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你会没事的。”
这一句话,也不知是在安慰谁。
“秦枕寒。”曦光又醒了,帐幔外面似乎亮着,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好累。
明明一直躺着,可她还是好累。
话音刚落,秦枕寒就掀开了帐幔,气息微乱。
“曦光,”他小心翼翼将曦光抱了起来。
“我这次,又睡了多久?”曦光口中还残留着药膳的味道,看来在她刚刚被喂过不久。
“两日。”秦枕寒说,只觉怀中人瘦的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相比之下,那越发隆起的肚子更加骇人。
“两日啊。”曦光叹息,看了眼外面,天亮着,又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是傍晚。”
“你带我出去看看吧。”曦光抬眼冲秦枕寒笑了笑,昏昏沉沉中,她似乎好久没看见过外面的模样了。
秦枕寒抱了她出去,阳光很温暖,不似从前那样毒辣。
“秋天要到了。”她看着天,碧蓝天幕上,白云飘动,几只飞鸟掠过。
“已经九月了。”秦枕寒说,轻轻为她整了整被微风吹到腮边的发丝。
她没有梳洗,满头青丝垂落,风一吹便轻轻飘动,衬着她羸弱的眉眼,几乎要从世间消失一般。
“秦枕寒,你瘦了。”眼神扫过,眼前这湖光山色如旧,曦光看向秦枕寒,变得,似乎只有眼前人。
“你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也没有好好用膳。”她伸手轻轻捂着秦枕寒的脸颊。
他生的俊美,五官清晰分明,可如今瞧着,这轮廓竟好似更凌厉了些。
“没有,是你看错了。”秦枕寒由着她这般捂着自己的脸,享受着这难得的亲昵,低着头温柔的看着她。
“骗人。”曦光嗔他。
她怎么会看错。
秦枕寒只是看着她笑。
“秦枕寒,你要好好休息啊,照顾好自己。”曦光叮嘱。
秦枕寒都应下。
这般没说几句话,曦光意识便又有些不清楚,昏昏欲睡起来。
秦枕寒搂着她,一时间不舍得再将她放开,每每看着她声息微弱的躺在那床榻之上,他都觉得似乎下一刻就会失去她一般。
靠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里,曦光伸手攥紧他的衣衫。
“秦枕寒,我有点后悔了。”她唇齿轻动,说出了一句微不可查的话。
她以前觉得自己可以为了这个孩子付出一切。
但现在看着秦枕寒这样憔悴,曦光后悔了,她真的很想很想,陪他到老。
可她似乎做不到了。
那句话实在是太淡太轻,几乎刚出了唇齿,就消散在了秋初的风中,可秦枕寒依旧听见了。
他骤然看向怀中人,但曦光已经彻底陷入了沉睡。
欣喜,懊恼,后悔,种种情绪翻覆,秦枕寒一时也分不清自己的心情。
“迟了啊。”最后,他轻叹。
抱着曦光晒了许久的太阳,秦枕寒才将她送回床上。
怔怔的看着床上的人许久,他忽然笑了笑。
“算你有良心。”
兜兜转转这么久,曦光忽然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在她心中,自己比这个孩子更重要了。
九月渐渐逝去,等到了下旬,曦光几乎已经不清醒了,她的气息越发的弱。这样下去,根本等不到十月她的产期,她就会坚持不下去。
“不能再等了。”唐贤说。
他已经治好了药,一小瓶,被秦枕寒珍而重之的握在手中。
“唐老的意思是?”手中玉瓶渐渐生温,秦枕寒抬眼看向唐贤,声音沙哑。
唐贤收回为曦光把脉的手,转而看向他,皇帝依旧俊美凌厉,可眉眼细微处却难掩憔悴。
“催产。”他说。
秦枕寒呼吸一顿。
“催产极为损耗女子身体,不行!”他坚决拒绝。
“可若是再等下去,不到产期,曦光就熬不住了,而在这之前,这个孩子也会胎死腹中,届时——”
“那就死,曦光没事就好。”秦枕寒冷声打断。
听着他话中对于这个孩子的冷意,唐贤心下一叹。
“若是死了,留在曦光腹中不得出,只会害了曦光,她现在,根本没办法将死胎产下。”他郑重的说。
秦枕寒没再说话,沉默下去。
