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只见上面一个个名字,曦光顿时明白,这是族谱。
但身在皇室,就算是族谱,也与寻常人不一样,秦枕寒的名字正在上首,而下面……
只是看见那三个字,曦光便不由得皱起了眉,跟别说后面还有她的名字。
将名字添好,秦枕寒放回去,回头就见曦光有些不高兴,不由轻笑,去拉她的手,说,“这是怎么了?”
黑红二色的衣袖交叠在一起,曦光抬眼,秦枕寒不复之前在她面前穿常服的模样,今天是一身龙袍,上绣十二章纹样,这样一身,庄重极了,衬着他俊美的面容,也好看极了。
大喜的日子,曦光不欲说那些扫兴的事情,笑了笑道没事。
秦枕寒岂会不知道她的所想,只是正如曦光一样,他也不准备提,便拉着人出去。
礼部尚书候在外面,看着两人拉着手,低下了眼,没说什么。
按理说,这是皇家祖庙,应当庄重才是,似拉拉扯扯这些亲昵的事情是断然不能做的,寻常人如此,怕是要制一个不敬之罪,但是皇帝都不说什么,他又何必自找没趣。
拜过天地,出了祖庙,礼部尚书一声令喝,率先跪下。
王公亲贵,文武百官和他们的家眷立即上前,跪拜行礼,秦顺安自从曦光被秦枕寒接下马车时,整个人就好似泡在了冰水中。
他预想过很多,比如曦光逃走,却被秦枕寒逼了回来,他想着她说不定在生气,想着她已经识破了秦枕寒的真面目。
但秦顺安看见的,却是曦光在对秦枕寒笑。
她一身红色凤衣,头戴凤冠,浅浅一笑的样子多美啊。
但,却不是为了他。
他看着她被自己的父皇揽在怀中,一步步走上玉阶,团扇掩不住她的面容,他能清晰的看到她凝脂般的侧脸,也能看见——
曦光一直温柔的看着秦枕寒。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赵嬛音看了他一眼,麻利的翻了个白眼。
大白天的可别给这膈应人了,他干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这会儿还看人家曦光,她都替人恶心的慌。
呸,狗逼玩意。
懒得理他,赵嬛音继续去看曦光和身边的皇帝,只觉这一对简直太养眼了。
周士英身为御林军指挥使,一直护在帝后二人身边,这会儿跪的比众人都靠前,也瞧见了赵嬛音的神情,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
燕灵璧跪在一侧,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站在皇帝身边。
男俊女美,如同一对璧人。
可最美的,却是曦光眼中浅浅的笑。
她身上的快活,是骗不了人的,不由的,燕灵璧就笑了。
快活就好。
“殿下!”东宫属官麻利跪下,却发现太子仍然站着,甚至在看帝后二人,身上一个激灵,眼见着太子妃是不准备管了,忙拉了拉他的衣裳,低声提醒。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愿,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这一声母后叫的秦顺安不情不愿,喉间干涩,几乎出不了口。
索性,这会儿也没人追究他的声音如何,朝臣等人一直注意着太子,见他跪下,礼部尚书立即就扬声喝到,“臣等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话音落下,剩下的人立即同声恭贺,霎时间,皇后千岁之声震耳欲聋,在格外肃穆的祖庙周围回荡。
众人齐齐俯首跪拜,这样的场面实在是太过让人震撼。
曦光一时回不过神,秦枕寒握着她的手,微微侧身,温声道,“曦光,你该叫他们平身。”
是该平身——
但在这之前,曦光看向了太子。
曦光平时已经很少想起秦顺安了,她总共是不愿意为了这样一个渣滓来坏了自己的心情。
但只是一见到,往事便历历浮现在心头,她轻轻上前,走到了秦顺安的身前。
看着那片红色裙角走进,秦顺安克制再三,却仍旧忍不住抬头。
众人心中一凛,不知曦光准备做些什么。
秦枕寒在后面看着,等待着曦光的话。
“你看,不需要你,我也能做皇后。”曦光看着他跪在自己的脚下,只觉得痛快极了。
她心中轻嘲,所以你说的,又算什么呢?
能留下她的,从来不是什么尊贵的皇后之位。
曦光声音很轻,垂眸看着秦顺安,眸中一如既往的厌恶冷漠。想起了秦顺安以皇后的位置诱哄她留下的种种往事,只觉可笑。
若真要做皇后,又何必找他呢?
她想要的,他从来不曾在意。
秦顺安正定定的看着她舍不得挪开眼,听得这句满是嘲讽的话,心中顿时一刺,如针扎一般的疼。
他痴痴看着曦光,却见她已经转了身走向自己的父皇,两人牵着手,她刚刚还满是冷意的神情就瞬间软下,看着他父皇的双眼,柔的好像三月的水。
便是曾经,两人情最浓时,她也不曾这样对他笑过。
那会儿,她对他更多的是好奇,还有喜欢,所以她愿意随他回京,但发现真相想走的时候,却丝毫不曾迟疑。
而现在,她却愿意为了父皇,回到这座宫城。
往事种种在心中浮现,秦顺安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曦光是有苦衷的,都是父皇逼得。
可现在,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她是心甘情愿的。
她喜欢秦枕寒。
正如,她恨自己,也是真的。
不是什么所谓的发脾气,也不会被他哄好,她甚至嫌恶他到一眼都不想多看的地步。
她的爱恨这样的强烈,既然能笑着伴在父皇的身侧,便足以说明了一切。
对比之前她在自己身边时的冷眼厌恶,秦顺安恍惚中被人扶起,看着被秦枕寒抱着向玉阶之下走去的曦光,她眼神是暖的,神情是柔的。
这一刹,他只觉得整个人都空了。
他彻底失去那个曾经在满山梨花中对他微笑的女孩儿了。
“殿下,小心台阶。”帝后二人离开,他们这些人要前往承庆殿贺宴,他一直心不在焉的,内侍小心扶着,便轻声提醒。
秦顺安终于稳住了心神,他抬眼看着眼前的宫城。
不,他还有机会。
只要他能得到那个至尊之位,那曦光,就还是他的。
爱恨都没关系,只要她们能在一起就好。
“解气了?”秦枕寒抱着曦光轻笑。
曦光揽着他脸上的笑渐渐散去,说,“不解气,他只要活着,我一看就不高兴。”
“放心,再等等,保证让你高兴。”秦枕寒轻笑,张世奇可吐出了不少饶国公府的东西,饶国公又和那几个老不低的沆瀣一气,这些年和他作对支持秦顺安。
如今总算找到了口子,之后的事,就顺了。
“那我等着。”曦光笑了。
毕竟上辈子,秦枕寒就为她出了气。她这会儿虽然生气,却已经没之前那么憋屈了。她以前总觉得,就算这辈子弄死秦顺安,也不能抹消上辈子他做过的孽。
但知道他上辈子的下场没好到哪儿去后,她心里那口气,便就松了些。
秦枕寒亲自将曦光送去了凤仪宫。
承庆殿中正热闹,里面的声音隔着大老远的都能听到些许,眼前的宫殿更是无比的华美精致,不论是描绘着凤凰的柱子,还是顶上画着仙女飞天,瓜瓞绵延,鲤鱼戏莲等等漂亮的纹样,都让人眼前一亮。
曦光之前觉得昭华宫就已经很好看了,可如今见了凤仪宫,才算真正的理解了雕梁画栋这一词的意思。
不过也就大致的扫了一眼,这一番折腾,曦光已经累了,顾不上多看旁的,靠在秦枕寒怀中便打了个呵欠。
等进了殿,屋顶上的绘画比之外面的丝毫不差,重重帐幔被勾起,流光溢彩,珠玉为帘。
宫人们伸手拂开珠帘,秦枕寒抱着曦光往寝殿兴趣,她看着上面坠着的又一层珠帘,虽然懒怠的不想动弹,还是忍不住好奇的伸手拂过。
可真是好看。
身下一软,温暖的怀抱退去,曦光才发现自己被放在了床榻之上。
眼见着秦枕寒起身,她下意识伸手拽住他的衣袖。
“不是累了,先解了凤冠。”秦枕寒扶着她坐好,伸手试图去解她的凤冠。
曦光安静的等着,忽然抽了口气。
秦枕寒的手顿时停下。
“弄疼你了?”他不敢再动,本以为拆个凤冠没什么难的,可没想到他只是一动,曦光就有些疼了。
曦光抬手按住鬓角,只觉刚才头发被抽动的刺痛感还在似的。
“陛下,不如奴婢们来吧。”云芝刚才见着皇帝动手就有些担心,这会儿忙上前说。
曦光面上的痛色还在,秦枕寒也不逞强,退开握住她的手坐在一侧,宫人们上前,动作灵巧又轻快,迅速的解下了她的凤冠。
金色的发冠被取下,上面的凤翼似乎还在轻颤。
脑袋一轻,曦光只觉浑身上下似乎都轻松了一些,不觉舒了口气,却又觉得身上沉重了。
“来,把嫁衣也给我换了。”曦光忙说。
云芝早就备好了衣裳,同样事正红色,只是没有她身上这一件繁琐,轻便了很多,带人为她换上。
大红的嫁衣一层层被脱下,红色的中衣裹着她玲珑的身段,而后缓缓又套上衣裙。
秦枕寒坐在榻上看着,满目欣赏。
总算换好了,曦光这才觉得舒服起来,小兰已经奉了膳食过来,她用完,就扛不住困意睡觉去了。
等她睡熟了,秦枕寒才轻轻松开握着的手,放进了被中,去了承庆殿。
今天帝后大婚,承庆殿中无比热闹,大小官员带着家眷,几乎坐满了这座专门宴客之用的宽敞宫殿。
赵嬛音憋屈的坐在秦顺安身边,她倒是想坐在别的地方,但是宫人说了不行。
一眼都不看秦顺安,她吃着喝着,只等曦光过来,可却只等到了皇帝。
眼见着内侍说什么皇后劳累,正在休养,殿中也没人有什么意见,忙一个个都恭贺陛下大婚,一连串的祝福语震得她耳朵都有些麻。
赵嬛音仔细看着,竟觉得个个的都无比的真心诚恳,满脸笑意,别的表情那是都看不见的。
这种演技,大小得拿个奖。
燕灵璧举杯,目光划过秦顺安,最后看向赵嬛音。
她似乎和曦光的关系不错,心里想着,她就在赵嬛音看过来的时候,对她笑了笑。
赵嬛音早就听说过燕灵璧,可等亲眼见到,才知道何为相似。
这么两个人,说不是母女,也没人相信啊。见着对方对她笑,她也忙回了个笑。
承庆殿中热闹着,曦光一觉睡了两刻钟,便就醒了。
入目是帐顶的榴花宝象纹,她起来梳洗后,云芝问她要不要去承庆殿。
今天是她的婚礼,合该要去的。
曦光正要点头,云芝又笑,“陛下说了,您要是不想去,就歇息着,一会儿养足了精神,过去露个面就行。”
闻言,曦光顿时就笑了,说,“那就等等。”
她也实在是不想去在哪儿坐着,累得慌。
云芝便就服侍着她在床前的榻上坐下,一重重的帐幔都被勾了起来,从这里可以看到小半寝殿,和外面的院落。
曦光玩了会儿,又小睡一觉,等醒来,就是傍晚了。
这会儿必须得去了。
一众宫人伺候着曦光换了衣裳,妆扮一新,然后就出发去了承庆殿。结果刚到殿门口,就见里面乱糟糟的,秦枕寒也不在。
众人上前见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曦光左右看看,都是不熟悉的面孔,那,其他人呢?
正疑惑间,小兰打听清楚,面色稍微有些古怪的过来和她悄声说了。
睁大眼,曦光下意识看她,难掩惊愕。
什么叫太子被人发现衣衫不整和侍卫同处一殿?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小兰点了点头,表示就是她想的那样。
曦光的神情瞬间也变得古怪起来,她很惊讶,却又想笑,更忍不住的有些好奇。
艰难的忍下,她说,“走,我们去看看。”
周围的人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见这位皇后的神情,等她走了才抬头,默契的对视一眼。
看来,这位皇后对太子的意见不是一般的大啊。
莫非,太子妃那话本子写的,是真的?
赵嬛音以前窝在行宫,没人注意到她,等到前些天她忽然进宫,京中这些重臣勋贵们才都想起她,跟着注意起来。
这一注意,就发现了她写的那些话本子。
看的人是又震惊,又探究。
敢在话本子里这样写皇帝,现在还能活着,可真是奇迹。有人揣测是因为皇后的原因她才被放过,至于另外某些人,则看着后面天下大乱的描写,动了心思……
前面内侍带路,曦光绕过回廊,很快到了一处花木掩映中的宫殿。
这会儿,原本不起眼的宫殿外已经被御林军所包围,一些明显是被勋贵重臣带进来的下人则候在外面。
“卑职见过皇后娘娘。”见着是曦光,那御林军中忙上前一人行礼。
曦光道了声起,直接往宫殿里面走去。
御林军忙闪开一条道,目送她进去。
殿门近在眼前,没什么声响,曦光刚一走进,便感觉到了里面的一片冷寂。
“贱人!”
秦顺安咬牙含怒的声音响起。
曦光恰在此时到了门口,抬眼一看,秦顺安已经打理好,只是脸上却带着不正常的红晕,连着眼睛似乎都有些红。
这是中了迷情之药的征兆。
他看的人是赵嬛音,正抬起手似乎要大,另一边,赵嬛音却远远的避开,冷笑的看着他。
一众勋贵重臣则站在殿两侧,神色莫测。
而殿中,则跪着一个侍卫,这会儿几乎趴在了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众人发现她的到来,都看了过来,立即行礼。
“臣等,拜见皇后娘娘。”
赵嬛音慢了半拍也跟上,秦顺安看着曦光,面色涨红,也低下了头。
燕灵璧眼见着曦□□色还不错,便就笑着低头。
“诸位平身。”曦光捡起了之前秦枕寒教她的话,有些生疏的说。
“曦光,你歇息好了?”秦枕寒率先开口,声音中含了笑,抬步过来。
曦光略有些失望,她倒是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个衣衫不整了。
“嗯,这是怎么了?”她走上前抬手和秦枕寒牵住手,看向周围已经起身的人,好奇的问。
刚才秦顺安怎么在骂赵嬛音?
两人落座,秦枕寒打量着曦光的神色,见着总算不像之前那样疲惫了,才算放下了些心。旁边常善笑着上期那,大致说了刚才的事情。
简而言之,就是太子被人发现衣衫不整的和侍卫同处一殿,宫人冒冒失失的闯进承庆殿直接说了,引来了皇帝和一众大臣。
再后来,一番检查没发现什么,太子就发了怒,说了太子妃可能和御林军统领周大人有私情一事,两人合谋害他。
而曦光,恰好赶到。
眨了眨眼,这个说法,曦光是不信的。
她不觉得赵嬛音会做这种事情。
“这种龌龊的事情,我可不会做,太子先别急着生气,不知道的,还以为狗急跳墙呢。”赵嬛音这会儿已经嗤笑着出声,看着秦顺安还想再说话,却被燕灵璧拦下。
“陛下,臣妇刚才一直和太子妃在一起,从未见她有过异动,还请您详查。”燕灵璧上前一步行礼,她深知,这件事只是和太子争辩是吵不出结果的,最好的就是,让皇帝出手详查。
赵嬛音拿捏不住主次,一直和太子争吵,偏向太子的人自然乐见其成,至于其他人一时间拿捏不住皇帝的态度,也没有说话。
没人想到,安王妃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顿时侧眸。
秦枕寒看着殿下的妇人,眼中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今天这事,燕灵璧可谓是功不可没。
“内卫已经去查了,诸卿候着就好。”秦枕寒漫道。
诸人心中一顿,皇帝对太子的不喜素来不掩饰,更何况还有盛曦光此事,所有人都觉得,他这是要对太子出手了。
秦顺安也是如此想的。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在心中想着对策,眸光划过地上趴着的人,眼中戾气翻滚。又去看周士英和赵嬛音。
两个贱人!
赵嬛音心中暗道庆幸,看着燕灵璧的眸光也满是感激。
要不是燕灵璧提醒,这会儿被众人抓了个现行的,就是她和周士英了。
时间倒回下午——
赵嬛音饮了盏酒,便觉身上渐热,索性就准备去殿外透透气,内侍在前面带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座宫殿。
而就在这个时候,赵嬛音身上越来越热,随行的宫女觉得不对,安置了她在殿中,命人看着准备去找人来,谁知还没动就晕了。
赵嬛音迷迷糊糊的觉出了不对,想要出去,就见两个不认识的宫女过来扶着她往殿内走去。
而屋里的榻上,周士英正没躺在那里,一身铠甲已经被脱下,只剩下中衣,她恍惚中明白这些人是想做什么,想要挣扎,可意识渐渐模糊,只能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了周士英的身侧。
身体中的热意渐渐上涌,那些人似乎在脱她的衣裳。
后面的事她记不得了,只记得口中苦涩的药味睁开眼时,燕灵璧的丫鬟就在她身前,她被叫起匆匆往外走去,本来准备回去,但那丫鬟却叫了她躲起来。
没多久,她就听说了这边的动静,跟着过来了。
虽然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可眼下只是想起,赵嬛音就心惊胆跳。
若是被人发现她和周士英同处一室,会发生什么,她都不敢想象。纵使她再不情愿,她也是太子妃,而周士英是统领御林军的统领。
好在,一切都没有发生。
赵嬛音心中庆幸,看着太子的目光也越发的厌恶。虽然没有证据,但她想着,最大的可能,就是秦顺安。
贱人!
秦顺安也不解,他听说布置妥当,但本来要引了过来的人却被燕灵璧引走,彼时那位王妃心不在焉,他索性便动身出来准备寻人问个清楚,可刚走到僻静处就没了意识。
再睁眼,就是这个宫殿。
只是,原本给赵嬛音的安排,却换成了他自己,而身边,竟然是个衣衫不整的侍卫,
秦顺安一眼就看出,这个人正是他安插在周士英身边的人。他心中一个咯噔就想起身,却浑身无力,与之相反,身边的侍卫却胡乱的动了起来。
不多时,有人推开殿门进来,听着是伺候在这个殿中的宫人,他听着她们一路进来,心中满是急切。
好不容易等来了人,他正要让她们把侍卫拉开,便见着对方一声惊叫,然后跑了。
秦顺安心中可谓是又气又怒,眼看着他的衣襟都已经被撕开,可他还是不能动,等到一众人赶到的时候,他却不知为什么忽然又能动弹了,忙不迭的起身掩上衣襟,动作忽然一顿,他感觉到了不妙。
若是他不能动,还能说是被下了药,可现在……
果不其然,太医赶到的时候,诊断他安然无恙,并没有中药的迹象。
眼看着当时来的人眸光都变得莫测,秦顺安只得咬牙去查,把事情推到赵嬛音身上。
而且,他本就怀疑,自己忽然晕迷又出现在这里,还没有人发现,这样的手笔,是周士英所为。对方武功高强,也唯有他能做到不惊动任何人,便把他带到这里。
果然,事情在他说出怀疑赵嬛音和周士英的私情后有了变化。
但他的好父皇这样说……
秦顺安心中忽然不安起来。
“父皇明鉴,赵嬛音与周士英有私情,玷污皇家,请父皇允我将她休弃。”事到如今,秦顺安只得咬死了私情一事。
若真查出了什么……
他也能借口是怨恨迷了心智,才会刻意报复。
希望手下的人已经扫好了尾。
“陛下,我与周大人只是君子之交,绝无其他,太子殿下若是想换个太子妃,直说就好,我赵嬛音断然不会纠缠,何须使这些下作伎俩!”
“怎么,你这是看去年没能让我悄无声息的病逝在东宫,所以准备陷害我不成?”赵嬛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着,一想起这个狗逼太子这么久以来接连不断的算计,她就难忍愤怒。
她可还记得,据说原身还是这位太子主动追求,求娶回来的。
结果,就这?
