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我走西晋发育路 > 7、第 7 章
    狗蛋儿是他抱回来的那个孩子,至于这个名字,是从他小伙伴那里得知的。


    “他叫狗蛋儿,我听阿姨这样喊过他。“小伙伴如是说。


    “那……那位阿姨是什么时候……死的?”


    “阿姨前天死的,有人想吃,他不让,就一直蹲在那里。”


    秦泽还记得那个半大孩子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脸上的平静,就像是在跟他说昨天吃了一碗粥那样平常。


    他嘴巴张了又张,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沉沉挤出一句话:“不可以吃人。”


    那个小伙子认真点头:“我没吃,以后也不会吃,郎君不允许的事我绝不会做。”


    秦泽想到这里忍不住叹气。


    小孩对狗蛋儿这个名字刚开始表现得很迷茫,但随即意识到秦泽喊的是他,不由得高兴起来。秦泽头还有些胀痛,胸口也十分憋闷,并没注意到狗蛋儿对这个名字的反应有什么异常。


    这个时代,平民如果不能上学,基本是没有个像样的名字的,只有狗蛋这种或者数字之类的名字,因为名字越贱,才越好养活。


    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卑微的期许,像狗一样吃点东西就能活,有个地方就能睡,才有长大的可能。


    虽然平民的名字起得不一定高大上,但人家至少可以拥有自己的姓氏,奴隶——连姓氏都不配拥有。所以狗蛋儿就叫狗蛋,没有姓,没有名,如今也没有了家。


    “虎子你让他留下吧。”


    “我怕这小子弄脏您衣服。”之前那件衣服,他费了好些功夫才洗出来呢。


    听到这个,狗蛋儿也不挣扎了,看来他也意识到自己一身的泥巴。可他还是不想离开,眼睛紧紧盯着秦泽,仿佛以后都看不到似的。


    “没事,去准备桶热水。”秦泽把狗蛋儿拉过来。


    虎子警告地瞪了狗蛋儿一眼,不大情愿地弄热水去了。


    也不知是被虎子吓的,还是真的怕弄脏秦泽衣服,狗蛋儿跪在秦泽脚边不敢靠近。


    “好孩子,起来,不要跪。”


    狗蛋儿听话地起身。


    “身体好些了吗?”


    狗蛋儿乖巧地点头。


    秦泽很想摸摸那颗圆滚滚的脑袋,但是上面支棱着一团团纠结的毛块,他愣是不知道从哪下手才好。


    可手都举到半空了,狗蛋又满眼的期待,秦泽是摸也不是不摸也不是。幸好虎子动作快,及时解救了尴尬的秦泽。


    秦泽抱起泥球般的狗蛋,三两下扯掉破烂的衣服,将他放进热气腾腾的木桶中。桶里的水瞬间变得漆黑,场面极其棘手。


    秦泽撸起袖子猛搓,木桶里的水换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第三次,水才变得清澈起来。


    那些纠结的毛块实在弄不开,头发里面虱子跳蚤乱爬,他只能选择把狗蛋儿的头发剪掉。好在除了小虫子并没有疥疮什么的,否则以后影响长头发可就麻烦了。


    干净的狗蛋儿终于让秦泽看清了他真实的长相,其实也和黑乎乎的时候差不多。人在极端消瘦的时候,基本就只有一个样子,头骨上镶俩眼睛,跟猴差不多……


    以后长胖点就好了——秦泽抚摸着猴头,心想。


    刚才洗澡的时候秦泽突然想起来,虱子跳蚤这种东西不止狗蛋儿有,买回来的这些人估计都有,必须让他们洗干净,免得滋生疾病。


    昨天从回来他的脑袋就昏昏沉沉,整个人像是得了什么大病,只交代了虎子按时给他们放饭,就昏睡过去。


    当那些书本中的历史变为现实,以一种极其真实残酷的方式展现在他面前时,那种冲击实在太大,让他压抑、愤恨又无可奈何的悲伤。


    那口气他吐不出咽不下,鲠在他的喉间,他的胃里,他的血液里,他的魂魄里。


    这会儿让狗蛋儿这么一折腾,他的心情倒是松快了不少。秦泽呼出一口浊气,还是要先捡起自己鸡毛蒜皮的生活。他还有很多事没有交代,这会儿恢复了,得出去交代交代虎子。


    此时院子里已经排起了长队,七十个人站在小院子里显得格外拥挤,但他们端着木瓢,安安静静地在队伍中等待,竟然十分的和谐。


    虎子正站在大锅前挥舞着大勺,粗声粗气地与他们聊天:“瞧瞧这米汤,挂勺上都不带掉的,你们可看清楚了,一粒麦麸稻皮都没有!”


    之前那个胆大的年轻人紧紧盯着勺子里的米汤,郑重其实的说:“郎君定是菩萨下凡。”


    “对!一定是菩萨!”众人跟着喊起来。


    虎子嗤笑,菩萨可不愿意管他们这些贱命,郎君就是郎君,哪位菩萨都配不上。


    “郎君脾气好,平日里不愿计较。”虎子扫视众人一圈,目光突然变得狠厉,“但若是你们谁敢违逆郎君,我第一个不饶他!”