“这个药,真的能救她吗?”半晌,他抬手看着手中的玉瓶,低声问道。
唐贤做不出保证,世上本就没有十拿九稳的事情。
“事到如此,只能一搏。”他说。
殿中就又是死一般的沉默。
“那就依唐老所言。”最后,秦枕寒说。
唐贤深深吸了口气。
“只是,朕希望最后的,会是好结果。”秦枕寒站起身,依旧看着曦光,一眼都舍不得错开,可声音中,却充满肃杀如凛冬的寒风。
唐贤心中一凛。
“不然,朕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秦枕寒说。
“反正,曦光也看不见了。”
她不会再哄他,说他最好了,说他是个好皇帝,要他以后都好好的。
反正,她都看不见了。
他语中的杀意弥漫,几乎让唐贤喘不过气,可一抬眼,却见一抹水色顺着皇帝的下颌低落,消失不见。
“陛下放心,老朽,定然竭尽全力。”他说,忽然就不那么担心了。
唐贤精心备好了药,先为曦光一剂药,让她醒来,然后迅速说了事情原委。
“原来如此,麻烦师傅了。”曦光倒是不奇怪,她偶尔还残留有意识的时候,就会想到这一点。
这一剂药大补,几乎立即就让她精神起来,只觉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但是,药效只能维持半个时辰。
紧跟着,又是一碗催产药。
曦光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隐约的疼痛从腹间蔓延开,她置之不理,这才有时间看向秦枕寒,笑着伸出了手。
“秦枕寒,是我对不起你。”
她有很多很多想说的话,以后应该都没时间说了,便想趁着这个机会,全都说完。
“你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我若是先走一步,就在底下等着你。”
“不许胡说。”秦枕寒骤然打断,不想听她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听我说完。”曦光微笑,抬手挡住了他的唇。
“你要平安喜乐,岁岁安宁。”
“秦枕寒,你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我应该不能亲眼看到了,说来还真是有些遗憾。”
曦光絮絮叨叨的说着,产婆们伺候在一旁,也不敢提让陛下出去的事情,唐贤更没有打断,只是看着这一对璧人。
不多时,身下一湿,她口中的话一顿。
“羊水破了!”产婆忙说。
之后的疼痛越发加剧,曦光长吸一口气,说出了最后的嘱托,“你若是不喜欢这个孩子,看见他了难过,就把他送走吧,不求什么荣华富贵,不缺衣少食就好。”
“不见则不思,不思,也就不会难过了吧。”她因为疼痛生了满脸的汗水,却仍然弯了眉眼,冲秦枕寒轻轻一笑,“秦枕寒,你要一直开心啊。”
勉强说完这句话,她再也坚持不住,开始被疼痛折磨着不停抽气。
只是呼吸引起的胸腹起伏,都能让疼痛加剧。
“我来。”唐贤过来伸手探过曦光腹中孩子的方向,立即开始推揉,一直等到孩子头朝下,马不停蹄开始行针。
疼,太疼了,疼的曦光脑海都变得麻木,只知道跟着唐贤的话用力。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个温暖的大手握在其中,她勉强挪动指尖,将那只手握在手中,忍不住的用力捏握。
秦枕寒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的痛苦,她这会儿的手是温暖的,可她的力气那么小,明明那么用力,可他一点儿都不觉得疼。
唐贤和产婆一直在说话,他丝毫没有在意,只是看着曦光。
在银针的刺激下,腹中疼痛加剧,慢慢向下。
曦光几乎已经没了意识,只是下意识的用力,终于,浑身一空。
“生了,生了!”产婆惊喜的说,抱了孩子收拾好,说,“是个小公主。”
“是……女孩儿啊。”曦光一片茫然,却依旧下意识看向秦枕寒,喃喃的说。
“没错,是女孩儿。”秦枕寒自始至终都看着她,闻言立即回答她,一眼都没有去看那个刚刚降世的孩子。
曦光就浅浅的笑了笑。
女孩儿,也不知道像不像她?