“陛下,臣与太子妃只是偶然见过几次,连话都没怎么说过,绝无私情一说。”周士英一直沉默的站在一侧,这会儿上前,开口就是一击,说,“依臣看,怕是有人看臣这个御林军统领不顺眼,才会捕风捉影,刻意陷害。”
“周统领慎言,无凭无据,岂可妄议储君!”有维护秦顺安的人立即上前呵斥。
窥伺宫闱可是大罪,相比起来,只是私德不堪可谓是不值一提。太子一系的人,谁都不敢让他担这个罪名。
“大人也知无凭无据一说,臣倒是想问问,殿下所说的私情,证据在哪儿?”周士英抬眼看向秦顺安,再无恭敬。
“既是私情,自然隐晦,加上周大人心思缜密,岂会有证据,”说话的人面不改色的说。
要是有证据秦顺安早就放出来了,哪里用他们在这里扯皮。
秦顺安垂眼,若是今天的谋划成了,自然无须证据,可以钉死了赵嬛音和周士英二人。
一个没用的太子妃也就罢了,周士英是皇帝的心腹,最是忠心于他,自从去年他当上御林军统领,他便束手束脚起来。
可偏偏就是没成。
明明万无一失的事情,赵嬛音和周士英都中了药,也被送到了一起,怎么就……
秦顺安将目光投到了燕灵璧身上,她是唯一的变数。
燕灵璧抬眼,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笑。
秦顺安眸光一定,被那个笑中的挑衅刺痛了眼。
收回眼神,燕灵璧扫了眼周士英,暗道唐老的药还挺好用的,可惜,她们还是早来了一步。
不然,太子如今就真的要名声扫地了。
“即无证据,大人便莫要开口了,陛下,臣请彻查,还臣一个清白。”周士英懒得跟这些人废话,直接对秦枕寒跪下请求道。
“不可彻查,太子遭人陷害,若是彻查难免惊动众人,若是泄露一二,岂不是污了皇室的颜面。”有人忙阻拦。
这世间谁没有个隐私,更何况太子,他们可不敢让彻查。
曦光在上首坐着,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拉了拉秦枕寒。
她看不懂局势,倒是有些担心真被秦顺安翻了身,那赵嬛音的下场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拍了拍她,秦枕寒笑着看了眼她。
曦光的心忽然就定了。
秦顺安看着两人温情脉脉的对视,心中一痛。
“父皇,周大人此言,儿臣实在不敢,请您明鉴。只是两人私情,确确实实,都是儿臣身边的人亲眼所见,属实是抵赖不得的。”他上期一步,跪在了周士英身侧。
秦枕寒看着他,眸光莫测。
“私情一事,你可有证据?”他问。
这下刚才接话的大臣不敢说话了,都低下头,秦顺安看向秦枕寒,跟着就被那双眼中的冷漠冻的浑身一寒。
“周大人心思缜密,哪里会有证据。”他推脱道。
“所以就是没有证据,全凭你的一面之词?”曦光一直听着,这时才开口。
“原来,世人已经可以全凭一面之词就定下他人的罪过,污蔑他人的清白,还是说,因为你是太子,所以便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她微微蹙眉。
周士英和赵嬛音两人的关系的确不错,若说真能发展出什么,她也是相信的,这也是曦光担心所在。
但看到这里,她也发现秦顺安根本没有证据,只说看见,可他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可曾想过后果?世人多爱提及流言蜚语,这话传出去,赵嬛音和周士英的关系,怕就再也掰扯不清楚了。
这是作为皇后的曦光到来之后,对这件事的第一句话,却是对太子的不满,她的立场,几乎无须考虑。
“皇后所言甚是。”众人心思各异中,秦枕寒已经笑着赞了一句。
秦顺安的脸在曦光开口后就变得僵硬,眼下更是险些连恭敬都绷不住。
“母后明鉴,儿臣所言,句句属实。”
“你说属实就属实了?陛下做事,都要讲证据的。”曦光直接一句。
群臣心中嘀咕,可皇帝的手段,是没有证据都能制造出证据的。
天底下,谁敢较他的真。
曦光咬死了要证据,可秦顺安却的确是没有的。
事情走到这一步,情势已经对他很不利,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利过,秦顺安暗自心焦,觉得这一次怕是要不妙了。
他心中隐约竟有些悔意,早知如此,他定然计划的更加周密,绝不出承庆殿。
殿中气氛一时凝固,太子一党的人心中越发的往下沉,已经开始想一会儿该怎么为他辩驳了。
无论如何,太子不能有事。
他们的荣华富贵,身家性命尽皆系在太子身上,若他出事,那他们……也就完了。
这是谁都不能接受的事情。
不多时,内卫赶到,还押着几个人。
见着那些人,秦顺安袖中的手攥紧。
他们不该还活着的。
“陛下,臣已经查清。”候保站在殿中,身后内卫捧出了证据,一个酒壶。
至于跪着的几个人,其中两个不起眼,而另一个,却是太子身边的内侍。
“你们自己来说。”候保看了跪在地上,正瑟瑟发抖的内侍。
内侍趴在地上不敢起来,哆哆嗦嗦的说了他听太子的吩咐,用鸳鸯壶给太子妃下药的事,而另一个人则是负责将赵嬛音以及周士英引到这边殿中的人。
至于太子身边的那个内侍,则是去灭口的,正好被内卫给抓了个正着。
秦顺安立即抬头看向秦枕寒。
哪里来的正好,他心中恍然一惊,他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踏入了这位父皇的陷阱。
这一点,群臣也明白。
内卫去的太早了,也太巧了。但是没人会说起这一点,而是想办法为太子开脱。算计别人也就算了,还是自己的太子妃,要算计的还有御林军统领。
这事要是传出去,那太子的名声也就臭完了,到时候,天子若是要废黜他,都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德行如此不堪,岂配为储君。
“父皇,儿臣从未做过此事,这是有人陷害儿臣。”秦顺安当机立断的磕了一个头。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绝口不认此事。
“陛下,太子身为东宫储君,岂会如此作为,依臣的浅见,这是有人蓄意算计,想要动摇储君之位啊。”有大臣立即说。
至于是谁,自然是那些王嗣们了。
“陛下,太子温厚端方,待下极为宽和,岂会做如此龌龊之事,请您明察。”众人一心,都想着绝不能让太子背上这个罪名。
“诸位大人先不忙着说,陛下,臣有证据。”候保冷笑一声,后面的内卫又呈出了更多的东西,那药的来处,由谁带进宫的都和太子什么关系,有过什么往来,说了几次话,一样样都清清楚楚。
他既然敢带人来见陛下,自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父皇,儿臣冤枉。”不管内卫怎么说,秦顺安都咬死了这句话。
那些大臣们也都如此,反正没有证据能证明的的确确是太子下的令,他们就能找到理由。
“依臣浅见,此事应当问过太子妃,若内侍所言为真,您中了药,怎会安然无恙?可见,的确是有内情在的。”
的确,说是太子妃和周士英中了药,但她看起来好好的。
这一点被众人抓住,迅速说了起来。
“说来也是巧了,恰好被我撞见太子妃,她这般模样,我曾经见过,便将人带走妥善安置了起来,就在不远处的宫殿。那里的宫人全都可以作证。”拦下要说话的赵嬛音,燕灵璧不急不缓的说。
“大人若还有疑问,可亲自前去问询。”
“不过如今看来,倒好似是我坏了太子的大事,陛下,您可得多派些人保护臣妇,不然臣妇真担心会走不出玉京。”燕灵璧面上的笑淡下,眉间带上了些许愁思,很是担忧般。
“母亲放心,陛下,”曦光立即应声,看向秦枕寒。
秦枕寒点了点头,道了句好。
那大臣被她话中的讥诮弄得心中发堵,却不死心,找了宫人过来,再一问,赵嬛音之前的的确确是在那边休息。
这般问过好几个人都对上了,这才不得不死心。
这般来回掰扯半晌,都没说出个结果。
曦光腰间渐酸,哪怕靠着软枕也无济于事,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她都有些困了。
秦枕寒也看够了众人的狡辩,直接开了口。
天子的声音一起,正对峙的两方人顿时都安静下来。
“太子行为不端,禁闭东宫不得出。另,着内卫并刑部,大理寺,查明真相。”
候保并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立即应诺。
诸人心中一沉,却也不能再纠缠下去。
这三个人,都是皇帝的心腹,此时交在他们手上,他们能做的事情,就不多了。但能有这个结果,已经是意外之喜,总比皇帝直接定下太子的罪责要好。
终究是一个可回缓的余地。
“散了吧。”秦枕寒说着,拉了曦光起身,在承庆殿露了一面,便送她回去歇着了。
太子被直接送回承庆殿,众人散去,赵嬛音一抬眼就看见了周士英,思及之前意识模糊中发生的事,面上一热,匆匆离开。
周士英恍惚了一下,想起自己被叫醒时,赵嬛音衣衫不整躺在自己身边的模样。
她的衣襟被解开,露出了纤细的肩颈……
不敢深思,周士英忙回神,远远见着正带着人离去的燕灵璧,大步上前,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微笑,道,“之前的事,多谢王妃相助。”
若非燕灵璧恰好赶到,并且身上还有解药,他这次怕是真的要阴沟里翻船了。
“周统领客气,也多谢你。”燕灵璧也笑了。
她本来只准备救下两人,当时很是惋惜若是能让太子中药就好了。却没想到,眼前的周士英这样大的胆子,竟然真的敢下手,而且还将那个陷害他的近卫送到了太子身边。
要知道,她原本准备的,可是宫女。
这句话中的意味两人心中分明,便就对视一笑。
合作愉快。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陛下,臣来请罪。”周士英一直护卫在皇帝的身侧,等承庆殿的宴会散了,皇帝回到太极殿的时候,他直接跪下。
他心知,自己的所作所为能瞒过别人,却瞒不住天子的耳目。
“你的确有罪。”秦枕寒说,今天可是封后大典,却因为这一件事搅合的乌烟瘴气。
他当时十分不悦,但眼见着曦光似乎挺高兴的,才压了下来。
周士英深深低头,但他不后悔。
太子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龌龊,他忍不下去。
他不说话,便就流露出了一股倔强,秦枕寒看着他,深知自己这位伴读的性格,倒也没有太生气。
“今天皇后高兴,朕便不做处罚。”
“只是,将功折罪,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低沉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周士英抬头,眼中顿时布满喜色,斩钉截铁道,“臣明白。”
就是知道皇帝对太子的不喜,他才会那样大胆,如今,陛下果然未曾真正动怒。
周士英起身告退,殿中顿时安静下来,秦枕寒指尖在桌案轻扣,神色莫测。
曦光一场好眠,醒来之后整座皇宫已经变得安静起来。
承庆殿的宴会散了。
她懒散动了动身,因着睡前的事,嘴角都是一直勾着的。
秦枕寒又把奏折等搬了回来,正在一旁处置着,曦光一抬眼,就能看到。
“醒了?觉得如何?”放下折子,秦枕寒起身走到床边,低头问她。
曦光抬眼看他,伸出手去,秦枕寒笑了笑,便就坐下,握住了她的手。
挪了挪身子,依偎进他温暖的怀抱,她不由舒服的笑了起来。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曦光好奇极了,提起这件事脸上的笑意更甚。
她其实更想问,到底是怎么个衣衫不整,但是用这话来问秦枕寒,她有点不好意思,决定回头去问小兰。
秦枕寒轻轻笑了笑,细细讲了前因后果。
曦光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件事的背后,竟然是自家娘亲和周士英动的手脚。
不过能让秦顺安吃下这么大一个亏,还护住了赵嬛音,那就是好事,她立即就笑了,说,“干的漂亮。”
她幸灾乐祸的明明白白,秦枕寒看着她只是笑。
这件事中其实最厉害的是燕灵璧,她胆大心细,顺水推舟,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的确非同一般。
有了这么件高兴的事,曦光连着用膳都香了不少,甚至多用了半碗。
饭后她被云芝扶着在殿中闲逛,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着这座宫殿。的确是处处精美,巧夺天工。
这般走了一圈,曦光就有些累了,直接回去躺着,看秦枕寒批折子。不过大部分他扫了一眼就直接放在了一边,一会儿就堆了好几本,她明白这样的折子都是他要直接打回去的,心中好奇,便拿了一本起来。
翻开刚看了几眼,她就皱起了眉,也直接扔了回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是为太子求情的,求情就求情吧,竟然胡乱攀咬,又说是诸位王嗣陷害,又说是是她这个皇后不喜,刻意为之。
反正就是把责任推在别人身上,秦顺安就是无辜的,善良的,被人陷害的那个。
“好了别看。”秦枕寒失笑,将那些折子推远了些。
曦□□呼呼的,说,“这些人怎么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这么干过了。”
她可没这个脑子算计这些,都是指望秦枕寒的。
“都是秋后的蚂蚱,胡乱蹦跶罢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秦枕寒放下折子哄她,低头亲了亲她微蹙的眉。
曦光眼睛亮了,眼见着秦枕寒要退开,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
“这是什么意思?”她有些迫不及待的问。
秦枕寒索性将人抱进了怀中,低声说了起来。
这件事的的确确是太子所为,眼下那些人不过是咬死了证据不充足,所以想要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罢了。
但秦枕寒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那些人又何尝不知,如今也不过是死中求生,尽力一搏罢了。
曦光听得眼睛连眨,只觉得自己脑袋不够用。
她的的确确是弄不懂这些朝堂中的事,远不是因为所以就能说得清楚的,其中的惊涛骇浪,暗流汹涌,几乎每一件事,都能产生无数变数。
“好了你别说了。”曦光放弃了,她捂住秦枕寒的嘴,决定不为难自己了。
秦枕寒无奈看她,现在都是皇后了,总要知道这些的。
但曦光不喜欢,他也不逼她,慢慢来。
“我相信你,你可以办到的。”曦光扬首对着秦枕寒笑。
这个笑满是信任,太过蛊惑人心,秦枕寒心中一动,俯首吻上了她的唇。
宫人们早就退开,眼见着陛下抱了皇后去了榻上,便一个个放下帐幔,关上门扇,退出了寝殿。
熟悉的碰触落下,藏在骨子里的酸麻酥痒瞬间被唤醒,弥漫至全身。
曦光轻轻抽着气,呼吸都变得缓慢。
顾忌着曦光的身体,秦枕寒的动作很缓慢,缓慢的磨人。
曦光压抑住呜咽声,搂住他的脖颈,曾经疾风骤雨般的过往在脑中浮现,她忍不住求他快些。
秦枕寒便是一声低笑,伸手轻轻放在她的肚子上。
有孕四月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摸起来微微发硬,他声音都是哑的,说,“那可不行。”
曦光被欺负的抽噎,恨恨的咬了他一口,可到底没再催他。
只是颤着手过去,和他仍在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交叠,感受着指下的小生命,一直到惓极睡下。
秦枕寒叫了水,亲自为她擦洗,又穿上衣衫,目光最后落在她下意识用手掩住的小腹,轻轻伸手过去。
指尖只是一点,顿了片刻,就又收了回来。
他和曦光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成为皇后之后,对曦光好像没什么区别,除了房子变成了宫殿,入目的一切更加精美,她整日依旧是走几步之后,就要躺下休息,整日窝在殿中,出门的次数寥寥无几。
上午秦枕寒去御书房处理政务,虽然折子能拿回凤仪宫看,但大臣们却是要在御书房见的。
曦光醒来后躺在床边的锦榻上,越发强烈的日头透过檐角落在外面的廊下,唯有热气传进了殿中。她换上了轻薄的夏衣,躺在这里稍微有些热,可烘的她却十分舒服,便也懒得动弹了。
“诶,秦顺安的衣衫不整,到底是什么样?”眼见着秦枕寒不在,曦光终于好奇的问出了口。
小兰早就等着她问了,为此昨天特意去打听过,见状忙上前,压低了声音绘声绘色的说了起来。
随着她的话语出口,曦光渐渐睁大了眼,满是惊奇。
什么叫衣襟都撕开,那侍卫趴在他身上?
什么叫上身满是印子,那侍卫还在啃咬?
什么叫正在拽他的腰带?险些就拽开了?
等等——
“没拽开?”曦光回过神,有些失望的问。
小兰也有点失望,说,“那侍卫神志不清,拽成了死结。不过——”
她话中一转,凑近曦光压低了声音,说,“听说手摸进衣服里去了。”
“嘶——”曦光眼睛睁大了。
“小兰!你在和主子说什么呢?”云芝回来后听了一耳朵,脸都红了,忙拉着小兰说。
这种腌臜事,是能说给主子听的吗。
“没,没事,是我要问的。”曦光说,总算回了神,然后就笑了。
“你说这事,秦顺安是不是得气死啊?”秦顺安不高兴了,曦光就高兴了。
看她是真的高兴,云芝也就没说什么了,只是看着小兰的目光还是不怎么赞同,笑着说,“太子内里自傲,发生了这事,定然是要生气的。”
曦光顿时就更高兴了。
她这样好的心情,小兰就得意了,拿胳膊戳了戳云芝,眸光示意。
管它好不好听,曦光高兴才是最要紧的。她怀着身孕本就艰难,之前唐老也说过,心情愉悦有利于她的身体。
云芝也就没说什么了。
她也是想曦光高兴的。
再一觉睡醒,曦光才看见了秦枕寒,她迷迷糊糊钻进了他的怀中,问,“很忙吗?”
今天一上午好像都没看见他。
秦枕寒嗯了一声,没有细说。
自然是忙的,太子出了这事,惊动了整个朝堂,今天一上午,他御书房中的朝臣们都没断过,有来为太子打抱不平的,有来落井下石的。
太子一党说来人是王嗣等的人,觊觎东宫之位,胡言乱语。
来人说太子德行不堪,窥伺宫禁,图谋不轨。
两方人各执一词,最后还在御书房中吵了起来。
秦枕寒也懒得理会,吵得他烦了通通撵出去。
这些人在他这儿使劲,刑部和大理寺更是不得闲,上上下下都忙翻了天。
他虽然没说,可能一上午都不回来,曦光也知道事情不简单,她没有多问,不想影响自己的心情。
第二天,赵嬛音进宫来看曦光。
两人坐在一起,很是八卦了一下太子的下场,不得不说虽然曦光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但听赵嬛音再说一遍,还是十分新奇。
而且她说话和说书先生有的一拼,高|潮起伏,让人心思都跟着走了去。
等到最后,曦光脸上的笑那是止都止不住。
两人说说笑笑,小兰忽然匆匆前来,一句话就把两人炸懵了。
“你说,那个侍卫把太子告了?说他对他图谋不轨久矣,最后竟至于下药?”赵嬛音晕晕乎乎的说。
这,这是她能听的吗?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事情倒回前一天傍晚。
侍卫姓刘,刘雄,很早就跟在周士英身边,也算得上是他的心腹。
可再是信赖重用的心腹,也比不上太子许诺的那一番前程。
周士英深得陛下信赖,有他在,他这一辈子最多也只能做到副统领,可若是没了周士英,尤其是对方闹出和太子妃会秽乱宫廷的丑事,那他这个统领就做到头了。
而他,在太子的支持下,自然也有望坐上统领一职。
刘雄动心了。
他借口在那座宫殿发现了不对,哄了人跟着他去,一开门,迷香便直接将他迷倒。他按照计划将人放在了榻上,出去借口有事要找周士英,展露出他不见了不知道去哪里了的这件事。
到这里,一切都是顺利的。
再之后,刘雄忽然没了意识,等被泼醒时看到一众勋贵大臣,才发现了不妙。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宫人说完,看着衣衫尚有些凌乱的太子,他顿时就吓傻了。不管这件事有什么隐情,他对太子的侮辱都是实打实的。
他活不了的。
刘雄靠在牢房角落等死,直到不知道哪个劳烦弹来一个小石头。
他死死的看着,手指一颤,不动声色的捡了起来捏碎,便看见了里面的纸条。
上面是一句话,还有一个人名。
一句话是让他反咬太子勾引他,拿出对方引他对周士英动手的证据,人名是他春风一度留下的私生子,在此之前,他只给过钱,一直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那个孩子。
躲在角落里看完,刘雄整个人都在颤,可到最后,还是决定按照纸条上的吩咐干。做出这事,他的妻儿显而易见是活不下去了。
反正都是死,若是能留下一条血脉,那也值了。
他缩在牢房的角落等待召见,可没想到,最后去的是太极殿。
这个地方他跟在周士英身后来过无数次,但是他从没有想过,自己再次来这里,会是以阶下囚的身份。
当着满朝文武,王公勋贵面前,他扑通跪下,一眼都不敢多看,等听到有人问,干脆利落的全都按照说了。
刘雄心中有些没底,证据的确有,但是他担心已经被人搜走。
好在,最后内卫依旧找到送了来。
由他之手,彻底敲定太子窥伺宫禁,意图不轨一事。
话说回来,见着两个主子都这么惊讶,小兰点了点头,确定她们听得没错。
对视一眼,曦光总算回过了神,忍不住就笑了。
万万没想到,原来之前不是结束,而只是个开始?
