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休惊讶于他的敏锐,沉思了会儿才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赫连郁将那朵白玉簪狠狠踩了踩,“我就是知道,我的东西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是独一无二的,为什么先生要用别人的东西!”


    花瓶破碎的声音令门外候着的小易,他猛地推开门问:“公子是发生什么事了?”


    温休对小易摇了摇头,示意他出去。


    赫连郁气愤先生用着别人的花,更生气的是温休想要瞒天过海,甚至被他揭开时淡然好像无关于己的神情,“我的花,它有多少花瓣,根茎长度,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小郁,冷静一点。”温休将刚才他出门换衣服然后回来就看见花的过程说了一遍,“大概就是这样,你要是很在意我将我那些下人召来,挨个问一遍,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不要。”赫连郁哑着声音拒绝,“不想给先生添麻烦,要是那群下人看见我,不知道又要在背后怎么编排先生。”


    “我生气的是,先生为什么发现之后不第一时间告诉我,而是选择骗我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先生为什么要骗我,我就这么不值得先生信任吗?先生叫我听话,我便听话,可我就只想要先生是我一个人的,但是先生却做不到。”


    温休抿了抿唇,迎着赫连郁的压着怒火的眸子,脸色一沉:“就是因为你会这样,才会选择不告诉你。”


    温休话音刚落便看见赫连郁的眼泪如掉线的珠子不要命的往下坠,他的气性也被赫连郁激发出来了:“小郁,你在闹什么?”


    在他看来,就是一朵花而已,赫连郁却像是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一样,又是气性上来砸了花瓶,又是哭着质问他,他并不会每次都能对赫连郁的眼泪心软。


    “我是你的老师,小郁,你永远记住,你可以请教有关于学识策论等任何有关于授课的问题,但是别插手我的私生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闹脾气要糖吃,小郁,我不喜欢你这样。”


    温休这一连串的话将赫连郁砸的一蒙,他好像做错了事情,他甚至不敢去看温休看着他不包含任何情意的眼神,太冷了,赫连郁害怕到心尖都在发颤,先生是不是要抛弃他了,不喜欢他了,脑海中反复闪过这些他预想过无数次令人惊惧的问题。


    赫连郁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温休把小易叫进来吩咐他将院子里所有下人叫过来,将情绪失控的赫连郁安排进屏风。


    温休捡起刚才被赫连郁扔掉的白玉簪审视着面前一排站着的宫女太监们:“说,这朵花是谁放在我书房的?”


    宫女太监们一齐跪下,颤声说道:“温少傅,奴婢们不知道。”


    “都不知情,那么只要是个人都能出入我的院子了,要你们有何用?”温休下了决断:“每个人出去领二十板子。”


    话音刚落,一个宫女怯懦地抬起眸子:“少傅,奴婢刚才好像看见崔太监进了你的房间。”


    温休看了那名崔太监正跪在地上身体颤抖,“交由宗人府,依法处置。”


    欺瞒、背叛主子都是会被处以绞刑。


    崔太监脸色一白,瞬间磕了几个响头恳求着:“少傅,我也是奉太子之命,将刚才九皇子拿进来的那朵花拿给太子殿下,我看花在花瓶里便拿走了,我也是奉命行事啊,少傅。”


    太子,温休在内心冷冷一笑,“打五十板子,扔去东宫。”有两个侍从将嚎啕哭喊着的崔太监拖了下去。


    温休看向那个刚才说话的婢女:“知情不报,本应该打四十大板,但念在最后说出了真相,减免二十个板子。”


    “以后给我办事,那就要听我的话,我才是你们唯一的主子,今日之事便是警醒。”温休警告了所有人几句,便挥手叫他们下去了。


    小易带人下去领罚。


    温休回头看着屏风:“出来吧。”


    赫连郁还是红着眼,他猛地扑过来抱紧温休:“先生,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气,是我错了,我不该随意对先生发脾气的。”


    温休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回应他的话,叫小易进来送人回去。


    赫连郁却是彻底慌了神:“先生,我现在不想离开,我再也不敢对你发脾气了,我所有都听先生的,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也不去演武场找送先生花的是谁,我都不在意了,先生不要抛弃我。”


    赫连郁说的又急又快,就怕说慢一点他就会被眼前的人送回去,被温休抛弃是他最恐惧的事情,他不想在拥有光芒之后又被掐灭。


    赫连郁因说的太快被呛到,剧烈咳嗽的同时又想继续恳求着温休。


    温休失笑,他才知道原来赫连郁病还没好却天天像是打鸡血地去演武场是为了找送花的人,“谁说我要抛弃你了?”他拍了拍赫连郁的背脊,“叫你回去是因为天色太晚不宜久留,而且你情绪不稳定,我们都需要沉下心静一静该如何相处。”


