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作妖

    骑马?

    想起昨夜在“马”背上被颠到泄.身.泄力, 明玉脸颊爆红。

    理智告诉她,多尔衮还没下炕,现在想这些很危险, 可脑海里仍旧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各种细节。

    比如男人时而炙热时而迷离的眸子,比如托举她的那只手臂上微微鼓起的青色筋脉,还有滴在某人腹肌上的她自己的汗水和……口水。

    啊啊啊啊啊!

    怀里水晶似的小姑娘在听见“骑马”两个字之后,秒变芙蓉玉,红玛瑙, 在明玉快变身鸡血ᴶˢᴳᴮᴮ石的时候, 多尔衮亲了亲她的发顶,放开她,坐起来飞快地穿好衣服。

    嗯?

    怎么跑得比她还快?

    忍不住偷眼看过去,视线刚好落在某个紧要处, 隔着衣服只能看见一个小帐篷。多尔衮也没叫人伺候梳洗, 就原地坐着不动, 闭目养神。

    感受到什么似的, 忽然睁开眼,正好对上明玉探究的目光, 多尔衮下意识垂眸,热意瞬间漫上脸颊。

    也不是第一遭滚床单了, 明玉却是第一次看见多尔衮脸红,坏心眼地又看向那处, 帐篷比刚才还高。

    然后下巴被人捏住, 狠狠吻下来,在窒息中被迫承欢, 在被迫中体验比之前更加极致的欢愉。

    几乎是濒死时才会有的末路狂欢。

    事后, 明玉累成狗, 多尔衮提起裤子神清气爽地走了,临走还要补刀:“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明日再休沐一天,多陪陪福晋。”

    明玉瘫成死鱼:种马本马,石锤。

    等明玉缓过来梳洗完,已经快到吃午饭的时辰了,吃过午饭,多尔衮拉着她去马场学骑马。

    在原主的记忆里,原主其实会骑马,只不过不是多尔衮教的,而是在给多尔衮打理马场的时候自学成才。

    她学骑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怕马场里的马长时间没人骑会生病,也怕脚力都废了,等多尔衮换马的时候无马可用。

    多尔衮的马都很烈,除了他本人,没人敢骑乘。

    原主为了学骑马可谓苦头吃尽,有一次差点摔断腿,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非但没换来多尔衮半点怜惜,还被小三当面内涵蠢笨,笑话她生在草原居然才学会骑马。

    原主负气当众甩了小三一个耳光,恰好被狗男人撞见,狗男人当众说她神志不清,连夜派人把她扔到城外庄子上“养病”,并且没有说什么时候接她回来。

    直到多尔衮再次出征,王府无人照看,他才让人把原主接回来。

    等原主欢天喜地回府,多尔衮人已经走了,竟是连一面都不想见。

    上辈子欠了他似的,原主仍旧不计前嫌,兢兢业业为多尔衮打理马场、鹰场,不管春夏秋冬,经常骑马架鹰带着猎狗去山林里打猎。

    可以说除了多尔衮本人,他养的所有大动物、小动物都很喜欢原主,有时候待原主比多尔衮还亲。

    当然记忆都是原主的,还从未发生,跟明玉半毛钱关系没有。

    可当明玉才靠近马厩,便引来百马齐嘶,声音嘹亮而欢快,好像在齐齐欢迎她。

    明玉&多尔衮:“……”

    这下多尔衮也有些酸了:“你很受欢迎啊。”

    他来都没这待遇。

    多尔衮领着明玉挑选合意的坐骑,不少平时看着极其高冷的骏马在明玉跟前搔首弄姿,公然打响鼻吸引注意也就罢了,居然还有探头到明玉身前求摸的,简直比青楼外面揽客的娼儿还主动,让人没眼看。

    相比之下,最先投靠明玉的玉爪还算是最有气节的。

    明玉倒也不怕生,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仿佛哪一个都好,哪一个都喜欢。

    就这样被热烈欢迎了一圈,也没找到原主记忆里的坐骑,那匹毛似闪缎,身如小山,四肢修长优美的淡金色大马。

    原主给它取名叫大漂亮。

    走到马厩最深处,明玉才看见了瘦如枯柴,毛发稀疏,卧在脏兮兮的草垫上,不知死活的大漂亮。

    看见大漂亮,多尔衮微微蹙眉,问马厩管事:“还不肯进食吗?”

    马厩管事先叹了口气,而后摇头:“奴才给主子养马养了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在战场上死了主人的名马,往往饿几天或打两顿,都会屈服。这么倔脾气的马,奴才还真是第一次见,打也打了,饿也饿了,这都快饿死了,都不愿意服个软。”

    “倒是奴才不忍心这么好的马平白糟蹋了,每天给它用最好的草料,可主子您也看见了,它不吃,它自己绝食了。”

    马厩管事越说越气:“要不是奴才怕它饿死了,主子怪罪,奴才都不愿意管它了。每天把草料往它嘴里塞,水往它嘴里灌,这才勉强养到如今。您瞧这样子,最多再过几天,怕就要不行了。”

    多尔衮也觉得很可惜。

    这匹马原来的主人是林丹汗,听察哈尔部被俘的侍卫讲,这匹马是西域那边献给林丹汗的汗血宝马,能日行千里,跑起来脚步如风,是马中的珍品。

    就像玉爪,是鹰王一样,汗血宝马也可在马中称王。

    他曾经用匕首驯服了这匹马,却始终不能让它认主:“罢了,不用管它,想死就成全它吧。”

    成全它的忠诚和贞烈。

    再抬眼,明玉已经走到汗血马身边,在脏兮兮臭烘烘的草垫前弯腰,伸出细白的手指给汗血马理顺乱糟糟的鬃毛,轻声唤它大漂亮。

    这匹汗血马有多烈,没人比多尔衮更清楚了,当初有人想要趁乱驯服它,直接被它一口咬下了半颗脑袋。

    就算是多尔衮想要骑上它的背,也得先用匕首在它身上戳几个洞才行。

    而且这家伙特别善于伪装,别看它现在只剩下半条命了,惹急了照样能咬死人。

    来不及多想,多尔衮冲进马厩,伸手去拉明玉,却还是晚了。

    只见汗血马猛地睁开眼,挣扎着竖起脖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擦过明玉的衣裙。

    它艰难地张开嘴咬住明玉的袖子,眼中全是惊喜,同时涌出大颗泪珠,打湿了明玉的指尖。

    明玉也是一脸激动,顾不得脏,踮脚搂住汗血马的脖颈,亲昵地蹭了又蹭,仿佛久别重逢的至交好友。

    在原主的记忆里,大漂亮永远雄姿英发,永远健步如飞,能追狼,能战野猪,还能跟熊瞎子单挑而不落下风。

    并没有现在这样落魄的时候。

    不过明玉能想象到,原主必然为了照顾大漂亮付出良多,才能让如此忠贞烈性的骏马为了她低下高贵的头颅,任她驱驰。

    有了玉爪认主的先例,明玉心知大漂亮可能也是重生马。

    这下不光把马厩管事惊呆了,多尔衮也有些愣怔,听明玉带着鼻音问汗血马:“你愿不愿叫大漂亮?愿不愿意跟着我?”

    汗血马运了半天气才打出一个虚弱的响鼻,算是应下,嘴却还叼着明玉的衣袖,哪里还有之前的半分骨气,活像一个刚刚找到母亲,生怕被母亲遗忘的小孩子。

    直到明玉想转身,汗血马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的衣袖,目光紧紧追随着明玉。

    明玉转身,眼中含泪,唇角却翘起多高,反客为主给多尔衮介绍:“从今往后,大漂亮就是我的坐骑。”

    大漂亮虽然虚弱至极,仍是强撑着长嘶一声,原本热闹的马厩,瞬间落针可闻。

    尽显马中王者的威风。

    这回多尔衮更酸了,他轻轻点头,吩咐马厩管事给汗血马换个宽敞干净的地方养着,用最好的草料。

    想了想又道:“在草料里掺些粮食,让它尽快恢复。”

    马厩管事连忙应是,瞧着汗血马一脸温顺,走过去伸手要牵缰绳,却被汗血马一下挥开。

    也就是汗血马极度虚弱,不然这一下就能把管事甩出马厩,管事倒退几步站稳,这才想起汗血马往日的凶残,再不敢靠近半步。

    多尔衮沉声:“你先去收拾地方,准备草料,我牵它过去。”

    管事如蒙大赦,领着人匆匆走了。

    多尔衮走近几步,汗血马不安地后退两步,像是怕极了又像是恨极了,一人一马隐隐对峙。

    明玉以手扶额,像对待老朋友似的给汗血马介绍:“睿亲王是我的……夫君,也算你半个主人。别怕,跟他走,他不会伤害你的。”

    说着把缰绳递给多尔衮,汗血马乖乖跟着多尔衮走出原来的马厩,去了新家。

    其实明玉也可以自己牵,不过汗血马又触发了原主新的记忆。

    在未来的某场硬仗中,汗血马凭借自己惊人的速度在红衣大炮的狂轰滥炸之下救了多尔衮一条命。

    多尔衮重伤,差点死了。

    那是多尔衮戎马一生,距离死神最近的一次。

    只可惜多尔衮并不曾对原主交心,原主对那场硬仗所知不多,明玉搞不清楚时间,便想着给多尔衮机会多与救命恩马培养感情,省得到时候被红衣大炮炸死。

    大漂亮还没恢复,多尔衮便给明玉挑了一匹相对温顺的枣红小马让她练手,明玉有原主的记忆,骑马学得很快,才半天就学会了。

    日影西斜,明玉又去看了大漂亮一回,见大漂亮吃光了所有草料,这才放心离开。

    坐车而来,骑马回家,明玉一身利落的骑装端坐在枣红小马上,与多尔衮并马而行。

    走到半路,忽见魏循迎面骑马赶来。

    明玉忙勒住缰绳,问魏循出了什么事,魏循脸色难看:“肃亲王带骑兵把田庄围了,说奉了皇上之命,带萨满到田庄驱邪。”

    驱邪?

    明玉心里呵呵,该来的还是来了。

    自从田庄里的秧苗长起来,各种流言ᴶˢᴳᴮᴮ就没断过,有说她是菩萨转世的,有说温泉山地处灵脉的,还有些玄学派硬说西洋种子成了精,为修炼半夜找人吸□□元。

    似乎为了印证这个说法,温泉山最近确实不太平,时常有人口走失,附近牛录派人来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

    牛录查不出,必然要往上报,案子报得多了,引起皇太极的重视,专门派人过来也正常。

    可不正常的是,派人来查为什么要带萨满,还让骑兵围了她的田庄。

    明显是冲她来的。

    萨满明玉不怕,顶多做场法事,暗中给点好处也就糊弄过去了。

    明玉担心的是豪格和骑兵。

    若真查起来,不肖别的,只让骑兵骑马在庄稼地里跑上几个来回,把秧苗踩烂,就算最后什么也没查出来,今年的粮食和她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就全泡汤了。

    “可有骑兵进了田庄?”明玉焦急地问魏循。

    魏循摇头:“本来是要硬闯的,可肃亲王听我说王爷和福晋就在赤鹿山,事关重大,求他给我一点时间请东家过来主持大局,肃亲王这才没敢轻举妄动,只让骑兵围了田庄,他本人也没进去。”

    这时候能吓住豪格的,恐怕也只有多尔衮了。

    托了多尔衮的福,明玉决定粮食价格再给他打个九八折。

    也幸亏昨日宿在赤鹿山的事明玉差人告诉了魏循,并给他带话,说明日若有时间她会再来田庄看看。

    明玉求助地看向多尔衮,多尔衮会意,分了一半侍卫跟魏循先走,另派心腹拿了他的令牌去军营调兵,温声对明玉道:“不急,我陪你骑马过去。”

    见多尔衮已经安排好一切,明玉也不急了,仍与他并马而行,速度却越来越快。跑到田庄的时候,明玉几乎算是策马狂奔了。

    下马就看见一个身穿流苏衣头戴流苏帽,一手持鼓,一手持槌,一边将圆鼓敲击出神秘的韵律,一边跳出诡异的舞蹈,双眼时而漆黑时而翻白。

    等明玉走过去站定,萨满忽然双眼全白,盘膝而坐,嘴里嘟嘟囔囔降下神谕,大意是田里有山精树怪,还有外来的妖精,必须用火烧毁才能保一方平安。

    等萨满做完法事,豪格看向明玉和多尔衮,笑道:“我奉皇上口谕,特来调查温泉山附近人口走失一事,现已查明原因,可以点火了吗?”