“干的漂亮,哈哈哈哈哈哈哈,妈呀勾引,哈哈哈哈哈哈。”赵嬛音笑的停都停不下来。
秦顺安也有今天,该。
不行一想到勾引,而且还是秦顺安勾引侍卫,她就想笑,当然,是幸灾乐祸那种。
“可这,有人会信吗?”高兴完之后,曦光忍不住问。
东宫之前的妃嫔虽然不多,却也有几个的,忽然说起他好男色,说出来怕是没人信吧。
“咳,听说,那个侍卫把太子身上的特点都说了……”她声音轻飘飘的,只有几人能听见。
曦光下意识抬手掩住张开的唇。
赵嬛音却下意识长大了嘴,忍不住就是一声卧槽。
还,还是这些人会玩。
这可不是现代,人人都短衣短裤,一个个捂得左一层右一层,身上的特点,只有就近伺候的亲近人才能看见,可那个侍卫……
不需要多说,赵嬛音已经能想象出这件事传出去之后,大家的反应了。
“怎么告的?”曦光忽然想到,问了一句,想知道这件事是在哪里发生的。
这关系到都有多少人知道,会传的多快?
赵嬛音眼睛晶亮,等着小兰回答。
小兰抽了抽嘴角,脸上的笑都差点憋不住,仔细说了,原来是有大臣觉得昨天那个侍卫神志不清的样子明显是中了药,更确定了是有人算计太子一事。
一番争吵之后,就有人提议将那侍卫宣来众人问问。
结果,就这样了。
侍卫当时还说了一句话,意思是他神志不清,可太子却清醒着,还记得在有人来时穿好衣裳,他可是被泼醒的。后面太医也曾看过,太子根本没中药。
并且,他还很是说了一番之前太子是如何的哄骗他,两人屡屡同处于一室,他又是如何的坚定拒绝,却没想到,太子竟然对他下药。
又说之前太子一直蛊惑他对周士英下手,他严词拒绝,可没想到,太子竟然找了其他人。
不止如此,他还拿出了证据。
不过这些事小兰就没和曦光细说了,免得坏了她的心情。
“这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啊。”赵嬛音飞快的反应过来,笑的更欢了。
曦光也止不住的笑,只要一想到秦顺安不好,那她就好了。
“让他算计我。”赵嬛音咬牙说,哪怕幸灾乐祸也挡不住她生气。
她之前看小说时倒是看过不少这类话本子,但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险些成了里面的主角。
一个是御林军统领,一个是她,这要真让秦顺安做成了,那她会如何?
反正下场都不会好到哪儿去,而且,还会连累周士英。要不是她惦记着当初的相助恩情,主动结交,秦顺安也不会动这个心思。
曦光拍了拍她,稍作安慰。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曦光便困了,赵嬛音被嬷嬷提醒了一声后忙告辞,等出了凤仪宫,便不由担忧,不解曦光这是怎么了。
这般出神的走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嬷嬷小声叫了她一下。
赵嬛音回神,正要问怎么了,就看见了走在一侧的周士英。
她脸上顿时一红。
“周大人,今天不忙吗?”好在,这两天赵嬛音已经自我安慰好了,迅速回神,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
周士英瞥见她眼中的羞怯,眼中顿时就有了些笑意。
可也只是一转眼,这人就又是那副大大方方的开朗样子,心中有些失望,却又觉得这才是赵嬛音。
“还好,眼下事情复杂,太子妃进出,还是多带些人才好。”周士英淡淡提醒,道,“臣送您出去。”
“我带了人。”赵嬛音解释,倒是没多想,看他沉稳一如从前,心中舒了口气,自觉这人定然也和她一样,将之前的事情忘记了。
不行,不能想,一想她就又想起了当时只穿着中衣的男人,还有落在自己身上灼热的气息。
两人一个叽叽喳喳的说着,一个淡淡的应着,一切好像一如从前,可又好像哪里有了些不同。
“太子妃,太子德行有失,您可想过借机向陛下请奏和离?”眼看着宫门口在望,外面赵家的侍卫已经备好了马车,周士英脚步一顿,转而看向赵嬛音说。
赵嬛音顿时愣住,眼睛慢慢的就睁大了。
“我竟然没想起来!”她有些懊恼的说。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赵嬛音一直惦记着和离,踹掉狗太子,只是嬷嬷劝她说不能,那这会儿呢?
“我能和离吗?”赵嬛音有些不确定的问。
不是说,皇家自古没有和离的太子妃吗?当时嬷嬷还吓唬她来着,说是只有死了的太子妃,没有和离的。
周士英轻轻笑了一下,说,“自然可以。”
若是皇帝一直将赵嬛音拘在宫中,那自然不行,可既然能让她出去,那就说明已经不准备牵连赵家,甚至,很乐意在这个关头,让赵家上去踩上一脚。
赵嬛音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周士英是御林军统领,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他既然这么说,那肯定能成啊。这样想着,她也不准备耽搁了,拎起裙角就往宫外小跑起来。
她这就去和父亲说和离的事情。
“周大人,谢谢你了。”跑出几步,赵嬛音又想了起来,转过身对周士英灿烂笑着道谢。
周士英还没说话,就见她已经转过身,继续走了。
“太子妃,您慢些。”
“不能跑。”
丫鬟嬷嬷跟在后面也只得跑了起来,一边压低了声音喊。
看着那道欢快的背影,周士英慢慢的,就笑了一下。
因着这件事,曦光之后连着几天都是高兴的,前面朝堂之上仍旧不安生,那侍卫拿出的证据可谓是确凿无疑,乃是太子亲笔手书,要他对周士英下手,从字迹到私印,都让太子一党都无法再继续狡辩。
身为储君,窥伺宫禁,是重罪。
秦枕寒直言废其储君之位。
“陛下,不至于此啊。太子此事,疑虑重重,依臣所见,定是有人刻意算计,指了那刘雄来引诱殿下。”
这会儿也顾不上这样会让太子背上好男色之名,好男色虽然上不了台面,但却丢不了太子之位。
“陛下,东宫乃国之储君,若是轻动,定然会导致乱局,万万不可啊。”
“陛下,太子温顺敦厚,这些年从无劣迹,眼下忽然如此风波不断,定有内情,还请三思。”
众臣立即跪地求情。
“怎么,朕的这个天下,没了秦顺安这个太子,就过不下去了?”秦枕寒冷笑。
“陛下,臣等绝无此意。”
“那朕就给你们机会,半个月,半个月的时间,你们若是找到了证据,证明秦顺安是被陷害,那他依然是太子,可若没有——”
“朕可没时间天天在这儿听你们争吵不休。”秦枕寒拂袖而去。
殿下众臣对视一眼,到底没再纠缠。
能拖到陛下再给半个月的时间,而不是孤注一掷当庭下旨,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五月过半,天气越来越热。
自从秦枕寒抛下那句话,朝上总算安生了些许,陪着曦光的时间也多了,她枕在对方的腿上,丫鬟摇扇送来阵阵微风,她抬起头见着秦枕寒目光不动,依旧沉稳冷静,又推了推。
“这里热,你去那边坐着吧。”
曦光爱晒太阳,总躺在窗边,秦枕寒面上不显,可前两日她隐约瞧见,他衣襟都湿了。
“无碍,”一点热而已,秦枕寒不以为意。
曦光看着他笑,就也不说了。
“对了,半个月后,一切就能解决吗?”她又问,还惦记着秦顺安的事情。
“能。”秦枕寒低头,对她笑了笑。
曦光顿时就松了口气。
躺了会儿,又睡着了。
太子好男色,甚至对宫内侍卫下药的这个绯色流言,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一夜之间就传遍了玉京城。
街头巷尾,交头接耳中,都要悄悄议论一番。
往日耳聪目明,到处出现的巡防营和内卫就好像没发现这一点一般,任由流言到处传。
哦不,也不是没动。
在有心人传太子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新任皇后对他不满的时候,内卫迅速出众,将人塞满了监牢。有心人在背后暗骂,却也拿这些天子爪牙没办法。
内卫忙着搜集证据,太子一党既忙着阻拦,又想方设法的准备把脏水泼在诸位王嗣身上。
这一片乱糟糟的关头,告老在家的赵将军上殿,请求陛下,允准女儿与太子和离归家。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太子去岁幽禁我女在东宫,险死还生。今朝又公然与侍卫厮磨,竟然下药,更甚至,还为了龌龊目的,算计我女儿。”
“陛下,太子尊贵,我赵家不敢抱怨,只求您放我女归家,我赵家自有骨气,绝不会纠缠不放。”
赵知节跪在殿下,满脸哀戚,几乎声泪俱下。
“将军慎言,如此种种,都是子虚乌有之事,您万万不能被那些有心之人哄骗了啊。”
赵家人脉遍天下,之前于太子虽然不和,但说起来总归是姻亲,出去了一众将士卫队,总要给太子一系些许颜面。眼下赵知节当众翻脸,若真让陛下判了和离,那以后……
众臣焉敢如此,忙扬声道。
“子虚乌有?!幽禁东宫是不是真?与男子厮闹是不是真?!窥伺宫禁也就罢了,竟然用我女,他的太子妃来算计,是不是真?!”
赵知节咆哮的声音在殿中回响,这个声音,哪怕是殿外的侍卫都能听见了。
“都是被小人算计——”
“你们文臣惯来狡辩,说什么证据不足,呵。”赵知节一声冷笑,说,“那你们倒是拿出太子被陷害的证据,拿出与太子无关的证据来。”
“你们若是拿了出来,我这就回去,再不提此事。”
那人被堵得脸颊发青,若是能有证据,他们早就拿出来证明太子的清白了,而不是在这儿强词狡辩。
但能站在这太极殿中,一个个都不是这样轻易就能放弃的人,又开始细数太子可能被算计的种种端倪。
“不必废话,我只要证据。”赵知节懒得和这些不要脸皮的人拌嘴,直接面向皇帝,说,“陛下,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陛下,万万不可,自古哪儿有和离的太子妃,此举简直是藐视天家威严,需得严惩赵家。”
的确,天地君亲师,只有被皇室不要了的女人,哪儿他们这些臣子主动和离,赵知节也知自己此举不符合礼仪。
这也是他之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陷在皇宫的原因。
但现在不同了。
陛下明显准备高抬贵手了。
顺便再感谢一下皇后娘娘,他闺女傻了这么多年,就聪明了这一回,竟为赵家觅得了活路。
“天家威严?”秦枕寒冷笑,说,“你的意思是,朕要通过维护一个德行不堪,手段下作的太子,才能展现天家威严不成?”
“陛下息怒!”众人一惊,这话赵知节说他们敢反驳,可皇帝开口,他们却不敢再说什么,直接跪下了,才敢壮了声气道,“太子之事尚未盖棺定论,不至于此啊。”
“那就早日让朕看见证据。”
秦枕寒淡淡道,看向赵知节,一时没有说话。
赵家,终究是他心头大患,但,答应了曦光的事……
万万没想到,他也有色迷心窍的时候,还直接应下了这件事。
秦枕寒暗道,面上却笑了笑。
罢了,反正赵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没有赵家,还会有其他的人家,杀之不尽,还要看后世皇帝如何。
“赵家于国有功,朕允了。”他说。
“臣,多谢陛下!”赵知节大喜,立即五体投地扬声感谢。
到这里,赵家才算真的脱离了太子那个天坑,能活下去了。
众臣对视一眼,于国有功四字,太过沉重,赵家祖祖辈辈不知道牺牲了多少人,他们到底没敢再僵持下去,便都沉默下来。
太子妃赵嬛音自此与太子秦顺安和离,再无关系。
凤仪宫中有一个湖泊,眼下将近六月,池中的荷叶都已经铺开,有锦鲤在其中嬉戏,亭廊蜿蜒,上面坠着藤萝。
曦光难得有精神,出来走走,索性依靠在廊下,拿了鱼食逗鱼。
几只蝴蝶不知道从哪里飞来,在眼前展翅飞舞。
曦光看去,面上不由的就带了笑。
“娘娘,前面传来消息,陛下允准太子和离了,赵姑娘这下可要高兴了。”小兰兴冲冲的回来说。
这些日子整日调养着,曦光的精神终于好了些。凤仪宫上下早就得了吩咐,一切以她高兴为要,这些日子,上上下下都想着法哄她开心。
这不,刚得了消息,小兰就过来了。
曦光下意识回头,忍不住就是一个笑。
“这是好事!”她眉眼舒展,很是高兴的站起身,云芝忙上前去扶。
“嬛音早就想摆脱太子了,终于如愿了。”她道。
小兰连连点头,扶着她回了寝殿。
不多时,秦枕寒就回来了,曦光正在听说书先生说故事,他听了几句,之前没听说过,想来就是赵嬛音新写的。
还算有点有处。
“秦枕寒,”曦光笑着招手。
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从太子的事发生之后,这些天曦光整日都高高兴兴的,精神都好了不少。
秦枕寒心中尚算满意,便也不介意那些老东西拖延,多拖些日子也无碍,让曦光多高兴几天。
过去将人抱在了怀里,发现总算没再变轻,他才算满意了些。
两人凑在一起说了会儿话,不多时,曦光就睡着了。
“曦光这次醒了多久?”将人放在榻上,秦枕寒出去之后,才问宫女。
小兰一直记着,立即回答说,“大抵一个半时辰,比往常多了半个时辰。”
秦枕寒的神情便就松了些,又问,“用膳如何?”
虽然内侍都会禀报,但到底不如这些就近伺候的人更清楚。
“多用了半碗,娘娘胃口似乎不错,还吃了些菜。”小兰也很是高兴。
曦光前三个月,是一点儿菜都不想吃的,后来又一路颠簸,等回京养了这些日子,最近才算安定下来。
恰逢喜事,胃口也好了不少。
脸色柔和下来,秦枕寒道,“你多去御膳房看看,照着曦光的胃口,再为她准备些别的。”
愿意吃,是好事。
小兰立即应诺。
又详细问了一会儿,秦枕寒命人去请的唐贤也到了。
“药材已经寻得大半,只余下最后两味,内卫搜尽天下,也没有找到蛛丝马迹,可有替代之物?”秦枕寒直接发问。
唐贤一直注意着这件事,自然清楚,闻言摇了摇头,不行。
“这副药方本就是祖上所传,我没有思路。”
秦枕寒闭目,掩饰心中的焦灼。
他每次看见曦光笑吟吟的,总会心喜,可等到她不在的时候,又想到了催命的日子。
“曦光近来好了很多,若是继续这样调养下去,可能安然无恙?”
“陛下,曦光的进补,依旧将将能维持住她不会恶化,现在也才四个多月,离诞下子嗣的时间还长着。”唐贤脸上的笑也淡了下去。
“朕知道了。”
每次问起这件事,都会让秦枕寒越发的沉默。
“那两味药,朕一定能寻得。”他说,斩钉截铁。
他也必须要寻到。
曦光迷迷糊糊醒来,就见秦枕寒正沉沉的看着她,眼神紧紧的,仿佛她会消失一般。
最近他总是这样看她。
曦光心知肚明,伸手过去,被秦枕寒握住,然后拉了人过来,扬首亲了亲。
“不忙了?”她拙劣的引开话题。
秦枕寒应了一声,扶着她起来。
曦光却不想动,反而拉了秦枕寒躺下,钻进他的怀中,听着耳畔沉稳的心跳,抱紧了他的腰。
环住她的腰背,一下下顺着那一头青丝,秦枕寒也没有说话。
两人安静的依偎,温馨而宁和。
话说的太多了,但都没有用,曦光便也不想再说了。
有这个时间,她更想好好陪一陪秦枕寒。不用做别的,这样安静的待在一起,就已经很好了。
好一会儿,秦枕寒才拉了她起身。
“该用膳了。”他说。
曦光懒洋洋的不想动,看着他为自己穿好衣裳,又蹲下身,为她套上绣鞋。
她没有动,只是低头安静看着。绣了云海龙纹的袍角落了地,他低着头,能看见凌厉入鬓的剑眉,还有浓密的眼睫,高挺的鼻梁,那双御笔朱批,翻看折子的手,捧着绣蝴蝶镶珍珠的绣鞋,为她细心穿好。
她好像还没有位秦枕寒穿过衣裳鞋袜呢。
曦光忽然想到,忍不住说,“秦枕寒,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好的她有时候都会想,她除了一张好看的脸,其实不聪明,不贤淑,也不温柔体贴,秦枕寒会喜欢她,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他聪明,厉害,心思缜密手握大权,高高在上御极天下,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她呢。
“对你好还需要理由?”秦枕寒头也不抬的手,为她去穿另一只绣鞋。
“我就是奇怪,毕竟,我这么普普通通。”曦光好奇,拿脚踢了踢他的手,不肯配合,要他先回答她。
秦枕寒直接捉住她的脚,慢慢套上,这才抬头,微微一笑,“朕想对你好,就好了。”
哪里需要理由。
他看见曦光,心中就高兴,就想让她也高兴。
不需要理由。
曦光就忍不住笑了,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小心些。”秦枕寒无奈,只得先将人揽紧,他还没有擦手。
先把人抱了出去放在榻上,索性就着曦光洗漱时,顺便洗洗。
小兰捧了膳食进来,先瞧了一眼云芝,见她面色如常才放下心,也不知道刚才怎么了,陛下见过唐老之后,浑身上下就格外的冷肃,吓得一众宫人噤若寒蝉,连喘气声都不敢太大。
进了屋,她小心撇了一眼,见着陛下正好声好气的哄着娘娘,更松了口气,立即笑着上前布膳,边笑吟吟的说,“娘娘,您可算醒了,您不知道,刚才外面可热闹了。”
“嗯,怎么了?”曦光好奇。
小兰兴高采烈的说了,原来啊,刚才赵家为了庆贺陛下允准和离,竟然大白天里放起了爆竹,那个动静,大半个玉京都听见了。
曦光顿时就笑了,秦枕寒小心揽了人,免得她把自己笑倒。
“这个赵家,他,他们也太有意思了吧。”她笑着攥紧秦枕寒的衣襟,抬头去看他,说,“我就没听说过,有谁和离还要放爆竹庆贺的。”
赵家这会儿自然是不遗余力的要撇清和太子的关系,能踩多狠就踩多狠,是一点儿情面都不准备和秦顺安留的。
秦枕寒心知肚明,却也满意,看曦光笑的高兴,也笑了笑。
而赵家的落井下石,只是一个开始。
没几日,有御史当堂进言,状告饶国公蓄养私兵,图谋不轨。
此话一出,可谓是石破天惊,太子党众人心中一凉。
饶国公府,这可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若是没了他们,太子不易于断掉一臂。
前有陈太傅告老还乡,莫非,现在张家也留不下来了吗?
作者有话说:
喜欢是有理由的吗?没有呀,我看见你就高兴,所以想让你也高兴,这就是爱啦。
第86章
御史闻风奏报,可既然敢开口,那定然是已经有了把握。
他将前因后果徐徐说来,逻辑紧凑严密,环环相扣,让人挑不出问题。
饶国公张耀才身无官职,寻常朝会自是没有他的人影的。
可这会儿太子一党的人却都有些沉不住气。
“我大晋刑律有言,饲养私兵过千,处流刑,饶国公如此作为,于自家山林私庄之中大肆培养军士,定然图谋不轨,请陛下详查。”那御史弯腰肃声道。
这件事太过重大,寻常人也不敢再说些什么,若是属实,担心会被打成同党。
朝堂之上一时安静。
“查。”秦枕寒如是说。
“御林军何在?”他扬声道。
护佑在天子身侧的周士英立即上前,跪在玉阶之下。
“封禁饶国公府,不许进出。”
“臣,领命。”周士英沉声应道,话罢退出大殿,点起军士,直奔饶国公府。
御林军铁骑次街上奔过,诸人退避,都忍不住心惊的看着那些人的背影。
这些身穿铠甲的人寻常百姓还是认得的,他们平常都守卫皇城,上一次这般大肆在城中出现,还是去岁陛下遇刺,查抄那几个侯爵府邸的时候。
这次又是怎么了?