“不好了,大出血了。”又是一连串的惊叫。
“喂曦光吃药!”唐贤大喊,手上开始行针。
秦枕寒立即取了玉瓶倒出药,喂进曦光口中。
曦光整个人都是恍惚的,意识飞快的消散,她觉得好冷,好冷。
但在口中弥漫起苦涩滋味的时候,她还是努力吞咽了下去。这是她自幼一次次死里逃生留下的坚持,她一直在很努力的,要活下去。
这次是真的快要死了吧,曦光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下意识想。
“秦枕寒。”她不由喃喃。
“我在,”秦枕寒声音轻颤。
“你最好了。”曦光努力勾了勾唇角,双眼却止不住的闭上。她好累,好累,她想休息一下,一下就好。
她闭上了眼,呼吸渐停。
唐贤行针止完血,丝毫不敢耽搁,立即又用银针刺完曦光周身几处大穴。
刺完了,他颤着指尖去把脉,良久,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瞬间就倒下了。
“稳住了。”他说,在宫人们的搀扶下勉强坐好。
秦枕寒一直怔怔的看着曦光,闻言才瞬间惊醒,伸手放在人中之上,感受着那清浅但依旧在的呼吸,迟迟没有收回手。
呼吸一直在,曦光还活着。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我哭了,我又笑了,我女儿活下来了!!!
好了写到这里差不多完结了,提前撒个花。
然后昨天改了一篇预收的文名文案,【继室文中的发妻觉醒后】主要的设定没变,但是一些细节变了,有之前收藏的小天使不喜欢可以取收,然后感兴趣的话也拜托收藏一下吖,爱你们
高亮:女非男c/骄纵漂亮不聪明的女主or面善心狠超聪明的男主
重病之际,阮荣安梦到了一个话本。
里面讲的是振武候宋遂辰如何与继室阮荣容夫妻恩爱,携手登上九五至尊之位,空置六宫,独宠爱妻的故事。不巧,她不是女主,她是那个张扬骄纵,嚣张跋扈的发妻。
她从梦中醒来,便见她的继妹阮荣容说说笑笑进来,而她那素来冷漠的夫君则含笑看着她,满目温柔。
阮荣安挣扎着活了下来,然而,夫君与继妹日渐情深,看着她的眸子越发幽暗,生父冷眼旁观。
她见势不妙,寻机和离,总算从那个要命的地方逃了出来。
避居别院,阮荣安咽不下这口气,磨刀霍霍准备搞死姓宋的。
然宋家势大,亲爹宠爱继室,她无计可施,辗转思量,将目光投向了当朝权相,公冶皓。
公冶皓此人,面容隽秀,体弱苍白,像极了欲碎的美玉。
可就是这样一个弱不胜衣的病秧子,却在天下将倾之时,在朝佐政,镇压朝局,维持住了太平,压得宋遂辰抬不起头,直到他死了才敢造反称帝。
为了给狗前夫添堵,阮荣安决定治好他。
谁知,他竟然上门提了亲?
*
一开始,众人提起阮荣安,都觉得她太傻,就算夫君和妹妹勾搭上了,纳回来做个妾就是了,她可是正妻,而且是贵为一品诰命的振武候夫人。
等到后来,公冶皓登基称帝,振武候府满门抄斩。新帝空置后宫,只尊皇后时,方才恍然——
原来傻的是她们!!!
能当皇后,谁还稀罕那劳什子侯夫人!