    “先生若是静下心,会不会就会觉得我满身是缺点,我名声差,脾气不好,长得也和先生不相衬,学识也差劲,先生肯定就会反悔。”在温休看不见的背后,赫连郁紧紧攥着温休的垂落的一缕头发,他说着卖弄可怜的话语,但低垂的黑眸却是与嘴上可怜的情态相悖。


    黑眸里沉淀着阴郁和疯狂,似乎只要感受到温休的拒绝,嗜血的野兽便会被释放出来。


    温休看不见赫连郁此时的神态,但心里觉得他刚才的话的确说的有点重,小孩子撒娇闹脾气是对他这个大人的信任,而他又将赫连郁重塑回到了原来小心不安的状态。


    “小郁,人和人的相处并不是完全都是一帆风顺的,会有摩擦,会有争执这都是很正常的,但是这不会让我们的关系破裂,也不会让我们的交易失败,只是让我们看见我们这段关系的不足,然后能够更好的互相适应彼此。”


    温休轻轻地拍着赫连郁的背,安抚着他的情绪。


    “但是现在先听我的,回去睡觉,我们都好好想一想。”温休说:“而白玉簪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的。”


    赫连郁抬起头:“那先生我明天还能来吗?”


    温休看见赫连郁黑眸中闪烁着喜悦的光,他也能被赫连郁莫名开心的情绪感染,“当然。”


    赫连郁拉过温休的食指在上面咬了一口,显出了细密的牙印,“先生,这是我们的约定。”


    温休点了点头,赫连郁离开时看了地下破碎的花瓶和花瓣脏污的玉簪花一眼,唇角勾起了微小的弧度,在温休眼神看来的时候瞬间放下。


    赫连郁乖巧地挥挥手:“明天我给先生重新买一个花瓶。”不等温休回答便已经出了门。


    温休还能感受到指尖微微的刺痒感,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进了门。


    门外,赫连郁刚走了几步便撞见送人去宗人府刚好回来的小易。


    小易叫住欲离开的赫连郁:“九皇子,有时候我一个下人的也要稍微给你提个醒,守好本分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天上翱翔的鹰不会看上地面随意开屏的浪荡孔雀,您能明白的我的意思吗?”


    赫连郁毫不畏惧地正视小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小易耸了耸肩离开了。


    赫连郁看了眼小易离开的背影,自嘲地笑了一声。


    ——


    温休见小易进门:“事情都办好了?”


    小易将情况都汇报给了他,温休肯定地点点头:“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你怎么看这件事?”书房里破碎的花瓶和惨败的玉簪花已经被收拾干净,温休坐在书桌前开始作画。


    小易知道公子是问他对这件事的看法,便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花应该不是太子送的,但是九皇子拿来的花的确是吩咐人扔掉的。”


    “现在后宫皇子们,太子独大,皇宫各处都有太子的耳目,而太子对九皇子的态度......怎么说呢,怪怪的,他给了九皇子一定的庇护还有住所,但是又强迫九皇子做一些败坏名声的事情,太子是不希望九皇子好的,而现在大家都知道公子和九皇子走得近,估计是太子看见九皇子摘了花来了公子这里,太子想挑拨你和九皇子的关系。”小易顿了顿。


    温休见小易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说你想说的。”


    “要我说公子对九皇子实在是太好了,九皇子是太子党,皇上病重太子野心越来越重,他想拉拢公子,公子越对九皇子好便是在给太子趁虚而入的机会。”小易闭上了眼,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地全说出来。


    “慎言。”温休看了小易心惊胆战的模样,却并没有生气,“勿论国事,小心隔墙有耳。”


    小易睁开眼见温休一副淡淡的神情,似乎并没有怪他多嘴,便放下了心。


    温休并没有点评小易的话,只是静静作画,片刻后将毛笔搁置,小易探头看去:“公子画完了,我去给公子挂上去。”


    温休却是摇摇头,将画递给小易:“找个没人的地方,烧了吧。”