    这样的虎子,倒是秦泽从来没见过的,原来虎子在其他地方还真是个挺唬人的家伙。


    “不用虎哥出面,我先废了他。”


    秦泽把目光重新移到那个年轻人身上,他发现对方虽然枯瘦,却目光坚定,身上还带着股莫名的煞气,看起来不像普通老百姓。


    他轻咳一声,从门后走出来。


    蹲在地上正呼哧呼哧扒饭的人赶紧站起来,恭敬地看着他,嘴边甚至还挂着圈白花花的米汤。


    “诸位继续吃,不用在意我。”


    秦泽走到那位年轻人面前,“我观君气度不凡,不知此前何处高就?”


    “奴不敢当您如此……如此抬举!”年轻人红着脸,努力咬出几个文化词儿,好像这样才配和秦禾说话。


    “不要紧张,我们只是闲聊。我想兄台应是虎落平阳,人生总有起落,大丈夫何拘一时成败,日后定有东山再起之时。”


    秦泽总觉得对方是个人物,还是没有放弃劝说他脱去奴籍。实在不是他不想给他们脱去奴籍带回家里,而是一旦恢复他们的白身,很多事就会变得麻烦。


    年轻人听完秦泽的话,果然十分动容。但结果却让秦泽大跌眼镜。


    “不瞒郎君,我本是长沙王麾下一名小兵。”


    呷!长沙王的私兵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这不是逃兵吗!逃兵可是死罪!


    众人吓得饭都吃不下了,纷纷退出去老远,但有些人面上却带着忐忑与哀戚。


    “我、我不是逃兵!是长沙王战败退走,留我们在战场。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被那个匈奴人掳走。郎君大恩,白十九绝不会连累您,您可以将我交予县官处治。”


    白十九跪在地上,渐渐地身旁又多出十人,显然他们都是同样的境遇。


    他们都明白,郎君刚才有那样的问话,肯定是看出了什么。


    他们没有再选择隐瞒,这两天吃了饱饭,是从小到大度过的最幸福的日子。他们不知道,原来吃饱是这样的感觉。


    郎君不仅给他们饭吃,还夸他们是、是大丈夫,若真的是大丈夫,怎么能做出坑害恩人的行径。死就死了,反正也是烂命一条。


    等下面见到爹娘的时候,也和他们说说,自己临死前遇到了一位顶好的郎君,来世就算要做奴隶,也要投到他的门下。


    秦泽原本是想说点鼓励的话,劝他们离开,万万没想到劝出这些个死士来……


    而且让他纳闷的是,元康元年,长沙王司马乂不是夺宫失败,被贾南风贬去常山了吗,怎么又跟人打起来了?跟谁打起来的?


    “和谁打的?”


    白十九没想到秦泽会关心这个,但他只是个小兵,知道的并不多。


    “长沙……常山王派我们北上洛阳,去金墉城外待命,可还没到金墉城就被人围堵起来。”


    秦泽无语,看来司马乂对被贬这个事很是耿耿于怀啊,派兵北上洛阳,还能是去搞谁,除了贾南风他想不到别人了。


    但现在贾南风位置坐得是最安稳的时候,司马家几个王再有野心,估计也扳不动她。这对秦泽来说倒是好事,趁现在还没乱起来,他得抓紧时间屯粮食。


    秦泽的面容变得严肃,“我有个重要的事要说。”


    白十九几人一听,纷纷垂下头,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你们得把头发剃了,还得洗个澡。”秦泽没注意到众人迷茫的神情,转而又交代虎子,“虎子去买些衣服,让他们穿上跟你出去采买。我列个单子,能买多少买多少。要是顺利的话,咱们明天就走。”


    秦泽等着众人提出反对意见,他都已经准备好说词来劝说他们,毕竟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随意损毁,剃头对他们来说是件顶天的大事。


    结果这些人只是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话都不说一句。


    “怎么?”


    秦泽等了一会儿,这些人依旧看什么新奇事物似的看着他,让他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郎君,逃兵……可是死罪。”


    虎子忍不住提醒秦泽,他这两天和这些人相处得也很愉快,隐隐也把他们当做同病相怜的兄弟,但前提是他们不能威胁郎君的安危。


    秦泽看着一脸难过的虎子,再看看跪了一地的小伙子,不由得失笑。什么逃兵不逃兵的,司马乂现在自身都难保,哪还有精力追查丢掉的几个小兵。


    “不用担心,天塌了,有你们郎君顶着。按着我说的,赶紧去。”


    白十九等人早已泪流满面,反而更加倔强地跪在地上。


    “怎么?你们不听我的?”秦泽板起脸来。


    “郎君,我们不能……”


    “我说没事便没事。”


    虎子仔细观察秦泽的脸色,又细细品了一下秦泽的话,觉得秦泽也许真的有办法处理这件事。郎君是文化人儿,可比他们这些大老粗厉害得多,郎君说没事便是真的没事。


    “赶紧吃,吃完了去洗澡剃头。”


    “对,赶紧做事,弄完回家了。”秦泽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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