?96、完结章
唐贤坐在凳子上好一会儿才总算缓了过来。
他年纪已经不轻了,刚才那一番急行针不论是对身体和心力的消耗都极为惊人,他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秦枕寒还在看着曦光,握着她的手,一言不发。
见他如此,殿中众人也不由屏息,生怕打扰到了他。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寒意。
“陛下,该给娘娘梳洗了。”云芝硬着头皮上前,轻声说。
曦光最爱干净了,这会儿一身的脏污,她怎么会受得了。
秦枕寒这才微微一动。
“朕来。”他说。
殿中无关人等立即退到了外面,唐贤惦记着刚出生的孩子,缓过劲立即过去看她。
产婆和奶娘早就选好了的,这会儿正看着小床上的孩子有些惶急。
刚才陛下那个样子,谁不怕,而且……他看都没看小公主一眼,顿时就让众人心中不安起来。
“唐老。”见着唐贤,她们立即行礼。
这些人被选来后一直伺候在凤仪宫中,见多了唐贤进出,自然知道这位大夫的不一般。
唐贤小心翼翼拨动了襁褓,露出红红皱皱的一张小脸。
这会儿五官还看不清楚,但他只是一瞬间,就想起了当初刚刚捡到曦光的时候。
“好孩子。”他轻笑。
伸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细小的脉,发现她胎中不足,但并不严重,不似曦光那会儿几近夭折,这个孩子,以后细心养着,都是可以补回来的。
“不枉费你娘吃了那么多的苦。”唐贤面上的笑就又舒心了一分。
曦光那么讨厌吃药膳,却还每天努力吃着,为的不就是这个小家伙吗。
“不用担心,好好伺候着。”他这把年纪,自然看出了众人的心思,和声道。
“是。”一众奶娘心里没底,可还是应声。
小家伙嚅动了几下小嘴,唐贤看着就笑,“这是饿了,快喂喂她吧。”
说着话,他退了出去。
这间屋子是早就布置好的,就在凤仪宫一侧的偏殿之中。
殿中除了奶娘等人,还有些许宫人守着,唐贤扫了一眼,心下才一放。
都是一直伺候曦光的人,原属内卫,有她们看着,出不了事。
在外面候了一会儿,小兰出来,唐贤见了看去。
“唐老。”这可是自家娘娘的师傅,小兰对唐老一直很恭敬。
“陛下可有空?”唐贤心中一直惦记着刚才秦枕寒对孩子冷漠的态度,便问了一句。
小兰没能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想了想说,“唐老若是没有急事,便再等等吧。”
她瞧着,陛下现在是没有心思理会别的事情的。
唐贤闻言神情一顿,复又叹了口气,没再坚持,转身继续守在孩子身边。
这是曦光的孩子,眼下皇帝不上心,别人他可信不过,他要亲自守着。
然而,这是陛下唯一的子嗣,就算天子没有理会,一众伺候的人也丝毫不敢怠慢。
这般殷勤养着护着,生怕还不知事的小主子有一丁点的不舒服。
小兰和云芝等人都惦记着孩子,抽空过来看了一眼,并且敲打了一番奶娘们。
这可是主子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不管陛下现在如何,只要他对主子的心意在,这小公主就是金枝玉叶。
寝殿内,秦枕寒亲自为曦光穿上了衣裳,将人放在一新的锦被之中。
看着无知无觉躺在床上的人,她闭着眼,面容恬静,不似真人,他再次伸手,感受到了那清浅的呼吸。
至此,秦枕寒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曦光真的还活着。
在这寝殿之中,秦枕寒几乎每隔一会儿,都要去探一遍她的呼吸。
如此,他整整守了曦光三日。
常善候在外面,心里急的不行。
陛下辍朝三日不去,朝臣们议论纷纷,御书房中的折子更是堆积如山。可看着陛下如此,他却又说不出催促的话。如今见着人出来,总算出了口气。
可等着陛下走出一步,他那口气就哽住了。
“陛,陛下,您——”他看着秦枕寒鬓边隐约的银丝,声音哽咽,“陛下,您要保重身体啊,娘娘安好,若是醒了见您这样,定然是要难过的。”
秦枕寒看他如此,发现了不对,问,“朕怎么了?”
