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做枣糕下的本可比他们多多了。怎么着也得比他们卖得好。”


    拿到外面卖,一斤就算贵个一毛,十斤都能多赚一块了。这一块钱都能好几斤玉米面了。更别提,要是卖到两块多,那一天就是好几块钱了。


    江佑真有点心动。


    “不大好。”江芝相较着江佑,心眼实多了,“二哥,我们既然之前是经二肖约的生意,也不能现在眼见着赚钱了,咱们一声不吭的把人抛了。再说了,咱们自己去干,一是担着的风险大了,二则咱们也没这个时间。你说呢?”


    江佑也是被到手的钱迷了眼,听江芝说完,也觉得在理。他白天基本都耗在大队部,也确实没有整块的时间在外。而且,现在小妹家到底还是有些敏感。


    他笑了下:“我倒没你看的通透。”


    “哪儿有。”江芝摸了下鼻子,也不是她看得通透,主要是她手里还有些钱。不到山穷水尽的份上,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


    她这身后毕竟是摇摇欲坠的一大家子。


    两人又聊了两句闲话,江芝把买肉的钱给江佑。江佑收了钱,又想起二肖,脑子里竟慢慢形成一个想法。


    他看向江芝,缓缓开口:“芝芝,你说咱们早上卖他们早饭行不行?”


    “谁?”


    “二肖啊,”江佑现在觉得二肖浑身上下都刻着“我有钱,快来赚”的字,“我这几天早上去看他们吃饭都基本上是两冷馒头。听二肖说,他们干活起得早,又没时间去街上淘点吃的。他们那班子少说也得三四十个人,手里可是一个赛一个的有钱。”


    江佑越说越觉得可行,“明早要是你有时间,要不咱们做点试试?”


    “这做好带过去就凉了吧?”


    “不凉,我走的快。”江佑想了下,“要么就在那上多裹点烫棉布,我感觉差不多得行。”


    “那我明早起来看。”


    “行。”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江佑问了下江芝炖的母鸡是哪儿来的。江芝也没瞒着,简单说了两句,得了江佑一个白眼。


    “之前都给你说过了离徐翠远点,偏不听,现在长教训了。要是邝深没刚好赶回来,我看你这次怎么办?”


    “你们跟爹都还在呢,他们也不敢真动手。”


    “那万一动手了,你哭都没地方哭。”江佑在心里给徐翠记上一笔,面上不显,又教训了江芝两句,甩手又从筐里掏出一袋奶粉,赶在江芝开口前说话。


    “别推,咱爹买给糯糯的。上次跟你出去,没花钱,咱爹心里正不得劲儿呢。”


    江佑也没怎么干过重活,这两天起得早,没睡好,脖子有点不舒服。


    他活动了下肩膀,还自以为体贴公允道:“爹给的,你就拿着。心态要放好,你看咱爹娘都给我们兄弟几个娶媳妇都都没少花钱,还准备的有屋子。你结婚那会儿毕竟是姑娘嫁出去,屋子什么的也没给你起。现在家里面花点钱在糯糯身上,也是应该的。”


    江芝:“.......”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二哥你怎么就知道我结婚的时候,爹娘少给钱了?


    怎么就知道他们没给我准备屋子?


    江芝看江佑的眼神微微有些复杂,想起爹娘出嫁前的话,嘴唇微微动了下,还是没开口。


    江佑拍拍她肩膀:“你呀,就是心里负担太重。虽然我跟老大老三都是儿子,但你也要时刻记着你也是咱爹娘的亲闺女。咱家跟别人家不一样,闺女跟儿子都一样。咱们现在花爹娘的,以后爹娘花咱们的,其实都是一回事。听话啊。”


    江芝抬眼看了下江佑,依旧沉默。


    她娘说,闺女都是前十几年享福,后几十年受罪。所以,他们家是跟别人家不一样。他们家是闺女重于儿子。


    但不能让儿子们知道,毕竟家里还指着几个儿子赚钱干活。


    江芝看着二哥,莫名地有些心痛。


    江佑发表完自己的长篇大论,却看小妹脸色复杂,还沉浸在当哥的自我感动中:“别太感动,知道哥对你的心就行。”


    “...谢谢哥?”


    “谢啥,不用。”江佑挥了挥手,又颇为豪气地往糯宝枕头底下塞了一块钱的毛票,“给我外甥女的买糖钱。”


    “不要,”江芝张口就要拒。


    江佑“啧”了声:“哥刚怎么跟你说的,别见外,也别有负担。你是闺女,本就比我们分家里面的东西少。这最多算哥私下补贴你跟糯糯的。”


    说完,他放下筐子,不等江芝再开口,拿起妹子托他带回家的枣糕,冒着刺骨冷风,再次匆匆离去。


    江芝追了两步,心更痛了。


    她现在就想知道她娘平日在家是怎么给二哥洗脑的。能不能也让她拜师学一下,不求邝深能像二哥那样鬼迷心窍,但至少要对她言听计从。


    想到邝深,又想起他那张戾眉冷眼的脸,微微叹口气。


    走的时候穿的那么单薄,也不知道有没有冻着。邝家现在这点积蓄,可是经不住任何的一场病。


    想到这,江芝握布料的手又紧了紧。


    而此时,半躺在木椅子上的邝深还不知道正有人念叨着他。水渠旁是十几个临时搭的帐篷,每个里面是个大通铺,二十多个男的挤在一起。


    夜里凉,多是几个关系好的挤在一起,薄薄的被子叠在一起;也有家庭条件好的,自己准备有厚被子;更有离得近了,趁着夜色,抹黑回家睡的。


    他们来是干活的,也不是受罚的,上头的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耽误干活就行。


    邝深没跟他们挤,在靠门口边随意搬了两个长椅,拼在一起,也没被子,就盖了个早年邝统破的不行的大袄,缝有补丁的地方还露着洞,里面的棉絮都已经有些发黑。


    “邝哥,今儿的风可比昨天的风大多了。”同村的周阳是何良柱的朋友,刚来的时候跟邝深分一组,跟在邝深屁股后面少干了不少活。几天下来,他也随着何良柱喊哥。


    “你盖这个真不行。邝哥,你要不就去跟石二牛挤挤,他那儿有从家带的厚被子。再怎么说,他也算你妹夫......”


    周阳在邝深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


    邝深淡淡收回视线,微抬下巴,示意他快滚。


    周阳撇了撇嘴,余光却看见正对着他闭眼装睡、浑身僵硬的石二牛,刚想张嘴,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略带尖锐的鸟叫声。


    “这他妈都什么天气了,还能有叫声?”屋里有正冻的睡不着的人张口骂了句。


    周阳被鸟叫的心慌。屋里还没灭光,他索性坐在见邝深旁边,却见他正在手敲凳面,一下又一下。


    “邝哥,你干吗呢?”


    “数它叫几声。”邝深动作不停,散漫轻敲。


    “...是不是老烦了?”


    “唔。”邝深随意应了声。


    鸟鸣一阵,很快止歇。


    众人又开始聊天又或说着下流的话头,屋里气氛热闹起来。


    邝深显然与这里格格不入。他拎着外套起身,径直往门外走去。


    “邝哥,这么冷的天,你出去干啥?”


    “...撒尿。”邝深扫他一眼,语气没有半点起伏,“怎么,要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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