知, 霓月没忘记当时听后的反应, 震惊,疑惑,迷茫,多种情绪糅杂在一起,挂在她水莲般清丽的脸孔上,她给的反应平淡,一个字都没多说。
但要说没往心头去,那也是假的,她现在不就在因为这事走神纠结吗?
他真的喜欢她吗?
从霓月的角度来看,她一点都没看出,或许是他隐藏得好,又或许是他只是单纯不满王堤阳,再或者是他……真的因为被骂一句冷面佛生气?无论哪一种,他喜欢她这个原因都是最没可能成立的,也是最离谱的。
历史老师已经从欧洲工人运动讲到马克思主义诞生的标志,而霓月还在敏思苦想答案,这的确让她很困扰,她的走神引起老师的注意:“霓月,认真听讲。”
“好的老师。”
最后一节是地理课,课间时间,霓月拿着水杯去接水,顺便去了躺厕所,在水房拿着水杯回教室的路上,远远就看见从正在上楼梯的云则,他没穿校服,而是穿一身常服,白T黑裤,简单的衣物却被优越的身材撑出画报感,额角伤口处贴着一块四方形纱布,嘴角伤口结痂醒目,整个人都有一股清冷弥郁感,打架后带了伤,身上好学生的感觉被削弱,却而代之的是藏不住的桀慢、孤傲。
迎面走来,距离越来越近。
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用力收紧,指骨漂亮纤细,霓月没由来有点紧张,她听说打架原因后内心多少有点愧疚,想叫住他,问他一句伤势如何。
走廊学生往来,环境嘈杂,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霓月张了张唇,目光触及到少年半张冷漠侧脸,他连眸光都不曾有一瞬的偏移,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越过,她抿紧樱唇,眼底一片寂静清凉。
七个人清扫整个学校的公共区域可不是什么容易事,晚饭过后,霓月拿着树枝扫把到图书馆背后,废弃的喷水池,池水黑绿,青苔覆满池台四周,黏糊糊,湿漉漉的绿色。
刷刷刷——
四周安静,只有树枝扫把扫过地面的声音。
“嗨,霓月。”有人打招呼。
声音在右后方,手上扫地的动作没停下,霓月回头,看见是宋嘉阁,手里拿着同款扫把,眼眶淤青肿胀,看着有点滑稽狼狈,不过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灿烂招牌笑容:“我和你一块扫这儿吧。”
她淡淡嗯一声:“都行。”
漫长的夏日白昼,晚上七点多的太阳依旧晒人,热意烈烈,喷泉池旁假山竹林,落叶零散,霓月扫到假山旁,宋嘉阁立马跟过来:“欸,你就不好奇云则为什么打架?”
在办公室被问话的时候,宋嘉阁的确不知道打架原因,不过等他回班上以后,多的是一大把人告诉他。
霓月没抬眼,专注脚下的落叶清扫:“不好奇。”
宋嘉阁一怔:“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
“……”
竹林随风动,宋嘉阁在沙沙声里沉默数秒,眼珠子机灵地转动,想了下,问:“那你就没点什么想说的?”
“说什么?”
声音清澈平静,霓月却还是没抬头,宋嘉阁瞧着着急,索性长腿一迈,三两步绕到霓月面前:“你不是喜欢云则吗,怎么知道他为你打架一点反应都没有?”
因为那是假的。
她旁的不敢说,唯一可以确定就是有关她对云则的感情,喜欢是假的,哪怕现在全校都知道她被云则当众拒绝表白。
“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徐徐曼曼的嗓音,有些玩味在里面,却因为她过分漂亮的一张脸,显得那么理所应当。
这可把宋嘉阁问住了。
“我也不知道,但是你喜欢云则啊。”宋嘉阁挠挠头,表情困惑,“……我觉得吧,你应该感动?或者开心?又或者是意外?总之不该像是现在这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霓月盯着宋嘉阁看,总觉得不给个说法出来,他不会罢休,她牵唇微笑,灵动的漂亮温柔:“云则已经拒绝我了,人要及时止损,趁早清醒。”
宋嘉阁露出佩服的眼神,然后扭头觑一眼远处某个点:“我都想不通那小子为什么不喜欢你?”
顺着宋嘉阁的目光,霓月抬眼看去,就在距离二人不远处的道路交叉口处,身材颀长挺拔的少年,宽肩长腿,窄腰身,黄金头身比,枯黄色的扫帚长柄握在他手里,反而衬出那双大手尤为冷白修长,极具美感,低着头专心清扫,辨不清眸光。
收回视线,霓月只淡淡笑道:“他也没有非喜欢我不可的理由,扫地吧。”
抬脚绕过宋嘉阁,霓月没扫两下,宋嘉阁又追到面前来继续话题:“我还是很奇怪,要是他真不喜欢你,为什么会为你打架?我从小和他一块长大,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别人大发生正面冲突打起来,毕竟他那鸟蛋性格,平时都舍不得多看人一眼,这次却这么反常,脑袋上那个口子缝了七针。”
浓扇似的睫毛不经意地一颤,霓月眼底微光轻动,脸上终于露出动容神色:“为什么这么严重?”