“老爷!”护卫匆匆进了书房,低声道。
“都退下去,何事?”饶国公张耀才先喝一声,而后低声问。
“属下探知道,前两日靖安侯率领一队右卫离京,去向不知。”下属立即回答。
自从上次的事情后,饶国公府已经彻底和靖安侯府结了仇,张耀才这些时日一直命人盯着靖安侯,自然也就发现,自从前日起,直到今天靖安侯都没有露面。
离京?
张耀才立即皱了皱眉。
五军卫护卫玉京,掌管的人都是天子一等一的心腹,绝不会贸然行事,既然离京,定然是收了他的命令。
发生什么了?
不知为何忽然有些不安,张耀才想了想问,“你确定老二真的死了?”
下属不懂他为何这样问,立即点头,说,“狱卒将人扔到乱葬岗之后,属下是仔细看过的,的的确确是二老爷。”
说到这里,他垂下眼避开,不由心寒。
那可是饶国公的亲生儿子,被毒死被扔去乱葬岗,他竟然毫不在意,甚至没有命人收敛。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他这位主人……
张耀才皱眉,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那陈氏等人可还安分?”
自从回了京,陈氏母子等人便被安置在了饶国公府一处偏僻的院落里,他一直让盯着。
“安分,二夫人一直呆在院中,半步都不曾离开。”那人立即说,很是信心十足。
在这饶国公府,谁能离开他们的视线。
正想着,关起的书房门被人匆匆敲响。
“进来。”张耀才心中的不妙忽然更强。
“老爷,二夫人和几位公子小姐都不见了。”来人说。
先头来的属下难忍惊怒,不可置信的说,“怎么会不见了,你们不是盯着吗?”
“属下也不知,只是发现二夫人有段时间没露面,这才发现人不见了。”这人很是惊慌的说。
“闭嘴!”张耀才一拍桌子。
两人立即噤声。
“晚了,我们饶国公府要完了。”书房安静下来,张耀才顿时觉得死寂,喃喃道。
两人一惊,却很快明白了缘由。
身为府上的二老爷,张世奇还是知道许多饶国公府的隐秘的,他死了还好,可要是没死……
“你去安排,带上府上六岁以下的孩子,逃吧,能逃出哪个,就看造化了。”张耀才坐下,方才还精神矍铄的人,仿佛顿时就苍老了下来。
“老爷,那您呢?”两人都是府上的死士,闻言立即说。
“去,莫要耽搁。”张耀才冷硬催促。
两人对视一眼,立即下去,不多时,就带着府上十多位小主子,悄无声息的从饶国公府各个门口混了出去。
“来了。”候在公府外的一众内卫都笑了,悄然跟了上去。
斩草要除根,这是内卫的铁律之一。
“阿大,”张耀才道。
“主子。”一个灰衣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弯腰候在书房之中,恭敬的说。
“你去准备着,等到乱起,就按照之前的打算,带杰儿从密道逃走。”张耀才吩咐。
阿大应诺,转身离开。
书房又恢复了安静,过了一会儿,张耀才又是一声,“阿五。”
又一个灰衣身影出现,却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低着头。
“去吧,护好他。”早在天子上位后,张耀才就一直在做准备。
他一边不死心,一边却又明白,依着这个外孙的心性,是不会放过他的。所以,他准备了很多后手。
被唤做阿五的人垂了低头,也没说话,转身走了。
“父亲,到底怎么了?”死士的动作很隐秘,却瞒不过府上的诸个主子,一时间都到了书房处。
“废物!”张耀才一直竭力忍住后悔。
他不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他后悔当初小瞧了秦枕寒,竟然让他走到了今天。等看见几个儿子,他立时忍不住了,反手拿起桌上的镇纸就扔了过去。
张耀才积威日久,那人也不敢躲,乖乖的站在那儿挨了这一下。
旁边的几个有些幸灾乐祸,但心中却越发的沉重。
他们明白,能让自家老谋深算的父亲失态至此,定然发生了大事。
“老二可能还活着。”只是失态了一瞬,张耀才就恢复了冷静后说。
屋内一静。
“二弟,还活着?”最终,饶国公世子艰难的说,虽然是疑问,却几乎与肯定无疑了。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张耀才深吸一口气,一一扫过眼前的孩子,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当今恨了他这些年,只是他一直小心谨慎才没被他抓到把柄,这一次,他岂会放弃。
想到这里,张耀才也难免苦笑一声,谁知道当年那个中了药,被驱逐出京,连个封地都不给只是送去猎场被驻军看着,与流放无异的废太子会有今天。
他聪明一世,就瞎了这么一回眼,就落了个万劫不复的地步。
“逃吧,你们各自想办法,能逃出几个,就几个。”张耀才说。
他年纪大了,逃不动了,但他也不觉得自己这些儿子能逃,如今只看家中的这些小辈,能不能留下一丝血脉。
“爹,那您怎么办?”世子立即问,满脸关切。
其他几个子嗣也不落于其后,立即发问。
他们手中无人,能逃到哪儿去,倒是老爷子手握大权多年,有狡猾多端,手中不知道都掌握着些什么,若是跟着他,说不定能博一条生路。
看着自己这个时候还在不停算计的儿子们,张耀才逐渐面无表情。
“时间不多了,要尽快!还不快去!”他伸手展开笔墨,拿起了笔。
一群儿子看他这样,心中焦灼决定放弃,转身一个急匆匆的就准备离去。
“报,老爷,咱们府被御林军围住了。”就在这个时候,管家连滚带爬的冲进书房。
几个人立即僵住。
“还是晚了。”张耀才叹了口气,说,“回去吧,回去最后再聚一聚。”
“爹,还有办法的,还有办法的对不对?”世子转身扑在桌前,满眼期望的说,“您可是陛下的亲祖父,他身上流着我们张家的血,他不会,不会……”
他说不下去了。
再没有人比张家更清楚,他们与当今的关系如何了。分明是皇帝的外家,可在当今登上皇位这些年,张家上下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
可他怎么甘心,他可是饶国公的世子,以后的饶国公,大把的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如今却要烟消云散,这里面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他了。
张耀才手中一顿,笔尖的墨便滴在了白纸上。
棋差一招,徒叹奈何……
外面院中哀戚声响起,下人来往的脚步声匆匆,呼吸声都变得急促,无形的担忧紧张连着这个素来威严安静的院落都受到了影响。
府中女眷一个个慌乱的不成样子,不知道自己会迎来什么下场。
大厦将倾,她们又会何去何从?
凤仪宫中摆着新鲜的果子,弥漫着酸甜的味道。
自从一次曦光闻见这个味道觉得很舒服后,殿中就整日摆着,稍微不新鲜了,就会换掉。
“你不高兴?”榻上,曦光坐在秦枕寒怀中看着他。
“并未。”秦枕寒说,揽住了她的腰。
曦光伸手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看着,嘟囔道,“你这可不是高兴的样子。”
刚才秦枕寒回来她就觉得有些不对,似乎很生气。
但谁会惹他?
“怎么了?”曦光说,上前亲了亲他,想要哄哄他。
秦枕寒没什么,只是想起了饶国公,便也跟着想起了那段无力的过往。
十四岁的秦枕寒聪慧过人,在皇城中生活十几年,他自问已经见多了尔虞我诈,但他没想到,给了他最深刻的教训的,竟然是他的外祖家。
他的生母早逝,是张家庇佑他长大,后来张家送入宫的美人成功诞下皇嗣,当时那个姨母还笑着对他说,“殿下,这是你的弟弟。”
秦枕寒以及不记得那个所谓弟弟的模样了,但他记得自己后来的愤怒。
有了那个弟弟没多久,他就中了药,朝臣上书请求废黜太子。彼时,他还不曾怀疑张家,直到向饶国公求助被拒绝,他被废黜,被流放。
在后来的一日日一夜夜,他才想明白。
原来,在那个孩子出生后,他就被放弃了。
张家不想要一个聪慧过人,手腕强硬的太子,他们想要维持荣华富贵,想要把持皇权,野心勃勃觊觎帝位。怎么会愿意让他上位,破坏这样大好的局面。
谁能想到,如今心思深沉,铁血强硬的皇帝,当初还有那样抱着可笑希望的时候。
秦枕寒不想和曦光说起他曾经的过往,只是笑了笑,说,“饶国公将被处置,朕难免有些失态,没想到这都被曦光发现了。”
曦光忍不住笑,带着些许得意。
她或许弄不清别人的想法情绪,但她对秦枕寒却越来越熟悉了,只是看一眼,就能感觉到他大概的喜怒。
“饶国公?他们对你不好是吗?”曦光问。
“为什么这么说?”秦枕寒低头看着她,眼带笑意。
这些年他冷落饶国公府,一开始众人尚且还记得饶国公府当初的所作所为,但世人都是同情弱者的,时日长久了,便觉得他太过斤斤计较,刻薄寡恩,连着血脉相连的外祖家都如此对待,让人心寒。
但,秦枕寒心中的杀意从不曾淡下过。
他就是要计较,就是要让饶国公府生不如死。
曦光不知道这些,很是认真的说,“你这么好,既然惹了你不高兴,那肯定是他们不好。”
秦枕寒顿时就笑了。
“曦光,你这是在偏袒朕。”他说,语气温柔极了。
不问对错,不问是非,也不问缘由,只是为他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怎么是偏袒,这分明是实话。”曦光理所当然极了,她是偏袒,她承认,但是秦枕寒就是很好啊。
“好好好,是实话。”秦枕寒笑着说,忍不住低头去亲她。
曦光揽住他的脖颈回吻,绵长温柔的一个吻后,两人松开,曦光却揽着秦枕寒没让他走,说,“你快些,我还等着看饶国公府的下场呢。”
既然不高兴,那就让惹他不高兴的人更惨,他就会高兴了吧。
“好。”知道她是在哄他,秦枕寒应道,温柔极了。
御林军围府三日,靖安侯率五军卫右卫归京,枭首数千,呈上所有来往证据,人证等等。
证据确凿,不容丝毫抵赖,天子下旨,查抄饶国公府,一应人等压入大牢,听候处置。
被围了三天的饶国公府大门被哐当一声粗暴的推开,御林军冲了进去,将府中上下一干人等全都拿下。
张耀才坐在书房,见着候保进来,也只是笑了笑,站起身一挥袖,毫无畏惧说,“走吧。”
他这一生,手握重权,几欲代天子行事,经过风波无数,还不至于怕这些。
候保只是冷笑了一声,内卫直接上前将张耀才按倒在地。
“你们敢!”张耀才没想到他敢这样放肆。
他怎么敢?
饶国公府陪太宗打天下,后来大晋建立,赐予国公之位,他们是有功于大晋,于社稷的。就算沦为阶下囚,也要维持住他们的颜面才是。
候保上前,不急不缓的一脚将张耀才踩趴在地。
“你一个妄图犯上作乱之人,本官为何不敢?”他好奇的问。
“堵住嘴,给我拖出去。”他直接说。
内卫直接照办,也不押解,拽着他两条胳膊就拖去了府外。
后院,张毓杰是张耀才最喜欢的孙儿,天资聪颖,年方八岁便已经能看出其心思缜密,进退有度。是所有子嗣中,最像他的。
外面御林军叩开府门,他虽然慌乱却仍稳住了,安静的坐在屋中等着,在心中盘算着以后会如何。
不多时,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屋内,他惊了一下下意识看去,便就愣住,皱眉看着来人手中提着的,和他有七分相似,年龄也很相近的男孩儿。
阿大没废话,迅速脱下衣服扔给张毓杰说,“换上。”
张毓杰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只是顿了一下,立即就解下自己的衣服换上。
不能阿大多说,已经取下自己身上的配饰。
“不必。”阿大拒绝,将男童的衣服弄得凌乱,好似挣扎过一般。
张毓杰一顿,又收好。
阿大终于准备好,装成被人抢劫误杀的样子,眼看着没有破绽,便抽出了匕首,正要划破男童的脖颈,就听得人说,“这可不行。”
声音很轻,居然出现在他身后,他心中骇然,动作却更快。
可终究没快过来人。
那人一掌将阿大拍晕,看向张毓杰。
“不愧是那个毒蛇最喜欢的孙儿,够狠,够毒。”明明已经猜出了阿大的目的,却面不改色的开始配合,他才八岁吧?
这样的人,若是让他活下去,说不定就是下一个饶国公了。
来的影卫有些苦恼,他可不想被一条毒蛇盯上,目光转动一下瞧见了地上被带来的男童,忽然恍然了一声。
啊,有了。
张毓杰迅速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转身就想跑,内卫笑了,却没有如他猜测的那般杀了他,只是将他打晕。
这好好的劫掠良家子替自家子嗣送死的把柄,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呢。
杀了他,那是便宜了他。
这个张毓杰,还是差了点。内卫将两个人拎起来,走了出去。
当然,最要紧的是,他们陛下要为皇后娘娘积德,早早就吩咐过,让少造杀孽。
这些人,可真得感谢他们娘娘。
不多时,国公府邸一众主子都被拖去了外面的院子,眼见着候保带着人将张耀才如同一条死狗般拖出来,顿时都喝骂起来,候保扫视过去,不以为意。
“这,就是意图谋逆的下场。”他声音森冷,满是警告,骇的众人都失了声。
内卫和御林军很快离去,曾经辉煌至今,如今内中也仍旧富丽奢华的府邸被封禁,满府只闻得雅雀之声,一片死寂。
由高贵的国公沦为囚徒,仅仅只用了几天的时间。
张耀才住在牢狱中,看着挤在另一间牢房的子嗣,目光在张毓杰身上划过,眸光淡淡。仿佛对方根本不是他悉心教导疼爱了这些年的孙儿。
到底没能逃过,只是不知道另外的布置可曾成了。
他不死心,心中尤在盘算,试图寻找一线生机。
可出乎预料的是,几天过去了,他预想中回来找自己的人始终都不曾到来。
每天夜里睡觉他都半睁着眼,不敢睡熟,每日的膳食送来,他都不敢动,一直看到旁边的人吃了,才会用自己的满碗去换别人的半碗。
“这是怕被人毒死啊。”一开始的人都高高兴兴的换了,直到有人说出这一点,除了某一部分人,跟着换得人反而更多了。
被关在这里的五一不是重刑之人,与其一日一日的熬着等死,他们倒宁愿快些被毒死。
不过他们也不是傻的,每次只用一点点底去换张耀才的饭。
张耀才面不改色,依旧换了。
但每日两口稀饭果腹,也不过是勉强让他活下来,短短几日的时间,他就消瘦的不成样子。
预想中的内卫仍旧没来。
奄奄一息躺在稻草上的时候,张耀才甚至忍不住想,莫非秦枕寒已经找到了那些人的把柄破绽,不需要他了不成?
不知不觉间半个月过去,群臣拿不出皇帝想要的证据。
“废其太子之位,贬为庶人,圈禁府中,无旨不得出。”朝堂之上,秦枕寒冷声道。
群臣俯首,无法再继续辩驳。
证据确凿,这半个月的时间他们非但未能助太子洗清罪名,反而是内卫那边证实了更多太子意图不轨的事,包括去年陛下遭到的刺杀似乎都与他有关,只是没有证据。
太子,再难翻身了。
太子一党人心惶惶,一时间不知未来会落得何等下场。
东宫。
被关在殿中半个月的秦顺安抬头,看着殿门一点点被推开,常善捧着圣旨站在门口,依旧是那副让人生厌的不疾不徐的模样。
“太子,陛下有旨。”他笑呵呵的说。
秦顺安死死的看着那封黑底金龙诏书,慢慢起身,俯首跪下,听着常善说尽他的罪过,最后,罢黜其太子之位,废为庶人。
“秦庶人,接旨吧。”常善道。
秦顺安站起身,无比平静的接过这封圣旨。
这一天,他想过很多次,眼下终于到来,他也不奇怪,反而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不过,这不是结束。
常善看着他这副安静的样子,若有所思,最后也只是笑了笑。
不是所有人,都是他家陛下。
再多的痴妄,最后也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太子被废,一件东西也不允许带走,被驱逐出宫,带往圈禁的府邸。
秦顺安走过经过无数次的宫道,总忍不住看向周围,可直到他离开这座皇宫,都没有看到他想看的人。
被御林军驱逐,离得宫门口远远的,秦顺安回头,想要透过这高高的宫墙,去看那座华美富丽的凤仪宫。
还有,宫中的人。
“快走,磨叽什么!”押送他的御林军直接压着他塞进了马车。
踉跄中,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楚身后的宫城,便只能看到眼前灰扑扑的马车帘子。这样的陈旧脏乱,他哪怕微服在外的时候,都没碰过。
马车里都是灰,还带着一股莫名的臭味,现在都是这样,可以预想他以后的日子。
秦顺安一直平静的脸这才慢慢僵下,缓缓闭上眼。
还不到认输的时候,他还有机会。
马车一路前行,等到最后停下,秦顺安看着眼前破旧的府邸,竟然一步都走不动了。
这是曾经的楚王府。
是他长大的地方,楚王早早就死在了皇室的倾轧之中,只留下一座府邸,他挣扎求生,最后抓住机会费尽心思成了皇帝的嗣子,可兜兜转转,他还是回到了这里。
“陛下仁慈,让你重归故里,进去吧。”御林军扬声说,伸手一推。
秦顺安脚下好似生了根一样,竟迈不动脚步。
他不喜欢这里,只是见到就想起了当年被人欺辱,挣扎求生的时候。
若是可以,他根本不想要这个恩典。
可没人给他选择的机会,他只得艰难的抬步。
“哈哈哈哈,活该啊他。”不远处的马车上,看着他这副可怜的模样,赵嬛音哈哈笑了起来。
“秦顺安,你也有今天。”她掀起帘子,冷嘲热讽了一句。
秦顺安这才发现她,对上那张娇美容颜上的嘲讽,袖中的手攥紧。
“我听说是圈禁众生吧,这么大一个府邸给你,真是可惜了。”赵嬛音还有些惋惜,照她看,能给秦顺安一个小院子就不错了。
这么大的地方,干什么不好。
“赵姑娘放心,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小院子,是不让出来的。”押送秦顺安的御林军立即笑呵呵的说。
他可是知道,自家统领对着这位前太子妃,可不一般。
“那就好。”赵嬛音顿时就高兴了。
秦顺安死死看着这一幕。
赵嬛音,周士英,奸夫□□,贱人!!
被他这么瞪着,赵嬛音还惊了一下,那御林军发现不对,一把把秦顺安推翻在地,说,“还不给我快些。”
秦顺安踉跄一下栽倒,手被地上的碎石划破,鲜血低落,他看了眼那伤口,站起身不再看赵嬛音,直接进了府邸。
“秦顺安应该出不来吧?”眼见着御林军跟着秦顺安进去,可赵嬛音一想着秦顺安那个眼神,总觉得有些不安。
“姑娘放心,他出不来。”嬷嬷很是笃定的笑着说。
赵嬛音这才松了口气。
历经半月,太子一案终于尘埃落定,证据确凿,被废为庶人。
而另一边,饶国公的桩桩罪名终于被定下,府上男丁全都判了秋后处斩,女眷教夫不严,亦被处死,唯有未出嫁的姑娘们留下了一条命,被没入了教坊司。
曾经高高在上的东宫太子,偌大的一品国公府邸,转眼间彻底倾颓。
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经进了六月,暑意更盛,花园中的荷花都已经开了。
曦光懒懒的趴在浴桶之中,看着月色绣荷塘的帘子,上面蝴蝶振翅,蜻蜓立于花苞之上,栩栩如生,仿佛御花园中的荷塘近在眼前。
苦涩的药味弥漫,桶中的水温热,甚至带着些许烫意,让她一身玉似的肌肤都染上了红晕。
如云般的青丝拢到一边,顺着雪腻的肩膀垂在浴桶之外。
黑发玉肌,眉眼慵懒,越发的惊心动魄。
秦枕寒驻足在帘后,看着这一幕满眼欣赏。
“困了?”他轻轻上前,伸手试了试水温,方才缓声问。
曦光胎满四个月,唐贤开始让她泡药浴,药效都十分温和,希望能强健她的筋骨。
在这方面她素来都很听话,正热的天,也天天都会在热气腾腾的浴桶中泡足半个时辰。
曦光眼也不睁,伸出了手。
浅褐色的药水从肌肤上滑落,露出那片凝脂般的雪肌玉肤,皓腕纤细,手指修长,每一处细节,都完美的恰到好处。
秦枕寒心间一跳,他自问不是好色之人,可每每看到曦光,却总是心动如雷,不能自己。
下意识抬手握住那淡粉色的指尖,触指温热,她总是温凉的指尖竟变得暖和起来,不由爱惜的捏了捏,俯身亲了亲她的额角。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热气蒸腾着,药力一点点滋养着身体,曦光只觉得整个人都飘飘然的,根本不想动弹。
不过想起刚才小兰说的话,她才懒懒睁开眼,指尖勾了勾秦枕寒的掌心,笑着看他,问,“太子废了?”
