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亦承走后,张姨才细细问了宁嘉的注意事项,因为被交代过宁嘉是高三生,她也没多问,怕占用她的学习时间,很快便结束了对话。
听说宁嘉喜欢吃,张姨给她预备了不少零食,多是烘烤的面包饼干之类的,也不寒凉,就是容易吃胖,但是如今的宁嘉不怕胖。
宁嘉做题时多吃了些,九点多张姨就停止投喂,开始准备午餐。
沈亦承回来与否并不会说,看着张姨上下忙碌,恨不得把沈宅的楼梯都擦得一尘不染,宁嘉出于善心,问他:“二叔,你今天回来吗?”
【沈叔叔:不回。】
【沈叔叔:你多吃饭。】
啊…多么温柔善良的人。
宁嘉发过去一个表情包,白色的小狗在他手机里频频点头,周围还有红色的花花。
沈亦承退出后习惯性地准备删掉对话框,但是想起那只白色的小狗,便收了手。
宁嘉将他不回的信息告诉张姨,张姨这才着手做她的饭。
等张姨做上菜,她又转向工作室,宁嘉紧张道:“阿姨,工作室就不用了。”
张姨想着可能是有什么贵重物品,沈亦承也交代过,便没再往那里走,倒是宁嘉上完课回来,鬼使神差地打开工作室的大门,悄悄去触碰他摸过的玉料。
沈亦承又搬回来一块很大的石头,宁嘉觉得这应该不是名贵的玉石,个头太大,虽然没有杂色,但是品质并不细腻,没准是他搬回来准备练手的。
动别人的东西总归是不礼貌的,宁嘉只是好奇地看看,然后合上门,继续上楼学习。
沈亦承时在时不在,晚上回来会看一场电影,工作室也许久未曾动工。
宁嘉有次忍不住问他怎么不雕玉了,沈亦承笑着说:“你说为什么?”
宁嘉懵懂地看向他,沈亦承也没解释,等他离席才反应过味儿——他怕影响她的学习。
世人有求于神佛,少则奉香多则上供,宁嘉感恩戴德,想着考完试一定要好好答谢沈亦承,这么想着,六月便到了。
张姨是这个家里最紧张的,生怕做错了饭让宁嘉闹肚子,考试发挥失常,宁嘉安慰她半天,又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沈亦承。
“东西检查好了?”
宁嘉点头。
沈亦承过来,用手指拨开她的透明笔袋,证件齐全,文具齐全。
宁嘉站在旁边仰头看他,他穿了一件薄衫,脖子裸露,她看到上面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宁嘉又开始犯饿。
沈亦承瞥见她的目光,望自己肩膀看,宁嘉赶紧去收拾书包。
“宁嘉。”
她背着小手,“叔叔。”
“算了…”
沈亦承觉得她那种看他像看鸡腿的目光怪有意思的,没怪她,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宁嘉暗暗矮了两寸,是被他压怕了。
“睡觉吧,明天好好考试。”
宁嘉人是在床上了,但是久久未能入睡,第二天却像打了鸡血一样在六点钟弹起来,下楼等着吃早餐。
张姨还是做得和往常一样,还给她摆了个100的拼盘,宁嘉笑着吃光,沈亦承单手挂着西装外套,将钥匙拿在手上,宁嘉跟在他身后,上车都坐得笔直。
“紧张?”
“有点。”宁嘉尝试嘴甜一下缓解紧张的心情,“叔叔送我就不那么紧张了。”
他说:“为什么?”
宁嘉心嗖得一揪,“因为叔叔…和蔼可亲?”
沈亦承的车顿住,虽然是红灯路口,宁嘉还是觉得他有些故意的成分在。
她尝试补充,“因为叔叔…让人如沐春风。”
沈亦承说:“下车吧,到了。”
宁嘉看着还有一个道口的学校大门,灰溜溜地下了车,沈亦承的黑色跑车如同夜影一样消失在车道上,宁嘉想了半天,才想明白他不喜欢别人把他讲老。
男人真是奇怪,有话不能直说,总叫别人猜。
等沈亦承来接她,宁嘉又换了话术:“叔叔,你今天好帅啊。”
“哪里帅?”
“你的…”宁嘉上下打量,“你哪里都好帅。”
沈亦承笑了笑,“具体说说。”
宁嘉刚编完作文的脑袋空空如也,从心而论,沈亦承绝对是帅哥行列,他那双眼睛隔着眼镜看,就好像展厅里的宝石,再加上他高高的鼻梁……就是笑起来有点坏,宁嘉觉得他不笑的时候更好看一些。
她半天没憋出来一个字,只看着他吞口水,沈亦承本就是想缓解她的紧张,逗逗而已,等到了家,宁嘉才挤出来一句话:“叔叔的眼睛很好看,好像琉璃。”
沈亦承没讲话,宁嘉接着说:“叔叔的眼睛比琥珀还好看…好像星球表面的光晕,叔叔的眼睛…”
“可以了。”
听惯了恭维话,宁嘉这朴素的赞美让他讨厌不起来。
宁嘉乖乖跑去吃饭,中午午睡了半个小时,她梦到自己掉到了土星表面,棕黄色的钻石把她团团包围,闪出的光亮比沈亦承的注视还要让人眩晕。
然后那些光芒变成了一串串的数学公式,将她从幻境中推了出来。
*
两天磨人的考试结束,沈亦承似乎也是大解放的状态,晚上没回来吃饭,不知道去哪里放纵了。
宁嘉在楼上估分,手机里还放着周于瑗的抱怨。
“晚上出来转转?”
