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似乎有什么变了。
目光交汇中总是掺杂着些说不明的东西。
这几日时不时姜长宁都会出门逛逛,他如菊园那日一般一直陪她并肩逛着,饿了就带去酒楼,累了就随意找路边摊一坐。
姜长宁早便不会嫌弃路边小摊寒酸,燕时嵘自也不是那般矫情的人,于是这几日里,她与燕时嵘逛遍了月城的大街小巷,每日买的小玩意也堆满了房间。
姜长宁甚至觉着,这比从前宫中锦衣玉食的日子还要舒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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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出行。
今日要去划船,姜长宁换了身碧绿与素白的齐腰襦裙,长发特地用玉簪半挽了个发髻,端庄而不失灵动。
月城自然不会有京城那般华贵的画舫,乌篷船又太小了些不大适合,姜长宁与燕时嵘对视一眼,最后挑了条类似画舫的小木船。
七羽与燕时嵘先利落的上了船,男人站在船边,自然的伸手扶她。
这几日上下马车姜长宁也习惯了,于是姑娘搭上手,提着裙子小心的踏上了船。
七羽在船尾划,姜长宁与燕时嵘对坐在船内,秋风拂面,湖水涟漪不断,姑娘发丝微扬,轻轻拨动着心弦。
小木船有些窄,姜长宁侧开了眸没有瞧他眼睛,她眸光遥遥,自顾自的瞧着湖景。
月城的这月湖没什么新奇的,只是湖边多布置了些乞巧的缩影石像,偶尔还有些浮雕,瞧着也还算有趣。
姑娘认真瞧着,燕时嵘却忽然开了口:“方才臣接到传信,接公主的人明日便到月城。”
传信是加急的,方才途中公主在马车中,自然不知有人匆忙递了信来。
那信中简单一句话,却让他这一路有些心不在焉。
“这么快?”
姜长宁下意识脱口而出。
明明之前说要半个月才到,如今怎的这般快。
她竟觉着有些恍惚。
甚至…不舍。
明眸落到了他身上,面纱下的粉嫩红唇欲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太子殿下思您心切,特地让人日夜不停的赶路。”
燕时嵘薄唇微抿,沉声而言。
小木船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姜长宁也没了看湖景的心思。
湖风依旧柔柔,可此刻无人再注意风。
“…对了,还未曾问燕大人,你是要去哪?”
姜长宁搅着衣摆,小鹿般的眸子略微的颤。
“潮州。”
你是最南边的地方。
姑娘眸子顿住,随后掩着低落垂下了眸,“潮州啊,那可真远。”
“不过无须带上我,你们定不会在路上耽误时间。”
总是娇软的语气变成了心不在焉的话语,她低着眸,燕时嵘便将目光落到了她的脸上。
公主流落在外边半年,定是想要与太子团聚的。
如今她的耳疾与伤皆快要痊愈,特地来接她的人也到了,会有人全心全意的护着她。
燕时嵘在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可偏偏,那一丝郁闷在胸膛消散不掉。
男人沉默着没有接话,姜长宁却倏然红了眼,没忍住扯住了近在咫尺的深色暗纹衣袖。
她轻轻扯着晃了晃,有些娇气的瓮声瓮气:“你就不能送本公主回去吗。”
她都习惯他了。
衣袖的力道依旧那般轻,燕时嵘的神色却如初见时那般冷硬的摇头。
“他们会护好公主。”
来的是太子殿下的心腹侍卫,也是公主熟悉之人,他会护好公主的。
姜长宁看着他墨色浓浓的眼睛,缓缓的松开了他的袖子。
莫名不舍的心忽的冷静下来,就如同知晓亲近的皇叔背叛时那般麻木。