“嗯。”秦枕寒应了一声,俯身将她从浴桶中抱起,放进帐幔另一侧的玉池之中。
刚才他回来时,小兰就说了,曦光已经泡的差不多了。
浴桶中的水哗啦啦的洒落一地,曦光下意识抬手揽住他的脖颈,手上的药液溅在了他雪白的衣襟,留下片片褐色的痕迹。
没穿衣裳,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好在,秦枕寒很快就将她放进了水中。
“你出去吧,我一会儿就好了。”曦光趴在池边,掩住了胸前,有些羞赧的说。
乌发几缕在脊背上蜿蜒,然后散在水中,秦枕寒垂眸,在精致的蝶骨下滑,隐约可见那一片雪腻。
他伸出手,缓缓顺着那一缕黑发游走。
温热的指尖若有似无的在背上划过,曦光不由顿了呼吸,攥紧了秦枕寒的衣袖。
“曦光,我的衣裳也污了。”秦枕寒低笑一声。
曦光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撇过头红了耳根,却没有说话。
余光扫见一件件绣着龙纹的衣裳抛在地上,不多时,她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脊背挨着滚烫的胸膛,腰间是有力的手臂,这般慢慢坐下去,曦光不由吸气。
池中的水一直保持着温度,哗啦啦的水声翻滚,许久才散去。
纵情一晌,秦枕寒亲自为曦光穿好衣裳,放进了床榻。
一场绵长的好梦,曦光醒来时,略有些疲惫,却不是往日无力的那种,隐约带着些愉悦,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醒了?”秦枕寒掀开了帐幔。
曦光抬眼看他,笑着嗯了一声。
“那就起来,膳房又准备了些新鲜吃食,你看看喜不喜欢。”
自从曦光终于开了些胃口,御膳房的各个御厨都用尽了自己毕生所学,十八般武艺,就想让皇后娘娘多吃一口。
哪怕就一口,陛下给的奖赏,也足够让他们高兴了。
“不想动。”曦光笑着看他,耍赖不动。
“那要怎么才想动?”看出她有意逗弄,秦枕寒很是配合的说。
“你低头我告诉你。”曦光伸手勾了勾。
秦枕寒配合的低下头。
曦光揽住他的脖颈,抬头亲了亲他的唇,对上他温柔含笑的双眼,眉眼弯弯。
“亲一亲就好了。”她小小声,像是在说一个秘密。
“原来如此,倒是朕疏忽了。”秦枕寒眼中的笑意忽盛,也配合着压低了声音,俯身又去亲了亲曦光。
一个轻轻的吻,曦光正要说话,就恰好被他叩开了唇舌。
吻变得绵长温热,许久才分开。
曦光被亲的晕晕乎乎靠在秦枕寒怀中,将将回过神,就发现他已经为自己套上了裙裳。
乖乖不动,任由他为自己穿好绣鞋,然后被抱着去了外间。
见着人出来,小兰忙开始摆膳,云芝几次则伺候着她洗漱。
用完了膳,一直有些懒洋洋的曦光彻底精神了起来。
她觉得肚子有些涨,便摸了摸。
“怎么了?”秦枕寒有些不放心,也过去轻轻揉了揉。
“好像有些吃撑了。”曦光有些苦恼的说。
现在胃口终于好了些,她就会这样,忍不住吃多。
“起来转转。”秦枕寒说,拉着她起身。
这会儿是中午,外面正热的时候,两人也没出去,便在凤仪宫中不急不缓的走着。好在宫殿够大,已经足够用了。
“太子只是被废吗?”秦顺安只要还活着,曦光就没办法放心。
“不要急。”秦枕寒拉着曦光的手,说的不急不缓,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说,“朕答应过你的,一直记得。”
只是让秦顺安死怎么够。
赵嬛音说的那个结局,就很适合他。
史书除名,挫骨扬灰。
没道理,那个秦枕寒能做到的事情,他做不到。
总要为曦光把这个仇报的彻底点,让她更高兴点,才好。
“哦好。”曦光心里的那点着急,在秦枕寒含着轻笑的话语中迅速散去,乖乖的应着。
秦枕寒答应过她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过。
她相信他。
看她这样,秦枕寒忽然想起了去岁,那个时候,他还在费尽心思哄着曦光相信他。
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
“对了,宋婉仪,邱思云她们怎么样了?”曦光只听说了秦顺安的下场,刚刚才想起东宫出了秦顺安,还有几个女眷呢。
“都去了城外的庵堂。”秦枕寒说,看着曦光怕她担心。
曦光松了口气,却没有多想。
早在当初决意报复的时候,她就想到了会有这个结局,两人能活着就好。
“庵堂凄苦,宋婉仪肯定会不习惯的。”曦光默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
宋婉仪在家就备受疼宠,性子娇的很,吃好睡好,最是一个爱享受的人。可城外的庵堂……
秦枕寒没有说话,那些人,与他何干。
正想着若是曦光求情该怎么办,可一直到最后,他都没再听曦光说起这件事。
曦光心中明白,她为赵家求情,是因为赵家一开始就和秦顺安拉开了关系,所以她才愿意这么做。
可宋邱两家,却一直都在支持太子。
她还没有善良到这个地步。
隐约明白了她的想法,曦光素来是个不计较小事的人,可她却这样的厌恶秦顺安。
秦枕寒只要一想背后的原因,眼中就有戾色划过。他伸手将人揽在怀中,动作很轻,温柔极了。
曦光便就抬头笑着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一个黑衣,一个素裳,这般伴在一起,宫人们偷眼看上一眼,都不由赞叹。
陛下和娘娘,真是十分般配呢。
转完了,秦枕寒揽着曦光看折子,边漫不经心一句,“不过,可以先给他一点教训。”
曦光眨了眨眼,才恍然他在说谁,半直起身看他,眼睛都亮了。
“怎么做?”她问。
“把那个侍卫送去陪他怎么样?”秦枕寒手中的折子被她按下,他也不生气,放下折子,揽了曦光进怀里,笑着说。
“哪个侍卫?等等你是说?那个,那个状告他下药的那个?”曦光正疑惑中,忽然回神。
秦枕寒笑了笑。
“你好坏。”曦光睁大了眼,下意识说,脸上却已经笑了起来。
“嗯?”秦枕寒似是不满,略扬了扬眉。
“我喜欢。”曦光立即回神,笑着扑进了他的怀中。
秦顺安越惨,她就越高兴。
没办法,她就是这么记仇,睚眦必报小心眼。
她这样在怀中挨挨蹭蹭,可见是高兴的紧了,秦枕寒却有些受不住,低头亲了亲她,曦光这才老实了,又躺回他的怀中,看他翻看折子。
帐幔外的说书先生还在说书,曦光听得入神,就也没再闹他了。
秦枕寒这才能专心看折子。
转眼间又是一天过去,上午秦枕寒一般要留在御书房接见大臣处理朝政一应要事,等到下午,他会把不是那么着急的折子带回凤仪宫批奏。
而在上午,曦光一般会衬着早上凉快出去转转,听说书,大半时间会邀请赵嬛音进来说话。
今天恰好是她进宫的日子。
两人凑在一起讨论外面说书先生讲的书,这些书都是赵嬛音编的,什么穷秀才骗婚富家女,却被富家千金识破狠狠收拾嫁得良人,这会儿正好说道那穷秀才家有青梅竹马被富家千金发现,他撒谎说是母家的表妹。
“这也太过分了!”曦光愤愤,好在知道赵嬛音的习惯,便只等着这个渣男的下场。
“他最后怎么样了?”心里想着,她还是没忍住问。
赵嬛音正要回答,就见她又改了主意,说,“算了你别说了,等我听完就知道了。”
太早知道结局,就没意思了。
“对了这个男的下场肯定很惨吧?”心中不放心,曦光纠结了一下,还是问了。
“肯定的啊。”赵嬛音笑着说,看着微微蹙眉的曦光,只觉得大美人儿这样简直太可爱了吧。
曦光顿时就放心了。
正听着,恰好小兰进来,眉眼飞扬,笑吟吟的模样。
“小兰这是又有什么好事了?”赵嬛音已经熟悉了小兰这样,一般都是知道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来哄曦光高兴来了。
“赵姑娘聪明。”小兰笑着说,眼见着曦光正听着入神,就对赵嬛音笑了笑,候在一边。
外面说书先生一直说到富家千金发现了真相——
她还要再看,云芝带人捧着膳食进来,曦光该用膳了。
外面说书先生也要休息一下,曦光只好收了心思开始吃,等她用完,正等着说书先生来,小兰这才凑近,小声道,“姑娘,废太子昨晚被人打了。”
这一句话,引得两人都看了过去。
小兰笑嘻嘻的说起经过,原来,自从昨天和曦光说过之后,秦枕寒就命人将那个侍卫送去了圈禁废太子的院落。
看守的御林军揣度着上意,直接将人和废太子关在了一起,让他平日里做些洒扫伺候的活计。
两人见面,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秦顺安恨刘虎污蔑他的名声,还反咬一口,刘虎恨这个太子没用,竟连累的他到这个地步。只是顾忌着看守的御林军,谁都没有妄动。
结果,等到了深夜,那刘虎就去把废太子打了。
“听说四肢都断了,真是可怜。”小兰假模假样的说,可等觑见曦光的神色,心中却一个咯噔。
主子怎么看起好不高兴?
“活该,就该这样!”赵嬛音短暂的纠结后,到底放弃了自己那点不需要的善心,拍手称赞。
这是太子失败了,可当初要是他成功了,她怕是连圈禁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会别赐死,还会连累赵家。所以,他有这个下场,完全是活该。
赵嬛音心中安慰着自己,可脸色到底有些黯淡下来。
四肢尽断——
曦光想起了自己的师兄,想起了王婶,想起了巧喜,想起了师傅。
只是这样怎么够。
秦顺安还要再比这惨一千倍,一万倍,才能消她的心头之恨。
“只是断了四肢?”曦光看向小兰。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只是?
赵嬛音下意识看向她,就惊了一下。
从相识起,曦光就总是清清淡淡的,隐约有些懒散,虽然也会说笑玩乐,大但多数的时间,她安静坐在那里的时候,都像极了一个不沾染世俗尘埃的仙女。
可刚才,仙女满脸冰冷,竟变得陌生起来。
“娘娘说的是,奴婢这就去安排。”小兰也被曦光这难得的戾气惊到了,而后立即说。
她看向云芝,眼神示意让她哄哄曦光,可不能生气。
唐老说了,曦光现在心情是最要紧的,就算不能一直高高兴兴的,也不能生气。
“曦光,你还好吗?”赵嬛音不由担忧。
曦光目送小兰出去,又听得她的话,神情顿了一下,才慢慢缓和,又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笑着说,“我没事。”
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往事总是不能回想的,所以曦光一直都习惯于压在心底,她不想被过往影响到现在的日子。
她的时间,本就不多了。
可心中恨意难消,一个不小心就会翻滚直上,饶是她也控制不住。
赵嬛音看着她,见她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但心中却滋味莫名。
她跟这些古人,到底是不同的。她只是听说四肢被断就心中急跳有些无措,但娇娇弱弱如曦光,却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句话。
是她胆小吗?
赵嬛音自问,又想,不是,是她已经固定的三观一时间不能习惯罢了。
曦光到底被影响到了,说不出话,赵嬛音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这边曦光刚有点不高兴,那边秦枕寒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看着殿中还在说什么东宫不可无主,为大晋国祚计,需早日定下储君之位的臣子,直接起身离开。
“陛下?”那人这样被撂下,心中即担心是惹了陛下恼怒,忙问。
“陛下有事,大人自去便好。”常善匆匆一句,招来了内侍将人送出去。
那大臣看着陛下所去的方向,分明是凤仪宫,不由皱眉,心中哀叹,美色误国啊。
陛下以前多勤政的一个人,整日呆在御书房,再看看现在——
陛下回来,凤仪宫立即就得了信,赵嬛音便没有耽搁,起身告辞。
曦光倚在榻上,听着外面说书先生说着什么富家千金如何与那穷书生的青梅联手,让穷书生身败名裂,面上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可还是有些怏怏的。
外面宫人行礼,曦光听见了下意识看去,一见着那道黑衣身影行来,面上就笑开了。
“今日怎么这么早?”按照时间来算,她一会儿睡醒了才能看到人。
“没什么事。”秦枕寒直接把那几个大臣抛在了脑后,过来扶着她的肩,低头亲了亲她,方才起身,准备换身衣裳。
他这会儿穿的还是早朝时的龙袍,威严是够了,可到底不如常服轻便。
曦光见了他,就将刚才的不高兴都抛在了脑后,看他要走,拉住他的衣袖,说,“你干嘛去。”
“先等等,我去换了衣裳。”秦枕寒轻笑,温声哄她。
“我来。”曦光立时就来了兴致。
秦枕寒经常为她穿衣,她还没为秦枕寒穿过衣裳呢。
秦枕寒眉梢微动。
曦光这会儿也忘了不高兴了,起身拉了秦枕寒往内殿走。
云芝带着一众丫鬟取了陛下的衣裳出来,候在一旁准备着帮忙。
曦光看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先从那儿下手,便就问,“应该先做什么啊?”
眼见着她说话时看的是陛下,云芝回答的话便停在了嘴边上,看向陛下。+
“先解发冠。”秦枕寒低笑着说。
曦光便就认真看了眼,先抬手去解秦枕寒颌下的系带。
秦枕寒微微抬头,却垂着眼,满脸笑意的看着她。
微凉的指尖在下颌若有似无的碰触,入目是她认真温柔的神情,他喉间不由一紧。
轻手轻脚解开了系带,曦光这才抬手去拔他头上的簪,轻轻取下了发冠。
云芝立即上前接下。
这下不用再问了,曦光觉得好像和她宽衣的顺序差不多,她拉住秦枕寒的外袍衣襟,往下拉去。
秦枕寒配合的抬手,外裳素来是好几个个宫人脱的,一边一个,后面还托着衣摆,不敢让龙袍沾染了地上的尘土,不过她没想那么多,直接将外裳拽了下来,由着宫女们接过。
接下来,就该解革带了。
上面镶金嵌玉,好在曦光之前解过不少次,因此顺顺利利就解开了。
秦枕寒只是笑着看着,云芝几个人却有些紧张。
那革带上,还挂着玉佩呢,娘娘应该先把玉佩解下来才是,万一磕碰坏了,可就不好了。
革带取下,上面的玉佩便就叮叮当当的撞在了一下,曦光霎时有些无措,忙停了手。
云芝忙又上去接过,小心翼翼的整理好。
“是不是应该先解玉佩?”曦光嘟囔,看向秦枕寒,“你怎么不告诉我?”
她不习惯戴玉佩,就也忘了这一点。
“有吗?”秦枕寒似乎有些讶然。
曦光也看不出真假,只是嗔了他一眼,暗暗记下,又去解下面的腰封。
这般忙忙碌碌半晌,她终于成功脱下了秦枕寒的外裳,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
他身量高,曦光这般站着也才刚刚到他的下颌,入目便是胸口,虽然被衣裳遮住,可曦光却知道那下面是何等的模样,尤其是沁着汗珠的时候……
面上浮现淡淡的粉色,曦光忙就要去拿衣裳为秦枕寒穿上,却被人拦腰抱进了怀中。
“都退下。”秦枕寒说。
他的声音微哑,一众宫人都曾守过夜,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面色微红,全都听话的退了出去。
“你做什么?”曦光更明白,她这会儿脸颊发热,撑着秦枕寒的胸口,抬头去看他。
她面色晕粉,眼尾微挑,只是这般轻轻一眼,便是眼波如水的模样。
“解了朕的衣裳,只为了穿上?”秦枕寒低笑。
“那不然呢?”
“朕解你的衣裳时——”
“你不许说了。”曦光感觉不妙,抬手掩住了他的唇。
“我才不像你,总想着那些,我,我就是想为你穿个衣裳。”曦光愤愤,睁大眼睛看他。
秦枕寒只是低笑,抱了人放在榻上。
“是朕不清白。”他笑,轻轻拉了曦光的手去。
指尖又烫又硬,曦光别开眼不敢多看,却被秦枕寒吻去了唇。
唇齿勾缠,呼吸交织。
曦光不知道过了多久掌心一热,被人擦去,她眼波盈盈,只觉浑身酥麻,却又觉得好似缺了点什么。
看她微微蹙眉,秦枕寒低笑。
“是朕疏忽了。”
唐老之前叮嘱过,女子怀胎后,在某些地方会格外渴求。
但曦光的身子在这里,秦枕寒爱惜她,寻常五六日才一次,平日里都是……
裙裳被撩开,温热的指尖流连,曦光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纵情一晌,曦光惓极,却又觉得十分舒服,洗漱之后,昏沉睡去。
绵长放松的一觉,曦光醒来时已经是正午了,若说上午还能舒服点,等到这会儿,正热的时候,偏曦光又不敢用冰,等她醒来时,身上穿着的衣裳都泛起了潮意。
她一年四季身上温凉的人都成了这样,更何况别人。
眼见着秦枕寒过来,她立即钻进了这人的怀中,凉意弥漫,她不由舒服的叹了口气。
“太热了,下次你别在这儿守着我了,去偏殿,那里有冰。”曦光有些心疼的说。
秦枕寒武功不低,最近热了就总是运转功力,让全身上下都透着股子凉爽。
曦光以前喜欢他身上温暖,现在则更爱凉爽。
冬暖夏凉,简直再好不过了。
用完午膳,外面日头越发的毒辣,曦光这会儿也不敢躺在床边了,一开始她将锦榻搬进了大殿深处,贪了一丝阴凉。
可后来唐贤见了说不好,便又将锦榻搬出来,只是不依着窗边。
秦枕寒惯来是守着曦光看折子的,曦光以前就喜欢挨着他,现在更是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他的怀中。
他眼中笑意更盛,放了折子将人揽紧,才又继续看。
外面说书先生说起了书,曦光认真听着,常善偷眼瞧了一眼,见着自家陛下面不改色的批着折子,心中不由咂舌。
陛下以前最是喜静的一个人,在御书房中处理政事时是一丝聒噪都不想听的,可现在呢,就算听着说书脸色都没变一下。
再看一眼听的津津有味的皇后,常善笑着低下了头。
一直到了傍晚,御书房有事秦枕寒去了一趟,匆匆回来后见着曦光刚睡醒,就拉了她出去。
“我们去哪儿啊?”曦光被拉着上了马车,有些好奇的问。
“玉仙池修的差不多了,你去看看喜不喜欢,我们搬去哪儿住。”她醒来时的模样近在眼前,秦枕寒温声道。
宫中到底不如修建在水上的行宫舒服,自从江州的时候秦枕寒就命人开始修。
两个多月下来,终于休憩的差不多了。
曦光眼睛顿时就亮了。
马车穿过皇城北门,后面豁然一开,山峦起伏中,一个大湖看不到边际,湖边宫殿巍峨,正逢傍晚,湖上水雾弥漫,接天莲叶中,九曲回廊蜿蜒,湖心的小岛上,大片华丽的宫殿点缀其间。
如见仙境。
只是第一眼,曦光就喜欢上这里了。
“你说的没错,这里的确比云湖行宫要好看。”曦光眼睛晶亮,高兴的说,全然忘了刚才坐马车引起的昏沉。
云湖行宫虽好,可和眼前一比,便就少了大气。
相比之下,眼前的这一幕,更像是天上神仙居住的宫阙。
看她高兴,秦枕寒眼中就也有了笑,说,“去那里看看。”
他中午下的命,一下午的时间,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曦光若是喜欢,现在就能入住。
曦光立即应声。
马车徐徐,穿过云雾,驶过回廊,朝着深处的宫殿去了。
废旧的楚王府邸。
刘虎看着正房,眸光晦暗不明,想着刚才外面传进来的消息。
太子虽然被废,可到底背后还有势力,但,本来就已经得罪了——
夜色深沉,漫天星子明亮,院中不见灯火,一片昏暗。
他抬步,缓缓朝着那间屋子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破败的府邸也夜色中更加荒凉,曾经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如今只余下一片残垣断壁。
隐约传来几声老鸦嘶哑的鸣叫,更让人觉得苍凉。
秦顺安躺在冷硬的木板床上,只觉四肢都在疼,剧烈的疼痛中,他根本不能入眠。
他闭上眼,昨日夜里种种还在眼前。
刘虎!