    仅凭萨满一人之言,就要烧毁整个田庄,明玉气得刚要开口,多尔衮已经道:“你请的是哪位萨满?看着眼生。”

    明玉闻言看过去,正好瞥见萨满抖了抖,因为身上穿了流苏衣,抖起来特别明显。

    不过那张脸画满了油彩,跟戴着面具似的,多尔衮是鹰眼吗,竟然能看出眼生来。

    豪格一怔,顿时有些激动:“多尔衮你什么意思?还能有几个……”

    话说一半,对面忽然冲出来一个侍卫,手提水囊,大步走到萨满跟前先打掉了流苏帽,而后揪住流苏领子,提起水囊就是一通浇灌。浇灌完还不算,又变戏法似的抽出一条布巾,对着脸又是一通擦。

    “多尔衮,你怎么敢亵渎萨满!你不怕遭报应吗?”豪格说话的时候,萨满脸上的油彩已经被洗掉了,露出本来面目。

    其实流苏帽被打掉露出下面秃头的时候,闹哄哄的四周立刻静了一瞬,等净了脸,议论声就有些压不住了。

    “怎么是个和尚?”

    “看长相也不是咱们这边的,好像……蒙古人。”

    “蒙古的喇嘛?”

    蒙古喇嘛的出现,再次触发了原主的回忆,明玉恍惚记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喇嘛,具体是在哪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好像是很多年前见过一面的人,因为发型特殊,引起了原主的注意,可记忆并不深刻。

    明玉的记忆不深刻,多尔衮却深刻极了,深刻的不能再深刻了。

    一来是他记性好,十几年前见过的人也能记得很清楚,二来是这个喇嘛与布木布泰有关。

    当年就是因为这个喇嘛的一句话,让年仅十二岁的布木布泰在一众蒙古格格中脱颖而出,早早入了皇太极的眼,成功嫁入汗王宫。

    多尔衮记得很清楚,在父汗崩逝的前一年,皇太极陪大福晋去科尔沁省亲,名为省亲,实则是大福晋想在科尔沁给皇太极挑选一位侧福晋。

    当时多尔衮还是父汗母妃的心肝宝贝,与八哥皇太极关系好走得很近。听说八哥要陪八嫂去草原玩,他也吵着要去。母妃不愿意,父汗却说男孩子就要出去见世面,长大才能有出息。

    于是多尔衮便跟着去了。

    那时候父汗老了,皇太极年轻英俊,又有军功在身,想嫁给他的蒙古格格可真不少,谁知最后却选中了一个比他还小一岁的小格格。

    多尔衮并没见过那个小格格,只是听人说,她是大福晋的亲侄女,还是蒙古喇嘛口中的圣女,据说谁娶了她,谁就能君临天下。

    父汗还在,哪儿轮得到八哥君临天下,多尔衮根本不信,亲自去找那喇嘛理论,却只匆匆见了一面。

    事后那喇嘛好像凭空消失了,寺里的人说他本就是一个四处云游的喇嘛,居无定所,想找他可难了。

    谁知转过年父汗被红衣大炮炸伤崩逝,皇太极受众贝勒推举继承汗位,蒙古喇嘛口中圣女的传说再次被人提起,皇太极也曾宠爱过布木布泰一段时间。

    父汗母妃同时离去,多尔衮感觉天都塌了,因此大病一场,差点丢了性命。

    后来大福晋派这位“圣女”侧福晋来照顾他,多尔衮心里极度排斥,连着几日掀翻她端来的饭菜,菜汤弄脏了她的裙摆,她也不生气,仍旧好言好语的安慰他。

    他对她冷脸相向,任凭她好话说尽都不理,她还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渐渐地,他的心也软了,吃了她端来的饭菜,没好气地问她,是不是她害死了父汗母妃。

    布木布泰先是一惊,而后笑开,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那个喇嘛好色,看见漂亮的女孩子就挪不动脚,草原上被他封为圣女的可不止我一个。你这么聪明,难不成也信了他的疯话?”

    那是多尔衮第一次被女孩子附耳说话,当时便红了脸,忙忙地给她赔礼。

    从此,他的生命里有了光。

    而眼下,布木布泰口中的好色喇嘛又出现在这里,由不得多尔衮不多心。

    对面豪格慌了,被洗了脸的假萨满却半点没慌,还笑着给自己解释:“我从蒙古来,之前确实是个喇嘛,可我听说大清不信佛,而信萨满,便想来这边宣扬佛法。不想反被地神巴纳姆赫赫选中,成了萨满未来的继承人。”

    说着目光扫过众人,只在明玉身上停留片刻,神情慈悲道:“若众位不信,可请萨满过来,一问便知。”

    豪格这时才找到主心骨:“来人,请萨满!。”

    朝鲜战事在即,众人都忙着备战,皇上确实把查证温泉山人口走失的事交给了豪格,却并没有任何指向,也没让萨满随行,更没说包围明玉的田庄做什么法事。

    包围田庄,作法驱邪,包括放火,都是豪格的主意。

    多尔衮不是背后阴他吗,他当然要阴回去。

    动不了多尔衮,他还动不了明玉吗?

    再说明玉田庄里的粮食不就是两白旗的军粮吗,今天他就让骑兵踩烂,最后再放把火,看多尔衮临时上哪儿弄那么多粮食去。

    要知道,八旗的粮食从来都是自给自足,其他旗搞屯兵还好,勒紧裤腰带勉强饿不死人。两白旗为了战力不肯屯兵,人又少,种出来的粮食还不够军队塞牙缝儿的,每年多尔衮都会派人花大价钱去南边买。

    碰巧今天又是灾年,南边人自己都吃不饱,哪有粮食卖给关外?

    就算有,也得让晋商去江南买,价钱昂贵不说,等军粮运回来,朝鲜那边的战事恐怕都结束了。

    他仿佛看到了两白旗饿得头晕眼花的杂牌水师,对上朝鲜凤林大君的水上王者,被碾压碾压再碾压,最后全军覆没。

    等多尔衮败了,皇上肯定会想起他,也只有他能取代多尔衮打硬仗。

    到时候,出关给李自成挡大炮的恐怕就是多尔衮了,而他正在朝鲜战场力挽狂澜建功立业。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豪格倒是要看看,没有粮草,两白旗饿着肚子还怎么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可当豪格派人去请萨满的时候,老狐狸听说要去砸多尔衮的场子,居然称病不肯来。

    这时有个喇嘛模样的人找到豪格,说愿意代替萨满去做法事,并且承诺都听豪格的,事后多给点银子就行。

    豪格见这人在萨满家里做事,想着应该有几分本事,临时拉了这个喇嘛过来装神弄鬼,谁知竟被多尔衮当场识破。

    本以为要完,不想这喇嘛竟然是萨满未来的传人。

    看来多尔衮气数已尽,连老天都站在了他这边,于是豪格挺起胸膛,派人ᴶˢᴳᴮᴮ去请萨满。

    等萨满一来坐实田庄有异,他才不管多尔衮怎样想,直接踏平田庄,一把火烧完了事。

    哪知道在请萨满的这段时间里,多尔衮居然也调来了骑兵,人数虽然不及豪格的多,可贵在以一当十,吓得豪格赶紧让自己的骑兵列阵保护自己,相应解除了对田庄的包围。

    等萨满穿戴整齐,匆匆赶来的时候,明玉的田庄已经在多尔衮的掌控之下了,彼时豪格正在叫骂:“多尔衮,我奉了皇上口谕而来,你想抗旨不成?”

    说抗旨还嫌不够严重,豪格又加了一句:“抗旨不尊,你这是要拥兵造反哪!”

    多尔衮此时正与明玉坐在田庄的正屋里喝茶,听人禀报说萨满来了,当即让请进来。

    萨满是豪格派人请来的,当然不能轻易把人交给多尔衮,可萨满那老狐狸谁也不敢得罪,对豪格再三保证说他去去就回,结果一去没了踪影。

    豪格站在深浓的夜色里,进退两难,往里冲,打不过,就此撤走,又不甘心。

    他病急乱投医问身边的喇嘛:“大师,你帮我问问地神下一步该怎么办?总这么等着也不是事儿啊!”

    喇嘛笑道:“敌众我寡,不用问地神也知道,王爷合该增兵。”

    对呀,多尔衮能叫人,他就不行了。

    豪格一拍脑门,让人回去把兵部和王府能打的都叫过来。

    喇嘛又给他出主意:“除了人手,王爷还需要一个帮手。”

    说起帮手,豪格第一个想到了岳托,毁军粮这个主意还是逛青楼时岳托给他出的,现在弄得他上不去下不来,怎能让岳托在家里安睡。

    于是派人去请岳托。

    就在豪格整合了府兵、兵部、和镶红旗三部分兵力,准备与镶白旗的骑兵大干一场的时候,多铎带兵赶来,再次被两白旗压制。

    喇嘛又给豪格出主意,劝豪格继续增兵,以人数压倒对方的精兵,豪格觉得有理,当即派人去两黄、两蓝旗借人。

    骑兵借不来,以他皇长子的身份,找几个打手还是不成问题的。

    岳托也派人去他爹的正红旗摇人。

    他忍多尔衮很久了,今天就算是打群架以多欺少,也必须给多尔衮点颜色瞧瞧。

    等两黄、两蓝和两红旗的侍卫、骑兵与两白旗形成对峙的时候,天边已然铺满绚丽的朝霞,红得发紫,令人炫目。

    明玉在多尔衮怀中醒来,揉揉眼睛问他:“豪格走了么?”

    多尔衮也刚醒:“不知道。”

    明玉:“……”

    不知道你拉着我进屋睡觉,心可真够大的。

    作者有话说:

    明玉:昨天才说的“概莫能外”,今天就有人来欺负我了,快让她死得其所。

    多尔衮:……

    第62章 法事

    有了上次被多尔衮带去赤鹿山夜宿的经历, 之后每次出门,明玉都会让人准备换洗的衣裳和洗漱沐浴用品,同时也给多尔衮准备了一套, 全都放在马车上有备无患。

    结果今天就派上了用场。

    可派去拿东西的小丫鬟很快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东西还拿在手里来不及交出去,就急急向明玉禀报:“福晋,不好了,田庄外面围了好多人!”

    明玉看向多尔衮, 多尔衮眼皮都没抬一下, 明玉蜜汁自信地平静下来,吩咐人伺候梳洗,准备早饭。

    等明玉和多尔衮梳洗完,魏循过来问, 早饭做多少, 吃什么。

    明玉略一思忖, 先回答吃什么:“把昨天试磨的玉米细面都拿出来, 用庄子里种的小白菜,和上猪肉馅, 全都做成肉包子。剩下的玉米粗渣熬粥,熬稠一点, 配上庄子里刘大娘腌的黄瓜条。”

    说着商量多尔衮:“庄子里条件有限,早饭吃这些行吗?”

    多尔衮淡声:“有肉包子有粥, 还有黄瓜条, 比豪格家吃的都好。”

    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拉踩豪格,不过豪格家还真吃不到刘大娘腌的黄瓜条, 然后明玉回答做多少:“把昨天磨的玉米都用上, 不管是护在里头的, 还是围在外头的,人人有份,一个包子一碗粥一份腌菜。”

    “外头的人也有份?”多尔衮有些诧异。

    大战在即,多尔衮没工夫搭理豪格,就想着用拖延战术把豪格熬走。明玉这边却要管饭,吃的比人家家里还好,那他的拖延战术岂非不攻自破。

    魏循也觉得不妥,虽然食材都够,可一想到要把肉包子拿给外面围困他们的那些人吃,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感觉明玉这善心发的有点大,甚至是敌我不分。

    明玉“啊”了一声,转头问多尔衮:“若对方吃饱了,田庄可守得住?”