    小易这才看清了画的全貌是一只穿着黄袍神色桀骜的黄雀,他内心一惊,将画收好。


    温休最后欣赏了画上的黄雀一眼,无言地嗤笑一声。


    ——


    小易推开门的时候便看见温休正坐在书桌前拿着一朵白玉簪开始看,他将端进来的茶壶放在一旁将顺带的另一朵白玉簪放在温休手边:“公子,九皇子今日又送来了,他怎么不自己亲自送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温休那日说的话起了作用,赫连郁虽说着明日也想要看见他,第二日不见人却是将花瓶和玉簪花送了过来,然后就是几日不见踪影,每天也不进门便委托人送来一朵白玉簪,温休觉得欣慰,看来赫连郁的确在认真思索着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


    温休放下拿着的白玉簪,将赫连郁带来插入花瓶中,他思索着每日那人送花的规律,在经过的路上,树上掉下,刚好砸在头上,挂在院子的门前,唯一一次便是出现在了他的书房,好像没有特殊的规律,但应该是皇室中人,他能自由地出入在皇宫之中。


    小易看着那朵玉簪:“会不会是公子的爱慕者送的啊?”


    “应该不是。”温休摇了摇头,他觉得是某个人单纯的恶作剧,但是实在是影响了他的日常生活,“我会将人抓出来。”


    小易将茶水换下给温休倒了杯茶,“公子是想出什么办法了?”


    温休摇了摇头说没有,“他藏得很好,但是总会露出马脚的,我只需要等就好了。”


    小易见温休有了想法便不再多言,在他看来送花的人就算不是公子的爱慕者也还是个变态,为什么偏偏选择这样见不得人的方式,时刻跟踪,偷偷潜入书房,不是变态是什么?


    温休叫住正准备离开的小易,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你能看出这两幅画有什么区别吗?”


    他将两幅一模一样的画摆在书桌上,小易看了半晌,摇了摇头,试探性地说:“这不是一模一样嘛,难道说是公子作画时的心情不一样?”


    温休:“......”


    “一副是我画的,一副是别人临摹得我的画作。”温休说。


    他自己也看不出什么区别,但是他更耿耿于怀着赫连郁那日砸碎花瓶时说出的话,他又在脑海中问系统,系统也挠头看了半晌,最终才说:“可能是宿主画的那一幅画,是专属于宿主一个人的真品,而其他人在怎么好都只能算是赝品。”


    温休忽然有一点明了赫连郁的执着,只是他又想在说些什么的时候便听见人在门外焦急地叫喊。


    小易开门问:“怎么了?”


    “不好了,少傅,九皇子和七皇子打起来了!”


    ——


    温休匆匆赶去演武场时,赫连郁和赫连谦两人各站在校场的一边,恶狠狠地互相盯着,他走近才发现两人身上都挂了彩,特别是赫连郁的脸鼻青脸肿比赫连谦要严重的多。


    温休不由皱紧了眉:“怎么回事?”


    赫连谦那边的人率先出了声:“七皇子和我们本来练武练得好好的,九皇子不知为何突然冲过来就开始打人。”


    温休看向孤立无援的赫连郁:“是这样吗?”


    “怎么,众目睽睽的事情,温少傅还要偏袒九弟?”赫连谦嗤笑,他周围围着很多人,都为此附和。


    “七皇子心性未免太过浮躁,我来到这只刚说了一句话便要给我扣上偏袒的帽子,这并无根据。”温休见赫连郁刚跟他对上眼神便自觉地低下了头,心中便有了数。


    看来的确是赫连郁先动的手。


    “九皇子率先挑起武斗,闭门抄写礼记一千遍。”温休作出了处罚后顿了顿,看向两人的伤痕皱了皱眉,“先去太医院看看。”


    一旁负责皇子们骑射的将军走了过来,爽朗地拍了拍温休的肩:“乐筠,要我看,小孩子之间打斗很正常嘛,谁没有争强好胜的时候,要是每次打架都要抄书的话,王始初那狼崽子不知道要抄估计几万遍了。”


    王始初刚从武场下来,便听见自家兄长在温休面前说自己坏话,不满地叫了声:“二哥,你别揭我短。”


    这人是王始初的二哥,王奔。


    王家和温家交好,王奔温休在王府的时候见过几面,知道他皇帝被选中在宫中教导皇子学武,温休每天上书房,住所两点一线,因此至今第一次与王奔碰面。


    “是我越俎代庖了。”温休歉意地笑了笑:“那依王二哥看来,如何决断?”


    王奔看了看挂伤的两人:“既然是在射箭的场地,那就比射箭怎么样?要是谁输了,就按照乐筠的意思去抄一千遍那什么劳什子书。”


    赫连谦不屑地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行啊。”他挑衅地看了对面的赫连郁一眼,“废物你敢吗?”


