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佑是江家兄弟姐妹四个人里最精的,越精的人,脑子转的越快,输出能力也就越强。一路上,嘴都不带停的。
好不容易到了公社医院,却被相熟阿姨告知秦云还在手术台上没下来。知道这台手术的时间长,江佑只能骑车载着江芝又去往供销社。
“你想买什么?”
江佑把车子锁在供销社门口的老树下,拎起车把上江芝的竹筐,带着她准备往里面走。
江芝仰头看了眼供销社是四四方方的院子,摸了摸自己兜,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布着密密麻麻字的本子纸。
她先看了一眼,又递给江佑看,说的委婉含蓄。
“二哥,要不,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江佑沉默片刻,说出的话都是飘得:“你...拾钱了?”
香油、豆油、细面.....他小妹这是抢银行了吗?
“没,”江芝摇了摇头,小声跟他道,“邝深给的。”
“他哪儿来的这么多qian...”
话说一半,江佑似想起什么,一顿,没再多问。
“走吧。要买齐你这些东西,还真得换个地方。”
江佑骑着车子把江芝带到七拐八转,走到了一个偏的不行的城郊混杂区。进入狭窄的小巷,走到头又转了两个弯,落到一户人家门前,停了车子。
江芝下了车,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座房子,门半开着,里面来来往往都是背着竹筐疾步出入的人。
江佑推着自行车,还没进院子,就有穿黑布衫的青年男人出来问,面带警惕:“干嘛的?”
“买东西的。”
男人打量了下他们,又问了句:“谁介绍来的?”
“仲哥。”
男人点了点头,收回打量的视线,让他们推车子进来。
“先说好,我们这米面可不单卖,至少要整袋买。”
“成。”江佑停好自行车,看了眼江芝,伸手要过她手上的单子,递给领他们进来的男人,“这是我们要的东西,劳驾。”
男人接过单子,大眼扫了下,看向他们的眼里才带了两分重视。
“跟我来吧。”
几人过侧门,绕到后面的仓库,男人让他们坐在廊下等着,自己拿着纸进了小院门。
江芝四处看着,不远处,也有几个零零散散的人坐在廊下,有的跟他们一样,脚边也放着大竹筐或者蛇皮袋子。
“别看了,他们跟我们一样。”江佑随手拾了根廊下凳子上的枯枝,拿在手里,转了两下,跟江芝聊了会儿。
“这帮人干这行很久了。早几年严的时候就在干,现在环境松了,他们多是雇人挑着东西出去卖。除了一些老顾客,很少有人能摸到这。”
江芝来了兴趣:“二哥,那你是怎么摸到这的?”
江佑看她一眼,狐狸眼眯起,笑的坏坏的:“回去问你男人去。”
“邝深?”江芝愣了下,而后,又莞尔。
好像...也说得通。
“你们什么时候背着我联系上的。”
“我们联系还用得背着你?”江佑点了点两人之间空着的凳面,拉近了距离,问她,“邝深从这里面抽身了,那他现在在干嘛?”
江芝眨了下眼,不知道江佑从哪儿得来的...嗯..这么滞后的消息。
“昨儿老三回去都说邝深不在家,又做什么呢?”
“修水渠。”
江佑手里转着的枯枝一滞,还有些不可思议:“你们大队长同意了?”
修水渠这事是公社统一下发的任务,江佑现在跟着会计打杂,自是去不成的。倒真没想到,邝深竟然能去。
江芝见那个男人拎着两个竹筐过来,低声简单解释了句,“我们大队缺了个人。”
男人把装满两个竹筐的东西放在他们脚底下:“你们对一下东西。没什么差了,就把钱给结一下。”
竹筐最上面放着的就是江芝手写的那张纸,旁边又被人附上一列,标明了的价钱。
粗略一算,近五十。
江佑眼都直了,却看见他妹子蹲着认真核对了遍东西,又笑吟吟开口,要了四斤棉花,成功凑了个整。
他知道东西贵,但也只是个模糊概念。没想到,这钱一笔一笔算下来金额这么高。
这...邝深之前是攒了多少家底。
江芝付完钱,那人还送了江芝一个竹筐和一小捆五颜六色的布头。
江佑帮江芝扛东西的时候,心都还在一抽一抽的。
心疼的不能行。
江芝也心疼,这一下子就出去了四分之一,剩下的钱她至少要花到过年呢。可现在买的又都是离不了的东西。
心疼也没法子。还是要看看有没有挣钱的进项。
那人送他们出去,路过零嘴摊,里面有两个人正拿着小称在称被切成小块小块的绿豆糕。门口台阶上还坐着三五个正背着筐子等着的人。
绿豆清热解毒,绿豆糕做出来口感细腻,清香绵软。做得精细的,入口即化,又带着丝丝甜意。受众广,孕妇、老人、小孩都能吃。
江芝目光停了在那里,脑子却闪过想法。
或许...
