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有多护短,没人比豪格更清楚了。
小时候,豪格经常欺负小他四岁的多铎,有一天被多尔衮撞见了,豪格以为多尔衮会领着多铎去大妃面前告状。谁知多尔衮只是把他打服了,然后拎着他的领子,让多铎自己报仇。
多铎那时候还小,没什么力气,打在身上也不疼,多尔衮就拎着他的领子,拎了一整个下午,让多铎打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多铎打累了,打困了,打着打着差点睡着了,多尔衮才算放过他。
要知道多尔衮比他还小两岁。
那个下午,是豪格有生以来最耻辱的一个下午,也是从那个下午开始,他苦练摔跤骑射,发誓与多尔衮势不两立。
“闯我的院子里,打我的人。”多尔衮看向豪格。
豪格嚣张的气焰顿时萎了一大半,但嘴还是硬的:“院子是你的,人不是。”
多尔衮挑眉“嗯”了一声:“从今天起,院子也不是了,都是明玉的。”
“可明玉是我的……福晋。”
豪格并不敢看多尔衮的眼睛,梗着脖子道:“多尔衮,你别欺人太甚!正蓝旗的人今天我必须带走!”
多尔衮朝北边的天空看了一眼,转了下翠玉扳指,没接话。
他不说话,别人也不敢说话,不但不敢说话,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后院明明站满了人,有男有女有孩子,却仿佛是空置的,落针可闻。
就在明玉都感觉有些压抑的时候,豪格深深吸气,妥协道:“行!除了哈赞,其他人你想要都拿去!”
哈赞是他的心腹,知道太多秘密。
多尔衮知道这群人中为首的那几个是豪格的铁杆,若不是对他们有信心,打死豪格也不会在明知被自己设计的情况下,还敢跟他去大汗面前对质。
这些人即便现在不愿离开,难保以后不会反水,让豪格自己清理门户也好。
省得脏了手。
这时原本睡在明玉怀里的孩子忽然醒过来,大声哭泣,吉兰也伏在明玉脚边,求明玉救救哈赞。
“大汗给我的人,要处置也该我来处置。”明玉垂眼看着趴在地上浑身是血的精壮汉子,“哈赞,你可愿意跟着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哈赞,豪格眼含警告,多尔衮面无表情,吉兰哀哀哭泣,孩子嚎啕大哭……
哈赞是豪格的心腹,自然知道豪格有多狠绝,背叛过他的人绝对没有活路,而多尔衮生性多疑,背主之人落到他手里同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至于十四福晋……他不了解,只能赌一把。
赌十四福晋心慈,赌十四福晋在多尔衮心里有些分量,能护住吉兰和孩子,不至于让她们遭了毒手。
哈赞费力撑起身子,给明玉磕了三个响头,叮嘱吉兰照顾好孩子,然后拔出匕首,刺进心窝。
吉兰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明玉闭上眼睛,身体晃了晃,她忽然明白了哈赞的所有顾虑。
夹在豪格和多尔衮之间,前有狼后有虎,哈赞一家没有活路,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他用自己的命,给吉兰和孩子换来了一线生机。
他给她磕头,是临死前的托孤,他把吉兰和孩子都托付给了她。
放心走吧,我会善待你的妻儿。
感觉有人扶住她,明玉以为是娜塔,便将身体靠了过去。
多尔衮没想到明玉会主动靠过来,犹豫片刻,还是将她圈在了臂弯里,手心托着她的手背,也托住了那个裹在毡毯里的婴孩。
明玉察觉到哪里不对,睁开眼,转头见扶住她的人是多尔衮,而她正被他圈在怀里,耳根就不受控制地热起来。
只当在演戏,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男人抱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想着耳根的热度迅速退下去。
等冷静下来,仔细观察一下站位,明玉恍然,多尔衮不是为了扶她,而是借着扶她托住了那个孩子。
还挺有同情心的。
再联想到他两次射杀海东青救她,明玉笃定,多尔衮并不是传说中那个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搂搂抱抱真的好吗,想着往旁边跨出一步,结果被人重新圈了回来。
明玉仰头看多尔衮,多尔衮并没看她,而是与豪格对视,淡道:“带着你要的人,滚吧。”