常善总算稳住神情,说了。
秦枕寒听了面色丝毫未变,往外走去。
另一边,唐贤匆匆赶到,却还是晚了一步,见着在常善的侍奉下,秦枕寒往外走去,他忙上前唤道,“陛下,您不看看孩子吗?”
秦枕寒恍若未闻,他不想想起那个孩子,也不想听人提起那个孩子。
“这个孩子,和曦光很像。”唐贤心中发紧,却不放弃,说,“和我当初捡到曦光时,几乎一模一样。”
“陛下,看看她吧。”他说。
秦枕寒墨眸轻动,可到底没有停下脚步,走了。
唐贤留下殿中看着他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寝殿,长叹了一口气。
冤孽啊。
他回身去了偏殿,小小的孩子被大红的被子裹着,三天的时间让她长开了些许,可还是有些红,只是没那么皱巴巴的了。
寻常人家都有洗三礼,只是可怜这个小家伙,到现在起,连个名字都没有呢。
御书房,秦枕寒看着折子,接见了一众大臣。
众人这几天没少听说宫中的消息,据说皇后难产生下小公主,如今昏迷不醒,而小公主……
礼部尚书小心翼翼的觑着陛下鬓边的银丝,迟疑了一下,上前问,“陛下,今日皇嗣诞下第三日,可行洗三礼?”
他倒是想说皇女,但是陛下这几天一直没有动静,只是守在凤仪宫中,一应喜讯都没有报过,他倒是不好说了。这陛下都没说,他却知道是皇女,那不成了窥伺内宫了嘛。
“不必,皇女体弱,需静养。”秦枕寒翻看折子的手一顿,语气沉了下来。
殿中诸人的头便立时又低了点。
陛下,好似不高兴。
“都退下吧。”秦枕寒说。
众人要说的事情都说的差不多了,便也没有耽搁,全都离开。
这一看折子,就看到了深夜。
见完了人,秦枕寒就准备带着折子回凤仪宫去看。
常善躬身上前伺候,却见陛下的脚步一顿。
秦枕寒驻足片刻,说,“去,将私库中的松鹤长生牌取来。”
神情一动,常善面上立即就带出了些许喜色,忙不迭的安排人去取。
秦枕寒回了凤仪宫,换了衣裳,定定看了会儿曦光,常善就小心翼翼的捧着檀香木盒过来了。
他翻开看了眼里面刻着两指宽,大半指长的玉牌,伸手拿起,只觉触手生温,又看了眼曦光,他起身,去了侧殿。
唐贤正看着孩子,这个孩子乖巧,哭起来也细细软软如同猫儿似的,真是和她娘当初一模一样。
他见着心疼,平日里也格外上心。
宫人的行礼声中,秦枕寒走了进来。
一众伺候在曦光身边的老人不奇怪,倒是那些奶娘们都大喜过望,难掩惊喜。
谢天谢地,陛下终于来看小公主了。
“陛下,”唐贤心下也松了口气。
秦枕寒满身冷漠,随着曦光的沉睡,他身上的那点人气似乎都没了,小兰和云芝众人都有些不习惯,却也知道,这才是皇帝本来的样子。
之前在曦光身边的温和耐心,才是罕见。
大步过来,秦枕寒低头看了眼襁褓,小小的人,也看不出来什么。
他也不准备细看,直接将手中的玉牌放在襁褓一侧,说,“便叫鹤童,白鹤的鹤,童儿的童。至于正名——安,秦安,取平安之意。”
宫人们立即应是。
说完这句话,秦枕寒转身就走了,一眼也不曾多看。
唐贤目送他离去,没再说些什么。
“鹤童,好名字。”他转身,看了眼襁褓旁边的玉牌,轻轻笑了。
鹤,圣洁,清雅,长寿,松柏长青,都是好寓意。
一颗假死药,让曦光陷入了沉睡。
唐贤每天都会来为她把脉,他说曦光千疮百孔的身体一直在变好。
秦枕寒听了面无表情。
新生的小公主很弱,连哭声都跟个猫儿似的,细细小小。
自从那日送完玉牌,秦枕寒便再没有理会过这个小家伙,还是常善并小兰几个人小心翼翼的照管着,一丝大意都不敢,唐贤更是上心,总算让这个多灾多难的孩子活了下来。
那药,每个月都会喂曦光吃下一颗,在维持她沉睡避免消耗生机的时候,也会缓缓修补她的身体。
时间辗转,仿佛一转眼,就是冬天了。
这般无知无觉的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消瘦支离的曦光竟然渐渐长了点肉。
