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灯亮的晃眼,池白晚没有和傅司寒顶撞,而是乖顺而温柔地听从他的话,完全彻底的迎合他,放下所有尊严,他想怎么做,池白晚就怎么做。
窗帘上的灯光倒影犹如海浪上下起伏,伴随着阵阵海鸥鸣声,撞击在礁石上。
池白晚就是那只迷途的海鸥,他心甘情愿失去雷达的指引。
病号服半褪着挂在池白晚的臂弯上,蓝白条纹的病号裤在地上皱成一团。
病床前的案子上,一只冷白细长的手紧紧握着桌沿,指尖用力到发白,傅司寒并不心疼他胃病刚好,催促道:“这就是你的诚意吗?”
池白晚却再也无法支撑,直直地往前倒去,他一失手,“咔嚓”一声将高脚花瓶拨倒在地,他一瞬间清醒,温润的眸子水光一层一层的,软绵绵的嗓音又哑了好几分,“司寒,花瓶碎了,我不是故意的……”
傅司寒冷淡地垂下眼皮,举起池白晚的腕子,看着那道划破的伤口,他的手腕细瘦而骨感,很苍白,也很细,伤口漫出的血迹染红了苍白的皮肤,看起来惊心怵目。
池白晚同样心里不安。
果不其然,下一秒,傅司寒将他的胳膊别到了身后,沉声说道:“我不喜欢在你身上见血,现在忍一会,结束之后再去包扎。”
池白晚皱着眉,温柔的脸庞有些冷汗流下来,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声音温和地说:“嗯,我知道了。”
他知道,傅司寒确实不喜欢自己身上留疤。
除非是他留的。
搁在从前,傅司寒会快速地给他绑上止血带,然后把他送去医院缝针。
现在,他叫自己忍着,等欢情结束。
池白晚本来就应该想到会这样,废旧的报纸不再有新鲜感,不被主人搓成一团丢掉就很不错了。
在傅司寒的交代下,池白晚不得已越来越主动,被他抱下来放回病床上的时候,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病房里很温暖,池白晚整个人窝在被子里,一动也不动。
巨大的疲惫让他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整个人绵的像是一团云絮,连睡觉都是安安静静的。
傅司寒的西装从头到尾都好端端地穿在身上,除了被池白晚弄脏了一点。
他扣上西裤扣子,转身去了洗手间,镜子里,他冷峻的五官像是一块华丽的冰晶,梳理整齐的头发都未曾凌乱,眼角仅仅有微末的红,他将手指一根一根放在温水下清洗,淡薄的眉眼漫不经心地低垂着。
他刚才就是用这张俊美悦目的脸,全程面无表情地看着池白晚自己讨好他。
然后毫不意外地把那人的难堪都看进眼底。
那身价值不菲的高奢西装迸溅了一点污浊,傅司寒没有洗掉那一点白,而是脱下来扔在了垃圾桶里。
他不像池白晚,非得珍惜一件穿过的衣服。
他没有那种闲心,把精力分给无聊的琐事。
傅司寒走出洗手间,去护士台要了几卷特制绷带。
护士们面面相觑,心里都知道这种私人医院的顾客非富即贵,病房里很有可能出现某些病患不想让他们看见的事。
他离去之后,护士看着他的背影,搓了搓自己的小红脸蛋,心有余悸地说:“这帅哥脾气是不是不好啊?他和那个病人吵架了嘛?”
“我听说,这位是正清老总傅司寒,正儿八经的有钱人。里面那位和他是那种关系,所以保安都不敢进去……”
傅司寒回到病房,从被子里抓出池白晚的手,一圈一圈仔细地给他包扎。
绷带上有药,伤口明天就好了。
做完这一切,他就穿着外套里面那件洁白挺括的西装衬衫,拿起车钥匙离开了。
其实池白晚睡的并不安稳,他半夜惊醒,身上都是汗和傅司寒的东西。
说了多少次,不要留在里面,并没有用。
既然没用,池白晚也不会再说。
他只能自己去洗,重新穿上新病号服出来之后,却看见手机屏幕亮了。
池白晚无力坐下,扶着额头,心平气和地看着微信。
要看的,是傅司寒发给他的。
有一条未读消息。
他的微信除了公众号就只有一个联系人,那就是傅司寒。
有时候,池白晚对自己无趣的朋友圈感到很乏味。
但是五年了,他早习惯了没有朋友的日子。
池白晚有点难过。
等以后傅司寒腻了他,他想交很多很多朋友。
然后拍很多聚会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里,也不怕傅司寒看见,因为傅司寒每天应酬很多,根本不在乎他在干什么。
池白晚垂下眼眸,自嘲般的笑了笑,之后深呼吸抚平心绪,一字一句地看着傅司寒的留言。
“明天中午叶助接你参加婚礼和晚宴,自己办出院手续。”
池白晚好脾气地回了句:“嗯,好。”
他明知道傅司寒不会回复,但他还是等了五分钟。
果然没有回复,池白晚关掉手机,下了床。
他想找个什么东西把花瓶碎片拢在一起,省的扎伤别人。
这一低头,他在碎片里发现了一枚闪着小红灯的黑色方块。
池白晚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本能地觉得不祥。
于是他顺着窗户,直接丢在了楼底下。
另一边,凌洛被耳机里传来的爆裂声震了一下,然后窃听器彻底失去了声响。
凌洛皱着眉头把耳机摘下来,“什么质量?这就坏了?就听了一段没意义的蒗叫,傅司寒什么都没和池白晚说,他们俩到底是不是情人关系?”