有人给哈赞收尸,抬出院子。
豪格气结,无能狂怒,指着多尔衮:“你给我等……”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头顶忽然砸下一声破空的鹰鸣,尖啸凄厉,听着让人心肝一颤。
豪格下意识抱头躲到厢房檐下,院子里的人纷纷逃窜,找地方躲避。
明玉也顾不得羞耻,朝多尔衮怀里拱了拱,多尔衮垂眼看她,小指放进口中,吹出一连串哨音。
头顶忽然一暗,太阳好像被什么遮住了,巨大的风声响在耳边,房顶上的雪沫被吹落,纷纷扬扬。明玉反应过来,忙裹紧了孩子身上的毡毯,用毯子一角掩住了孩子脸。
孩子可能哭累了,也可能哭晕了,刚刚闭上眼睛重新睡着。
多尔衮搂紧明玉,侧身护着她,朝天空缓缓扬起另一只手臂,一道黑影闪电般俯冲而下,稳稳落在扬起的手臂上,抖了抖雪白的翅膀,发出古怪的呜呜声。
明玉认出是玉爪,勉强朝它笑笑。
玉爪也在看她,一双黑眼睛闪啊闪,忽然腾起飞向明玉。
只有两条手臂的距离,想躲都躲不开,明玉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多尔衮,就见飞到眼前的大鸟被人一拳击中肚腹,倒飞出去,冲上云端,叫声越发凄厉,却再不敢落下伤人。
“拿箭来。”多尔衮面沉如水吩咐道。
侍卫虽有犹豫,还是将弓箭递给了多尔衮,多尔衮想放开明玉,明玉却吓坏了紧紧贴着他,不肯离开半步。
单臂无法射箭,多尔衮紧了紧手臂安慰明玉:“别怕,我把它射下来。”
恍惚又想起,那个生在草原却不会骑马,整天披着白狐狸皮骑兔子到处乱逛的小女孩,把鹰眼都骗过了,差点送命。
那时她落在他的马背上,抱着马脖子吓得嗷嗷叫,他将她搂在怀里,对她说:“别怕,我把它射下来给你报仇。”
当时他想,再好的鹰,眼瞎也不能要。
这回不一样。
这回明玉身上穿着他穿过的斗篷,玉爪眼神很好,记性也好,它是故意的。
自作主张的鹰,更不能要。
明玉觉得原主的气场可能跟海东青不对盘,不然怎么会一只接一只因她而死,就算她穿上多尔衮的斗篷都不管用。
算起来玉爪已经是第三只了。
明玉不知道多尔衮一共养了多少只鹰,只听达哲说起,海东青万金难求,特别是玉爪那种纯白色,十万只鹰里也不见得能出一只。
刚到盛京那日,亲眼见众人对玉爪顶礼膜拜,喊它鹰王。
明玉将睡熟的孩子交给娜塔,让她抱进屋去,顺便看看吉兰醒了没有。
豪格的人给哈赞收尸的时候,明玉已经让人把昏迷的吉兰抬进屋安置了。
可能感受了死亡威胁,玉爪飞得极高,仰头看只能看见一个小黑点,多尔衮面无表情弯弓搭箭,明玉忙去拉他的手:“算了,给它点教训就行了,何必要了它的命呢。”
“让开,跟你没关系。”多尔衮甩开明玉的手。
明玉又去拉他:“我知道,我知道,之前两次杀鹰你并不是为了我。是鹰眼瞎,你觉得教子……哦,不对,你觉得它们给你丢脸了,所以要亲手射杀。”
“可玉爪不一样。”明玉忽然想起她刚来盛京那日,玉爪比多尔衮先到,静静站在马车顶上给她造势,“你还记不记得,我刚来那日,我没有穿你的斗篷,玉爪也没有攻击我。”
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所以这次,它也不一定是要攻击我。”
多尔衮松了手臂,将弓箭扔给台阶下的侍卫,小指放在口中吹出一声哨音。随即高空响起一声鹰鸣作为回应,玉爪再次俯冲而下落在多尔衮伸出的手臂上,然后扑棱着翅膀飞向明玉,这次动作明显慢了很多。
可明玉还是有点害怕,下意识伸手去挡,结果手臂一沉,差点被坠倒。
多尔衮抓起玉爪,对着它的眼睛问:“你认得她?”
当年在科尔沁第一次射鹰救明玉时,玉爪也在。
玉爪呜呜,眼睛盯着明玉看。
多尔衮八风不动的表情差点裂开:“你想认她为主?”
玉爪呜呜,明玉:“……”都是什么孽缘。
怪不得大婚那日,他放玉爪离开,玉爪飞去了迎亲队伍那边。次日再次放它走,玉爪还是不情不愿地绕着他飞了好几圈才离开。
玉爪是鹰屯那边的猎户献给多尔衮的,没收银子,只约定每年春天将玉爪放回鹰屯配种,配种通常需要一个多月才能完成。
可这回才过了半个多月就飞回来了。
多尔衮哭笑不得,让人拿他的牛皮护臂来亲自绑在明玉小臂上,然后把玉爪往上一放,对明玉道:“举好了,你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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