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病房内，言卿面无表情地盯着当红女明星电视广告。
溜溜梅是什么滋味，他都快记不清了。
这一年他的味觉消退厉害，对口腹之欲这件事，他早已没有了任何臆想。
突然，女明星灿烂的笑容变成了雪花。
头顶的白炽灯开始闪烁变得昏暗不明，房间好像在漏风，言卿清楚感觉到四周变得阴冷，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遍全身。
这医院不对劲，有一股极强的怨念正向他缓缓逼近。
言卿寡淡的表情倏地变得冷峻，他连眼睛也没眨一下，鹰隼般眸子盯着紧闭的大门。
怨念越来越近，饶是嗅觉失常的言卿都已闻到到味了。
这是燃烧后的香烛味。
吱呀一声门开了，胡猛牵着一个大约5、6岁的小女孩，站在在病房门口僵硬得挥了挥手，挤出一个比苦还要难看笑：
“小老板，我回来了……”
言卿眼皮轻轻一扬，只见门口分明是一大一小的身躯，可光影明灭间，地板上却只看得见一个影子。
那小女孩脚不沾地，没有影子。
胡猛疯狂暗中使眼色，言卿细长眼尾轻轻一扫，目光落在一猴一鬼交叠的手上，眉头一下锁紧。
这粉衣小鬼面目混沌，可唯有一双鬼眼幽幽，泛着令人胆寒的红光。
而胡猛是天生纯阳灵猴，不该是招阴的体质，可为何小鬼一直缠他不可？
粉衣小鬼牵着胡猛一步一步向病床靠近，凡是她走过的地方，地板上都是湿漉漉的，好似在缓慢得渗出血水。
血腥味渐渐泛了起来，言卿背脊单薄得就像一片孤影，被浓稠的血海吞噬淹没。
突然，一道诡异而稚嫩的童音响起：
“哥哥，你要陪我玩球吗？”
言卿敛了敛眸，冷漠吐出两个字：
“不玩。”
只听嘎哧嘎哧骨头的声响，粉衣小鬼诡僵硬得转动脖颈，她明明身子朝着言卿，可脑袋却是朝着胡猛！
小鬼幽幽的目光似刀刃，声音冰凉而阴森：
“你骗我，他不陪我玩球。”
见到头颅180度旋转这令人不寒而栗的场景，胡猛眼前一黑，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大人都是坏人，大人都是坏人……”
粉衣小鬼音调时而像婴儿呓语，时而像稚童清脆，在幽静的病房显得格外诡异。
见言老板一直没说话，胡猛腿一软，他满脸泪痕带着颤音求救：
“小老板，你救救我吧，这小鬼太吓人了呜呜呜呜。”
与此同时，言卿古井般的眼眸划过一丝锐利，他手指捏诀，默念心法：
“天雷焰焰，龙虎交兵，日月照明，照我分明！燃！”
口诀刚落，胡猛右双肩以及头顶各腾起三团火莲，三团业火霎时驱散了房间的阴冷，烫得鬼娃凄厉得叫喊一声！
“啊——啊——”
烈火灼灼，带着侵略性的温度，可饶是如此，小鬼依旧死死牵住胡猛不肯松手。
胡猛见自己身上三把火都没法驱散小鬼，只得哭天抢地道：
“信男胡猛，愿一生不吃香蕉不磕cp！
还望祖师爷爷快快显灵，把这个小鬼给收了吧！”
言卿眸光未变，随即飞出一张镇魂符贴在胡猛的掌心，有了镇魂符与三莲业火双重加持，粉衣小鬼被镇魂咒烫了下掌心，这才一声尖叫后松开了胡猛。
胡猛趁着这个间隙，连滚带爬得跑向言卿背后，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呜呜呜，老板你怎么不早点叠buff！我差点被这鬼娃娃给生吐活剥了，我都快吓死了呜呜呜。”
相比胡猛劫后逢生的激动，言卿倒是情绪淡定得多。
“你在黄泉渡口呆了这些年，除了年纪与胃口，什么都不见长。”
听出自家小老板的嫌弃，胡猛悲愤捶地：
“小老板我错了，我马上回去抄经写符，我要发愤图强，重新改造，好好做猴！”
就在胡猛忏悔时，粉衣小鬼的五官逐渐变得清晰。
恢复成人形的小鬼长相似年画娃娃，头顶着两个圆啾啾，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她朝着言卿脆生生得喊了一句，“哥哥。”
言卿眼眸漆黑微微一动，目光锐利而凉薄，妖魔就是妖魔，可爱懵懂的外表可勾不起他的同情心。
胡猛从言卿背后偷偷探出了头，看到粉衣小鬼的五官后，瞬间气得嗷嗷乱叫！
“气死我了，这也太犯规了吧！”
“什么？”言卿有些不明所以。
胡猛瞥了眼自家小老板精致容颜，就，就更气了！
大家都是妖怪，凭什么只有自己尖嘴猴腮，丑不拉几的，拉低了妖界平均颜值。
生而为妖，我很抱歉。
胡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小老板，你不觉得这个小鬼长得还挺萌的，像个洋娃娃呢。”
嗯，洋娃娃？感情你刚刚哭爹叫娘都是在演呢！
言卿没好气得白了他一眼。
“什么洋娃娃，她是怨女。”
闻言，胡猛后颈浮起一层寒意，他既惊且惧哆嗦：
“怨，怨女？”
相传怨女非妖非鬼，是上古食怨而生的魔，他们浑浑噩噩游荡于六界轮回之外，行走于阴阳之间，是异常强大的能量存在。
恢复成萌萌哒的怨女抱着小皮球，一脸无辜得望着言卿，乌溜溜的眼珠逐渐放光，娇娇糯糯得开口问道：