他身边,霍觉正在打游戏机,闻声冷笑,“这个池白晚,被傅司寒白白上五年,他是不是以为时间长了,傅司寒真能在乎他?”
都知道傅家人家风正统,把傅司寒当成眼珠子,一旦傅司寒养男的小情儿这事儿传出去,傅家长辈少不了闹一场。
霍家和傅家是世交,霍觉哼声道:“傅司寒,人生中唯一的污点就这么出现了。”
凌洛拧了下手腕,“那个池白晚还真的算是个难缠的,我今天从他病房里出来之后就一直倒霉,差点被车撞,现在窃听器还坏了。”
霍觉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森寒:“我也是,最近我公司资金流少,又被傅司寒摆了一道,正清两边牵制着我和你爸的公司,在红海里一路高歌,居然没赔钱,以往从来没有过这种特殊情况发生。”
凌洛想了想,“没事,傅司寒玩弄金融市场,早晚遭反噬,这都有数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这些困难都是暂时的。”
霍觉点头,“我明白。”
凌洛笑了笑:“而且我刚把那段录下来了,挺好玩的。”
霍觉本能的觉得这行为不算好,但他没阻止凌洛。
第二天中午,叶健开车来接池白晚的时候,池白晚正低着头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玩着手机。
叶健停车进去叫他,发现池白晚正在看食谱公众号。叶健记得他做饭味道不错,还以为他是天生的,不过观察过几次他在超市买菜,他能把鸡蛋买成咸鸭蛋之后,叶健就不这么想了。
可能是为了讨得傅总的欢心,特意学的吧。
叶健低声道:“池先生,我来接你。”
池白晚一抬头,苍白的脸颊显得他脆弱到了极点,加上人长得漂亮,叶健一恍惚还以为看见了什么大明星。
池白晚轻轻点了下头,“我还没有换衣服,不能就这么去。”
叶健想,池白晚真是个逆来顺受的。
都被折腾成这样了,还巴巴地把脸往上贴呢?
不过,说起来,叶健真得感谢他。
傅总今天早上上班的时候简直是空前平静,把心情好三个字写脸上了,尽管还是万年冰山脸,但他签了好几个文件都没挑毛病,这群老员工知道傅总那点事,私下里就说是池白晚的功劳。
叶健把脸转过去,看都不看他一眼,打开车门,“衣服我带来了,在后座,你在车上换就好。”
池白晚看着叶健升起前后车座的隔板,这都是后期更换的配件,就怕撞见不该撞见的。
叶健主要帮傅司寒打理贴身事物,是个忠心下属,帮他很多。
池白晚知道叶健看不起自己,也曾直白的说过,因为自己傍上了傅司寒,很多的特权通道会为他打开,他需要做的就是讨傅司寒的欢心。
但当时池白晚就说过,我只是爱他,不图别的。
叶健笑了一声,那声嗤笑,池白晚记了好多年。
算了,池白晚不愿再多想,费力地套上了衣服。
到了正清门口,池白晚下车了,他身上穿了件修身的衬衫,袖口下是一截雪白光滑的皮肤,只不过指尖到手腕的位置有一圈绷带。
池白晚把袖口往下遮了遮,跟着叶健进了正清大门。
正清里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他。
叶健也不会多嘴把池白晚的身份抖搂出去,低声说:“傅总马上下来,你等一会儿。”
池白晚点点头,坐在vip区慢慢地喝着热水。
他坐在这里,很快就有人看他。
池白晚不经意间抬眸,和某个人的视线对上,为了不尴尬,池白晚礼貌的笑笑,对方的脸很快就红了。
池白晚余光瞥见一对挽着手臂的男子走进大门。
他不认识,于是垂眸,吹了吹热水。
傅司寒的公司里来往的都是和他一样有权有势的人,大概,池白晚是他接触过最平平无奇的人。
来人是凌洛和霍觉。
凌洛微抬下颌示意:“他,池白晚。”
霍觉看过去,“他办事靠谱吗?”
凌洛:“不好说,五年前他被傅司寒仇家打了一顿,好像伤到脑袋,把我爸给他的嘱托忘了。”
两人走过去,凌洛坐在他对面,伸出手:“你好,我是凌洛。”
池白晚迟疑着没有伸出手,“你好,我们认识吗?”
