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二月的最后一日,瑜珠喊蔡储之帮自己传达的三次消息已经全部到位。
这日,她早早地醒来,换好一身方便上山的衣裳,在院子里不断徘徊给自己打气,等待着沈淮安的到来。
周渡给她的这座宅子,不大也不小,光后院便分为了东西两边共四个,中间是栽种着一片冬莲的池塘花园,虽比不上周家同蔡家的磅礴大气,但也足够她和云袅两个人平日里转悠。
沈夫人陪她布置宅子的时候,还贴心地给她送了几个丫鬟仆妇,说是这么大的住处,怕她们两个人忙不过来,可以帮着整理家务。
今早,瑜珠不过在自己的主院里从天色灰蒙转到天光乍泄,守在门口的丫鬟便来通报,说是鲁国公夫人到了。
瑜珠心下一咯噔,她最担心的便是这日沈夫人也会上门来,若是她和沈淮安私下里筹谋之事被她知晓,她不敢想象,她会是何反应。
虽然她常说,她若想报仇,她也可以帮她,但瑜珠总是不好意思连累她。
尤其那日在宫中,见过了贵妃在皇帝面前得宠的样子,她便更不敢叫这件事情经过他们的手,万一便被人抓到了把柄,她知道,贵妃是绝不会对鲁国公府善罢甘休的。
沈何云喊丫鬟打过了招呼,便被请到了家中的正厅。瑜珠特地换了一身适合平日里穿的宽袖衣裳,才敢来见她。
“夫人。”她坐到沈何云身边。
“我今早要去西南城外的白云观烧香,恰好路过你家,便想来看看你,没有打扰到你休息吧?”沈何云已经在厅中吃了小半盏的茶,这会儿见她来了,便不动声色地边说着话,边打量她的穿着。
瑜珠自然又妥帖地笑着:“当然没有。”
“那便好,我就知道,你是个素来爱早起的。”沈何云打量完,又问,“适才都在忙什么呢?”
“在忙着挑今日该穿哪身衣裳来见夫人。”瑜珠真话假话掺和着,与她回道,“上回被蔡三兄带去成衣铺子里买了不少的衣裳,我这几日明明都只顾着穿新衣了,可还是穿不过来。”
“哪有人嫌新衣裳多的。”沈何云淡笑着,一口气饮完剩下的半盏茶,放松道:“也罢,我只是来看看你,见到你自立门户也能过的挺好,我便也能放心了。”
她起身,又若无其事地问瑜珠:“对了,你今日可有事要出门?无事的话,不若随我一道去白云观走走吧,听说那里的老神仙灵的很,国公爷近几日身子不好,老是咳嗽,喝了药也不见什么好转,我便想为他去拜拜。”
瑜珠惋惜道:“可我今日答应了云袅带她去吃酒楼,怕是不能够陪着夫人去为国公爷祈福了。”
“那便罢了。”沈何云似无所谓道,“怪力乱神什么的,也不一定有用,我先去看看,若是还不错,改日再叫你一道去也不迟。”
“好。”
瑜珠终于送走了她,目送着她大刀阔斧上了马车的身影,倚在门边上不断距离跳动的心脏也终于能够安稳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舒了一口气。
“姑母走了?”
可还没等她彻底放松,身后突然出现的沈淮安便又叫她吓得登时腿软。
她背靠着大门,双手紧紧地扒住门框,惊魂未定道:“你,你为何……”
“为何从你宅子里头出来?”沈淮安自问自答,“自是适才见到姑母的马车停在你家门前,知道你正同姑母周旋,我不方便出现,便做了回伪君子,翻了个墙。”
瑜珠瞪他一眼,想说他即便不翻墙,也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正人君子。
她默默移开放在他身上的视线,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便往回走。
沈淮安跟在她身后,瞧着她明艳又端庄的身影,道:“你今日穿这身衣裳可不行,我不是与你说过,要穿……”
“我会回去换,这身是为了见国公夫人穿的。”瑜珠言简意赅,打断了他的聒噪。
只是她言至此处,突然又回头,深深地看着沈淮安问:“我们的事,你有在沈夫人面前提过吗?”
“我是吃饱了撑的要凑上去挨一顿骂?”沈淮安挑眉,“怎么,别是你自己露出马脚被发现了,把责任推到我头上?”
“我应当没有。”瑜珠听了他的话,将信将疑,将自己心底里那一点点可能的猜测甩出去,道,“我只是觉得沈夫人今日来的很是凑巧,而且她也要从西南门出城,说是要去白云观。”
“白云观在白云山,与笔驼山紧挨着。”
沈淮安说完,两人都顿了一下。
瑜珠道:“若是……”
“你不会是要打退堂鼓了吧?”沈淮安眯了眼。
“我不会。”瑜珠马上又坚定道,“我只是想说,若是事后,沈夫人猜到了是我们做的……”
“那便猜到了,她是我的姑母,你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是有多想不开,要将咱们两个扭送大牢,葬送前途?”