“你们收红枣糕吗?”
“红枣糕?”
今年收成不好,还没见过枣糕这类东西。
那人看了眼江芝,后者眉眼弯弯,娇脸上扬着几分志在必得的笑,问得大方坦率。
“你要是能做,可以带过来,我帮你往上问问。”
“那我明天带过来。”
“行。”
江芝含笑道谢。那人从她笑靥如花的面庞上收回视线,错开步子,送他们出去。
江佑蒙了,没想到江芝胆子这么大,三言两语商量个事。他全程都没能插上一句话。
出了门,江佑把两筐子东西挂在车把上。
“你可真出息了。什么话都敢说。”江佑骑车载着江芝,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明天真准备来啊?”
“来。”
“你认真的啊?”江佑猛一刹车把,回头看她,眼里都是不可置信,“邝深知道吗?”
“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在家。”
这公社大半圈逛下来,街边零零散散的,也确实有人在巷口人群堆里或挑着扁担或带着蛇皮袋子警惕着买卖着东西。
环境确实宽松许多,书里的东西也不完全是假的。
江芝没有开玩笑,是真准备做这件事。
“你等着吧,爹知道,肯定会吵你的。”江佑劝不动她,也是很头疼。
江芝努了努嘴:“不许告状。”
“不告状?”江佑重新抹着车把,继续往前蹬着自行车,嘴里喃喃,“不告状,爹要知道了,不抽死我。”
江芝咬了咬牙,铁了心要做:“随便你。”
将在外军令还有所不受呢,她都结婚了,隔着村子呢,大不了就挨顿批。她爹也做不出来上门盯着她的事儿。
江芝看着软,其实心里老有主意了,属于最难搞得那种,软里带着韧。
兄妹两谈崩了,都憋着劲儿,一路上都没人说话。
再回到公社医院,秦云也刚下手术台,还是忙的不得了,安排个年轻医生给江芝量了体温,检查了下。
喉咙有点发炎,没什么大事,秦云放下心,话还没说上两句,又被护士叫走了。
兄妹两尤其是江芝,从小就在这忙碌环境下长大,适应极其良好。拿了盒药也不需要人送,江佑用自行车驮着江芝就走了。
来的时候天还亮着,回去的时候天将黑微黑,整个天空都笼着一层厚厚的黑蓝色。沿途不见行人,只有北风阵阵,吹的人耳朵尖都疼。
江佑跟老大江天错着岁数,跟在江天屁股后面跑过一阵,江天不搭理他。后来,家里有了老三,又是个只想看书的闷葫芦。除了江芝这个娇气包,每次都乐意被他抱出去跟同学显摆。
他是个不着调惹人烦的,江芝又是个事儿多的娇气包。打小,老大就把江芝往他怀里塞,自己带着江华看书。
江佑一直都知道自己心是有点偏的,偏着自己从小照顾大的妹子。
江佑存不住气,跟江芝冷战,他都没赢过。
“真要做啊?”
“二哥,我想做。”江芝顺着台阶就下,又开始表决心,“我肯定万事小心,安全第一。”
邝家现在还敏感着呢,她才不会上赶着找麻烦。生意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拉到,什么都没有人重要。
但现在机会在面前,不试一下,她真的不甘心。
“真要做的话,”江佑咳了声,清了清嗓子,似就那一问,“你缺不缺个送货跑腿的?”
江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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