凌洛和霍觉对视一眼,心里明白了,池白晚这是真让人给打失忆了。
凌洛一笑:“现在就认识了。”
池白晚:“昨天你好像来医院看过我,对吗?”
凌洛面不改色的笑着:“傅总和我男朋友霍觉是发小,我来看你也是理所应当。”
凌洛看起来就是个富家子,父亲当兵的,因此,他一举一动很有军人家庭的风范。
池白晚淡淡点了点头,“谢谢了。”
说着话,傅司寒从电梯里出来,大步走过来。
池白晚站起来,结果因为起的太快踉跄了,直接被傅司寒扶住。
他一掌抓在了池白晚的伤口上。
池白晚咬着牙没喊疼,勉强笑笑,“司寒。”
傅司寒似乎是不经意,并没松手,语气冷漠地像是冒着寒气:“谁让你来公司的?”
池白晚一怔,沉默了一瞬,习惯的说了句:“抱歉,下次不会了。”
傅司寒这才松手,池白晚把手揣进了兜里。
凌洛笑了一下:“傅总,好久不见了,等下一起去晚宴,咱们好好喝一杯。”
傅司寒并没看他,只是探究地看着池白晚的手,态度冷冷淡淡的“嗯”了一声。
凌洛摸了下鼻子,极有眼色地没再说话。
傅司寒转眼,看着霍觉和凌洛,对他们脸上的笑皱起眉头。
霍觉被他搞到公司快要破产了,隔三差五来找一回麻烦,来办公室堵他还不够,还要从池白晚这里找突破口?
傅司寒心里一阵烦躁。
他本能地不想让池白晚接触他们。
但他已经答应带池白晚去晚宴了。
“叶健。”傅司寒道,“过来。”
叶健低头:“傅总,怎么了?”
傅司寒脸上的不悦昭然若揭。
池白晚心里一阵不好,只听傅司寒阴晴不定地说道:“我让你把他带来,没让你把他搁在公司大厅给别人现眼。”
叶健喉结明显运动了一下:“是,傅总,是我的失误,您别生气,我……”
“够了,你去发动车。”傅司寒冷声道:“这样的事我不想再看见第二遍。”
叶健如蒙大赦:“好,我马上去。”
池白晚真的很怕傅司寒不带他去,因为那就说明,他以后再也没有出门的机会了。
他心里一阵心慌,“司寒,你生气了吗?”
路过的员工偷着往这边看,傅司寒简直能听见他们夸赞池白晚好看的议论声。
傅司寒心里愈发烦躁,脸上的表情也就更加森寒:“去车上再说。”
池白晚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不想得罪他,跟着他走了。
留下凌洛和霍觉讨了个没趣,自行上了自家车,同样准备去婚宴现场。
傅司寒关上车门,看着池白晚坐在他身边,闻到了消毒水味。
他皱皱鼻子,打开车窗。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池白晚突然就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傅司寒永远光鲜亮丽,永远高不可攀,他可以随意地和别人甩脸子,没人敢反驳他,十八岁从风投红海里厮杀出来的傅大少强势惯了,眼里从没搁下过谁,就连表面的礼貌都懒得维持,冷漠而疏离地看着所有人为他低头。
“系上安全带。”
低调奢华的宾利雅致728快速行驶在公路上,车里放着池白晚听不懂语种的音乐,风吹的池白晚头脑发昏,而傅司寒丝毫不在意,像是被惹恼了一样,绷着脸踩油门。
终于下了城际公路,到了市区路段,傅司寒停在红绿灯前等车,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自己。
池白晚脸色煞白,忍着恶心,对他说:“司寒,我真的不认识他们,保温箱里的饭我吃了,味道还是老样子,我很喜欢。”
傅司寒这才别过头看他,表情有一点舒缓。
池白晚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微表情,从口袋里取出来一袋奶糖球,是医院哄小孩子扎针时喂给他们的。
“这是我办出院手续的时候问医生要的,很好吃。”池白晚温和地笑了笑,“你尝尝,别嫌弃。”
傅司寒看了看糖球,又看了看池白晚。
傅司寒确定,他从池白晚眼睛里看出了无尽的温柔爱意。
曾经他乐于亲手塑造池白晚的人生,不管是学业,工作,社交,甚至是池白晚的爱,池白晚都很乖顺地任由傅司寒为所欲为,整颗心脏只为他而跳动。
但是金丝雀被养在笼子里五年了,除了依附他,没别的路可走。
这么一想,刚才堵在心里的一团火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还是很喜欢池白晚的。
傅司寒打开糖袋吃了一颗,等它化成糖水,低声说道:“好吃。”
池白晚闻言,浅浅的笑了笑。
他爱了傅司寒五年。
他希望能等到傅司寒重新疼爱他的那一天。
他的眼眸很温情,放柔了声音,亲了亲傅司寒的脸颊:“你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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