一切好像都在变好。
“她要沉睡多久?”秦枕寒问唐贤。
“等到她的身体被调养好了,自然就能醒了。”唐贤把着脉,满脸的笑,说,“曦光这脉象,越来越好了。”
秦枕寒强忍了忍,才没说出废物二字。
这是曦光的师傅,他提醒自己。
说到底,唐贤也不知道曦光什么时候能醒。
“越来越好?”好在唐贤后面这句话勉强让秦枕寒心里顺了点,他耐心的问。
“曦光的身体以前看着没什么问题,其实就好似被修补好的瓷器,好好护着没问题,但若是一个不小心,就会碎掉。但是现在,这个瓷器身上的伤口,开始慢慢愈合了。”
“等到彻底愈合那一日,曦光,便能苏醒,也能做一个正常人了。”唐贤是真的开心。
“她不用再吃不喜欢的苦药汁子,也不用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吹风,不敢吃辛辣刺激的东西,她会和常人无异,她能享受所有她以前想要,却不能碰的一切。”
这些年,曦光一直在努力的活着,这个孩子,是她第一次叛逆,也是最后一次。
但以后不会了,她可以高高兴兴,随心所欲的活着了。
“……曦光肯定会高兴的。”静默半晌,秦枕寒看着曦光,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轻声道。
“是啊。”唐贤道。
但秦枕寒总是不放心,曦光一日不醒,他的心就好像一日在油锅里煎熬。
他寻了慧觉进宫。
再次在宫门口下车,慧觉看着如日中天的大晋国运,面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能有今日,真是得天之幸啊。
之前看着国运衰弱,明明是四分五裂,即将灭亡的征兆,可如今却如此昌盛,便是再延盛世百年,也不是问题。
一路进了宫,他站在殿中,听完了皇帝的问题。
“陛下以前就做的很好,继续做就是了。”慧觉笑着说。
秦枕寒皱眉看他,“此话何意?”
“陛下勤政爱民,方才求来了这一份缘,您只要本心不变,继续下去,娘娘吉人天相,得真龙庇佑,自然能早早醒来。”
“求?”秦枕寒若有所思。
一直到慧觉走,都在想这个字。
他和曦光的这辈子,是他求来的吗?
结果,这一等,就是三年。
隆冬飞雪漫天,殿内却温暖如春,曦光还没有醒。
秦枕寒从御书房赶回来,宫人伺候着他脱下斗篷,又细心拂去他肩上的雪意。唯有鬓边几缕银白,挥之不去。
自从他的头发自从白了之后,便再没有恢复。
“小公主,小公主,您慢些。”又轻又快的脚步声响起,宫人们压低的声音紧随其后。
秦枕寒置之不理,朝着殿内走去,一只小手却迅速的抓住了他的衣角。
他脚步一顿。
“父皇,看母后,”已经三岁的小公主秦鹤童看着高大的父皇,冲他笑起。
垂眸看着地上站着的小人儿,唐贤没有胡说,她的确和曦光生的很像。
不像的只有那双眼,随了他,是凤眸。
不过那眼在他身上,是凌厉威严,在小鹤童身上,她眼巴巴的看着他笑眯了眼,倒是显得纯挚可爱。
他没说话,继续向前走去,只是放慢了脚步。
秦鹤童早就习惯了不爱说话的父皇,他好像只有在看母后的时候会说很多很多的话。遂摇摇摆摆的跟在后面,一步一步踩得十分稳当,跟着前面的高大身影,进了寝殿。
见着宫人们让开,她才撅了噘嘴。
父皇不在的时候她试图来这边,想要进去看看母后,可这些人根本不放她进去。
讨厌。
靠近外殿的地方半开着窗户,但屋内烧着地龙丝毫不冷,反倒是让人脑目一清。
梁上的彩绘依旧鲜亮,挂着的帐幔上面绣着各色美景,下面垂着的珍珠轻晃,渐渐走向内殿,眼看着床榻尽在眼前,秦鹤童抛弃了她的父皇,撒手直奔床沿,垫着脚去看床上躺着的曦光。
“母后,”她巴巴的唤了一声。
老爷爷说过,母后这样是因为她,她最爱她了,所以她多叫一叫,母后就会醒过来了。但可恶的父皇一直拦着,说什么她会打扰到母后。
可恶!