可刘虎也只是一枚棋子,更可恨的,是将他放进来的人,秦顺安想着,又嘲讽一笑,僵硬的脸抽动,满是狰狞。
秦枕寒啊秦枕寒,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忌惮我。
这个想法只是在心中翻滚,只是想起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也会担心他爬起来,秦顺安就觉的畅快起来。
慢慢的,他恢复了平静。
门被推开,他侧过头,看着刘虎高大的身影逆着外面的夜色走进来,看不清面容,可只是一见,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上又疼了起来。
“滚出去,来人!来人!”他的恶意毫不遮掩,秦顺安竟忍不住有些慌乱,忙扬声叫起。
空荡荡的府邸中,他的叫声分外清楚,刘虎竟也没拦,可直到他走到床前,也没人过来。
刘虎看着眼前的废太子,心中恨意翻滚。
“还不死心,你已经被人放弃了,没人会来救你。”他冷笑,抬手露出了随手捡起的尖锐石头。
“你要做什么?”秦顺安立即警惕。
刘虎不说话。
“刘虎,你好好想想,你被送进这里,就是等死的,但是,孤还是有机会出去的。”秦顺安隐约猜到了秦顺安的目的,压低了声音说。
刘虎没有停。
身为周士英的亲卫,他深知这位陛下的手段,秦顺安既然进了这里,就没机会再出去了。
看他不停,秦顺安忽然说,“秦枕寒身中奇毒,活不过今年了。”
闻言,刘虎一震。
“你说什么?”他下意识问,连着手中的石头都被放了下来。
秦顺安咽了口口水,小声说了那些人对他说的事情。
他虽然被关进来,但是那些人并没有放弃他,只要忍过今年,到时候秦枕寒定然暴毙,到时候,他就会被迎回皇宫。
“你骗我,陛下明明还好好的。”刘虎怀疑的说。
秦枕寒平日里可不像中毒的样子。
“那毒是奇毒,就是他当年中的那个,只要爆发,立时就能夺命,而且当时并没有解毒的药。”秦顺安口中干涩,立即回答,看着刘虎连呼吸声都放缓,甚至忘了身上的疼痛。
“原来如此。”刘虎道,低头看着秦顺安,飞快上前,手中石头尖锐一角迅速划过。
面上剧痛,温热的血流出,秦顺安不由发出哀嚎。
可比起疼痛,他心中更多的却是慌乱。
他的脸毁了,自古没有容颜受损的帝王。
那些人若是知道了,定然会放弃他的。
刘虎收手,看着他脸上横贯的两道血肉翻滚的狰狞伤口,将石头扔下,转身走了。
他已经将秦顺安得罪死了,再大度的人也不可能放弃这样的仇怨,既然如此,他更要毁灭了他的希望才是。
秦顺安不好,他不一定能好。
但是秦顺安好了,那他刘虎,就绝对好不了了。
这些,秦顺安何尝不知,只是想搏一搏罢了。
最后的结果是,他输了。
颤着手,秦顺安几乎不敢碰剧痛的脸,转身看着刘虎的背影满眼戾气。
秦枕寒,秦枕寒当初怎么就没死在猎场。
他怎么就没死在哪儿!!!那些人真是没用,没用!怎么就没弄死他。但凡他们的手段和秦枕寒对他一样狠绝,那就绝不会有今天。
“大人,诸位大人,小人有事禀报。”刘虎匆忙走到门口,扬声说。
看守的御林军已经睡了,但是仍旧留有值夜的,闻言有人起身过来,刘虎立即将从秦顺安哪儿听到的有关中毒的事说了出来。
御林军一惊,声音都变的严肃,再三询问属实之后,不敢鲁莽,连夜将信传给了周士英。
周士英看着信,匆忙到玉仙池处请见陛下。
常善拦下,先问一遍,听他说完,眯着眼没说话,进去请了秦枕寒起身。
秦枕寒起身,温凉的怀抱离开,曦光睡梦中下意识伸手勾住了他的衣角,不想让人走。
无奈的笑了笑,他伸手轻轻叫她的手指拿开,放到一侧。
侧殿点燃了灯火,常善将一众宫人带到门外,亲自守着门。
晚风气,吹散了夏日的燥热,他不由舒服的叹了口气。
“朕知道了。”殿内,秦枕寒冷静的说。
“陛下,眼下当务之急是寻了良医——”周士英不由焦急。
“朕的毒已经解了。”秦枕寒打断。
周士英惊讶过后就是惊喜,“解了就好,解了就好。”
“但是那些人不知道。”
“臣明白了,臣会暗中追查下去。”周士英立即说,明白秦枕寒这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
自从江州起,曦光有孕的传言就暗中流传了出去,但是某些人一直没有动静,便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不相信。
秦枕寒也觉得正好,曦光眼下还需好好休养才是。
至于秦顺安——
秦枕寒起身回去,见着曦光将自己摊开,显然是热了,便笑着上床将人揽在怀中。
感觉着人又往自己怀中挤了挤,便就淡淡笑了笑。
一个蠢货罢了。
当年最难的时候,秦枕寒也没想过只依靠饶国公府等勋贵重臣,而是谨慎经营自己的势力,也正因为如此,他后来哪怕被废,哪怕那些人从中作梗连个王位和封地都没给他,他也成功杀回了玉京。
而秦顺安,那些人既想依靠他,又不愿意他做大,他被那些人高高捧起,却忘了自己强大才是根本,否则,一切就都是空中楼阁,便如现在一般,一阵风来,就会被毁灭。
废太子府邸传信,周士英连夜请见皇帝的动静不小,有心人都收到了信。
之后,得知周士英暗地里又查起了当初的事,不由暗恼秦顺安无用,再加上都知道他面容被毁的消息,立即就把目光投向了诸位王嗣。
没有了他,有的是别人。
曦光今天醒的早,外面金乌初升,叶子上面还坠着露珠。
一夜好梦,嗅着晨起时草木的清新之气,她动了心思,准备出去走走。
她难得有这样的兴致,云芝和小兰周嬷嬷等人立即准备起来,拥簇着她出去。
这么久以来,曦光出来的次数不过寥寥几次。
玉仙池上面的宫殿,自然起名叫玉仙宫。
玉阶凭栏,隐约可见后面被高高宫墙围起的皇城,曦光倚在栏边吹着晨起的风,见着荷塘翻滚,绿波阵阵,不由轻轻笑起。
远处,有人瞥见这一幕,不由驻足。
“恍若天人啊。”有人轻叹。
秦定尧眼睛晶亮,这可是他的姐姐,亲的!
可惜,不能说。
“小定尧,还是你有福气,竟然认了皇后做姐姐。不过,按照辈分,你是陛下的侄儿,但皇后又是你的姐姐,你该怎么叫啊?”有人打趣。
旁人觑着秦定尧,眸光晦暗。
如今东宫之位空悬,他们都有机会坐上那储君之位,可陛下宠爱盛曦光,说不得就会听了她的耳边风,将储位落在秦定尧的头上。
这段时间,众人可谓是十分的忌惮这个以前从未在意过的小家伙。
秦定尧年少聪慧,自然知道他们的想法。
不过他也不在意,只在心里骂着一群蠢货,他姐姐都有身孕了,太子之位能轮的到他们?
“定思,怎么了?”有人见着秦定思望着皇后的方向出神,忙拍了拍他。
看一眼还好,这般瞩目,被发现了到底不好。
秦定思回神,可刚才的一幕幕却挥之不去。
晨风吹动了衣裙,他刚才惊鸿一瞥,瞧着皇后的肚子……
可那些人不是说她有孕是假的,是陛下用来迷惑众人的吗?!但皇帝也不是能容忍枕边人怀了别人子嗣的性格。
这到底——
秦定思心中总有些不安,忍不住看了眼秦定尧。瞧着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心中微沉。
前些天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说起秦定尧可能会成为太子,这个小家伙还隐约有些激动,可没几天之后,他就成了现在这样。
莫非……
他总是不放心,回头就将消息传了出去。
虽然众人都不信,那绝后散可是奇毒,根本没有解药的。但谨慎起见,还是将目光落在了曦光身上。
秦枕寒发现了这一点,揽着曦光的腰,大掌轻轻落在她的肚子上。
近五个月的身孕,她原本平滑紧实的腰腹已经隆起一个明显的弧度,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越来越明显。
看来,某些事要尽快解决了。
暗流涌动中,六月悄然过了半,饶国公的事情,迅速淹没在了玉京城的繁华热闹之中。
除了那一小部分人。
曦光的身孕,也满五个月了。
恶心反胃等的症状散去了大半,加上泡着药浴,她整日里的精神倒是好了不少,但身子渐沉,还是不想动弹。
赵嬛音坐着船渐渐靠近那座岛,虽然见过不少次,可每次看到,她都不由的为眼前的这盛景所惊叹。
古人的智慧有时候真是让人觉得震惊,在这样没有电力机械的时代,他们到底是怎么建造出这样一座座宫殿的,听说,这个湖和小岛,都是人工建成。
上了岛,有宫人引路,一路到了玉仙宫。
小兰笑着迎了上来,这段时间赵嬛音和她也算熟悉了,笑着打了个招呼,便让人在外面等着她,跟着小兰进去。
前些天开始,她来看曦光,小兰就表示不方便让她身边的人跟着进去了。
不带人也没关系,赵嬛音自己会动手,但她就是忍不住担心曦光,可问过两次后小兰都没说,她也就放弃了。
“等等,姑娘您身上戴的是什么香?”随着她靠近,小兰忽然警惕的问。
赵嬛音今日佩的香与往常不同。
赵嬛音一惊,说,“我也不知道,是石嬷嬷准备的。”
人群中,石嬷嬷忙笑,说,“是,今日府上进了几种新香,我就为我家姑娘换上了。”
“带下去。”小兰直接说。
“小兰!”赵嬛音一惊。
那边迅速闪现出几个人,带了石嬷嬷下去。
“去请太医来,看看这香有没有问题。”小兰肃着脸吩咐。
这般郑重,赵嬛音立时有些不安。
小兰引了她进去,不急着看曦光,先寻了处偏殿坐下,不多时,太医来了。
“这里面混着揉枝草,单用无碍,但是曦光整日服用的补品中有一味青霞珠,两者混在一起,便是一味剧毒。”来的也不是太医,而是唐贤。
自从进了宫,他就一直守在曦光左右,这会儿听了消息立即就来了,说话间,脸色渐沉。
这背后的人看来极其精于药毒之道,揉枝草寻常,但青霞珠此药,可以强健经络,但却极其罕见,寻常大夫说不定听都没停过,可这个人却知道揉枝草与青霞珠的关系。
认真思量了一下江湖上会有这份本事的人,但江湖浩大,奇人无数,唐贤一时间也毫无头绪。
赵嬛音立即就白了脸。
毒?
怎么忽然就扯上毒了?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这个消息几乎转眼就报到了秦枕寒处。
他伸手扣下折子,面色冰寒,骇的御前奏报的一众大臣都不由屏息。
“查,朕倒要看看,谁敢对皇后下次毒手。”他说。
殿中诸人低下头,一众老人都想起了十年前陛下归来血洗皇城的那日,彼时,他也是如此。
皇帝震怒了。
赵嬛音立即就被人看起来了,内卫赶往赵府,去了后就发现,为她准备香囊的嬷嬷已经自缢。
赵府被围。
内卫开始排查玉仙宫上下,能知道曦光的药膳中有青霞珠的人可不多。
不多时,就查到了一个膳房烧火的内侍处,不出意外的是,内侍也死了。
死无对证。
内卫立即开始通过两个人往外排查。
“怎么了?”曦光迷迷糊糊睡醒,睁眼懒洋洋的不想动弹,就发现了秦枕寒的不对。
他看似柔和含笑,一如往常,她却能感受到他一双墨眸中的紧绷。
“没事,你这一觉睡得有点久。”秦枕寒轻笑,扶了她起身揽在怀中。
他回来有一会儿了,一直坐在榻前看着曦光,见她呼吸清浅,心中有万千种情绪翻滚,担忧,后怕,愤怒,一直到她睁眼,还未多想,他便已经下意识微微笑了起来。
云芝和小兰这时候长出了一口气,上前伺候曦光洗漱用膳。
曦光这会儿每天睡觉的时间少了,一天也就上午一觉,下午再一觉,然后就是晚上。
精神足了些,但是依旧是少食多餐。
用完了膳,曦光靠在秦枕寒怀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对了,嬛音呢?”她想起来今天赵嬛音是要进宫的。
“赵姑娘有事,今天不来了。”小兰笑着说。
曦光便也没有多想,几乎整日都和秦枕寒呆在一起,一直到晚上秦枕寒似乎有事出去了,两人才分开。
“小兰,今天发生了什么?”曦光坐在那儿想了想,到底问了。
她懂秦枕寒不想让她费心的体贴,但她终究不想当一个万事不知,一味被养着的人。
小兰短暂的迟疑了一下,对上曦光淡淡的双眼,立即就说了。
云芝抬眼,到底没有阻拦。
说到底,她们都是曦光的宫人,最应该忠心的是她,既然她问了,那她们就不能隐瞒。哪怕是为了她好这样的理由都不行。
“是这样。”曦光不由蹙眉。
“娘娘,您可不能不高兴啊。”云芝忙说。
曦光摇了摇头表示没事,沉思了片刻,说,“赵家不会有事吧?”
“赵姑娘想来是被利用了,陛下明察秋毫,赵家不会有事的。”小兰知道她担忧赵嬛音,立即安慰。
“嬛音那里,你看着点,不要让她遭罪。”曦光看了眼外面,夜幕已经降临,月半的明月很圆,银色的月光坠落一地,玉仙湖上又起了雾,如梦似幻。
大半日了,也不知道查的如何了。
“娘娘您放心就好,奴婢早就关照过了,赵姑娘处除了不能出来,一切都好着呢。”小兰笑着说,知道曦光和赵嬛音的关系不错,她怎么会怠慢。
曦光的确放下了一些心,想了想,到底没提将赵嬛音放出来的事情。
既然要查,就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才能让人放心。她这会儿带了赵嬛音出来,只会害了她。
“陛下,查出来了,应是隋州候。”
“应?”秦枕寒冷眸扫向候保。
候保低头不敢直视,说,“对方下手太过干脆,属下没有实证。”
秦枕寒闭目,倒是没有迁怒。
候保顿时松了口气。
先帝时期,诸多勋贵重臣把持朝政,哪怕秦枕寒御极十余载,一遍一遍清理,仍然有些东西藏的很深,一个不注意,就会出来咬他一口。
不疼,但是恶心。
“张家那里如何了?”他问。
“已经准备妥当。”候保立即回答。
“那就尽快。”秦枕寒说。
“是。”候保立即回答,也没耽搁,立即下去安排。
饶国公府在先帝时期极为鼎盛,姻亲遍布玉京勋贵。
可之前那等重罪之下,根本无人敢求情,甚至为了撇清关系,或是与嫁入张家的女儿断亲绝意,或是将家中的张家女休弃。这还算好的,另有两人无声无息,只是听说身体有恙,染了急病。
夜色里,安乐侯府。
如今的安乐侯夫人是饶国公府的姑娘,与先皇后是亲姐妹。可这会儿,却奄奄一息的躺在榻间,她熟悉的丫鬟嬷嬷们都已经不在,留在外面的都是生面孔。
她们一日三餐的盯着她喝药,要的却不是救她的命,而是要她的命。
望着窗外的夜空,她眼中满是冰寒,仿佛藏着滔天的恨意。
张家都没了,安乐侯府还远吗?
她为了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
“张夫人,可想活?”有人悄然出现在房间榻前,轻声问道。
张夫人怏怏抬眼。
……
短暂的沉默后,张氏哑着声音说,“你是谁?”
这个结果有些超出内卫的预料,他顿了一下,仔细打量了一眼张氏,若有所思,抬手出示了一个令牌。
“内卫。”
张氏就笑了。
“你想问什么,问吧。”她坐起身,整个人瞬间变得精神起来,眼中仿佛燃着一簇火,可以灼烧尽眼前的一切。
内卫便一一问了,全都是事关安乐侯陆家的隐秘,任意一件,都能让这个繁华的府邸烟消云散。
张氏仿佛不知道这一点般,只要他问,她就全都事无巨细的说了,没有丝毫隐瞒。
事情太过顺利,内卫心中不免惊疑,思量半晌,等到要走的时候才问,“夫人可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什么?那个孽子不是我的孩子,而是被偷梁换柱的外室子?”张氏冷笑,她当初怀疑,想求父亲做主,可父亲却告诉她,那就是她的子嗣。
那时,她就看透了。
没有母亲会认错自己的孩子。
但没有饶国公支持,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这样忍,忍了一年又一年。
终于让她等到了今天。
“夫人聪慧,不过夫人怕是不知,那孩子也不是安乐侯的,而是你兄长的私生子。饶国公,图谋甚大。”
内卫笑了,看在张氏配合的份上,决定让她当个明白人。
谁能想到饶国公会这样做呢,将自家的私生子调换成别的侯府子嗣。
到现在,安乐侯还以为那是他的儿子呢。
张氏怔住,眼睛死死瞪大看向他,一直等到那道人影消失不见,方才苦笑一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不傻,自然想明白了父亲的算计。
鸠占鹊巢,不外如是。
京中渐渐平静,太子落马,诸位王嗣就都变得格外瞩目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即饶国公之后,又有御史上奏,说了安乐侯府草菅人命,开采私矿,强占民田等诸多罪名。
满朝沸然。
恰在此时,审理饶国公一案的人也发现,那些私兵的甲胄武器,都是安乐侯府提供。
桩桩件件,证据确凿。
天下下令,即饶国公府之后,安乐侯府也被御林军所查封。
接连两个公候府邸被查封,京中百姓议论纷纷,各家勋贵府邸却都越发谨慎起来。
一开始饶国公还能说是陛下在针对太子一党,但安乐侯这些年却和太子走的不近,倒是当年……
莫非,陛下开始清算了不成?