    这是看不起谁呢,要是连豪格他都拦不住,还上什么战场打什么仗,多尔衮看也不看明玉:“自然。”

    明玉就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对魏循道:“就按我说的办,人人有份。”

    魏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明玉做出的重大决定几乎没出过错,即使不理解,他也会照办。

    食材都是现成的,包子粥腌菜组合很快端上桌,明玉才喝了一口粥,多铎忽然撩帘走进来,进来就没好气地问:“这么好吃的早饭,怎么豪格和岳托也有份?”

    明玉这才知道岳托也来了,顿时眉开眼笑地问还有谁,多铎不明所以:“……八旗都有人在。”

    明玉差点被粥呛到,凑齐人正好打广告,一顿包子粥全能搞定。

    广告费也便宜,省得以后上门推销,还能节省好大一笔免费试吃的成本。

    多尔衮一边招呼多铎吃饭,一边用手给明玉顺着背,恰在此时,门外有人通禀:“王爷、福晋,皇上来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地事儿都能成!

    明玉忍咳,跟在多尔衮、多铎身后出门迎接。只见皇太极一身戎装大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黄澄澄的肉包子,边走边吃,边吃边跟身旁同样在啃肉包子的范文程低声商量着什么。

    看见多尔衮三人迎出来,皇太极很高兴,等众人行礼寒暄过后,举着肉包子笑问明玉:“这就是你田庄里种出来的西洋粮食?”

    “正是。”明玉一看就知道肉包子很合皇太极的口味。

    皇太极说了一声“好”,又问站在身边才把包子啃完的范文程:“范大人,这包子味道如何啊?”

    范文程当然知道皇太极话里的意思,忙道:“此黄面与白面几乎无异,用途却更广泛。”粗渣还能熬粥,可以说结合了麦稻所长。

    他说着看向明玉:“只是不知这是何种作物?亩产如何?”

    明玉才张开嘴,就听多尔衮替她回答:“玉米,亩产比麦稻高一些。”

    真是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范文程深知多尔衮的脾性,笑着又问:“田庄今年收成几何?”

    又是一个来套商业机密的,明玉学多尔衮说话:“比寻常麦稻多一些。”至于多出多少,长眼睛自己看。

    谁知范文程不敢逼多尔衮,却敢逼她:“多出几成?”

    多尔衮冷脸,明玉赶紧拉他袖子:“昨日收了一百亩,还没称,粮食就在后院仓里,大人若想知道具体,等会儿称一下便知。”

    幸亏前天夜里多尔衮已经派人把七成粮食运走了,如今粮仓里只剩下三成,就算上秤数据也不至于太吓人。

    范文程觑着多尔衮的冷脸,不敢再问,皇太极呵呵笑道:“朕还没吃早饭。”

    明玉打蛇随棍上,忙请皇太极进屋用早膳,这一篇算是揭过。

    吃过早饭,范文程顶着多尔衮刀子似的目光,说要去后院看看粮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他的田庄。

    明玉笑着说好,多尔衮却道:“地是镶白旗的地,农户是镶白旗的人,粮食是镶白旗的军粮,范大人想看什么?”

    别打军粮的主意。

    范文程何尝不懂多尔衮的威胁,可只有拿到实据,才能印证萨满的话,才能引起皇太极的重视。

    只有皇太极重视了,接下来的要发生的事才有意义。

    谁知他才迈步,屋外就响起了萨满请神的鼓点,范文程心中暗急,怪豪格太沉不住气,也怪岳托没有及时阻止。

    屋外鼓点一起,皇太极也有些坐不住了,带人走出去观看,范文程这时候不好再坚持去后院称粮食,只得原样跟在皇太极身后。

    此时院外站着两个萨满,都是脸画油彩一身流苏,其中个子较高的那一个正举着圆鼓在舞,两眼不时翻白,显然已经到了请神的关键阶段。

    另一个矮胖的冷眼旁观,眉心紧蹙。

    皇太极看见有两个萨满,回头问多尔衮是怎么回事,多尔衮便把蒙古喇嘛的事说了,皇太极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多尔衮不提皇太极差点忘了,当年他陪哲哲回科尔沁省亲,确实见过一个蒙古喇嘛。

    那会儿他们才到科尔沁,科尔沁郡王、大妃及其家人、族人都来迎接。

    众人还在寒暄,不知从哪儿忽然冒出来一个蒙古喇嘛,指着人群中的木布木泰说她是长生天保佑的圣女,谁能ᴶˢᴳᴮᴮ得到圣女的眷顾便能得到长生天的眷顾。

    长生天是蒙古各部落的神,众人虽然没听说过什么圣女,但谁不想被长生天眷顾呢,布木布泰一时间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再加上她确实貌美,皇太极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可也只是几眼而已,皇太极并没放在心上。

    皇太极不是蒙古人,对长生天不怎么感冒,连大金那边的萨满,他也只是表面尊敬,心里却是不信的。

    十几岁上战场,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皇太极从来只信自己。

    至于类似长生天、萨满神格什么的诸天神佛,他从来只当成实现目标或凝聚人心的手段。

    当年他选中布木布泰,其实跟蒙古喇嘛的预言半点关系也无,只不过是布木布泰长得漂亮,再加上她很讨哲哲喜欢,最关键的是年龄足够小。

    那时候哲哲才生下他们的第二个女儿,因为又是一个女儿,心情很不好,夜夜失眠,白天还要操劳贝勒府里的大事小情,人消瘦得厉害。皇太极看着心疼,趁战事间歇提出带哲哲回科尔沁省亲。

    哲哲果然很高兴,还贤惠地说要在科尔沁给他选个侧福晋,好早点生出融合科尔沁和大金血脉的小阿哥,稳固他在父汗心中的地位。

    皇太极有军功在身,当时的正白旗是八旗之中最能打的,而且他又不是没有儿子,所以他并不是很在乎所谓的高贵血脉。

    在大金拳头硬才是王道。

    可哲哲总是很愧疚,她张罗着要给他挑个科尔沁的侧福晋,皇太极并没拦着。

    皇太极十分敬重哲哲,很想让她尽快生下儿子,早点打开心结,所以才挑了年纪最小,虽然漂亮却没什么女性特征,让他提不起任何兴致的布木布泰。

    范文程见多尔衮并没提萨满继承人的事,主动给皇太极介绍,皇太极淡淡“哦”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范文程心里直打鼓,只能寄希望于蒙古喇嘛演得足够逼真,能像十多年前那样打动皇太极。

    想着,耳边规律的鼓点又是一变,细听鼓点里仿佛还有哨音,哨音微弱,时隐时现,不仔细听或是耳力不济根本听不出来。

    自从玉爪改投,明玉闲着的时候练过鹰哨,因此对哨音很敏感。

    哨音持续了一阵,忽然不知从哪儿飞来一群黑乌鸦,嘎嘎嘎叫着遮天蔽日。

    乌鸦这种报丧鸟在盛京比喜鹊还受欢迎,是全民图腾一般的存在,据说还救过努尔哈赤的性命。

    有点家底的人家都会在院子里束一根高竿,竿头绑上盛谷物的圆盘,给路过的乌鸦提供食物。

    各亲王府邸都有,皇宫也不例外。

    乌鸦仿佛被鼓点吸引,如黑色丝带一般围着蒙古喇嘛盘旋,忽上忽下,场面肃穆而壮观。

    范文程这才放下心来,心说还是庄妃找来的人靠谱,一出场就把所有人都给镇住了。

    再看皇太极,也收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饶有兴致地观看鸦群飞舞。

    明玉站在多尔衮身后,悄咪咪伸手扯了扯多尔衮的袖子,等多尔衮回头,朝他撅起嘴。

    多尔衮:“……”

    多尔衮反握住明玉的手,在上面轻轻捏了捏,小声警告:“别闹,等人走了再说。”

    明玉:这么多乌鸦跳舞,明摆着有事啊,现在不搅和搅和,人走了搅和谁去?

    她想吹鹰哨搅局,可惜哨子忘了带,想请多尔衮帮忙把玉爪叫来。

    想起多尔衮刚才异样的目光,抬眼见他耳尖红红,明玉气到想跺脚。

    都什么时候了,人家都打上门来装神弄鬼了,他脑子里居然全是黄色废料。明玉只得又扯了扯多尔衮,等他回头,模仿他之前的样子,将小指放在口中比划出一个吹口哨的动作。

    多尔衮摇头,明玉用力晃他胳膊,多尔衮颇为无奈地抬起另一只手,吹出一声嘹亮的鹰哨。

    众人都来不及反应,头顶立刻炸响凄厉的鹰鸣,吓得鼓点一滞,慢了半拍,正在疯狂舞蹈的黑色鸦群顿时溃散,惊得围观众人纷纷后退。

    紧接着鼓点再起,越来越急,越来越快,仿佛在召唤什么。

    忽然蒙古喇嘛双眼全白,双膝跪地,鼓槌敲断,鼓点骤停。

    他朝着明玉的方向顶礼膜拜,嘴巴没动,却有女声传出:“神乌啊,快飞到我选中的圣女那儿去,让她成为我在这里的使者,代我降下恩泽,辅佐下一任大汗。”

    圣女?什么圣女?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黑漆漆的鸦群中忽然飞出一只小乌鸦,径直朝着明玉的方向飞过去。

    半途被玉爪所拦,多尔衮吹鹰哨驱离,玉爪这才飞回田庄最高的屋顶。

    小乌鸦仿佛被玉爪吓得不轻,飞行速度明显变慢,飞出来的时候如离弦的箭,等落在明玉肩膀上时,仿佛一片枯萎的落叶。

    “跪拜圣女!”壮观的鸦群散去,蒙古喇嘛恢复黑瞳,声音也变回男声,高声唱和。

    被惊呆的众人鬼使神差般纷纷跪下,现场只有三个人没跪,明玉、多尔衮和皇太极。

    明玉是神鸦选中的圣女,别人跪的正是她,她自然不必下跪。

    皇太极和多尔衮则是从头到尾根本不信。

    什么圣女,什么下一任大汗,每句都是挑拨之言,想装神弄鬼让他们兄弟成仇,君臣反目。

    至于这场法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挑拨他们用意为何,目前尚不好说。

    在诡异的气氛里,多尔衮偏头在皇太极耳边说了句什么,皇太极抬眼看他,眼神交流很快完毕,彼此心照不宣。

    从多尔衮拦下玉爪让小乌鸦飞向她,明玉就猜到多尔衮想将计就计了,于是享受了一会儿众人膜拜,才端着架子说:“都起吧。”

    小乌鸦晃了晃,仿佛被明玉的声音惊醒,展翅飞走了。

    众人起身,豪格脸上的震惊还没褪去,满脸写着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蒙古喇嘛是他请来的,他请人过来装神弄鬼就是想给明玉扣个大帽子,然后指挥骑兵把田庄捣毁,烧了多尔衮的军粮,让两白旗饿着肚子上战场打败仗,他再临危受命力挽狂澜,把多尔衮彻底踩进泥里,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可蒙古喇嘛都干了些什么?

    做法事没给明玉扣上大帽子,倒是弄了一堆乌鸦出来,把明玉弄成了神使。

    豪格下意识看向多尔衮,咬牙切齿,感觉自己又中了他的圈套。

    转头见岳托正咧嘴对着他笑,豪格后知后觉,原来岳托跟多尔衮也是一伙儿的。

    他就说呢,平时他找岳托帮忙,岳托就没一回痛快,昨天怎么一叫就来了,不但镶红旗派了人来,还去正红旗拉了不少人过来给他撑场子。

    敢情是跟多尔衮合起伙来圈他,想让他在整个八旗面前把脸丢完。

    豪格在心里狠狠记了岳托一笔,然后听皇太极问他:“豪格,你在这里做什么?”

    豪格一惊:“儿臣奉父皇之命,来温泉山调查人口走失一事。”

    “可查出什么来了?”皇太极又问。

    豪格狠狠瞪了蒙古喇嘛一眼:“不曾。”

    皇太极看看豪格,又看了看蒙古喇嘛,几乎可以断定,此事与豪格无关。

    他这个傻儿子又给人当了挡箭牌,于是心累地挥挥手:“这事不用你查了,赶紧带兵出关去吧。”

    先把倒霉蛋送走,免得再被人利用闹出什么大事来。

    豪格一听立刻急了:“父皇,不是说月底吗,这才过月中。”

    怎么感觉又被罚了呢?