    赫连郁一时没有说话,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休想着赫连郁连启蒙都没开始,更何况骑射,每次去演武场便要落满身伤,晚上一在他面前便要哭啼啼的。


    “九皇子估计是没这个胆量吧。”


    “九皇子被谁都能被打趴下,身子又娇又弱,来什么演武场,还不如像那些公主们去嬷嬷们哪里学女工。”


    众人讥讽着。


    温休听在耳里,一时没有说话。


    赫连瞻观望了片刻,看了赫连郁一眼说:“我觉得王将军的这个决断很好,给七弟和九弟公平比试的机会,九弟你觉得呢?”


    赫连郁终于抬眸,看了眼赫连瞻,又看向对面的赫连谦,点下了头。


    “好!”王奔豪迈地大笑,“两个人既然都决定好了的话,比试就定在三天后,这几天你们两个都把伤好好养一养,在比试那天拿出最好的精神状态!”


    温休双眉微蹙,赫连郁在回避他的眼神?


    ——


    赫连郁离开太医院没几天又重新住进去了,白日人多眼杂,温休不方便去看赫连郁,只能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温休抄的上一次一模一样的小路,小易打着灯笼小声说着话,缓解恐怖的气氛。


    忽地,一朵白玉簪飞落在温休的脚边。


    小易最先发现,示意温休看脚下:“公子,你看。”


    温休没有弯下身将花捡起,皱了皱眉后抬脚跨了过去。


    而这一次,玉簪花故意地砸在了温休的头上。


    温休看向花飞来的一处:“七皇子,何不出来相见?”


    他等了片刻,没人出现。


    温休冷笑一声:“七皇子难道只会做如此偷鸡摸狗的事情却不敢见人?难道要我在皇上面前详细说说七皇子做的事情?”


    话音刚落,一人站起了身。


    小易看去,果然是公子所说的七皇子,内心一惊。


    赫连谦脸上还挂着伤,勾唇看着温休邪肆的笑:“温少傅是如何猜出来是我的?莫不是太过关注我,早已经对我暗许芳心了吧。”


    “很简单。”温休对赫连谦口中的话不为所动,“第一不是太子,第二你因为地窖的事情对我怀恨在心,第三小郁不会无缘无故打你,我想了想可能是小郁在演武场不知看见了什么或者是听见了什么,发现了你就是那个送花人,才会冲上去打你。”


    “小郁。”赫连谦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温少傅叫的多亲密啊。”


    “不过你有句话说的很对,我的确是很讨厌你。”赫连谦将最后带着的一朵白玉簪抛向了温休,拍了拍衣服下摆:“温少傅不如在三日后等着瞧吧,我会让那废物输得很难看。”


    赫连谦对温休扬起挑衅的笑,离开了。


    小易看着赫连谦离开的背影,有些担忧地说:“公子,七皇子的骑射仅次于太子。”


    温休移开视线,继续向着太医院的地方走:“此事再议。”


    “是先生来了?”温休还没推开门,赫连郁的声音便从里面传来。


    “是我。”温休失笑推开门,将披风解开挂上一处,“是怎么知道是我的。”


    第一次他能说是巧合,第二次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赫连郁笑着:“我就是知道。”他不解地看向温休坐在远处的凳子上,拍了拍床侧,“先生坐这里。”


    温休摇了摇头:“小郁,这几天我想了想,我觉得我们应该保持点距离。”


    赫连郁琢磨了一下温休的这番话,随即不禁笑出了声,只是还没到一秒便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疼的嘶嘶叫。


    “先生未免也太记仇了吧,我不去见先生是因为太子哥哥发现了我和先生的关系,我怕到时候对先生不好。”赫连郁微不可察地沉下眸子,后立马故作可怜地说,“希望先生不要生我的气。”


    “今天也是如此?”温休看了他一眼不为所动:“那今晚上我们依然要保持距离。”


    赫连郁顿了顿,才明白温休说的今日是什么事情,他展眉一笑,下了床走到温休的身边,蹲下身枕靠在他的腿上,“先生与我保持距离,那我靠近先生行不行?”


    “先生未免太记仇了些。”赫连郁小声地说,他拉过温休的指尖轻轻咬了一口。


    “这几日我认真地想了想先生说过的话,我愿意听先生的话,也会收敛自己的脾气,先生对我的所有要求我都会认真去做,但是希望先生答应我一个要求。”


    温休:“你说。”


    “我以后不想再每天送先生玉簪花了,我想送先生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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