众人心中一凛。
若说起先帝时期关于当今被算计打压的事,京中过半勋贵都不无辜,这其中,证据确凿的,行事张狂的,在陛下登基的时候就斩杀殆尽了。
剩下的不是皇帝当初不想杀,而是他若是杀了,那天下当即就要大乱了。虽然活了下来,可这些人这些年都安安生生越发谨慎。
可现在看来,陛下完全没有放过他们的准备。登基十年,势力稳固,他终于准备下手了。
然而,一众勋贵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筹谋了几十年,早做好了准备。悄无声息间,一封封密信向各地传去。
内卫织下天罗地网,将这一切都尽收其中。
夜里,监牢。
张耀才奄奄一息被人拖走,他已经年近古稀,不过是这些年一直精心养着,看起来仍旧精神丰沛,但在牢狱里的这些天,他却迅速衰老下来。
头发花白,满面沧桑,哪里还能看得出来当初贵为饶国公的风采,与街边寻常垂垂老人没什么区别。
狱卒的手重,只把他拖在地上走,可张耀才却在笑。
终于被他等到了。
半晌,到了一处暗室,甫一进去,张耀才看见被挂在墙上的熟悉人影,目光一缩。
“安乐侯交代了不少,只是不知,饶国公又能说些什么?”候保缓缓放下手中的刑具,擦去指尖的血污,对着张耀才缓缓一笑。
“是我输了,说可以,留我张家一条血脉。”张耀才哑着声音道。
他以前还有谈条件的资本,可既然安乐侯都被抓来了,那他手中的筹码就少了一半。现在只看,他能说出多少安乐侯不知道的事情了。
“请。”候保笑了。
准备了这些天,终于让这个老不死的开口了。相比起来,安乐侯知道的怕是还没有他一半多。
死寂的暗室中,只余下饶国公的声音回响。
随着安乐侯府被查封抄没,京中气氛越发的诡异,明面上看似寻常,可暗地里各家却都开始走动起来。
圣心不明,为求自保,都开始越发的谨慎。
安乐侯被查封后第三天,御林军包围了隋州候。
朝堂之上,天子抛出了安乐侯供认的,关于隋州候的桩桩罪证。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隋州候府的毁灭,让京中众人心中一震。
这已经是第三个公候府邸了。
隐约的焦躁和不安弥漫,连住在深宫之中的曦光都隐约有了些许感觉。
她不知道外面的事,但她知道秦枕寒变得越发的忙碌,偶尔看到折子,都能看见上面汇报的是各地驻军的异动。
天下十三州,每一州都有驻军。
同时,又有藩王。
“秦枕寒,不会有事吧?”曦光不免有些担忧,总觉得有些不妙。
她一直以为解了秦枕寒的毒,让他活了下来,他就能长命百岁,平安一生,但好像不是这样。
“放心,相信朕。”秦枕寒揽着她在怀中,轻轻笑起,说,“朕布置了这些年,等的就是现在。”
他的话语笃定,一如既往的自信沉稳,曦光顿时便放下了心。
时间悄然进了六月下旬——
原州快马急报的消息进京,汾王府同时以陛下为美色所惑,倒行逆施,陷害忠良等理由起兵谋反。
满京哗然,汾王府的王嗣立即被锁拿下狱。
接下来是西南的周王府以与汾王相差无几的理由起兵。
然后是顺州的裕王府起兵。
最后,则是坐镇西北的镇北候谋反。
一连半个月,一个消息比一个消息让人心惊。
三家的王嗣以及镇北候的家眷至此全都被锁拿下狱。
玉仙殿上群臣不安,奏疏如雨般递往秦枕寒的书案。
天子高居玉阶之上,神情晦暗,让人看不清楚。
第三日,有大臣上奏,请天子下罪己诏,陈述自己的过错。
“朕有何错?”秦枕寒笑了。
“陛下,皇后盛曦光分明是太子姬妾,您不顾伦常强抢于她,又捏造身份立为皇后,岂能瞒得过天下人?”
“胡言乱语,拖下去。”秦枕寒一声令下,御林军立即上前捂住这位御史的嘴就拖了下去。
其他众臣见此,噤若寒蝉者有之,还有的也想上前,无一不被秦枕寒命人拖了下去。
“陛下,您倒行逆施,不听臣子劝谏,一意孤行,大晋百年江山,怕就要毁在您的手中,陛下——”
最后一个人被拖走,可他的声音却在殿中久久回荡,余音不散。
除了那几个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老臣外,太极殿中余下的众臣都是皇帝的心腹,亦或者是平时不起眼的人。
秦枕寒一一扫过,忽然一笑,“这下顺眼多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那几个背后谋算了这件事的老臣心中顿时一跳,忽觉不妙。
皇帝未免,也太冷静了些。
七月五日下午,捷报传回,裕王大败,阖府被擒。
保皇党长出了一口气,一众被关进牢里的大臣和另一些人却预感到了不妙。
事情,似乎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顺利。
“不该这么急的。”有人感叹。
“这有什么办法,皇帝咄咄逼人,我们若是不动手,怕是府邸现在都要被人给抄了。”
各地谋反的消息到底分了皇帝的心思,才没有让他对他们继续下手。
“本来还准备等他毒发的。”另一个人道。
皇帝走到这一步,他们怎么会不忌惮,之前这些年老老实实的,暗中筹谋没有妄动,一是避其锋芒,二来也是为了等他去世没了阻碍才好动手。
可谁知,皇帝先下手了。
这般情势紧迫,现在的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等皇帝去世了。
“毒发?难。”有人冷笑,说了前段时间对曦光下手的事情,“这样的混毒都被人发现了,你们说皇帝身上的毒会不会解了。”
“不是说没有解药?”
“难说。”
“既然如此……”
“那就只能拼死一搏了。”
众人定计,终于下定了决心。
七月六日。
昨天传回来的捷报让一直有些担忧的曦光心下一松,虽然她相信秦枕寒,可总是免不了会担心。
今天心情好,便准备出去转转。
七夕将近,宫中的小宫女们都在高高兴兴的忙活着针线活,全然没有前几天的惶急。
玉仙宫身为主殿,曦光一般住在后面的寝殿,而秦枕寒都是在前殿上早朝,处理朝务,接见臣子。
曦光走着准备去前面转转,谁知半路上忽然扑出了一个宫女跪在前面的地上。
小兰等人立即拦住,就见那宫女哀哀哭泣说,“奴婢,奴婢有了陛下的子嗣,求求娘娘发发慈悲,让陛下放过奴婢还有腹中的孩儿。”
“娘娘,陛下不想让您知道,想要杀了我,娘娘慈悲,娘娘慈悲啊。”
曦光眨了眨眼,总算反应过来了这句话的意思,脑袋顿时一晕。
这个宫女,这个宫女在说什么?
“娘娘?!”云芝一惊,忙扶住微微摇晃的曦光。
“这个宫女都是在胡说八道,陛下对您的心思您还不知道吗……”
云芝还要再劝,小兰已经命人拿下了那个宫人,过来匆匆一句,“娘娘,小心您腹中的皇嗣,那些人定然是想让您受惊,是要对皇嗣不利!”
果然,一说孩子,曦光立即回神了。
“痛,痛,快,快找我师父来。”她下意识捂住肚子,握紧云芝的手,声音都颤了起来。
小兰忙抱起她,飞身回殿,候在一旁的宫人已经去找了唐贤。
等他拎着药箱匆匆赶到的时候,曦光已经蜷缩在了床上。
“师父,我好痛。”曦光眼中都有了泪,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不会有事吧。
唐贤把脉过后,一针先让曦光睡着。
她现在越担心就越紧张,越紧张整个人就越紧绷,就越对腹中的孩儿不利。这种情况下,还是睡着了才最好。
曦光睡着了,可手却依然放在腹上,微微蹙着眉,显然很不舒服。
展开针囊,唐贤虽然老迈,但手一如既往的稳,随着一针一针的扎下,因为疼痛一直隐隐蹙着的眉也慢慢松开。
秦枕寒匆匆赶到时恰好看见曦光陷入了沉睡,他站在一旁看着唐贤行针,面沉如水。
“到底怎么回事?”直到稳住了曦光的情况,唐贤拿着帕子擦了把汗,才有心情来问秦枕寒。
秦枕寒先引了唐贤去外面,才听小兰说了始末。
唐贤立即皱眉看向秦枕寒。
“看来唐老您认识那味毒,让背后的人起了疑心,才会如此做。”秦枕寒面似寒冰,他一直千防万防,防着有人曦光不利,但却没有防住一个胡说八道的宫人。
既然能认出青霞珠的混毒,说不定真能解了秦枕寒身中之毒。
“应该是。”唐贤深吸一口气,说,“曦光本就要好好养着,受不得丝毫惊动,今天还好稳住了,可之后决不能再来一次了。”
“他们不会再也这个机会。”秦枕寒背在身后的手攥紧。
皇后受惊昏迷不醒,玉仙宫上下继上次赵嬛音之后的事再次戒备森严起来。
秦枕寒坐在床前枯坐许久,等着床上的人睁开双眼。
日头渐高,中午了。
曦光只觉得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久到她身子都有些僵了,她睁开眼,便看见了秦枕寒,下意识一笑。
“曦光,你醒了。”秦枕寒揽了人进怀中,声音都有些颤。
“嗯。”曦光懒懒应了一声,便听他急急的说,“你别听那个宫女胡说,朕从未碰过别人。”
曦光眨了眨眼,昏迷前的一切终于被她想起。
她心中一紧,但却笑了笑,说,“放心,我知道的,我只是当时没反应过来。”
腹痛被送回寝殿的时候,曦光就回过神了。
一个女人而已,秦枕寒一个皇帝还不至于要瞒她,退一步说,他若真的不想让她知道,她也没机会出现在她面前。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相信秦枕寒。
秦枕寒深吸一口气,将人紧紧揽住。
两人安静依偎了许久,曦光想要起身,却被拦住。
“娘娘,唐老说了,您这几天好好躺着就好,还是不要起身了。”小兰利索的说,端了膳食放在床边,本来是准备自己喂的,却见陛下已经端起了碗。
拿手碰了碰,不烫不凉,秦枕寒持了玉勺去喂曦光。
曦光有些不习惯,说,“我自己吃吧。”
她还没被人喂过呢。
“不是说了,要躺着,你怎么自己吃?”秦枕寒又把玉勺往前递了递。
曦光迟疑了一下,这才启唇,将药膳吃了。
“那药浴怎么办?”她还记得。
“唐老说了,药浴暂缓几天,他给您行针。”
“啊?”曦光一惊,顿时有些不情愿。
“怎么了?不喜欢行针?”秦枕寒拿了帕子轻轻擦拭她的唇角,温声问她。
“没,还好,就是看见针了忍不住害怕。”曦光纠结了一下,小小声的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没扎针吃药,可后来药一闭眼睛就能喝下去,但要让她闭上眼睛等着扎针,却是越等越害怕的。
秦枕寒没忍住笑了。
“那就不看,趁你睡着了再行。”他说。
曦光觉得很有道理,也不用等她睡着,直接让她睡着就行。
秦枕寒亲手喂她用完了膳,接过云芝手中的帕子为她擦拭干净。
“要不要听说书?”他问。
“你有事要忙吗?”曦光拉住他的手问,感觉秦枕寒似乎准备走。
“对,还有些事要解决,你先听会儿说书,好不好?前两天赵嬛音送来了些新话本子,南府已经练的差不多了。”
“没事,”看他话都变多了,絮絮叨叨的,曦光笑了,拉了他下来亲了亲,说,“去忙吧,快点回来就好。”
秦枕寒俯首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温柔看着她轻轻拂过鬓角为她整好了乱发,这才起身走了。
外面说书先生在讲话本子,的确是新的,但曦光却没仔细听,而是心不在焉的。
她没想到自己之前听那个宫女胡说,竟然会那样激动——
不知不觉间,有些事情,似乎早已经不同了。
曦光笑了笑。
天色渐晚,秦枕寒一直没有回来,曦光倒是躺困了,又睡了一觉。
前殿,秦枕寒看着殿外,夕阳西沉,在玉仙湖上撒下一片粼粼的波光。
“陛下,臣已经准备妥当。”
“老奴都安排好了。”
殿下,周士英和常善两人先后回禀。
“玉仙宫如何?”秦枕寒只担心这个。
“老奴安排了候保亲自守护,保证没有一丝风吹草动能惊动娘娘。”常善立即说。
“那就好。”秦枕寒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与其日日防备,不如一劳永逸。
夜色降临,曦光睡熟了。
驻扎皇城周围的五军卫营中,却正是热闹的时候。
“你们干什么,想造反吗?”
“拿下,叛乱者杀无赦。”
五军卫同时作乱,玉仙宫外,有人杀来。
玉仙殿上,秦枕寒站在殿前的玉栏之后,遥遥看着远处的喊杀声,不由想起了十年前。
那时他杀回玉京,他的好父皇在做什么呢?
还沉溺在美人殿中。
而如今,轮到他被人逼宫了。
秦枕寒笑了,他准备了十年,终于逼得这些老东西动手了。
京中,安王府一行人居住的府邸,侍卫牢牢护住周围,警惕着一切动静,城外的喊杀声太大,连着城内也不安分,外面马蹄声急促,让人心惊。
赵家,赵知节穿上披挂,留下府兵保护府中,自己则带着一队亲兵冲向玉仙湖别院。
虽然他已经告老还乡,但勤王保驾,乃是一个臣子的忠心本分,他愿为之赴汤蹈火。
赵夫人带着一众女眷候在府中,泪水连连,难掩担忧。
“娘,陛下不需要爹保护,您怎么不拦着他?”赵嬛音依靠在赵夫人身边,忍不住说。
她不明白,赵知节为什么非要去行宫,陛下身边多的是人保护他,又何必冒这一趟险。
“因为他是大晋的臣子,是皇帝的臣子。”赵夫人看着赵嬛音,说了这样一句话。
赵嬛音还是不懂。
寝殿之中,唐贤收了针,保证曦光这会儿什么动静都惊不醒她。
小兰等一众宫人都守在寝殿各处,严防一切动静。
将药箱收拾好,唐贤看了眼外面,隐约有些担忧。
厮杀声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御林军节节败退,那些人冲到了玉仙宫前,只是一抬头,就能看在高高在上俯视下来的皇帝。
赵知节带着一众亲兵随在御林军一侧,满脸煞气。一身老将的铁血之气不减当年,便是周士英也不由侧眸。
他掌权的时候,赵知节已经开始收敛,虽然知道老将一个个都不容小觑,但亲眼见得,还是不免心中赞叹。
“赵知节,你又何必为皇帝卖命,他亡赵家之心,你又不是不知,不如与我们联手。”对面的人马散开,几个人徐徐出来。
徐侯,曲明候,安国公。
三个都是开国公候,传承百余年,手握重权。当然,那是先帝时期,诸家勋贵重臣横行霸道,圈禁庄园,视律法如无物,几乎凌驾于皇权之上。
但他们也聪明,在皇帝打回玉京时,就利索的收好了尾,安安分分这些年,都没让皇帝找到机会收拾他们。
可如今,皇帝先后抄没了三家公候府邸,大家都是有对方的把柄隐私的,他们再不动手,要是等皇帝抢先一步,以后怕就没有机会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天子如何,岂容你等叛军乱吠。”赵知节一声冷笑。
皇帝的确想亡赵家,但是他用的都是阳谋,若是似那种阵前冲杀,皇室在背后放冷箭这种事,他第一个造反。
“杀——”安国公远远看了眼上面的皇帝,难掩忌惮,不欲废话,挥手道。
“只有他们三个?”秦枕寒有些失望。
“陛下,五军卫和玉京城中还有呢。”常善笑呵呵的。
“那就好。”秦枕寒笑了。
“曦光哪里如何?”他又问。
“娘娘那里一切稳妥,您放心就是。”
秦枕寒根本放不下心,但如今,解决完这些人,才是最要紧的。
三家人率领私军冲杀,御林军节节倒退。
这些人带来的私兵远超御林军的人数,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殊为不易了。
玉阶就在身后,御林军众人再不敢退,准备殊死一搏。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而整齐的脚步声悄悄传来。
众人心中一凛,三公候看去,只见一个个身着铠甲的人从黑暗中行来,沉默而无声的将他们包围在其中。
“振威军?”有人认出了来人的甲胄。
“棋差一招,诸位,我们输了。”安国公叹了口气。
他们何尝不知现今这样,是皇帝算计,但他们不想死,仍然想挣扎一把,搏一搏。但很显然,皇帝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终究是大晋气数未尽。”曲明候抬头看着上面的皇帝,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历经两任皇帝,一个无能,一个昏庸之后,大晋竟然又有了秦枕寒呢。
两任无能的皇帝养大了诸位公候的野心,但皇帝的出现,又无情扼杀了他们的野心。这让人如何甘心,如何愿意,可再多的不甘心不愿意,他们也只能认命。
“早知如此……”徐侯难掩遗憾,话音未尽,却已经足够让人明白他的意思。
早知如此,便早早的杀了秦枕寒。
可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
三人被擒,振威军兵分三路,一路前来玉仙湖救驾,一路前往玉京城扫清各家,一路去了五军卫。
等到天明,乱了半夜的玉京城内外,终于恢复了安静。
玉仙殿中一切如旧,曦光感受不到丝毫的异样,只觉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很香。
她微微动了动,忽然一滞。
“怎么了?”秦枕寒立即问。
曦光眨了眨眼,又感受了一下,匆匆拿了秦枕寒的手放在肚子上。
“他动了。”她惊喜的说。
掌下被轻触,秦枕寒可以明显的感觉到那种动静,似乎是,里面的小家伙翻了个身。
“终于动了。”曦光吐了口气,按理说,四个月后腹中胎儿就会产生动静,但她肚子里这个,眼看着这都五个多月快六个月了,才不急不缓的动了这么一下。
虽然只是一下,却已经足够让她高兴。
能动,就说明孩子好好的。
秦枕寒垂眸,看着落在腹上的自己的手。
“动了就好。”他轻轻笑了笑,心中却毫无波澜,甚至有些厌恶。
不管曦光是为什么对这个孩子这样偏爱,秦枕寒从来都不曾忘记,他在耗费着曦光的命。
曦光一直在进补,泡药浴,可直到现在,她也丝毫没有长肉,一如既往的消瘦,每次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和隆起的小腹,都让人止不住的心惊。
看他笑起,曦光也忍不住笑,捂着他的手认真感受了一会儿,才感受到肚子中的小家伙不紧不慢的,又动了一下。
“秦枕寒,你说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像你还是像我?”她忍不住问。
“最好是女孩儿。”秦枕寒想了想,说。
“为什么?男孩不好吗?”曦光问,她还是希望是男孩儿,当然这不是说她不喜欢女孩儿,而是不管怎么说,这个天下,男子总是要更自在些的。
“女孩像你。”秦枕寒无声的注视着曦光。
像曦光的话,他可以勉强对她好些。
“男孩也可能像我啊。”曦光认真的说,孩子像谁,这都是不一定的事情。
“那就都好。”秦枕寒轻笑。
“但是像你也很好的。”他改了口,曦光抬头忍不住冲着他笑,伸手轻轻落在他的脸上,说,“若是像你这样俊美,也很不错啊,若是男孩像我,未免就太女相了些。”
“都好,咱们的孩子,谁敢说什么。”秦枕寒哄她。
这话说的十分霸气,曦光就笑了。
的确,皇帝的孩子,龙子凤孙,谁敢置喙。
两人说着话,外面常善来请,曦光也知道秦枕寒最近忙,便推了推他,“你快去吧。”
秦枕寒扶着她躺好,担心她无趣,又安排了说书先生,这般仔细叮嘱过后,才起身出去。
“何事?”甫一出门,他脸上的笑就淡下。
常善隐约有些急色,匆匆上前道,“陛下,罪人杜纪元上禀,说他有紫灵草。”
杜纪元正是安国公。
十年前作乱的重臣们都被陛下杀了个差不多,就算能全身而退的,这些年也都陆陆续续养老去了,之前的陈太傅,倒是坚持时间最久的。
不过最后也归乡,算是侥幸活了一条命。
秦枕寒脚步一顿,转头看去,眸光如剑。
“确定是紫灵草?”他问。
紫灵草正是秦枕寒遍寻不得的两种药草之一。
“奴才不曾见到,杜纪元只说,想以此草换陛下一道圣旨,饶他全家人的性命。”
“痴心妄想。”秦枕寒冷笑一声。
常善笑笑不语。
可不是,都犯上作乱了,还想活命。
“答应他。”秦枕寒说,眸色幽冷,“之后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做。”
常善并不意味,立即应诺。
求了活路,也不一定能活,这天下,终究是陛下的天下。
秦枕寒亲自写了诏书,常善带去天牢,放了安国公杜家众人,顺利拿到了药。
“唐老,你看。”秦枕寒和唐贤早就等在了宫中。
唐贤打开,面上笑起,大松了一口气,说,“没错,就是它。”
秦枕寒也不免露出了一丝笑意。
唐贤给出的总共七味药草,其中五味都已经找到,唯有最后的两种,迟迟难以寻得。
如今有了这紫灵草,便只差最后一味雪兰枝了。
偏偏也是这雪兰枝,最为难得。
生在高山雪域的悬崖峭壁之上,通体透明,地处危险,遍地雪色之中透明更是难寻,而且保存不易,采摘下来后需万年玄冰才能勉强保存三个月。
这段时间来,内卫翻遍了雪山,也未能找到一株。
这一次,御林军连抄七家公候府邸,玉京城中的勋贵,顿时空了大半。
建国之初,太宗分封了五家公爵,十七家侯爵,伯爵三十余,而如今……
犯上作乱,乃是大罪,那一夜的喊杀声尤在眼前,没人敢说什么,生怕牵连到了自己。
再加上前些天被压入大牢的众臣,朝堂上都空了近半。
六部事情积压,几部尚书忙的头晕脑胀,秦枕寒下旨,从各地择优选拔进京,填充六部。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暗中又开始勾心斗角,人才就那些,亲近自己的自然想留下,不亲近自己的也就想打压下去,朝堂之上,暗流从不会停。
后话不提,玉仙宫一片平静,曦光躺在床上修养,等到晚上,秦枕寒忽然抱了她起来。
“做什么?”曦光揽住他,好奇的问。
秦枕寒抱着她出了殿门,便见满目繁华,玉仙宫内的庭院里,处处挂上了花灯,眼前灯市如昼,漂亮不已。
“这——”曦光不由睁大了眼睛,她见过很多灯市,但寻常市井所做的灯,肯定是没有宫内御制的宫灯好看精致的。
“今天七夕。”秦枕寒抱着她坐下,温声说,“你出去不便,我们就在宫中看看。”
他还记得上元节那日,曦光在灯市中开心的模样。
曦光依偎在他怀中,高兴的笑了。
她都险些忘了,没想到秦枕寒还记得,而且还命人准备了这些。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各式各样的花灯垂挂,将玉仙宫照的如同白昼。
月初月色不显,半弯月牙隐约藏在天边,天上星子璀璨,星河斗转。
天上星河映在玉仙湖上,交相呼应,而眼前则是满山灯火,此情此景,几如梦中。
曦光靠在秦枕寒怀中,看的几乎要痴了。
“秦枕寒,”曦光喃喃,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便轻轻在他怀中蹭了蹭。
“曦光,明年我们还一起看。”秦枕寒将她拥在怀中,低声说。
可她还有明年吗?