“哥哥，你怎么会认得我？”
“这间医院曾是古代婴儿塔旧址。”
听到婴儿塔三个字时，怨女脸上一僵，随后眉眼弯弯朝着言卿甜甜一笑。
即使怨女小脸盈满笑意，可一双漆黑的瞳底透出几分森寒来。
“哥哥，你在说什么呢？”
胡猛嘴巴动了动，小声问道：
“小老板，什么是婴儿塔？”
言卿收回了打量她的眼神，不咸不淡得说道：
“古人以生女为嫌，因此他们制造了一个女婴的屠宰场——婴儿塔。
为了让女婴灵恐惧，不敢再来投胎，他们会用尽各种恶毒而残忍手段杀掉女婴，而婴儿塔便是他们抛弃、屠戮的地方。”
胡猛听后倒抽一口凉气，他下意识肩膀缩了缩，
“你是说古代人为生儿子，就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言卿望着眼前小小的身影，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神色平静而悲悯：
“不止古代，现代依旧如此。”
“一座婴儿塔，万千女婴魂。”
怨女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了，她的瞳孔十分漆黑，像是无人逃脱的深渊。
她突然开了口，奶声奶气的童音也变得沙哑割裂，与她小小软软的外貌一点都不相称。
“哥哥，你知道吗？婴儿塔里真的好黑啊，摔下去很疼的。”
胡猛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
“你，你是被摔死的？”
怨女伸出一根圆嫩嫩的手指头摆了摆，声调突然变得冰冷。
“有时我是被煮沸的滚水烫死的，有时他们将我扔进茅坑活活淹死；
还有一次他们砍断了我的四肢，把我扔进了荒山中…
更多的时候是把我活活摔死......”
“别，别说了！”胡猛煞白着脸，打断了怨女的话。
怨女说完，蹲坐在地抱紧了双膝，粉色小皮球从手中慢慢跌落，她像是小孩子一样难过了起来。
胡猛仿佛透过那双单薄抖动的小小肩膀，窥见千百年来，这片土地之上无数女婴皮骨俱焦，万鬼悲歌的炼狱场景。
他实在没办法想象，那么一点点大的无辜婴童，刚刚睁眼还未看清这个世界，就遭受到如此炼狱般的折磨。
一时间心疼战胜了恐惧，胡猛鼓起勇气小声问道：
“所以那些被杀掉的女婴，就，就变成了你？”
小小女童泪眼朦胧，衬得小脸瓷白更加没有血色，她执拗得问了一个问题，
“那些被亲生父母杀害的女婴亡灵，就变成我，可是哥哥这是为什么？
爹娘为什么要杀了我们呢？”
这声音听起来心酸又难过，胡猛茫然无措张了张嘴也没能回答，他只是一只猴子，哪能知道人心莫测诡谲，到底在想什么呢？
凡人生命虽只有短暂数十年，但却是人妖魔三界中最为复杂的生物，因此才成为了这个世间的主宰。
人族卑劣贪婪、被欲望裹挟，可他们也有美好真挚、鲜活而热烈的灵魂，人类就是这样奇怪，他们是善恶交织的矛盾体。
胡猛压抑着心中的恐惧，他柔声安慰着：
“有的人就是不配为人父母，但是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很多疼爱女儿的父母。”
听到这话，怨女忽然满面怒容。
“那为什么只有我没有？！”
话音刚落，怨女脚下腾起一片黑雾，乌黑的双瞳一翻，眼眶中的眼白完完全全被黑雾弥漫。
怨女童音悲凉，天真无邪的表情褪去后，流露出嘲弄与讥讽的怪笑。
“哈哈哈哈哈——可笑！”
言卿不知不觉握紧了袖子里的手，空荡荡的单人病房中，好似有成年上完句童音同时诡异响起：
“不要我们，为何要生下我们？
大人该死，大人通通都该死！！！”
病房之内卷起一股腥风，怨女在一片摇摇晃晃风中，稳妥得站了起来。
她的体内仿佛蕴藏着一股巨大力量，原本小小的骨骼开始迅速抽条，逐渐演化成黑褐色的躯壳，而硬壳中又蜕变出八只锯齿状的步足。
一个雪白可爱奶娃娃，眨眼间竟摇身一变成了近乎三米高的人面蜘！
她头颅小小，口器狰狞而锋利，巨大不成比例的背甲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花纹，好似无数双深褐色的眼睛。
胡猛只是朝着背甲花纹瞧了一眼，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拉入了黑沉沉的漩涡中。
言卿神经忽而扯紧，他朝着胡猛大喊一声：
“别看她身上的花纹！会被蛊惑心智！”
可惜为时已晚，胡猛表情呆滞朝着人面蛛茫然得靠近，口中还喃喃自语着：
“一起玩吧……一起玩吧……”
病房中透着浓郁不散的怨气，人面蜘硕大的眼珠盯着胡猛，像是看见可口的猎物一般，缓缓地长开了巨大而锋利的口器。
人面蛛一口叼住了胡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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