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迎着两老的目光,抿了下嘴,先开了口。
“爹,娘,是这样。邝深其实走之前留的有钱,说是今年年岁不好,刚好又是冬闲,让我给爹娘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周瑛淡笑了下,没有搭话。
江芝有底气,也不虚:“娘,我想到年前这段时间,家里饭还是我来做吧。”
“照这两天的标准?”周瑛问她,“那你这是打算过完这个年,以后日子都不过了吗?”
周瑛对邝深没什么要求,也极少要求过什么。她知道邝深之前或多或少是有点钱的,邝深给过,她没要,也不想要。
“以后的日子有以后日子的过法,眼前日子有眼前日子过法。爹,娘,咱们不能眼一直盯着以后的日子想,反而忽略了脚底下的巨坑。前几天,咱们大队不都有个人被饿晕了?”
是个小姑娘,家里孩子多,天天吃不上饭。跟她姐上山找野菜的时候,晕在地上,最后被路过的大人给发现了。她姐也聪明,偷跑着去了大队长家,算是帮她妹捡回了条命。
“娘,你跟爹也这么大年纪了,每天还都下地。你说,万一你跟爹饿晕了,在摔着了,咱们家可就过不下去了。子城跟糯糯还这么小,帆帆又是个身子弱的,大哥大嫂现在都没回来,我年级小,又没经过事儿。家里要离了您二老,那可就真没办法。”
江芝养的娇,也知道公婆对她还算疼爱。
她眼睛转了下,露出狡黠,挪着凳子靠着周瑛,两人距离挨的极近。
周瑛性子冷,有点不适应,就是跟自己亲闺女如许长大后都没挨这么近过。她刚想板着脸,让江芝坐好。
却不防,被江芝挽着了手臂。江芝晃了晃她胳膊,顺着杆往上爬了爬,带着雏鸟对母鸟天然的依偎,娇着声音,捡着好听的话说。
“娘,您疼疼我吧,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伺候您跟我爹好不好?您跟我爹也趁着这个冬闲好好养养身子,也算给我跟如许一个缓和的机会。”
“娘,您又不是不知道,如许每次见我都横眉冷指。”
她故意夸大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事实。邝如许跟她确实合不来,但也谈不上横眉冷指。毕竟邝深跟公婆都看着呢。
邝家该说的不说,该有的规矩却还是有的。而且,她也不是个善性子。真吵起来了,邝如许也吵不过她。
想到邝如许,江芝又蹙了蹙眉。
书里关于邝如许的描述不多,但也是突发恶疾,早逝的结局。按理说,如许身子康健,不应该啊?
难不成有什么隐情?
周瑛被江芝晃着手臂,面上的冷淡都快维持不住,轻咳一声。
“好好说话。”
说话就说话,撒什么娇。
江芝看见周瑛就想起她出嫁前那个喜欢装严肃的爹,面上都端的不行。
“娘,”江芝见周瑛没推开她,微挑了下眉,继续扯袖子,不依不饶,拖长声音,“娘,您疼疼我吧。您和我爹都这么大岁数了,以后也我跟邝深孝顺孝顺您。邝深不在家,您也给我个表现机会。”
周瑛被她缠的没办法,瞪了眼看热闹的邝统,终是破了功,松了口。
“由俭入奢易,可这由奢入简确是难中难。”
周瑛吃过这苦,沉默了下:“你想做我拦不住你。可以后日子要是过不下去了,你可别找我哭鼻子。家里情况你也知道,我也没这个能力帮你。”
“我晓得了。”
江芝不是盲目的,本来也只准备动邝深留下的钱。自己握在手里的嫁妆彩礼都还没动。要真过不下去了,这都是她的备用金。
周瑛见她冥顽不灵,疲惫地挥了下手:“行了,回屋吧你。”
“暧!”
事儿办成了,江芝语气都带着几分轻松劲儿。
她刚准备走,一直看热闹的邝统叫住了她。
“昨儿深哥儿回来了?”
“回来了。”江芝一愣,而后小心询问,“爹,吵到您了吗?”
“没有。”邝统摇了下头,清瘦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我跟你娘年纪大了,夜里困觉,没这么容易醒。下次,深哥儿再回来,你看着点,让他踏踏实实地走门过。别学那些小年轻翻什么墙,都是当了爹的人,别这么不稳重。”
江芝笑了:“暧!”