    皇太极有些不耐烦:“早去早回。”

    豪格嘟嘟囔囔:“早回有什么用啊?”等他回来,朝鲜那边多半都打完了。

    直到皇太极问侍卫要鞭子,豪格这才脚底抹油跑了。

    豪格一走,各旗被他摇来打架的人也纷纷告退,岳托走的时候要带上蒙古喇嘛说有事求教,皇太极没让,只说还有话要问。

    范文程眼风扫过岳托,岳托并没坚持,很快带着人也走了。

    田庄之围解除,皇太极带范文程回宫,萨满和蒙古喇嘛要跟着走,被多尔衮拦下,直接带回了军营。

    天下就没有一顿酷刑撬不开的嘴,一顿不行就两顿。

    不出所料,蒙古喇嘛根本不是什么喇嘛,而是游荡在科尔沁四处招摇撞骗的神棍,仗着曾经在西边的喇嘛庙里混过几年,且长相周正粗通腹语,倒是骗了不少钱财。

    这回连萨满也被他耍得团团转。

    据神棍交待,他早年游逛的时候,曾经受过布木布泰的恩惠,这一次布木布泰花重金,并许给他萨满之位,他才答应过来帮忙。

    神棍表示,他愿意站出来指证布木布泰,只求留他一条性命。

    多尔衮坐在椅子上,让人接着打,在神棍的哀嚎求饶声中闭了闭眼。

    利用豪格引出神棍,利用神棍引来皇太极和八旗众人,然后再利用明玉当众挑拨他和皇太极的关系,布木布泰到底想干什么?

    联想到布木布泰怀有身孕,多尔衮无声冷笑,原来她是在为肚里孩子的未来铺路ᴶˢᴳᴮᴮ。

    算一算,布木布泰怀孕也有六个多月了,以巫医的能耐应该能判断出是男是女。

    皇上没有嫡子,海兰珠生的八阿哥因为早产身体孱弱,皇长子豪格被他压到几乎没有机会。如果布木布泰能生出一个健康的男孩,她背后有皇后和科尔沁的支持,未必没有机会继承大位。

    而他正是她腹中孩子登位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虽然她现在还扳不倒他,但可以使手段在他和皇上之间不断制造隔阂,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毕竟在外人看来,他功高震主,皇上对他颇多忌惮,两人不合许久,一直在明争暗斗。

    该做的他都做了,该提醒皇上的他也提醒了,这个喇嘛的真实身份恐怕远比审出来的复杂。

    “王爷,人快不行了,还打吗?”侍卫问。

    多尔衮回神:“可查清楚了,温泉山附近人口走失都与他有关?”

    参将立刻回答:“已经查清楚了,一部分是豪格所为,还有几个小姑娘被这秃驴奸杀抛尸,从他招认的地方挖出了尸骨。”

    多尔衮面无表情,说了一声打,转身出了刑房。

    既然抵死不招,便不能留了。

    布木布泰此时正在等消息,可等来等去却等来了皇太极。

    她被关在汗王宫这么多天,皇太极还是第一次来,布木布泰非常高兴,笑着给皇太极请安,抬头却发现皇太极冷着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那眼神让人脊背发凉,布木布泰下意识抚摸了一下高高隆起的肚子小心翼翼地问:“皇上找臣妾可是有事?”

    看来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皇太极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沉默地盯着她看,让布木布泰不由担心起今天发生的事。

    这事她和范大人筹划了很久,由蒙古喇嘛唱主角,范大人和岳托从旁策应,还有豪格这个二傻子当挡箭牌,绝不可能出现任何纰漏。

    再说,明玉的田庄确实有问题,别人种粮食几乎绝收,凭什么她的田庄大丰收?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退一万步讲,就算事情败露了,她肚子里还有一块免死金牌。

    还有多尔衮,她救过他的命,没有她,他坟头上的草都不知道长多高了。

    多尔衮重情义,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救命恩人去死。

    不慌,不慌,她手里能打的牌还有很多,比如皇后,比如海兰珠,比如科尔沁。

    想着布木布泰镇定下来,平静地又问了一句,皇太极这才道:“蒙古那个云游的喇嘛,你可还记得?”

    布木布泰一惊,后背顿时汗湿,皇太极只在十几年前远远见过那个喇嘛一面,他怎么还记得?

    再说萨满做法事的时候都是油彩糊脸,男女都分不出来,皇太极是怎么将人认出来的?

    不过认出来又如何,喇嘛是萨满带到盛京的,她并未沾手,咬死了说不知道,谁又能奈何她。

    布木布泰脸上笑容不变,细看还有点羞涩:“臣妾自然记得。当年皇上来科尔沁选妃,正是那疯喇嘛的一番话,才让臣妾有幸服侍皇上。”

    倒是滴水不漏,可皇太极并不认为是巧合:“确实够疯,人已经疯到盛京来了,今天做了场法事,指着明玉说她是神使。”

    话赶话说到这里,布木布泰怎能放过黑明玉的机会:“这还真不一定是疯话,臣妾深居后宫都听说了睿亲王福晋有多能干。今年又是灾年,夏秋滴雨未落,灾民盈野,盛京周边也没好到哪里去,秋天收上来的粮食还不够过冬的嚼用。”

    故意顿了顿又道:“可睿亲王福晋田庄的井里永远有水,秧苗粗壮。饶是如此,饱满的粮食还是将枝头压弯,听说是个不折不扣的丰收年呢。”

    “臣妾还听说,成群的蝗虫飞到睿亲王福晋的田庄里,那也是有去无回,对庄稼没有丝毫影响。若说没有神明暗中庇佑,反正臣妾是不信的。”

    看来他这位庄妃虽深居后宫,怀有身孕,消息倒是蛮灵通的,连蝗灾都知道。

    前朝是男人的事,女人就该安守后宅,相夫教子,就像海兰珠那样,一心都扑在他和八阿哥身上,可布木布泰偏不,怀着孩子都不能安分几天。

    同胞姐妹怎会如此不同,皇太极很是困惑,心里不禁又爱了海兰珠几分,厌了布木布泰几分。

    不过确实如布木布泰所说,明玉的田庄在近乎绝收的大灾之年过于鹤立鸡群了。

    可早晨在田庄里吃包子喝粥的时候,明玉跟他当面解释过,人家田庄里种的是西洋粮食,西洋粮食本来就比麦稻高产。再加上赤鹿山和温泉山地势较低,附近河流还有水,所以田庄的井水并未干涸,足够浇灌耐寒耐旱的西洋粮食。

    至于蝗虫,皇太极想着舔了下嘴唇,没想到油炸之后佐餐竟如此美味。

    当时明玉怕他不肯吃,没告诉他是什么,等他吃完小半碗才说是炸蝗虫。

    他问明玉这个主意是谁想出来的,明玉当即把魏循推出来,魏循说他在福建市舶司的时候见南洋那边的人吃过,听说炸蝗虫在南洋很受欢迎。

    今年大旱闹蝗灾,遮天蔽日的蝗虫往田里扎,魏循忽然想起这个,让田庄里会织网的匠人连夜织了几十张细密的大网。第二天亲自带人去网蝗虫,跟打鱼一样,一网能捞到不少。

    然后将网到的蝗虫直接下油锅,炸至金黄捞出,洒上盐和辣椒面,比吃肉还美味。

    就这样连打了十几天,等蝗灾过去,田庄里的人还在怀念油炸蝗虫的美味。

    这么好的法子明玉也没保留,派人通知了盛京附近所有田庄,众人如法炮制,不但吃上了人间美味,还把蝗灾的危害降到了最低。

    回来的路上,皇太极特意绕道去正黄旗的田庄问过,提起油炸蝗虫,那是人人怀念,还盛赞魏循派人教他们织细网,并免费提供半斤有银子都买不到的干辣椒粉。

    明玉手下能人众多,懂得变废为宝,还不藏私令城外田庄人人受益,保住了盛京附近最后一点粮食,怎么到了布木布泰嘴里就成了受神明庇佑?

    若这样传下去,以后大家什么也别干了,都在家里烧香拜佛求神明庇佑吧。

    大清靠弓马立国,一城一池都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所谓神明,不过是上位者凝聚人心或是达到某种目的的手段,绝不能用所谓的神明庇佑掩盖人的聪明才智。

    一个只有神明没有能人的国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他来找布木布泰,只不过是看在她怀孕辛苦的份儿上,想在多尔衮查出真相之前,先问问布木布泰,蒙古喇嘛的闹剧是否与她有关。

    十几年前他在科尔沁选侧福晋,这个蒙古喇嘛指认布木布泰是圣女,把她吹到天上有地上无,让布木布泰达成所愿。

    今天又是这个喇嘛,又是圣女传说,难道还想让他抢兄弟的女人,跟多尔衮反目?

    若他当真与多尔衮反目,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目光落在布木布泰高高隆起的小腹,皇太极仿佛找到了答案。

    作者有话说:

    布木布泰:有些事,好像跟我想的不一样。

    明玉:确实,我也没想到灵泉人体试验能把九阿哥催这么熟,狗男人滚边去,为鉴婊达人皇太极打call。

    第63章 救人

    难道自己在她心里, 就这么蠢这么毒,耳根子这么软?

    细思极恐,皇太极心里的怒气一浪高过一浪, 气得头都有点晕了。

    她不是要诛心吗,那他就随了她的心意:“你说的很是,明玉得神明庇佑,是我大清的圣女,朕打算赐她一个超品封号, 就叫睿盛夫人。睿随多尔衮的封号, 盛乃保佑我大清繁盛之意。你熟读经史,见多识广,以为如何?”

    什么以为如何,中宫皇后才是超品, 哪怕海兰珠再得宠也不过是正一品宸妃, 而她虽然也是妃位, 却只有二品。

    现在怎么着, 明玉不过种了点破粮食,孩子都没揣上呢, 就要越她两级与皇后平起平坐了?

    那以后两人碰面,谁拜见谁呢?

    要知道她才熬上妃位, 以为今后能压明玉一头,谁知怀上了孩子, 竟然被明玉反超两级!

    这不是她想要的!

    当初皇太极在科尔沁选侧福晋, 她把海兰珠锁在屋里子,生怕海兰珠抢了她的风头, 饶是如此, 皇太极依然没有注意到她。

    眼看嫁去盛京无望, 她只得病急乱投医,找来蒙古喇嘛胡说一通给自己披上圣女光环,这才脱颖而出成了皇太极的侧福晋。

    可见皇太极有多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言。

    这回她打算再找蒙古喇嘛弄出一个圣女,能让皇太极和多尔衮反目更好,即便不至于反目,也要利用明玉圣女的身份和流言,在皇太极和多尔衮之间制造罅隙。

    多尔衮功高震主,皇太极对他颇为忌惮,等流言传起来,罅隙变大,也许会成为压垮皇太极对多尔衮耐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等两人杠起来,范大人才ᴶˢᴳᴮᴮ好从中斡旋,让她和她肚子里的小阿哥坐收渔利,扭转如今的不利局面。

    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舍脸求范先生帮忙,花重金找蒙古喇嘛做帮手,甚至冒着被皇后责罚的风险结交岳托,利用豪格,到头来全给明玉做了嫁衣裳。

    布木布泰捏着帕子的手都在抖,强笑道:“册封命妇的事,臣妾不敢置喙。”册封命妇是皇后分内,问不着她。

    越级晋封,一上来就是朝品,皇后肯定不会同意。

    爱问谁问谁去,这个恶人她不当。

    当然,她也不会替明玉说好话。

    “也是,这事朕应该找皇后说。”皇太极似笑非笑,“皇后最近几日正在为军粮发愁,今日明玉给她解了这个愁,想来皇后也不会反对了。”

    布木布泰心口一揪,肚子隐隐作痛。

    她忍痛问道:“皇上也要买西洋粮食充军粮?万一将士们吃不惯,耽误了事……”

    “这也不是你该考虑的。”皇太极站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西洋粮食朕今早已经在明玉的田庄吃过了,味道不错,很顶饱。”

    敢情她一顿操作,劳心费力,不但给明玉请了一个超品封诰,还给她拉了生意。

    嘶……肚子更疼了。

    布木布泰扶着肚子将皇太极送到屋门口,皇太极刚走,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禀报说蒙古喇嘛和萨满一起被多尔衮带回了军营。

    不是应该跟着岳托走吗,怎么被多尔衮带走了?

