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秦泽也不想走,可是时事迫人,他不走,以后的日子可能就难了。就像他问秦砾那样,胡人真的打过来,国家乱起来,他们又该怎么办。
秦砾的回答也是解了他的疑惑,他没有什么才能去兼顾天下,只能尽己所能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那块地既是种庄稼,其实更是为了建造他们最后的退路——坞堡。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在家里中享受安逸,必须尽快地夯实乱世生存的根基,才能让所有人都过上更为长久更为踏实的安逸生活。
秦泽吞下大父夹来的肉,故作轻松地与大家说笑:“明日上午回去,兴许下午就又回来,反正就半天的路程。我只是不放心我那一亩三分地,总想多种些粮食攒老婆本。”
“哈哈哈哈,对啊,宝儿后年该娶媳妇了!”
“娶了媳妇就不能总去田里,得守在家里才行。”
“宝儿真是成大器的人,小小年纪就知道攒老婆本,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只会爬树掏鸟。”
秦泽:“……阿兄过谦。”
第二天天刚明,他便偷偷地喊上公输具他们从后门出发,结果还是被父母两人发现,低头看去,腿边还挂了两个肿着眼泡的萝卜头。
秦泽将他俩抱起来,心疼地亲了一口,“不哭,阿兄过两日就来看你们。”
秦念和秦度一听,本就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硬是开了水阀,哗哗掉泪。
“宝儿,我跟你一起去。”柳芳挎着个小包袱。
“不用了阿母,你在家好好照顾念儿和度儿。”
“家里有你阿父呢,你自己在那边怎么能行。”
之前就是,地方不够住,柳芳就让秦禾带着两个小的先回家,自己在那给秦泽做饭洗衣服。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秦泽哪里舍得让她受那个罪。
“阿母,我那边有莹莹呢,而且我也能自己照顾自己,你就留下吧。”
眼看着柳芳要落泪,秦泽赶紧放下两个萝卜头,“我先走了阿父阿母,过两日就来看你们。”
说罢他坐上牛车,朝着他们扬手,“走啦。”
牛儿的头上下摆动,好像听懂了秦泽的话,慢吞吞地迈开蹄子。这次回去的时候又新增了一头牛儿,是秦家夏种忙完闲出来的耕牛,正好用来拉公输具的家属。
两辆牛车踏着熹微的晨光而行,距离秦家的小门越来越远。
秦泽看着前方,没有回头。他终于明白古人为什么说父母在不远游,为什么说起背井离乡总是诸多伤怀。
“也离得不远,过两日就回来看看。”秦泽安慰自己。
“郎君可是不愿意走?”公输具其实很奇怪秦泽为什么非得要亲自去田间,正常耕种不需要时刻盯着的吧。
秦泽斜他一眼,“哎,子彻如今老婆孩子热炕头,当然不懂我的悲伤。”
公输具老脸一红,“我不是那个意思……对、对了,这是我们的身契。”
“身契?”秦泽挑眉,看着公输具手里的东西,不明白对方是要做什么。
“对,我与父亲商量过,我们没有什么可以来报答您的,只有我们这两条贱命。”
这要是其他人吧,秦泽兴许真的考虑先收下这两张身契,只是公输具的情况比较复杂——公输具读过书。
这小木匠不仅读过书,还很有自己的一套道义,所以他要是收下身契,倒显得折辱人家。
“若真想报答,便多做些有用的工具,不必如此。”
“郎君……”
“收回去吧,最好撕掉,省的落入贼人手里,没事别乱写卖身契。”
“可是郎君,您能庇佑的百姓人数并不多。”公输具现在干什么事都是先为秦泽考虑,他们家这一下就占走三个名额!
“我知道,不必担心。对了,咱们那边的房子,我想先搭几个木屋。”
这是秦泽这几天最担心的事,这次的雨不算大,草棚子还能顶顶,但晚上睡觉估计很不好受,房子必须要建起来。
公输具点头,“木屋我们最擅长了,城里的老爷们也喜爱搭木头亭子。”
“嗯……亭子不行,你看这样……”秦泽比比划划,把之前在电视里见到过的尖顶木屋说给公输具。可惜现在没有纸,要是有纸的话,就方便多了。
如今的纸,秦泽也见过,纸面颜色斑驳、凹凸不平不说,还非常脆,根本不能作为写字作书的载体,难怪现在还是在用竹简。
回去等他研究研究,他还记着造纸大概的流程,应该是有个草木灰的脱色过程,并且加入一些胶质物就可以增加纸的韧性。
秦泽这一路跟公输具聊着天,倒是没有刚离开时那般的难过了。
*
宽阔的大河缓缓地流动,河岸的黄泥里有个小小的身影,他正趴在地上,努力将一只胳膊伸进泥洞里。
秦梁身上全是黄泥水,他在洞里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只能失望地收回手——他刚才明明看到那东西缩进去的。
他并不想放弃,便蹲在泥洞不远处等待。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泥洞里终于又有了动静。
先是有两个黑洞洞的鼻孔伸出水面,接着一个尖脑袋刚要露头,就被狠狠抓住甩出了洞穴。它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给对方一口,就已经翻倒在地,四肢短脚无助地划来划去。
秦梁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要把这只大王八绑起来。可是它浑身粘着泥,滑不留手,凶狠的尖脑袋还转着圈地乱咬。
秦梁胳膊不小心被划了一下,瞬间鲜血直流。他这边只顾着对付只王八,忘记了正逐渐变黑的天空与逐渐汹涌的大河。
糟糕的事情总是同事发生,王八猛地打挺,河水突然卷来,秦梁脚下一滑,竟然跌入了水中!
泾水不是那种涓涓细流的小河,最近更是到了丰水期,流量可谓是恐怖。
暗流撕扯着秦梁小小的身体,妄图将他推向河心。一般这种时候,基本就是没救了。可秦梁最近抓王八抓出经验,早知道在腰间系上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就系在岸边的大树上。
不过干草搓的麻绳在河水的力量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但它目前是秦梁最后的救命稻草。秦梁忍着胸腔里的剧痛,抓着绳子朝岸边漂。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河水更是漆黑不见底,像是一张吃人的巨口。
秦梁的左胳膊上被王八的脚趾蹬出条大口子,又被冰冷的河水一冲,皮肉都往外翻着。他手脚发麻,眼看着就要使不上力气,但如果这个时候松了手,再回来已是不可能。
眼看着他就要被漆黑的河水卷走,突然,岸边有只手伸出来,狠狠拉住他的胳膊。
愤怒又惊慌的声音传来,“秦狗蛋儿!我看你是欠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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