邝统也笑了,语气虽然还带着些嫌弃,可又是在实打实的开玩笑了。
“可像杨国柱似的,上旱厕都能摔着,今早下地一看,鼻青脸肿的。走路都有点瘸,看着都吓人。”
杨国柱摔了?
那徐翠这段时间估摸就只能照顾杨国柱了。刚好也给了她点时间想想怎么对付那个叫系统的玩意。
邝统拿手比划了下,“脸上这么大一道血印子。你下次告诉深哥儿,他要是不好好走了,脸上留疤了,以后多拖累我们糯宝以后相看人家。”
江芝没多想,抿嘴笑了下。
这也就是她最佩服邝统的一点。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邝统都是个讲究爱笑,乐观豁达的老头。
岁月跟磨难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
依旧鲜活纯粹,依旧沉稳热爱。
“爹,等邝深下次回来,我一定跟他说。”
邝统认真看了她一眼,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去吧。”
————
又过了一日,这天下午,江芝哄睡了糯糯,也没歇着。从屋里翻出邝深放在暗格里的钱,整整齐齐的,都是大团结。
足足有二十张。
江芝数到最后,眼都是亮晶晶的!
邝深也太能干了吧!
她必须要好好买点东西犒劳一下邝深。唔,既然邝深不在家,那她就四舍五入填补下邝家缺的东西吧。
可以去囤东西啦!
江芝这几年过得跟梦一样,做什么事都没什么精神,也鲜少出门。现在心态变了,她也乐意出去走走,采买采买东西。
糯糯哄睡了,她跟周瑛说了声,便背着竹筐出了门。
“芝芝!”
刚出村口没多远,便遇着她二哥骑着自行车载着她三哥过来。
二哥江佑骑着车子,最先看见她,刹住车,长腿支地,皱眉道:“生着病怎么出来了?是受什么委屈了?”
怎么一副带着东西回娘家的样子?
三哥江华是个斯文人,戴着个眼镜,平时说话做事都温吞吞地。此刻却也急着从后座蹦了下来。
“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也没受委屈。”江芝心暖暖地,掀了竹筐盖子给他们看,里面是空的。
“我都好了,就是准备去公社买点东西。”
“真好了?”江华手指托了下眼镜,仔细看了下她脸色,又伸手摸了摸她额头,“是不烫了。”
“不烫也让她去咱妈那儿看看。”江佑单手握着车把,手指轻敲了下把上铃铛,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江华附和地点了点头:“刚好你不是要去公社买东西吗?顺带着让咱妈给你检查检查。”
他们兄弟两这次过来主要也是这个意思。
江芝胳膊拗不过两大腿,只能无奈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她又看向江华,想起自己要问的事儿:“小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前几天学校发了点东西,我带回家。又遇着你生病,耽误了两天。”
原来是这样。
耽误了家里的高材生,江芝还带着点小愧疚:“小哥,那你什么时候走呀?”
书里对她小哥描写不多,也没提结局,但江芝觉得应该不会差了。毕竟,他们家往上数几代也就出了一个她小哥,能把书当成饭来吃的“书呆子”。
“不走了。”江华温和一笑。
“嗯?”
江华简单解释:“我们老师昨天晚上就走了。我留下来给师兄打杂。刚好也没几个月就过年了,爹的意思也是让我在家,帮着照看照看家里。”
这跟书里走向不一样,她的生病,像是一条笔直的道路裂出分岔点,路途开始有了不同。
“发什么呆呢?”
江佑又拨弄了下铃铛,侧头抬了下巴,示意江芝上车,“你现在可真够出息的,都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来,还被气晕了。真有你的。”
江芝试图解释:“我那不是被气晕的。”
“对,”江佑把自行车掉了个头,“你那直接是被气病的,高烧不退,下不了床。可真厉害。”
他们家就属二哥江佑最世故圆滑,铁嘴铜牙。
江华接收到江芝求救目光,拎起筐子,挂到江佑车把上,打了圆场:“二哥,你们快去吧。天冷,省的再吃了风。”
“小哥,你不去吗?”
自行车载三个人,挤挤也是能坐得下。
“不去了,我去你家看看糯糯。”江华还在上学,没结婚,也没这么多讲究,“你不是要买些东西吗?我去公社少,二哥去的多,让二哥带你去好好转转。”
说到这,江华暗戳戳地指了指江华口袋,压低声音跟江芝讲悄悄话。
“爹给二哥的有钱,想买什么不用客气。”
江华这还是把她当未出门的妹妹哄呢。
江芝眨了眨眼,也笑起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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