    还去了军营!

    正自着急,腿间忽然一热,有温热的水流出来,紧接着肚子剧烈疼痛,腰酸到站不稳,幸亏扶着宫女的手才不至于跌倒。

    耳边全是宫女的尖叫声,明明近在眼前,声音却仿佛远在天边,布木布泰强撑着吩咐扶她回屋。

    从门口到内室只有几步路,布木布泰挪了很久,躺到炕上几乎疼晕。

    庄妃怀孕满打满算还不到七个月,就算早产,也不能这么早吧,宫女们尖叫着扶布木布泰躺下,又尖叫着找来有经验的嬷嬷。

    离生产日期还远,布木布泰搬来汗王宫的时候并没带稳婆,只带了几个服侍的宫女和一位有经验的老嬷嬷。

    老嬷嬷掀开被子,朝布木布泰裙下一摸,顿时白了脸:“要生了!要生了!”

    话音未落,屋里顿时乱作一团,布木布泰在剧痛的间隙,大声呵斥:“都慌什么!平日里白教你们了!”

    没有一个像苏茉儿那样顶用的。

    她一把攥住早已被吓傻的老嬷嬷的手,厉声问她:“生孩子都需要准备什么?”

    老嬷嬷这才缓过神来,叠声吩咐烧热水,准备布巾,剪刀和蜡烛。

    布木布泰留了老嬷嬷在身边,叫了一个腿脚利落的小太监让他赶紧去清宁宫禀报皇后,然后又派了两个人出去,一个请巫医,一个找稳婆。

    事发突然,汗王宫里什么都没准备,必须分头行动。

    可派出去的人很快折回来,苦着脸说,门口侍卫不放行。

    “你们、你们没告诉他们说本宫要生了吗?”疼痛间隙越来越短,布木布泰几乎疼到说不出话。

    都是因为八阿哥,她才会被被关在汗王宫,就连身边服侍的都不许随意走动,对面娜木钟自嘲说冷宫都没这里管得严。

    最先被派出去的小太监急道:“说了!都说了!可门口侍卫说、说娘娘您这才有孕几个月,不可能现在生,让奴才别拿他们当傻子!”

    布木布泰疼到咬破了嘴唇:“给了银子没有?”

    另一个宫女忙道:“银子也给了!他们都不敢要!”

    第三个被派出去请稳婆的小宫女带着哭腔道:“皇上离开以后,门口侍卫立刻换了一拨,奴才一个也不认识。奴才问起奴才的同乡去了哪里,他们都不肯说!”

    之前与外界联系都是靠这个小宫女的同乡在传话。

    阵痛暂时过去,布木布泰让人扶她出屋,站在院子里,对着空气喊话:“我要生了!快来救救我!”

    多尔衮派来保护她的暗卫就在附近。

    对面娜木钟正坐在炕上跟心腹宫女闲聊,听见布木布泰站在院子喊话也没当回事,离预产期还有三个多月呢,怎么就要生了。

    彼时多尔衮正在王府跟明玉一起吃午饭,听见接头暗号,多尔衮起身出去,不一会儿便阴着脸回来了。

    “怎么了?”明玉边吃边问。

    多尔衮屏退下人:“她让暗卫给我带话,说她要生了。”

    明玉挑眉,看向多尔衮:“谁要生了,给你带话?”

    说完才想起是谁,掰着手指头算:“她这才怀孕几个月啊,就要生了?”

    忽然想起上次布木布泰用肚里的孩子算计她,被她情急之下喂了一大口空间灵泉的事,明玉不禁心虚。

    空间灵泉确实有加速植物生长的作用,没想到还能催熟人类幼崽。

    可布木布泰怀的是皇太极的孩子,人又在汗王宫,中宫皇后是她亲姑姑,东宫宸妃海兰珠是她亲姐姐,能有什么危险?

    让多尔衮这时候赶去见她,不等于明晃晃告诉皇太极,多尔衮跟他的女人有私情吗?

    预产期不对,没准皇太极还会质疑布木布泰肚里孩子的身份,认为多尔衮给他戴了绿帽子呢。

    “她可能真遇到危险了。”多尔衮派暗卫跟了布木布泰那么久,还是第一次收到反馈,“她救过我的命,她有危险,我不能不管。”

    眼见多尔衮穿好披风要往外走,明玉放下碗筷:“我跟你一起去。”

    多尔衮脚步顿住,回头看明玉,明玉正趿鞋下地:“信得过我的话,你去见皇上,汇报一下审问蒙古喇嘛的情况。我去给贵妃请安,顺便探探虚实,若当真要生了,我自会禀报皇后知晓。”

    贵妃便是同样属牛,跟布木布泰一起搬去汗王宫的倒霉蛋娜木钟。

    多尔衮看了明玉一会儿,忽然走过去,手扣住明玉后脑,低头便吻。

    这一吻不同于第一次亲吻时的啃咬,也不同于滚床单时荷尔蒙的强势输出,看起来势汹汹挺吓人,其实只是轻柔碾压,笨拙吮吸,舌头都没动一下。

    可就是这样一个温柔到不能再温柔,不带一丝占有欲的吻,让明玉的心忽然乱了一拍。

    她轻轻推他,声音下意识变得温柔:“再不走,孩子都要生出来了。”

    “别骗我,女人生孩子没有那么快。”当年母妃生多铎的时候,足足疼了一天一夜,父汗就守在门外一天一夜。

    多尔衮放开明玉,恋恋不舍地在她额头上亲了又亲,这才完全把人放开。

    按照明玉所说,多尔衮进宫直接去找皇太极汇报工作,明玉则扶着娜塔的手去汗王宫给娜木钟请安。

    汗王宫这边没什么人住,守卫比皇宫松懈得多,娜木钟又是个爱交际的,经常有人过来看望她,守门侍卫见来人是明玉,问也没问,立刻放行。

    皇上交给他们的任务是不让庄妃那边的人进出,也不许人探望,可没说不让人来给贵妃请安。

    娜木钟见到明玉还挺诧异:“呦,今天刮的什么风,怎么把你给吹来了?”

    明玉让娜塔把食盒端上来,亲自打开盒盖。娜木钟低头一看,只见里面放了一个盘子,盘子里摆着两个黄澄澄的包子,还有一碗粥和一碟叫不上名字闻着却格外香的小菜。

    “怕我在这儿吃不上饭,巴巴地送牢饭来了?”娜木钟对着明玉就没好话,眼睛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扫过食盒。

    明玉早有准备,浑不在意,回怼:“是啊,冷宫不比皇宫,真是委屈贵妃了。”

    娜木钟“哈”一声,气笑:“懂了,你是成心来气我的。”

    明玉把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又叫人拿来银箸试过毒,嘴不饶人:“我来给你送断头饭,敢不敢吃?”

    娜木钟接过筷子啐了一口,夹起她盯了许久的那盘油炸小菜中的一大块送进嘴里,虽然没有想象中的脆,味道还是不错的。

    又香又辣,唇齿留香。

    一口气吃下小半盘,娜木钟笑着问明玉:“这是什么?”

    “油炸蝗虫。”

    娜木钟:“……”

    管它是什么,好吃就行。

    又吃了几口油炸蝗虫,这才拿起黄澄澄的包子,没吃,先问:“这又是什么?”

    倒是学聪明了,不过这个真的只是粮食:“玉米粉包的猪肉馅儿包子,粥是玉米碴熬的,特意拿过来给你尝鲜。”

    娜木钟将信将疑地吃了包子喝了粥,同样给出不错的评价,然后问:“说吧,是不是有事求我?”

    明玉哈哈笑着夸她英明:“第一拨西洋粮食种出来了,产量不低,想让你帮着试吃一下,看看味道怎样。”

    娜木钟说好吃,口感细腻,比白面蒸的包子香味更浓:“这么好的东西,给披甲人吃可惜了,你卖给宫里,或是卖去蒙古、朝鲜,甚至是南边,肯定畅销,能赚更多。”

    真羡慕明玉嫁给多尔衮之后还能种菜种粮食赚银子,不像她,一入宫门便不得自由,想干点什ᴶˢᴳᴮᴮ么都不方便。

    “我都住进冷宫了,难为你还记得我。”娜木钟想了想说,“蒙古那边除了科尔沁,我都可以给你牵线,用得着就说一声。”

    娜木钟这回跟明玉想到一起去了,等她再弄点土地回来,种出更多粮食,搞出口是必然。

    明玉听说娜木钟出身漠北蒙古大族,其地位跟科尔沁在漠南蒙古差不多。

    “行,到时候我肯定要来麻烦贵妃的。”明玉笑道,“不过也不会让贵妃白忙,事成之后有分红。”

    娜木钟摆摆手:“到时再说吧。”

    眼瞧着对面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且个个神色慌张,明玉伸手指了指:“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娜木钟不懈地撇撇嘴:“上午皇上来看过她,结果皇上前脚才走,她后脚就站在院子里大喊大叫,说她快生了,让人来救她。”

    “这才几个月啊怎么就要生了,打量谁没生过孩子呢。”娜木钟冷笑,“今天她要是能把孩子生下来,那还真是有鬼了。”

    娜木钟的心腹宫女阿兰笑道:“对面从来了就不安分,之前说孕吐的厉害,几次求见皇后想要搬回去住,都被拒绝了。前些日子好像又买通了一个守门侍卫,送进来不少东西。今儿皇上来看她,这不,又闹腾起来了。”

    显然早已见怪不怪。

    正说着话,对面忽然传来女子痛苦的尖叫,明玉朝外看了一眼,提醒娜木钟:“她这个月份生孩子确实太早了些,可听这动静,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比如忽然流产。

    作者有话说:

    布木布泰:啊啊啊!好疼!我要死了!我不想生了!

    明玉:这可由不得你!

    众人:六个多月就生了,怕不是怀了一个妖孽。

    第64章 赐名

    娜木钟放下茶盏, 心累地让阿兰去对面看看。毕竟住在一个院子里,她的位份比布木布泰高,真出了什么事, 她也不好向皇后交代。

    阿兰笑嘻嘻去了,慌里慌张地跑回来:“贵妃娘娘不好了!庄妃怕是真的要生了,炕上、炕上都是血!庄妃疼得晕了过去,皇后指来的老嬷嬷早吓傻了,一屋子黄毛丫头就知道拍脸掐人中, 把庄妃的脸都拍肿了, 人也没醒!”

    娜木钟腾地站起来,明玉也跟着站起来,娜木钟按下明玉:“行了,你又没生过孩子, 就别过去添乱了!”

    说完扶着阿兰的手, 快步去了对面屋。

    明玉本来也没打算过去, 于是心安理得地坐在炕上喝茶水嗑瓜子, 顺便观望一下对面的情况,等出去见到多尔衮也好有的说。

    普通种子淋上一滴空间灵泉就能恢复生机, 那天情急之下她给布木布泰灌了一大口,就算早产加难产也死不了人。顶多是孩子大, 入盆慢,产程长, 产道撕裂, 大人多受点罪。

    审问蒙古喇嘛的结果,多尔衮都告诉了明玉, 比起布木布泰做下的那些好事, 不让她受点罪那可真是天理难容了。

    娜木钟进屋之后, 对面进进出出立刻变得井然有序,端水的端水,拿布巾的拿布巾,换被褥的换被褥。

    没有一时三刻,女人痛苦的尖叫声再起,一声比一声凄厉,后来尖叫变成呜呜,好像嘴里被人塞了什么东西。

    娜木钟白了脸扶着阿兰回屋,净完手换完衣裳,才说出话来:“真是见鬼了!活见鬼了!只有六个多月的胎儿比人家足月生产的双胎还大,偏庄妃骨架小,孩子卡在里头死活下不来,血流了一炕,这是要难产了!”