心里想着,秦鹤童就准备往床上爬。
秦枕寒眉一动,拽着她就拎了下来。
秦鹤童站在一旁,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却不敢抱怨。
抱怨了会被坏父皇赶出去的!!!
秦枕寒被她看的眉头直跳,下意识看了眼曦光。
“你太胖,会压到你母后的。”他说,一想到上次这个小崽子连滚带爬扑到曦光身上的样子,面色就不由的有些黑。
秦鹤童这几年被养的不错,白白胖胖,唐贤一直为她调理身体,效果看来很好。
看着父皇微变的脸色,秦鹤童缩了缩脖子。
“父皇,我记住了,我不会扑的。”她嘟囔说,她只是想过去看看母后,抬头努力冲着自家父皇笑开。
这个小家伙聪明,学什么都快,似乎从懂事起,就能分辨的清别人的脸色,唐贤说像秦枕寒,曦光从小多病,哪儿那么多的心思揣测别人的想法,被养的很是单纯。
秦枕寒问过几句曦光小时候的事情,也觉得秦鹤童更像他。但小家伙做了错事乖巧认错的样子,却总会让他想起曦光。
曦光就是这样。
看着她和曦光相似的容貌,秦枕寒不由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忽然被摸头,秦鹤童不由睁大了眼睛,忍不住惊奇,这还是父皇第一次摸她的头。
正想着,她就看见父皇忽然看向床那边,她也跟着看去,顿时就愣住了。
床上躺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双眼,正含笑看着她们。
“曦光,”
“母后,”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一个激动,一个欢喜。
曦光勾起唇角,想说句话,可喉中却好似堵着什么,难以出口。
尝试失败,她只得冲着秦枕寒伸出了手,可手臂只是微微一动,便又落了回去。
秦枕寒下意识将她的手握紧,曦光就又笑了,看着另一团扑到床边的小人,她动了动手,笑着看秦枕寒,又看了看小家伙。
秦枕寒撇了眼碍事的小东西,握着曦光的手,轻轻过去摸了摸秦鹤童的脑袋。
秦鹤童立即睁大了眼睛。
曦光就又笑了。
“秦…枕寒。”一个字出口之后,再发声就容易了些。
“曦光,”秦枕寒尾音轻颤,曦光笑着看他。
真好啊,她还活着,她还能再见到秦枕寒。
父皇和母后两人对视,秦鹤童左看看右看看,趴在了床边往上蹭了蹭成功爬上床。
“母后,母后我是鹤童。”她忙不迭的挤过去。
“鹤童。”曦光看着眼前的女儿。
她和她很像,而且,秦枕寒对她也不错,真好啊。
看着她隐约有些生疏,却仍然忍不住欢笑的样子,秦枕寒准备去拎秦鹤童的手一顿,到底放了下去。
“母后,母后母后母后~”秦鹤童高兴的叫着,孩童清脆软糯的声音在殿中回荡,连着一众宫人心中都轻快起来。
大晋的皇后,凤仪宫的主人,终于醒了。
殿外风雪更大,殿内暖意融融。
一切遗憾,终于圆满。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撒花撒花~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