“王堤阳那伙人下手狠吧。”
宋嘉阁耸耸肩,手肘撑在扫帚顶部,歪着胯站着不屑说:“不过王堤阳也没讨到好,他嚷着肚子痛,去医院找片后发现右边肋骨断了两根,啧——那得多疼啊,被云则活生生踹断的。”
“……”
枯枝扫把完全停住,霓月目光如线被牵引至不远处,道路交叉口的那道清瘦身影,眼睛望着他,话却是说宋嘉阁说的:“伤势都这么严重,学校会处理你们的?”
“和你一样,清扫公共区域卫生。”
“没了?”
“每个人写五千字检讨,记大过处分,下周的升旗仪式上全校通报批评,然后取消期末优秀学生的评选资格。”
“……”
太阳穴重重跳了下,霓月视线定在那人身上,缓缓摇了头,感叹道:“后果这么严重,他是不是疯了啊?”
宋嘉阁认可:“所以我说他反常。”
沉默好一会。
“霓月同学,要不你去关心关心他?”宋嘉阁突然出声打破沉默。
“……我?”
“对啊。”
想到下午在走廊擦肩而过的场景,霓月微微蹙起秀眉,没吭声,宋嘉阁阴阳怪气的功夫很有一套:“毕竟是为你打的架,你连问都不问一声,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确实有点没良心——借外套,被吐在手臂上,冰袋,答应分期还钱,微信号,为她打架,桩桩件件凑在一起,他对她的确很够意思,也重度显得她没心肝。
“我去问问他吧。”她妥协。
宋嘉阁拊掌一拍:“这就对了!”
“帮我拿下扫帚。”霓月把手中扫帚柄递过去,“谢谢。”
“不谢不谢,快去!”
望着霓月纤瘦窈窕过去的背影,宋嘉阁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不住点头,自言自语道:“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地上斜长瘦巧的影子在移动,朝着另一道影子靠近,时间分秒过去,夕阳从西边打过来,直到两道长长的影子交叠在一起,霓月停下脚步,有了两人面对面的近距离。
云则低着头,一双干净的白色板鞋出现在他视线里,与他的黑色板鞋相对,脚尖对脚尖。
还未等他抬眼,就听见一记柔而不媚,干净澄澈的声音:“你的伤还好吗?”
黑眸微动,上眼睑缓缓抬起来,紧跟着霓月的脸清晰倒映在云则瞳孔里:“和你没关系。”
霓月一噎,她就知道会这样,顿了几秒,她又说:“我听说你打架的理由了。”
“那也和你没关系。”云则乌眉紧蹙,眼神不耐,紧盯着她的眼一个字一个字往外面蹦:“你少自作多情。”
霓月轻轻眨了下眼睛:“那你敢说不是因为我打的架吗?”
啪嗒——
扫帚被烦躁地扔到地上,折断几根枯枝,下一秒云则豁然抬脚朝她逼近,一张俊脸寸寸放大,清寒眉眼犀利鲜明,他微微俯身去看她眼睛,极为不屑地冷笑一声,嗓音低沉如寒冰:“我告诉你,还真不是,你别太拿自己当回事。”
气息洒拂在她脸上,温热的,霓月定定对着他的眼,轻柔地开口:“哦,那就不是吧。”
“嗯,那打扰了。”
夕阳下,她利落转身,背影窈窈如画,有着一股毫不脱离带水的漂亮,她的影子还是那么长,但是没他的长。
霓月走远后,宋嘉阁才走过来,捡起地上那把扫帚,手里同时拿着三把扫帚,重得离谱,他直起腰喘了一口粗气。
云则面沉黑如锅底,立在原地没说话。
“我之前说要追霓月就是一时新鲜感,你别往心里去,你要真喜欢你就上哈,别因为我的关系而有顾忌,我刚刚好不容易把她说动,让她过来关心关心你来着,不过看来你们聊得不算开心?”
“谁要你多管闲事?”
云则终于舍得开金口出声,一句话却被宋嘉阁砸蒙圈:“你咋了?诶——你耳朵好红啊,刚刚你对霓月撒什么谎了?”
发小关系,宋嘉阁太过了解云则,这人从小到大只要一撒谎,耳朵就立马发红,外加他脸部皮肤白皙,耳朵变红的时候就变得特别明显。
两只手同时搓搓两只发红的耳朵,云则漫不经心地说:“被太阳晒红的。”
宋嘉阁瞪一眼他的脚:“可你站在阴凉处欸。”
“你话怎么这么多?”
云则伸手夺过一柄扫把,转身就走,宋嘉阁忙不迭扛着两柄扫把追上去:“话说你知不知道今天是谁给了我一拳啊!”
“宋嘉阁,你是真的烦。”
“那你到底知不知道嘛!”
“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因为本人作息混乱,所以没办法定时更新(忏悔),那就每天晚上12点以前更新吧~~~-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