他说的轻松,瑜珠却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打消自己心下那点害怕被人发现的忐忑与不安。
她很快便又回去换好原先那身衣裳,袖口是窄到紧贴手腕的,裤腿也是全部塞进到长靴子里的,腰间一根窄细的腰带,将她全身极好的比例都勾勒出来。不高的个子,却是有一双诱人的长腿。沈淮安坐在厅中,一时看得都忘记了说话。
一想到这样极品的妙人,居然曾经被周渡得到过,他心下的不甘便渐渐翻涌了起来。
“瑜珠。”他琢磨着,头一次这么喊她,“你倒是起了个好名字。”
瑜珠不晓他为何突然提到这个,与他笑了笑,道:“多谢。”
沈淮安少见这般不客气的人,莫名也跟着笑了下。
他不得不承认,越与瑜珠相处便实在越是好奇,她究竟在周家被磨平了多少的棱角,又被周渡蹉跎在后宅,消磨了多少的趣味,明明是个有意思到不行的人,却生生在外人面前装出了一副循规蹈矩的刻板模样,与她曾经的那位丈夫,简直一模一样。
他支着脑袋,等着瑜珠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两人在家中一道用过午膳,便悄无声息地坐上沈家的马车,往西南方向的城门外去。
瑜珠心下一路都惴惴不安,时不时便掀起帘子查看马车的进度,沈淮安老神在在地靠在车壁上,笑话她道:“差不多得了,你这副样子,倒像我是要把你带去卖了似的。”
瑜珠神情严峻的同要被卖了没什么两样,揪紧自己的衣袖,道:“我已经把你的字据交给云袅了,若是明日我不曾平安回去,她便会把东西送到鲁国公府的。”
沈淮安没忍住笑出了声:“还真怕我给你卖了?放心,你活着,远比没了对我的利用价值大。”
所以他果然是有在利用她的。
瑜珠看了他一眼,心下却并不难受。
也许是因为她在心中早笃定沈淮安是个什么样的人吧,没有期待,倒是也少了许多没必要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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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顺利出了城,沈淮安带她在上回下马的地方重新下来,两人沿着曲折的山路,将上回到过的地方复又踩了一遍点。
果真不论是视野还是埋伏都依旧是绝佳的。
而后沈淮安便带她向后山走去。
如他所言,后山不仅有路,还有村庄,他们又花了一下午的功夫,将两条路走通,最后沈淮安带着她回到村子里,他们要在这里住一晚。
“将就将就,刑部关押流放的犯人,通常是卯时便出发,不知道禇家会不会晚一些,但咱们必须卯时便等在那里,才能防范于未然。”
瑜珠点点头,观察着屋子里的环境,并不嫌弃。
这是一户猎户的家,不知沈淮安是提前打点好的,还是这猎户本就是他的人,他接待了他们,却并不多话,而是摆出一副极为恭敬的样子。
夜里,猎户将最宽敞的主屋让给了她,她住了进去,却并不敢闭眼。
入夜后的屋子里又多了许多沈淮安的人,他们无一例外,都穿着统一的夜行服,从头到脚皆是一身漆黑,隐在静谧的山林间,的确很难叫人分辨。
他们的背上还背着统一的弓箭,显然,沈淮安没有骗她,她若是不敢动手,流放的路上,他随便派些人手,也能要了褚长势的命。
瑜珠胆战心惊地在床上睁眼坐了一晚,这个黎明到来前的夜晚,每一息每一刻,对她来说都是万般难熬。
她回想自己逃离周家后的这短短三个月,几乎是将前十余年想都不敢想的事,统统都做了一遍。
她睁了一夜的眼睛并不觉得困倦,反倒在将近天明的时候,越来越清醒。
她在沈淮安的敲门声中下了榻,打开门并没有多说别的,问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待会儿,可以把弓箭交给我吗?”
沈淮安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是看着她瘦弱的样子,却也不免迟疑道:“你当真会吗?”