    娜木钟生过好几个孩子,可以说久病成医,见自己搞不定忙吩咐人去请外援。结果派出去的人回来说侍卫不管,还奉劝她们安分一点,别总想着跟外面勾连。

    娜木钟又派阿兰去说,结果大差不差。

    娜木钟气炸了:“我们是避到这里来的,又不是犯人,凭什么不让进出!还真把这儿当冷宫了!”

    阿兰欲言又止,娜木钟叉腰:“有话就说,支支吾吾的像什么样子!”

    “奴才也是这么说来着,可守门侍卫说不让进出是皇上的意思。今天皇上从庄妃屋里出来,不知为何生了好大的气,先是把原来那拨侍卫都治了罪,听说还杖毙了一个,而后对新换上来的侍卫下了死命令。”

    阿兰说到这儿都快哭了:“娘娘,咱们可能也被连累了!”

    娜木钟脸色铁青,对明玉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平时不积德,报应来了吧!”

    嗯,很像狼来了的故事,明玉安慰娜木钟:“娘娘别生气,皇上不让住在里面的人出去,总得让我出去吧。”

    “我这就去宫里禀报皇后。”明玉说着站起身。

    布木布泰之前那么针对明玉,还跟多尔衮不清不楚的,明玉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可见是个菩萨心肠,让娜木钟平白生出结交之意:“好,你快去!以后有空多来陪陪我,我爱热闹,一个人住在这里怪冷清的。”

    想着漠北蒙古那帮土豪,明玉点头应是,告辞离开。

    走出汗王宫,明玉说腿酸了,让人去传软轿。

    明玉出行享亲王仪仗,在宫里不必腿儿着,累了可以坐轿。

    汗王宫离轿亭并不近,等明玉坐上软轿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软轿慢悠悠行至内门,明玉下轿先去了关雎宫,把布木布泰的情况告诉了海兰珠,然后由海兰珠带着觐见皇后。

    就像多尔衮说的,女人生孩子哪儿就这么快了。

    皇后听说吓了一跳,问明玉:“你可看真切了?”

    都说七活八不活,这还不到七个月,真的是要生,而不是流产吗?

    明玉实属实说:“臣妾没敢过去,是贵妃娘娘亲自去看的,说胎儿巨大,比双生子还大,偏庄妃骨架小,孩子卡住了,下不来。”

    贵妃生过不少孩子,应该有经验。

    可这就更诡异了,只有六个多月的胎儿怎么可能比双生子还大?

    来不及多想,皇后立刻叫上巫医和稳婆匆匆赶往汗王宫。

    该做的事都做了,明玉本来想撤,谁知皇后不让,非要带她一起去,海兰珠不放心布木布泰,也跟着去了。

    等皇后凑齐人手赶到,又是大半个多时辰之后了。

    在这期间,胎儿往下走了一点,布木布泰已经疼死过去好几回,人中被掐出血,脸也被打肿了,要多丑有多丑,要多惨有多惨。

    “姑姑,快让人拿刀划开我的肚子!太疼了!我不生了!不生了,好不好?”

    再次被掐醒之后,布木布泰开始发热,神志好像也有些不清明,她拉着皇后的手,哭得撕心裂肺:“姑姑,救救我,救救我啊!长在我肚子里的不是人,是恶魔,不能放他出来!疼!太疼了!他想要了我的命!我不想死啊!”

    “住口!”皇后虽不忍心责备,可也见不得有人这么诋毁皇上的子嗣,“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疼啊,忍一忍就好了!”

    布木布泰疼得在炕上疯狂扭着身子,几个人一起上手都按不住,皇后心中焦急问稳婆:“孩子下来了没有啊?”

    两个稳婆都是满头大汗,齐齐摇头。

    又问巫医:“可有办法?”

    巫医沉吟:“为今之计,恐怕要用催产药或者让稳婆将孩子硬推下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快说!”皇后耐心耗尽。

    巫医面皮抽了抽:“只不过怕庄妃娘娘的身体受不住,会血崩或……或当场殒命。”

    绕了半天,明玉总算听懂了,就是保大还是保小的问题。

    想保大,就硬生,最后可能一尸两命。

    要保小,用催产药或野蛮拆卸,也许能保住孩子。

    这可是古代产房里最经典也最凶险的问题了,怎么选都是一条人命。

    果然皇后根本不敢做主,让人速去请皇上过来。

    谁知皇上还没到,布木布泰先发了疯,不管不顾地喊着多尔衮的名字,口口声声说有人要害她,让多尔衮来救她。

    屋里人多嘴杂,皇后不得已让人堵了布木布泰的嘴,布木布泰呼吸不畅,再次疼晕过去。

    皇太极来得很快,身后还跟着多尔衮。

    刚才布木布泰喊的话,整个院子的人都听到了,此时见多尔衮跟着皇上一起过来,纷纷向他投去异样的目光。

    多尔衮跟着皇太极走进正屋,面无表情坐下,皇太极问起布木布泰的情况,皇后把难题抛出来,皇太极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保孩子。”

    蒙古喇嘛到底是谁招来的,豪格到底是被谁利用的,昨夜六旗围攻两白旗的闹剧到底是怎么回事,多尔衮已经跟他讲得明明白白。

    保孩子,是皇太极能给布木布泰的最后体面。

    多尔衮看向明玉,他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一步,明玉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放心,你的白月光命硬着呢,死不了。

    多尔衮垂眸,喝茶,一言不发。

    这时布木布泰又醒了,甩开宫女的手,一把扯掉嘴里的布巾,大声喊:“多尔衮!他们都要害我!他们都是坏人!你ᴶˢᴳᴮᴮ快来救救我!救救我!”

    皇后手一抖差点掉了茶盏,忙给乌云使眼色,乌云转身进屋,屋里很快没了动静。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皇太极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好像没听见,多尔衮稳稳端起茶盏喝茶,喝完稳稳放下:“皇上,臣是来接明玉的,人已经接到,臣告退。”

    皇太极摆摆手:“走吧。”

    第二天中午,庄妃生下一个十斤重的小阿哥,母子均安。

    因为母子两个都属牛,为了避八阿哥的忌讳,庄妃生下九阿哥仍然住在汗王宫,新生儿的洗三礼和满月礼也都在汗王宫办。

    在九阿哥的洗三礼上,皇太极给八阿哥赐名硕塞,给九阿哥赐名常舒,这让明玉有点傻眼。

    那福临是谁?

    九阿哥常舒的洗三礼庄妃并没露面,对外宣称身体并未恢复,由同样避居在汗王宫的贵妃娜木钟代为主持。

    明玉私下问娜木钟,庄妃到底怎么了,娜木钟苦笑着压低声音:“九阿哥生下来足有十斤,脑袋屁股比八阿哥满月时还大,庄妃疼了一天一夜,叫了一天一夜,听说脸也给打肿了,人中也掐烂了,那儿撕成八瓣还多,这两天只能趴着,根本躺不下。”

    明玉没想到战况如此惨烈,心里却半点愧疚也无。

    当时要不是庄妃自己作死非要招惹她,明玉还舍不得浪费空间灵泉喂她呢。若没有空间灵泉加持,庄妃就能按时生产,也不必遭这样的大罪了。

    “你还记得那天庄妃自己喊的什么恶魔吗?”见明玉晃神,娜木钟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将声音压得更低,“宫里都传遍了,说庄妃生了一个妖怪。”

    明玉让娜木钟别跟着瞎传:“我瞧着九阿哥挺正常的,皇上骨架大,也强壮,九阿哥没准儿随了皇上。早出生……许是巫医算错了月份。”

    大人的错,就是大人的错,没必要让刚出生的小孩子跟着背锅。

    又想到布木布泰乱喊的什么恶魔,明玉也很无语:“当时人疼糊涂了,也烧糊涂了,胡言乱语不作数。”

    娜木钟跟明玉咬耳朵八卦:“这孩子跟多尔衮没关系吧?”

    明玉推开她:“亲叔侄,哪能没关系。”

    娜木钟:“……”

    娜木钟被推了也不生气,仍旧凑过去挎着胳膊跟明玉咬耳朵:“你跟多尔衮成亲都一年多了,肚子怎么还没动静?是他不行,还是你不行啊?”

    明玉果断甩锅:“他不行。”

    娜木钟眼睛都瞪圆了:“不能吧,看着挺行的。”

    “是吧,中看不中用。”明玉笑,“你呀,早点死了那条心吧。”

    娜木钟一听就知道明玉在逗她玩,伸手去挠明玉的痒痒肉:“敢在我面前抖机灵,瞧把你能的!”

    其实娜木钟决定结交明玉的时候,便已经在心里放下了多尔衮。

    娜木钟短暂离开片刻,海兰珠过来找明玉说话,明玉问起八阿哥,海兰珠笑着说八阿哥除了身子骨有点弱,到现在还不会爬以外,哪儿哪儿都好。

    莺歌陪在海兰珠身边,压低声音插嘴道:“松嬷嬷说皇上小时候也不会爬,咱们八阿哥是随了皇上了,以后肯定是个大将军。”

    海兰珠笑着拍了莺歌一下,让她别胡说。

    历史上八阿哥没活到周岁就夭折了,明玉在心里暗暗祈祷,这一世提前出生能改变八阿哥的命数,改变海兰珠和皇太极的命数,让悲剧不再重演。

    “小孩子长得快,身子骨弱养养就好了。”明玉安慰海兰珠。

    不过据她观察,八阿哥的身体确实很弱,到现在哭声还跟小猫似的,远不如才出生就生龙活虎的九阿哥。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安慰归安慰,明玉也不想海兰珠到时候太失望:“等皇上壮志得酬,未必需要多少大将军,多读书说不定更有用。”

    身体不够,诗书来凑。

    “皇上也是这么说的。”海兰珠终于开怀,“皇上说八阿哥的采生人是你和睿亲王,你们都识文断字,睿亲王更是博览群书,能说好几个国家的话,在南边都能考个状元回来。”

    莺歌在旁边凑趣儿:“那咱们八阿哥将来也是状元!”

    众人都笑。

    因为八阿哥忌讳属牛的,庄妃母子又都属牛,海兰珠没坐一会儿便回宫去了。

    明玉身边的位置空了,郭尔罗斯氏挤过来,跟明玉说起了蒙古喇嘛的事。

    当然她所说的明玉基本都知道了,最后她道:“那个喇嘛自称从西边来,宣扬佛法,可我之前在漠北见过他。当时南边派了使节过来招安,那个喇嘛就在使节的队伍里,后来南边的人走了,他忽然摇身一变成了喇嘛。”

    “当时我问大汗,南边的使节怎么成了喇嘛,大汗只让我别管。”

    郭尔罗斯氏曾经是额哲的大福晋,此时她口中的大汗应该指额哲。

    额哲在被多尔衮活捉之前,曾经与南边结成联盟,合作对抗后金。

    联系上下文,明玉猜蒙古喇嘛可能还有别的身份。

    只可惜人已经被打死了,无法再审。

    明玉淡淡应了一声,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郭尔罗斯氏陪着笑,心里不禁有些失望,没话找话问起之前拜托明玉的事。明玉这段时间太忙,郭尔罗斯氏几次去拜访都扑了空,今天终于给她逮到机会。

    “你来找我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被编入行伍。”明玉实话实说,“命算是保住了,若能建功,说不定还能谋个好前程。”

    郭尔罗斯氏:“……”多尔衮打的全是硬仗,跟着他还能有个好?

    作者有话说:

    明玉:那福临是谁?

    皇太极:一个比九阿哥更有福气的孩子。

    多尔衮:这名字不错,我得加把劲儿先占上。

    第65章 作对

    明玉说这话倒不是托大, 多尔衮征朝鲜拿下朝鲜水师之后可以说是兵不血刃,还在朝鲜史书里留下一段佳话,称赞他温和有礼, 气度不凡,是难得的儒将。

    明玉知道这段历史,郭尔罗斯氏并不知道,可她也说不出什么,毕竟她当初只求明玉保住那些人的性命, 并没说要将人救出来。

    郭尔罗斯氏在心里给那些仆从点好蜡, 又与明玉说起她可能感兴趣的:“九阿哥是妖怪的传闻,福晋可有听说?”