曦光不知道,但良辰美景好时光,她不想大煞风景,便轻轻笑了笑,说,“好啊。”
“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
秦枕寒问的郑重,曦光答得认真。
她是真的,很想做到的。
秦枕寒还想再说,曦光却揽了他的脖颈去吻他。
别说了,衬着现在,及时享乐吧。
那天的事情,直到几天后曦光静养的差不多了,总算能起身,才知道。
秦枕寒要做的事情,她隐约是知道的,眼见着他准备多年,终于拔出了他这些年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也不由为他高兴。
这天下,以后真真正正就是秦枕寒的天下了。
当然,最要紧的是,那些人没了,秦枕寒以后,定然能事事顺遂,平安喜乐的吧。曦光觉得自己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但是她终归是想要秦枕寒好的。
曦光的肚子渐大,前朝差不多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早朝上,有御史参奏,秦枕寒答得轻描淡写,说当初两人是在京城因缘巧合结缘,没想到曦光竟然能有身孕,实在是得天之幸。
他刚刚肃清朝堂,如今留下的都是要么是忠心之人,要么是明哲保身之辈,趁着他斩杀逆党的威势,自然没人敢说什么。
不过,既然天子有后,那京中留下的诸位王嗣,便显得有些多余了。
御史进言,请诸位王嗣归家。
秦枕寒准了。
“陛下厉害,我也能放心了。”燕灵璧进宫来看曦光,笑着轻叹。
“娘,”面对她神情中的关切,曦光柔了面容,有些不舍的问,“你是要走了吗?”
前朝的事情她是知道的,诸位王嗣归京,她想着,燕灵璧怕是要和秦定尧一起,返回江州。
“娘想要等你生产,刚才上书,陛下已经允准了。”燕灵璧看着她的肚子,眼底划过忧色。
这人一瘦,肚子就分外显眼。
这才六个月,往后三个月是最要紧的时候,曦光真的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曦光忍不住就笑了,说,“那就好,对了,姣姣呢?”
算起来,她也有好长时间没见秦姣姣了,最近燕灵璧进宫,都没有带她。
“姣姣在府里,你这里要紧,那孩子粗心大意,还是不让她来了。”燕灵璧小心的很,曦光这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尤其是最近知道陛下得以有后,京中那些人家一个个都动了心思。
前两日知道曦光有孕后,当朝就有人上奏请天子选美,充盈后宫,绵延子嗣。
“哦,她在京中玩的如何?”曦光关切的问。
燕灵璧忍不住笑,这个小女儿是个活泼张扬的性子,在哪里都能过得好,尤其是——
“我瞧着,她和镇国公府的那萧云微,相处的不错。”她笑着说。
“娘你的意思是?”曦光抬眼,有些惊讶。
“也不知道这事到底如何,不过若是姣姣能嫁到萧家,我也能放心了。”燕灵璧道,看不出情绪。
不管这事是萧家的意思,还是那萧云微真的喜欢上了秦姣姣,他们两家一个作为曦光名义上的母家,一个是她真正的母家,若能结亲,对谁来说都是好事。
有曦光在,萧家定然不敢怠慢姣姣。
曦光想了想那萧云微,倒也很是赞同,说,“那萧云微,脾气很好,也很有耐心,想来和姣姣定然能相处的不错。”
姣姣的性子傲,也有些硬,若是寻常男子,怕还真不能和她相处的多好。
燕灵璧看着她笑,心中都柔软了下来。
她看这桩婚事,看的是后面的好处,而曦光全然想的是两人的感情。她入宫这么就,还能维持住这样纯然的性子,只凭这一点,皇帝对她就一定极好。
“对了,我记得你和那崔家的姑娘相处的不错?”她转开话题,不想细说这一点。
曦光点了点头,问,“怎么了?”
“是喜事,崔家和白家结亲了。”燕灵璧笑着说,虽然不喜欢白家,可曦光喜欢,她也不介意提上一句。
“白忘尘?”曦光还记得那个沉稳少言的男子。
“没错。”
“这可真是想不到。”这下曦光都惊讶了,这两个人平时八竿子都打不着,怎么会定亲。
“不过想想,也不错。”她思量了一下。
崔云萼喜欢安静,白忘尘也不是浮躁的脾性,这两人若能在一起,应该还可以。只是说是说,曦光还是有点担忧,作为好友,她到底是希望那个倔强的希望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姑娘,能幸福的。
“白家别的不说,家风还是有的。”看她有些担忧,燕灵璧立即道,“白立锋身边就没有姬妾,只一个正妻,言传身教,那白忘尘也差不到哪儿去。”
曦光听了觉得也有道理,便放下了心。
“那就好。”
“对了,徐念瑶呢?娘,有她的消息吗?”既然提起,曦光便也想了起来,徐念瑶退婚后据说不太好,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这娘亲就不知了。”燕灵璧说,崔云萼的消息还是长子写信时顺便提了一句,关于徐念瑶他可没说什么。
曦光有些失望,不过倒也没多想,反正也坏不到哪儿去,而且以徐念瑶的性子,也不是能委屈自己的。
“不过你要想知道,不如再等等,陛下择优入京,说不定那徐念瑶的父亲就来了呢。”燕灵璧安慰道。
曦光眼睛一亮,不过听着燕灵璧也不确定,就没再问下去了。
这些事了了,即燕灵璧之后,赵嬛音也进宫了。
因为之前那件事,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来过了,这会儿再三问过家中,知道无事,才算递了请见的帖子。
一段时间不见,她依旧是爱笑爱说的性子。
进屋后,赵嬛音先是忍不住看了眼曦光的肚子,才坐过去,连着说话都有些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声音大了惊到曦光一样。
好在,说过一会儿话后,她就下意识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曦光,你知道吗?陈知意也搬去和秦顺安一起了。”她拧着眉不解的说,之前陈知意一直被幽禁在东宫,她也是前段时间才听到这个消息。
赵嬛音很不解,为什么陈知意要这么做,难不成她对秦顺安是真爱?
曦光也怔了一下,陈知意?
她已经好久没想起这个人了,上辈子在赵嬛音去世后,她也被赐死,等到这辈子,她虽然活着幽禁在宫中,可她也下意识遗忘了她。
“也不知道两个人现在是什么样?”赵嬛音可好奇极了,下意识看向小兰。
往常这些事,小兰可是知道的很清楚的。
这件事小兰还真知道,只是这段时间曦光要静养,所以就没告诉她,这会儿见着赵嬛音引起了曦光的兴致,便笑着说了始末。
一开始,陈知意也是要送去城外的庵堂的,只是她哭求侍卫,要去陪秦顺安。
常善公公听了一耳朵,送她去了。
“然后呢?”赵嬛音忙问。
小兰眨了眨眼,说,“然后她疯了。”
“啊?”
曦光和赵嬛音两人都是一怔。
“废太子的脸毁了,她见到之后就吓得尖叫,之后就一直躲在角落里,看都不肯再看废太子一眼。”
“等等脸毁了?”赵嬛音迫不及待的问。
“嗯,那个侍卫毁了他的脸。”
曦光不由出神,然后缓缓笑了。
毁的好。
两人在这说着话,完全没想到两天后,天子一道旨意,震惊了朝野。
废太子秦顺安,参与谋逆,魇咒天子,心怀叵测,证据确凿,着,凌迟处死。其人不敬不孝,不仁不义,为皇室耻辱,史书除名,不得记载。
这个消息前脚在朝堂上宣布,后脚就传回了后宫。
曦光当即就愣住,失神许久。
那个试图主宰她的人生,禁锢她的自由,想要驯服她的身心,如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的疯子,终于要死了吗?
凌迟处死,史书除名?
曦光笑了,眉眼舒展,灿若春华。
小兰不理解,但是云芝最是知道那段时间曦光的遭遇的,任谁被废太子那样逼迫,怕都要发疯的。
可那样艰难,曦光却忍了过来。
“娘娘,陛下这是在为您做主呢。”云芝笑着说。
“嗯,我知道。”曦光又笑,这次却是为了秦枕寒。
秦枕寒答应她的事情,终究做到了。
“什么时候行刑?”曦光看向小兰。
“圣旨降下后,就会开始。”小兰立即回答。
“等他死了告诉我。”曦光看向小兰叮嘱,眸中冷意和畅快交织,隐约有些癫狂模样。
小兰看的心中一凛,低头称是。
也不知道以前都发生了什么,竟然让自家娘娘这样恨废太子。她心中思量,一转眼就压了下去,不欲深思。
而这一等,就等了整整一个月。
八月十五,阖家团圆的日子,曦光却睡着了。
怀胎到如今,已经整整七个月了,曦光越来越不想动弹,精神也一日比一日短,之前还能勉强维持住不瘦,可最近却一日比一日瘦了下去。
相比之下,她的肚子越来越大,相较她消瘦的身子,几乎是在肉眼可见的吞噬着她的生命。
唐贤说,到了七个月,曦光随时都有可能生产。
然而,雪兰枝还是没有找到。
天上明月又圆又亮,透过大开的窗扇将银色的月光洒落一殿。
秦枕寒坐在床前看着曦光,一滴水渍溅落在地,渐渐消散。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秦枕寒。”曦光昏昏沉沉睁眼,瞧见床前的黑影,便下意识叫了一声。
她不想动弹,只觉得整个人都疲惫极了。
“曦光,”秦枕寒声音有些颤,他将人揽在怀中,感受着她的呼吸,整个人好似从深深的水底浮出水面,又活了过来。
“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他小心的问。
“嗯,吃点。”曦光总觉得累,吃起东西也没胃口,不过为了腹中的孩子,她一直在坚持着吃。
宫人进来一盏盏点亮了烛火,挂起帐幔,一直清寂的寝殿立即热闹起来。
秦枕寒抱了曦光去用膳,曦光却没动,而是呆呆的看着他,伸手轻轻拂过他的眼角,指尖便拭去了那残余的一点水渍。
秦枕寒,好像落泪了。
她动了动仍然有些昏沉的脑袋,总算明白过来了这件事。
秦枕寒垂眸看着她的指尖,淡然拭去那抹水渍。
不知为何,曦光忽然就想哭了,可她忍住了。
她没有提起这件事,秦枕寒也没有提起,温柔的喂她用膳,曦光乖乖的吃着。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何必浪费在那些不高兴的事情上面。
用完了膳,曦光勉强提起了一点精神,她看了眼桌上,便瞧见了那叠月饼。
“中秋了啊。”她恍然道。
一众宫人收拾着东西,小兰看了眼皇帝,犹豫了一下。
“娘娘,废太子死了。”这大好的日子,说这件事似乎有点晦气,可曦光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她想着说了,她说不定会高兴呢。
曦光睁大眼,无力的身子不知道从哪里又涌现出了股子力气,半直起身。
“死了?”她不由惊喜,却又滋味莫名。
但那绝不是不高兴。
她惦念许久的仇人,如今终于咽气,她只是,有些不真实。
小兰点了点头,说,“行刑一月,皮肉几乎尽去,今天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曦光怔怔然一会儿,慢慢的就笑了。
“秦枕寒,他终于死了。”她有些喟叹的说,长出了一口气,只觉一直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头总算没了。
哪怕那石头一直在变小,但却一直都在。
而今天,终于不在了。
“死便死了吧,传令下去,挫骨扬灰。”秦枕寒不介意让曦光更高兴点。
小兰立即领命,曦光也笑了。
挫骨扬灰,好。
这心情好了,曦光便也有了些精神,她拉了拉秦枕寒的衣袖,说,“秦枕寒,你带我出去看看月亮吧。”
秦枕寒自无不可,抱了她出去。
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往常无数次,曦光在看着这轮明月的时候,都是和师傅一起过的,可今天,她却不想了。
她想和秦枕寒一起过。
别的什么人都不要。
“秦枕寒,你说天上会有什么啊?”她问。
“大抵是仙人,神女。”
“他们是怎么来的呢?会是话本子里的那种,人修炼成的吗?飞升成仙。”
“可能是。”
“那你说,我会不会成仙呢?”
“曦光本就是仙女。”
这句话秦枕寒说的认真极了,曦光笑着看向他,明知不是,可看着他那样笃定,却仍然忍不住想要相信。
或许,她真的就是仙女呢。
“那你肯定就是仙人,到时候,我在天上等着你,好不好?我们去做一对神仙眷侣,永远在一起。”
不好。
秦枕寒想说,他不要什么神仙眷侣,他只想和曦光在这人间相伴一生。
但看着曦光期待的眼,他到底没出口。
曦光在努力安慰他,他又何必浪费她的心思呢。
“好。”秦枕寒最后说。
曦光就笑了。
“听说仙女穿的衣服都是云做成的,星光做成了,月色做成的,你给我做好不好?”
“好。”
“龙肝凤胆又会是什么滋味呢?你给我找来尝尝好不好?”
“好。”
明月之下,秦枕寒耐心的答应着曦光的每一个要求,直到最后怀中的人没了声音,他低头去看,才发现,曦光不知不觉的,已经睡着了。
她靠在他的怀中,嘴角噙着笑,恬静安宁。
晚风起,他为曦光裹了裹披风,坐在这里,恨不得一直如此。
天牢之中,候保看着躺在木板上的人——
说是人,都已经太夸张了,赫然是一副裹着些许血肉的骨架罢了,便是胸腹处,也没了皮肉,透过薄薄的一层血肉,几乎能看到那下面五脏的形状。
面上更是如此,血肉尽去,只留下了隐约的五官。
没人能认出,这便是曾经那位俊秀温润的太子。
“拖出去,挫骨扬灰。”候保冷淡的说。
这里没有人会同情这位太子,没有人比内卫更了解秦顺安,了解他对外的温润,和对东宫宫人的冷酷。
他所有的冷酷,残忍,疯癫,丝毫不敢让外人窥见,只敢在被他握在手中的东宫之中展露。
这些年,没人知道东宫之中都藏有多少冤魂。
“活该。”有人抬起尸骨的时候,还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就算所有人都说他们内卫是天子爪牙,行事残忍无情,但他们刀锋所指,尽是不尊皇权的悖逆之徒,可没人会窝里横。只敢欺负没有还手之力的宫人,算什么本事。
候保只当做没听见,亲自看着众人将那具尸骨架在柴火上,烧的化成了灰。
“大人,这灰扬哪儿啊?”
“就圈禁废他的那府邸吧。”候保淡淡的说。
“还是大人您聪明。”内卫嘿嘿一笑,照做了。
秦顺安是废楚王宠妾所出,楚王在的时候还备受宠爱,等楚王急病去世,楚王妃很快就把那宠妾磋磨死了,至于他这个庶子,更不必说下场。
这世上,最讨厌那个府邸的,怕就是他了。
骨灰扬了一地,被风一吹,便随着这凋敝残破的院子,都被人遗忘在了脑后。
曦光的精神越来越短,往往能一睡半日,就在八月底,内卫终于传回消息,找到了雪兰枝。
秦枕寒精神一震,立即叫来了候保,命他亲自前去接应。
候保领命,率众前往。
夜色里,一队人马疾驰向前,被护在队伍正中的人背上的包袱冒着寒气,正是万年玄冰制成的盒子。
他们收到消息,必须尽快赶回皇城,这一路昼夜不停,谁也不敢耽搁。
“等等——”领队的人一声厉喝,众人立即勒马,箭雨紧随其后。
众人立即横刀阻拦。
“是谁?我等内卫奉皇命办事,若有耽搁,天子震怒,必诛尔等九族。”内卫扬声怒喊。
背后的人不为所动,继续放箭。
箭矢如雨,这一队内卫如何是对手,很快就被诛杀殆尽。
这是,藏在暗处的黑衣人才匆匆出来,挑开那冒着寒气的包袱匆匆打开,便跟着砸在了地上。
“上当了,快撤。”
这玄冰盒子里面是空的,雪兰枝不在。
一众黑衣人匆匆就要撤退,可没走多远,就被拦住,本欲留下活口,可最后几个人直接自尽。
“是死士。”
收到消息过来阻拦的人皱着眉说。
之前秦枕寒满江湖搜集药草的动静终究太大,指不定就有人知道了他的目的,所以护送这最后一味药进京的过程,极为艰辛。
“天子有令,必须尽快,换了人马,继续出发。”那人没有耽搁,立即说。
这一路上,总共分了三队人马,可几乎每一队都会遭到截杀,原本十天就能赶到的路程,到头来只走了一半。
这些人几乎是疯了般的在做这件事。
“收到消息,有人在四海楼发了悬赏,凡是成功阻挠我们,夺走雪兰枝者,赏万金。”
“陛下已经下令,清缴四海楼,但是这群阴沟里的老鼠,一个个都藏了起来。”
“会是谁?”
候保在想这个问题。
“不过是那些余孽。”秦枕寒冷笑。
而就在江湖风起云涌中,一队车队顺着人流进了玉京,领头的人直奔皇城,拿了内卫的牌子,顺利被放进了玉仙宫。
“草民拜见陛下,师傅,幸不辱命。”一个看起来五十来岁,肚子圆滚滚,脸颊白胖,一身福相的男人奉上万年玄冰盒子,笑呵呵的说。
“没错,药效正好。老二,你辛苦了。”秦枕寒示意,唐贤翻看一眼,立即大喜,丝毫没有耽搁,立即离开,“我这就去制药。”
在他开口,秦枕寒就已经豁然起身。
“好,劳烦唐老。”他郑重的道。
秦枕寒贵为皇帝,从来只在曦光面前客客气气叫一声唐老,曦光不在的时候,他惯来的高高在上,天子威仪。
可如今,却也低了头,软了语气,甚至隐约有些恳求。
唐贤见了心中也不免震动。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一直喜欢自由的曦光会喜欢上这个皇帝,如此诚心,谁能不动容。
“请陛下放心,老朽,定不负所托。”唐贤弯腰,无比诚恳。
二徒弟王元兴跟着弯腰,却一时没摸清楚情况,他收了师傅的信,和内卫联手将这药送回京,可为的是什么,却不清楚。
“一切尽皆托付于唐老,请起,去吧。”秦枕寒片刻也不想耽搁。
唐贤也是,起来叫了王元兴就走。
惦记了这些时日的药材终于到手,秦枕寒立即去看曦光,如今已经九月多,曦光几乎整日都在昏睡,只在被叫醒用膳的时候,才会醒来。
可最近几日,就算用膳叫她,她也几乎醒不过来。
床上躺着的人无比消瘦,本就小的脸如今更是不足巴掌大,下巴尖尖,她骨相绝佳,哪怕这样,也分外精致好看。
只是,美的没有丝毫生气,仿佛美玉雕琢而成的玉人般。
“曦光,”秦枕寒轻声叫她,牵起她的手,她的指尖依旧温凉。
“药找回来了,你有救了。”
“曦光,你一定会没事的。”
他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殿中回响,可自始至终,床上的人都没有丝毫动静。若非胸前淡淡的起伏和清浅的呼吸还在,几乎不似活人。
“你会没事的。”秦枕寒又说,满是笃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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