抱怨过后的结语。
宁嘉应了,跟沈亦承报备之后便出了门。
周于瑗和她约在学校附近的奶茶店,里面热火朝天的,隔壁肯德基更是放鞭炮一样热闹,一条街有不少餐饮店都在开狂欢会,周于瑗觉得自己发挥得不好,就找了宁嘉呆着。两个人嘬着奶茶,聊累了考试,话题又转向男人来。
“听说周屹又拒绝了段婧婧。”周于瑗说,“什么叫白月光,和你这样的在一起过,其他女人都是过眼浮云。”
“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周屹哪是喜欢宁嘉,单纯讨厌段婧婧,还顺路给自己立个痴情人设罢了。
周于瑗叹气,“可惜了,周屹看着人模狗样,结果也是个渣男。”
“树倒猢狲散,正常。”宁嘉托腮笑着,“只有芋圆是傻瓜,还对我好。”
周于瑗撅撅嘴,不想提造成宁嘉如今状况的原因,而是神秘兮兮地问:“周屹亲过你没?”
她撅起双唇。
宁嘉皱眉,“没有,我不喜欢。”
周屹暗示过,但宁嘉找个由头避开了,而且他们俩确定关系不久家里就出了事,也没有机会,抱都没抱过。
小姐妹谈话总是没什么避讳,谈到桃、色的话题,宁嘉也眯起眼睛,“你呢?”
周于瑗满不在意地说:“也就那样。贴了一下,跟电视剧演的完全不一样…总之就是怪怪的。”
她的男朋友高她一届,现在早就分手了。
喝完散场,周于瑗的司机将宁嘉送回沈宅,她俩还偷偷地喝了两杯酒,不到醉的程度,就是脸有些热。宁嘉拍拍脸,打开房门的时候,一只手压住了大门。
她像只兔子一样跳了起来。
“是我。”
淡淡的酒气,掺杂着绵长的檀香,仿佛神明坠入尘世。他穿着妥帖的正装,深灰的西装外套外敞着,他的领带垂到她的肩上,痒且滑。
沈亦承挥手让她进去,宁嘉在旁边待命,见他脱了外套躺在沙发上,宁嘉便给他倒了一杯水。
“谢谢。”他这样说,将水抿了,一滴水珠触碰他的唇,又坠了回去。
宁嘉抱着矿泉水喝了半杯,回头就看到他倒在沙发上,单手搭在额头,一手垂在地上,平躺着,呼吸平稳。
“叔叔?”
宁嘉坐在地毯上,晃了晃他。
沈亦承好像睡着了。
他手上又添了一道细小的伤痕,看起来像是刚弄的,宁嘉低头看着他拇指的侧边,那道新鲜的红色昭示他不爱惜双手的事实。
宁嘉打量着沈亦承,就像打量一尊佛像。她伸手放在他的腰侧,晃了两次当做确认,见他确实熟睡,宁嘉静静上楼,再回来时,她拿了一条白色的丝线。
沈亦承半醉半醒,看到她拿着细线坐在他身边,略感好奇,但没有理会。
静默的空气中发散着两个人的惯用香水味,还掺杂着两种不同的酒液。宁嘉将丝线缠到他的食指,绕了一圈后,她用指甲别住终点,随后用笔芯钩出记号。
她神情专注,发丝垂下时,宁嘉还特地别了两次,防止头发触碰到他的手臂。
沈亦承忽然抬手,将手放在了沙发上。
宁嘉的动作停顿了很久,大概是怕他醒了。
等沈亦承不再动,宁嘉又测了他的中指和拇指。显然,这是两个备用选项。
测量结束,宁嘉收起工具,静静看了一会儿沈亦承,想要站起来,不知怎么,又坐下了。
她看着他手上的伤痕,发呆。
可能她脑袋里有些什么,或者正因为在这一刻什么都没有,宁嘉单手握住自己的长发,靠近他的手背,然后在他的伤口上轻轻亲了一下。
她十分谨慎,多次抬头看向沈亦承,他确实没有任何反应,宁嘉酒壮怂人胆,埋在他的掌心,用舌轻轻舔舐着他的伤口,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儿,还有他掌中浓郁的檀香。
沈亦承回来都有洗手的习惯,摆放在架子旁边的洗手液就是淡雅的草木香,宁嘉在他掌中不敢呼吸,只这一时的放纵。然后便坐起来,松开头发,屡次看向沈亦承,似乎是作案过后确认她没有失手。
宁嘉终于走了。
沈亦承长长的舒气,他张开手掌,借着夜灯,他的划伤处留下了淡淡的光亮,然后归于平静,仿佛没有存在过。
只剩下一股玫瑰的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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