    又来了,明玉挑眉:“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怎么传得这样快?”

    当日听见喊声的人不是庄妃宫里的, 就是贵妃宫里的, 都被关在汗王宫出不来。

    剩下就是皇后的人、她的人、巫医和两个稳婆, 都不是到处乱嚼舌根的。

    “我答应福晋盯着这边的动静, 自然不会懈怠,我去给贵妃请安的时候听贵妃无意间提起庄妃生产那日亲口承认自己怀了妖怪, 我怎能不帮着宣扬一二。”郭尔罗斯氏在明玉面前摆功。

    谁知明玉并不买账:“九阿哥毕竟是皇子,以后这种事不要再传了。”

    郭尔罗斯氏以为明玉怕担责任, 讨好道:“是是是,不传了, 不传了。”不传个人尽皆知, 怎么能算投名状。

    豪格领兵出关去了,估计这一趟也捞不到什么油水, 肃亲王府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要她养活。虽说豪格家底不薄, 不必为吃穿嚼用发愁, 可这一天天的坐吃山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郭尔罗斯氏这回来找明玉,除了交出投名状,还有事相求:“不瞒福晋说,今年肃亲王府的田庄除了温泉山那一片几乎绝收,一大家子人全靠吃老本活着。我想把温泉山那一片,还有紧挨着的那几千亩地都租给福晋,租金福晋看着给,不给银子,给点粮食也行啊。”

    她到不傻,这大灾年给粮食可比给银子划算,不过明玉不缺粮食,只缺适合种粮食的土地。

    肃亲王府那片地,紧挨着温泉山,足有五千亩之多,能跟她现在的田庄连成一片,便于管理。

    想睡觉有人来送枕头,明玉当然不会拒绝:“这样吧,地我租了,租金用粮食折算,具体的你让管事找魏循谈,契约也跟魏循签。”

    如今田庄的事都是魏循在管,山庄交给吉兰打理,明玉只在月底的时候寻一圈翻翻账簿,早已不管具体事务。

    明玉这边与郭尔罗斯氏谈妥,并没发现热闹的屋子越来越安静,所有女眷都有意无意支棱着耳朵在听她和郭尔罗斯氏说话。

    坐席的时候可就热闹了,原本安排好的座次被打乱,明玉这桌本来只能坐五个人,其他四人分别是达哲、郭尔罗斯氏、岳托的嫡福晋那拉氏和非要与明玉挤在一起的贵妃娜木钟。

    结果坐下的时候又硬挤进来好几个人。

    这几个人里有明玉认识的,比如索尼长媳佟佳氏,鳌拜的嫡福晋钮祜禄氏和苏克萨哈的嫡福晋富察氏,还有明玉不认识的甲乙丙丁。

    眼瞧着开席了,管分桌的小太监有些着急,想把莫名其妙挤过来的那几位给劝回去,可哪里劝得动。

    不但劝不动,还被打赏了,明玉笑着朝他摆摆手ᴶˢᴳᴮᴮ,示意他退下。

    小太监不敢走,下意识看向主持大局的贵妃娜木钟,见贵妃点了头这才敢退下。

    明玉吃了一桌席,围着赤鹿山和温泉山一口气租下好几块地,最小的那一块也有一千亩之多,租金都以粮食折算,具体的留给魏循去谈。

    与肃亲王府一样,灾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等到九阿哥满月的时候,这几块地的租约早已签好。

    其他府的女眷才反应过来,于是九阿哥的满月宴硬是办成了明玉的战略合作新闻发布会。

    饶是分桌的小太监有了经验,特意给明玉安排了一张大桌子,还是一下子坐满了人,品阶稍低的官眷根本挤不上桌。

    从南边紧急加购的种子还没到,明玉也不敢一下租太多地,只捡了几块面积小的,离赤鹿山和温泉山近的承诺租下。

    当然盛情难却,其他人家明玉也租了山庄,同样承诺用粮食折算租金。

    与上次的洗三礼一样,九阿哥的满月宴仍然是由贵妃娜木钟主持,不同的是,皇上、皇后都没露面,布木布泰却挣扎着出来见人。

    生孩子那天宛如噩梦,布木布泰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还是让她给挺了过来。

    不过那天时梦时醒,她只记得自己痛到毫无形象地大喊大叫,至于都喊了些什么,并没有印象。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布木布泰相信自己能母凭子贵否极泰来,在炕上躺了一个月,雄心勃勃地思考了一个月,却在九阿哥的满月宴上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明明是九阿哥的满月宴,可在场的所有女眷都围在明玉身边溜须拍马,明玉轻咳一声,立刻有人端来茶水,明玉笑,众人都跟着笑,明玉说谁好,众人都说谁好。

    而她抱着九阿哥孤零零站在一边,站了半天都没人发现。

    还是明玉抬眼看见她,招呼众人过来行礼,她自己却端坐不动。

    众人都很敷衍,有的说了几句吉祥话,有的偷眼看了看九阿哥,还有人不看也不说话,行礼之后便匆匆走了,重新坐回明玉身边,生怕位置被人抢去。

    布木布泰气炸了,把九阿哥交给身边的奶娘,当场发作:“明玉,这里是皇宫,你见了本宫为何不过来行礼?”

    她生下皇子,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身份卑微的侧福晋了,哪怕是为了九阿哥,也绝不能让人轻瞧了去。

    明玉坐着没动:“我享正一品亲王仪仗,非皇上、皇后不必向任何人行礼。论品阶,庄妃娘娘不过二品,哪来这么大脸让我给你行礼?这里若不是皇宫,庄妃娘娘若不是皇上的枕边人,合该娘娘给我行礼才对。”

    布木布泰倒是把这个忘了,见达哲、郭尔罗斯氏等人给自己行礼,自然便觉得明玉也该如此。

    被明玉硬邦邦怼回来,布木布泰脑子转得飞快,不甘心自己第一次闪亮登场就沦为笑柄。

    她咬咬牙,从奶娘怀里抱过九阿哥,走到明玉面前,作势要行礼。

    不是拿品阶压我吗,那我就用皇子压你,看你敢不敢受这一礼。

    谁知明玉仍旧端坐不动,布木布泰只得抱着九阿哥朝明玉微微屈膝,明玉泰然自若:“起吧。”

    布木布泰:“……”她怎么敢!

    明玉还真就敢了。

    当初布木布泰想用腹中的九阿哥算计她,要不是她给布木布泰喝了一口空间灵泉,九阿哥根本没机会出生。

    四舍五入自己也算九阿哥的救命恩人,还受不起他一礼吗?

    再说这一礼是布木布泰自己主动的,她敢行礼,自己就敢接。

    布木布泰内心屈辱,眼泪围着眼圈转,毫无征兆地朝明玉冲了过去。明玉还以为她气疯了想要打自己,谁知下一秒怀里忽然多出一个大红襁褓。

    恰在此时,襁褓里圆乎乎的小奶团子缓缓睁开眼,好像看见了明玉,又好像没看见,却朝着明玉无意识地笑了笑。

    众人齐齐一呆,娜木钟拍手笑道:“原本皇后找了多铎来做采生人,想让咱们九阿哥以后能像他十五叔那样战无不胜,结果采生那天,九阿哥一直睡着没醒。洗三礼的时候也睡得正香,谁逗都不醒,今儿满月瞧见明玉倒是醒了。”

    说着看向身边的心腹宫女:“去宫里禀报皇后,说咱们九阿哥的采生人找到了,是他十四婶。”

    众人无不偷笑,小阿哥的采生人一般都是叔叔或者很厉害的舅舅,九阿哥这个小妖怪真是不走平常路啊。

    可不得不承认,明玉确实有本事,只赚银子这一点,比男人都强。

    这样一看,九阿哥还是很有眼光的。

    布木布泰气到指尖颤抖,两眼发黑。

    怀孕之初,她就不想要这个孩子,完全没有理由,就是打心眼里反感,所以才想利用这个孩子算计明玉。

    结果被明玉灌下一口不知名的水液,血把裙子打透了,腹中胎儿居然还在,连胎气都没动一下。

    前三个月吐到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偏这时还要避八阿哥的忌讳搬出永福宫,重新住回汗王宫这个狭窄逼仄的鬼地方。没资格住正房,只能住自己原来住过的冬冷夏热的西厢房。

    原以为如海兰珠那般,吐过三个月自然会好,可肚子里这个讨债鬼硬是让她一直吐到生。

    由于孩子长得太快,除了呕吐还有浮肿,让她原本纤细的腰身粗如水缸,小腿一按一个深坑,漂亮的脸蛋每天早晨醒来肿到下巴消失,妆台上的镜子不知被她砸坏了多少块,后来索性不装了。

    生孩子的那一天,她到现在都不敢回想。

    那天她差点死了。

    提前三个多月早产是她没想到的,蒙古喇嘛掉马被抓也是她没想到的,所以事先为九阿哥出生所做的一系列安排,比如红光满天,乌鸦群飞什么的,银子花了不少,全都泡汤了。

    这孩子好像在肚子里就跟她犯冲。

    疼了一天一夜,叫了一天一夜,嗓子都喊劈了,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让她生下一个身强体壮的小阿哥。

    九阿哥生下来就比八阿哥强壮,哭声比好几个月大的八阿哥都洪亮,除了爱睡觉,半点没有早产儿的虚弱。

    这让布木布泰重新看到了希望。

    听说八阿哥的采生人是多尔衮和明玉,布木布泰不想让九阿哥输在起跑线上,于是托人给多尔衮送信,求他来给九阿哥做采生人。

    反正蒙古喇嘛已经死了,谁也没把她怎么样,布木布泰断定多尔衮没审出什么对她不利的,所以才敢去求。

    当然,信中并没提明玉。

    如果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明玉。

    可送出去的信如石沉大海,最后还是由皇后做主请多铎过来做采生人。

    布木布泰心中不情不愿,可皇后发话了,她也只得遵从。

    身边的人安慰她,说多铎是和硕豫亲王,同为和硕亲王,爵位并不比睿亲王低。

    关键八阿哥采生的时候,多尔衮还没封爵,这样看来,还是九阿哥赢了。

    谁知这小冤家采生那天居然一直昏睡没醒,让多铎空坐了小半日,后来被皇上叫走了。

    布木布泰心里那叫一个恨啊,能怎么办呢,孩子总是自己的。于是又去求皇后,皇后也很无奈,在洗三礼那日请郑亲王济尔哈朗做采生人。

    同样是和硕亲王,虽然没有多铎军功卓著,但比多铎脑子好使,布木布泰还算满意。

    可这小兔崽子在关键时刻又睡了过去,怎么摇都摇不醒,她偷偷掐了一把,小兔崽子咧了咧嘴都没睁眼。

    郑亲王与布木布泰没交情,可没有多铎那么好说话,愿意等上小半天,见九阿哥没醒推说他跟九阿哥没缘分,甩着袖子走了。

    布木布泰差点当场气晕。

    今天是满月礼,布木布泰舍脸去求海兰珠,没想到海兰珠挺给力,求着皇上把和硕礼亲王代善请来给九阿哥做采生人。

    礼亲王在众亲王里面资历最老,多尔衮见了都要主动行礼,让布木布泰觉得很有面子。

    可礼亲王架子大,说年纪大了喜静,没来满月宴,转而去了宫里,派人带话说让布木布泰亲自把九阿哥抱过去。

    只要能把八阿哥比下去,别说把九阿哥抱去皇宫,就是抱去阎罗殿,布木布泰也敢。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她带着孩子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明玉被众女眷如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献殷勤的献殷勤,陪笑脸的陪笑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在别处散发铜臭气也就算了,她眼不见心不烦,今天过来搅局九阿哥的满月礼算怎么回事。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她是病猫了。

    于是一个没忍住上前与明玉理论,自讨了没趣不说,还让九阿哥尿了一手,下意识就把这块“烫手山芋”扔给了明玉。

    身上这套衣裙是皇上早年赏给她的,留着还有用处,弄脏了可怎么好。

    万万没想到,九阿哥尿完一泡睡醒了,居然在明玉怀里睁开眼睛,自己给自己选了采生ᴶˢᴳᴮᴮ人。

    简直是诚心跟她作对!