刺杀这种事,往往只有一次的机会,若是第一箭射偏了,被人发现后兵荒马乱下的第二箭,便很难说了。
沈淮安原本想的是,她不会也没关系,他会手把手替她把着箭,叫这支箭,准确无误地射到褚长势的脑门上。
哪想瑜珠郑重其事地点着头,毫不迟疑道:“我会。”
她当真会。少时邻居家曾搬来一位与沈夫人本事无异的女将军,是随丈夫一道被贬至钱塘,在太守的手底下掌管军务的,她教过瑜珠射箭,亦教过瑜珠投壶、捶丸,左邻右舍的小孩子们都喜欢去他们家玩耍。
可惜的是,他们夫妇到钱塘不过三年又被圣上调去了别的地方,此后数十年的人生中,瑜珠再没有见过那对夫妇,亦没有再听到过关于他们的消息。
有些人走了,就是一辈子。
她接过沈淮安递上来的弓箭,站在门口,对着猎户家墙上的靶子射了一箭。
正中靶心。
沈淮安靠在墙上的姿势慢慢挺得笔直,盯着那支射穿靶心的箭,终于正了正脸色,看向瑜珠道:“你在家里练过?”
“从小学的。”瑜珠放下弓箭道,“原本忘的差不多了,这几日在家闲来无事,便又练了起来。”
他的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比起不能手把手教导瑜珠的失望,瑜珠身上每多一个闪光点叫他发现,都能激起他莫大的兴趣。
他向瑜珠招招手,示意她可以跟着自己出发了。
从前只在别人的话里或者是街边的话本上才见到过的刺杀,瑜珠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也会亲自上手。
天色尚未亮透,她同沈淮安便埋伏在半山的草丛间,穿着的衣裳颜色十足默契,都是与青草一般的绿。而在他们身后,还有许多穿着夜行衣的魁梧壮汉,防的就是瑜珠到时候万一跑不动,那好歹也还有人能驮着她在林间飞奔。
清晨一早,城门开始缓缓打开,带着镣铐流放的一批罪犯由刑部的一位办案人员牵头,不少的官兵看护,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西南的城门口,沿官道在走。
瑜珠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等到人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此时的天色虽然已经大亮,但看护犯人的官兵显然都还没有提起什么警惕,因为这还是皇城近郊,没有人认为,有人敢在这里对罪犯动手。
可瑜珠敢。
她拉起早就准备好的弓箭,在沈淮安的指引下,认出那个叫褚长势的男人。
弓箭射出的一刹那,沈淮安拉起她的手,即刻便往山林后面跑。
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自己究竟有没有射中人。
“射中了。”沈淮安不知是安慰还是真的看到她射中了,拉着她狂奔在笔驼山的林间小道上。
身后那群穿着夜行衣的人举着弓箭,对着他们一路护送,直至将他们送到另一边的山脚,坐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才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朗朗乾坤底下。
瑜珠一路心脏都狂跳的厉害,尤其马车摇摇晃晃,撞的她更加心神不宁。
她望着马车与外界相接的帘子,甚至已经不敢去掀开它。
她害怕掀开后看到的就是官兵,害怕掀开后就有一堆的人要拉她去官府。
她杀人了,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真的成功,但是,她真的杀人了。
杀了人的恐惧与终于能够亲手为爹娘报仇的喜悦错综复杂,交织在她的心头,她忍不住颤抖着浑身,落下茫然的泪水。
马车要带着她去到哪里,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杀了人,自己终于亲手为爹娘做了件事。
突然,她颤着煞白的脸颊,抓住沈淮安问:“那些人会不会有事?猎户会不会有事?官兵会追上来吗?若是有事,我可以自己出去承担的……”
她虽然害怕官兵,但她自认自己此生已经无有遗憾了,若有旁人会因为她的事而受到牵连,丢了性命,那她宁愿自己去认罪伏法。
“那都是家里自小为我培养起来的死士,你放心,这种事他们早不知干过几百回了,身经百战,绝不会出问题。”
沈淮安瞧出她的害怕,便坐的离她近了些,粗糙的大掌握紧她刚射过弓箭的两只手,给她传递过去自己的力量。
“适才跑了一路,是不是累坏了?待会儿我们去道观里歇一歇,从长计议。”
他不说,瑜珠本还没有觉得累,但是他这一说,瑜珠才想起,自己的双腿分明是已经酸软到快要失去知觉。
她后知后觉,边逼着自己停下啜泣,边想去捶捶自己的腿,想要抬起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不知何时都被沈淮安捂在了掌心里。
她瞬间又同受了什么极大的惊吓一般,将双手从他的掌心抽出。
她彻底茫然失措地看着沈淮安,沈淮安也静静地凝眸注视着她。
看她呆到一动不动,连眼睛都忘了眨的样子,沈淮安蓦然笑出了声,坐的离她更近一点,且得寸进尺的,将自己的上半身探了过去。
活了二十余载,软玉温香的场合他见过不少,旁人给他塞美人,他也偶有逢场作戏,但也仅限于逢场作戏,在外人面前,喝喝她们倒的小酒,搂搂人家的香肩,更多的,便再没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忽然很想亲亲瑜珠。
即便她曾经是周渡的又如何,只要他想要,便没有人能够阻拦。
他将脑袋倾下去,在与她隔着一寸之遥的地方顿住,他抬着近在咫尺的眼,瞧了眼瑜珠,她的脸颊因为过度的紧张与奔跑,到现在还是红扑扑的样子,他轻笑着,闭了眼凑了上去。
可是下一瞬他就被推开了。
瑜珠紧贴在马车壁上,惶惶不安地看着他,似乎也是在害怕他。
她想说话,但是马车却先一步停了下来,车夫敲响车厢的外壁,与他们道:“主子,白云观到了。”
瑜珠浑浑噩噩,在沈淮安有所动作前,先他一步下了马车,站在了白云山的山脚下。
“来这地方做什么?”望着头顶透亮的青天.白日,她总算心神缓过来些,看着沈淮安问。
“我说过了,带你来休息。”沈淮安下了马车,颇有些遗憾地盯着她的嘴唇,不过几息,便别开目光,走到她身边,道:“走吧,上去吧,上面我都安排好了。”
瑜珠却仍旧不肯走:“原先不是说好,先去你的庄子里头住一晚,明日再顺理成章地回城吗?”