她习惯了他的保护,可对于燕时嵘来说,兴许就是一次任务罢了。
是她太依赖燕时嵘了。
从前皇兄总是点着她的额心,说他们的傻媱媱最容易心软,太重情。
果然,是她将他那点兴许是同情的妥协看成了体贴。
姜长宁没再说话,也没心情再去赏湖景。
燕时嵘察觉到沉默下来的公主,但这次却抿着唇不为所动。
一直到小木船绕了大半圈停下,七羽瞧着冷漠的两位主子,迷茫的不知所措。
下船时,燕时嵘照旧伸手去扶,姜长宁却顿了一下,绕开了他的掌心,轻轻搭着他的胳膊下了船。
男人瞧了眸光微暗,不发一言的跟上。
回了客栈后,姜长宁眸光淡淡的回了房,这次一声招呼也没打。
七羽奇怪的瞧着公主的背影,与自家公子喃喃道:“公主不乐意理人时还真有些吓人。”
平日公主总是笑着弯眸,声音虽娇却也柔,带着一股沁甜让人放下戒心。
可回来这一路公主眸光淡淡,那双鹿眼微抬便是矜持疏离,当她不愿理人时,那矜贵的神色让人下意识的整理仪容态度恭敬。
燕时嵘瞧着对面紧闭的房门,语气淡淡:“她是公主。”
是公主,也是被曾经三位最尊贵的人护着娇养出来的公主殿下。
即便是落入凡尘,可珍珠依旧会那般高贵耀眼。
刚回归身份,公主会不自觉的透露着无助,甚至有些看他的脸色,但其实,这般娇贵矜傲的模样才是他印象中的公主殿下。
……
夜里。
姜长宁摘下面纱,黄镜中的肌肤细腻白皙,若不细看,已经瞧不出之前狰狞的巴掌印。
再忆起难民生活,竟像是隔了许久一般。
明日上些脂粉,便不用再戴着闷热的面纱了。
想到明日,姜长宁垂下了眸,犹豫着今夜要不要燕时嵘来陪。
这段日子夜夜相陪,她也不知没有他自己能不能睡着。
“…罢了,试试看吧。”
姑娘脱了外衣上床,抱着被子闭上眼。
反正明日人就来了,她早晚得与燕时嵘分开。
姑娘披散着青丝闭上了眼,而对门,男人在走廊看了许久,门却迟迟没有开的迹象。
她…能一个人睡着吗。
深色圆领袍的男人挺拔如松,于夜色中添了一抹暗色。
……
深夜
“…唤燕时嵘来。”
屋子里已躺下的男人倏然睁开眼,听着那闷闷的声音轻轻扯了个笑,利落的起身穿上了外袍。
侍卫刚敲门,燕时嵘便已拉开了房门。
一眼便瞧见对门披着外衣,一脸羞恼故意不看他的姑娘。
燕时嵘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自觉的跟着她进去。
两人照旧在桌子旁坐下,姜长宁拽住了他的衣袖,闷闷的趴在桌上睡觉。
只是不知心浮气躁还是为何,过了一小会她仍是没有睡着。
姜长宁默默的将头埋得更深,无声叹了一口气。
半晌,烛火摇曳之中,男人似无奈的跟着叹息一声,在昏暗的灯光下反握住了衣袖上的小手。
“若几日后分离,公主可如何是好。”
他声音沉沉,在深夜叹息着。
被他握着手,姜长宁浑身怔住,一动也不敢动。
听着他的叹息,姑娘的小手动了动,顿了一下才闷声道:“那也怪你。”
都怪他不护送自己回去。
“臣有要事,事关太子大业,不得不去。”他握着她微凉的手,语气第一次这般温柔的解释着。
她知晓皇兄如今的处境,恨那个背叛他们的皇叔,也希望皇兄早些将位置夺回来。
姜长宁轻轻挠了一下他的掌心,气哼哼的道:“…自然是皇兄的事重要,可你坏,这几日要给我赔罪。”
都怪他,害她一整日都兴致不高。
手中小手软乎乎的,燕时嵘没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好,任凭公主差遣。”
……
后来是怎么睡着的姜长宁忘记了,但她只记得燕时嵘一直牵着她的手。
大掌温热有力,就如同他那般令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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