“是,可是我改主意了,想先带你上道观看看,怎么样,去还是不去?”
她现在说不去,貌似也已经太晚了。
如今的她除了跟紧沈淮安,当真已经没有了别的退路。
只是这回,她不再与他肩并肩地走,也不再与他距离过于亲昵,而是保持着三五步的距离,雷打不动跟在他的身后。
沈淮安瞧出她的小心思,也没有多说什么,带她装模作样去拜过几位老神仙,便将她送到了自己早就安排好的屋内。
大门敞开的屋内,瑜珠只当没什么异样地走了进去,却不过走进去只三步,便突然站在原地,呼吸一窒。
昨日出城说要来拜白云观的沈夫人,今日居然还在白云观。
—
褚长势在京郊被人暗杀的消息很快便传回到了京中。
即便他是罪犯,但也还是贵妃的亲兄长,褚贵妃在殿前一连跪了几个时辰,哭着求皇帝为他找出刺杀的凶手。
皇帝其实不必她哭,已经是震怒难当,毕竟这还尚在京郊,皇城根底下,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就有人敢刺杀流放的罪犯,简直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他盛怒当头,当即便喊刑部去彻查此事,禇家其他要流放的罪人,重新先关回到刑部的大牢,再另做处置。
而那边的刑部尚书一得到这个消息,当即便将此事安排给了周渡。
一来是因为最近唯有他因为快要去闽州赴任,所以手头上的案子清闲;二来则是他私心里看重周渡,周家出了那种事,不仅周渡要受到牵连,周开呈的官声也是需要大打折扣,他想尽力再拉周渡一把,保不齐这桩案子办好了,他就可以暂时不用离开京城了。
周渡一开始却并不想接手这个案子,褚长势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那是杀害瑜珠全家真正的罪魁祸首,所有的灾难,都不过起源于他的一句话,他的一声令下。杀他的人,如若与他没有血海深仇,在得知他已经被流放的前提下,应当不会再轻易动手。
而血海深仇,却往往是最无解的答案。
但他还是得照规矩,先跟着所有人去案发现场走一趟。
从褚长势倒下的位置,箭射来的方向,推断暗杀之人应该是埋伏在笔驼山的半山腰附近。
笔驼山不高,不过是座丘陵,他同几个刑部一道来的同僚一步步走到推算中有人埋伏的地方,翻看着这片草丛。
无甚蛛丝马迹。
看来是一群专业的杀手。
就在他们起身要走的时候,周渡却眼尖地在草丛通往林子的入口处,发现了一根丝线。
是金丝线,混在草丛角落里,极不引人注意。
却几乎是立刻,他想起了和离那日瑜珠身上披的那件纯白绣着金丝飞鸟图案的大氅。
褚长势,瑜珠,血海深仇。
但是,没有人刺杀一个人会穿复杂繁冗的大氅,何况,现在已经开春,已经不是穿大氅的时节。
但是,专心想要刺杀一个人,怎么不会在他必经的途中,提前来蹲过点呢?
捏着这根金丝细线的手渐渐收紧,周渡的眼神也随之变得讳莫如深。
同僚见他久久不动,上来问他是否是发现了什么,他神情一凛,几乎是立刻将那根丝线藏进了自己的衣袖当中,回头拧着冷峻的眉峰,道:“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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