    从接过襁褓的那一刻,明玉就察觉到了异样,襁褓底下湿了一大片。

    幸亏天气冷襁褓够厚,不然就不是脏了手这么简单,恐怕要弄脏衣裙让她在人前丢丑了。

    饶是这般,明玉也没松手,而是将再次沉沉睡去的九阿哥平放在身边的炕上,熟练地解开大红襁褓。

    见九阿哥果然尿了,吩咐宫女拿尿布来,净手之后给九阿哥换了干净的尿布,最后轻轻拍了一下九阿哥粉嘟嘟的小屁股,笑骂道:“差点脏了你额娘的手。”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庄妃火急火燎地把九阿哥扔给明玉,原来是因为九阿哥尿了。

    好家伙,自己的孩子尿了怕脏了自己的手,转头扔给别人。

    有这样当额娘的吗?

    众女眷大多数都生过孩子,就算看出庄妃和明玉之间不太对付,照样无法理解一个当额娘的,怎么会为了恶心别人,把自己的孩子扔给对方。

    就不怕明玉心里有气,故意没接住摔了九阿哥?

    若当真摔坏了九阿哥,这么多人看着,事发又这么突然,明玉顶多算失手,顶多被罚禁足。

    庄妃失去的可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照她这受宠程度,也可能是唯一一个孩子。

    这女人是疯了吗!

    对比之前的温柔娴静,难道都是装的,生下皇子立刻抖起来现出原形了?

    众人都有些不屑,原本与庄妃交好的那几个也默不作声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都说一孕傻三年,精明如布木布泰也不能例外,明玉懒得跟个傻子置气,把九阿哥抱给乳母,站起身要走。

    白月光生儿子,多尔衮都躲了,要不是娜木钟再三邀请她过来说话,她在家里看看账簿点点银票好不好,何苦来淌这浑水。

    还得多送一份见面礼。

    “明玉,你装什么好人,当初要不是你故意撞我,害我动了胎气,九阿哥怎么会早产?”

    布木布泰倒打一耙,明玉心里呵呵,提前三个多月,您那也算早产?

    九阿哥看着比八阿哥还强壮,顶多算催熟。

    呸,什么催熟,得了职业病了。

    这回没轮到明玉开口,娜木钟先不爱听了:“你当本宫死了是不是?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没数?要不要把证人都叫来再分说一遍?”

    明玉是她请来的,明玉来也是为了陪她说话,怎么能让庄妃平白往头上扣屎盆子。

    以后明玉生气不来了怎么办。

    再说那天是谁撞了谁,已然分说清楚,明玉没翻旧账,庄妃倒是翻得起劲儿。

    这脸皮厚的也是没谁了。

    众人虽然不清楚明玉和庄妃之间还有这样的过节,可看庄妃之前的表现,和贵妃的说辞,脸上的表情越发不屑。

    这时娜木钟派出去禀报皇后的人跑回来,说皇后听了很高兴,皇后差人告知皇上,皇上也很高兴,就让礼亲王先走了。

    什么?礼亲王走了?

    布木布泰才出月子,怀孕时的亏空还没补上,难产的伤口也没长好。再加上九阿哥不配合,明玉故意给她没脸,多日筹谋泡汤,又遭遇旁人冷眼,身体再难支持,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等身边服侍的手忙脚乱抱着九阿哥抬着庄妃回屋后,贵妃派去通报的人又道:“皇上让奴才给睿亲王福晋传话,说这边忙完了,请福晋去清宁宫说话。”

    “……”

    这回不光是众女眷,明玉也很诧异。

    皇上很少传女眷去清宁宫说话,就算要传,也应该由皇后出面。

    这边庄妃气晕了,娜木钟也没什么心情攒局闲聊,挥挥手让众人散了,九阿哥的满月宴结束。

    明玉走出汗王宫大门,抬眼便看见了多尔衮,只见他一身戎装风尘仆仆显然是从军营赶过来的。

    刚刚出了蒙古喇嘛的事,明玉猜他肯定不是来喝喜酒的,走过去笑道:“酒席散了,王爷来晚了。”

    多尔衮垂眼看她:“散了正好,接你回家。”

    明玉发现多尔衮最近忽然变得有些粘人,之前他们从来是各忙各的,彼此互不干扰。等到一定周期,大约一个月左右,多尔衮想了会来找她滚床单,滚完当天或者隔天走,非常规律。

    可这段时间不一样了。

    布木布泰生产那天他们才分开,他就跑来接她。洗三礼皇上皇后都到了,多尔衮没来,却在王府等着她。今天更是从军营直接追到这里来了。

    “皇上传我到清宁宫说话,我可能一时半刻走不脱。”明玉边走边说,“要不你先回府,我这边完事就回。”

    多尔衮追上明玉,想牵她的手:“我陪你一起去。”

    明玉躲开:“皇上又没传你,能行吗?”

    皇后也在清宁宫,倒不怕多尔衮疑心什么。

    多尔衮固执地捉住明玉的手,轻轻牵着:“皇上传你怕是在打军粮的主意,我要不去,怕你受不住威逼利诱,把两白旗的军粮都卖了。”

    明玉莞尔:“威逼倒不至于,利诱我多半扛不住。毕竟做生意嘛,讲究价高者得。”

    多尔衮哼笑:“商无信不立,做生意最该讲究的应该是诚信二字,你可是早就答应卖给我了。”

    “可我是奸商。”明玉笑。

    多尔衮也笑:“我不要分红。”

    “分红早算在折扣里了,你哪还有什么分红?”明玉笑得不行。

    毫无征兆被人一把扯入暗巷,温热的唇抵上来,带着淡淡的烟草香,和男人与生俱来的强烈压迫感,辗转厮磨。

    明玉被亲到腿软,举白旗:“你赢了,你赢了,粮食卖给你。原价、原价卖给你。”

    多尔衮抬眸,眼尾有些红:“明玉,下个月我要出征了,我会想你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是还有一个月吗,说的好像明天就走似的,明玉斟酌着措辞,尽量显得情真意切:“那……提前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想了想觉得太官方,又补了一句:“我会把王府管好,等你回来。”

    多尔衮显然并不满意,他倾身过来,几乎把明玉压平在宫墙上:“你也会想我吗?”

    明玉深深吸气,昧着良心说:“会,当然会。”

    再不会就被压断气了。

    “会什么?”

    “会想你。”

    这时暗巷外传来娜塔的声音:“福晋,福晋您在哪儿呢?”

    多尔衮和明玉待在一起的时候,不喜欢旁边有人,所以多尔衮在的时候,娜塔总是故意放慢脚步,慢悠悠在后面缀着。

    可今天缀着缀着,把主子们给缀丢了。这里是皇宫,娜塔也不敢大喊大叫,只敢压低声音喊两嗓子。

    娜塔的声音就在附近,多尔衮放开明玉,明玉抿了抿唇,快步走出暗巷:“ 我在呢,在这儿呢。”

    走出暗巷没多久便到了清宁宫,等在宫门口的小太监见到多尔衮先是一愣,而后恭敬行礼,头前带路去了。

    作者有话说:

    明玉:莫名其妙又做了一回采生人,这事闹的。

    布木布泰:我知道你一个秘密,要不要告诉多尔衮那个傻子呢?

    第66章 放假

    被人引入东暖阁, 皇太极正坐在炕上与皇后闲聊,见明玉和多尔衮并肩走进来,也是一愣:“朕只传了明玉, 你跟来做什么?”

    多尔衮行礼过后道:“听说皇上只传了明玉,臣怕明玉应付不来,所以跟来看看。”

    皇后笑着打趣皇太极:“臣妾就说让臣妾来传明玉,皇上非要自己传,这不, 让人不放心了。”

    皇太极哈哈大笑:“朕要加封明玉, 理应由朕出面传召,没有假手皇后的道理。若是早知道把他给引了来,倒不如听皇后的了。”

    说完命太监传旨,加封明玉为一品睿盛夫人, 品阶与亲王无异。

    之前明玉享亲王俸禄、食邑和仪仗, 品阶随夫, 比多尔衮低一级, 属于从一品,其他亲王福晋也都是从一品。

    如今这圣旨一下, 明玉独立于多尔衮之外,有了自己封号, 也是正一品,在品阶上可以说与多尔衮平起平坐了。

    本来皇太极要封明玉超品的, 可皇后觉得不妥, 怕树大招风。

    不提军粮先册封,明玉被皇太极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等皇太极提到军粮的时候, 她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可她才答应了多尔衮, 真的很为难。

    皇太极和多尔衮不愧是兄弟,一个比一个坑。

    “皇上,臣愿拨出一半军粮支援两黄旗。”最后还是多尔衮先妥协,给明玉解了围。

    皇太极知道明玉劳心劳力种军粮都是为了多尔衮,起初他根本没把这点粮食放在眼里,也没出多大力,如今秋收了却想来分一杯羹,要是传出去,难保不会有人说他以权压人,不厚道。

    他虽然称帝了,也还没到大权独揽的地步,风评对他依然重要。

    再说大战在即,他这时候动两白旗的军粮,也怕多尔衮嘴上说愿意,心里系了死疙瘩。

    可不要也不行。

    今年又是大旱又是蝗灾的,两黄旗田庄的收成差到可以忽略不计,蒙古草场也受了灾,牧草枯死,送来的牛羊ᴶˢᴳᴮᴮ非常少。

    两黄旗每天都有人饿死,士兵一天只有一餐饭,河里的鱼、林子的野味全被吃干净了,饿急了树皮都是美味。

    八旗之中,好像只有多尔衮的镶白旗靠着明玉的田庄吸收灾民,还没有出现饿死人的情况。

    据他所知,两黄旗的军营已经有人偷着杀马吃肉了。

    没有马的骑兵还怎么打仗!

    虽然天灾面前人人平等,东边朝鲜的情形更糟,但皇太极仍旧为军粮的事愁得吃不下睡不着。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派兵出关去南边抢粮食,要么伸手向多尔衮硬要。

    因为李自成的关系,豪格已经带兵出关,传回来的消息是,南边旱灾蝗灾更厉害,赤野千里,饿殍遍地,十室九空。

    两白旗没有屯兵,兵、民严格分开,是大清目前最精锐的战力,不到万不得已,皇太极并不想向多尔衮伸手。

    “年景不好,大家都难,朕也不会白要你的粮食。朕出银子买,三两银子一石,如何?”皇太极忽然福至心灵,他买总可以了吧。

    三两是市价,很可以了,明玉看向多尔衮,谁知多尔衮并没看她:“皇上,明玉卖给臣的售价也是三两。”

    “……”

    皇太极与皇后面面相觑,明玉给多尔衮种粮食还收钱的吗?

    转念一想,地是明玉的地,农户是明玉收留的流民和灾民,种子弄不好也是明玉出银子让魏循从南边买来的。

    确实跟多尔衮没什么关系。

    既然明玉才是卖主,那卖谁不是卖呀,价高者得,也就不存在他以权压人强买强卖了。

    “朕出四两银子一石,买今年收成的一半。”总得给多尔衮留点粮食,对付朝鲜水师还指望他呢。

    明玉才张开嘴,多尔衮面无表情:“明玉把粮食都卖给臣了,皇上要买,臣遵旨便是。”

    好家伙,跟她玩中间商赚差价,明玉气鼓鼓的,多尔衮瞧了她一眼,勾起唇角:“难得明玉有种田的本事,臣想明年把镶白旗的土地都交给明玉。”

    明玉吃惊地看向多尔衮,多尔衮还是没看她:“若价钱合适,明年各旗都可以拿银子来买粮食。”

    这几年天灾不断,粮价一天一变,谁也说不好明年是个什么行情。

    在明玉的田庄秋收之前,多尔衮私下找晋商想从南边买粮食充军粮,晋商开出天价,就这都不敢保证能买到足额的粮食。

    今年三、四两银子一石的售价,真的可以算是良心价了。

    自从吃过温泉山庄的玉米面包子和粥,多铎来找过他,想把正白旗的土地也交给明玉打理。

    可多尔衮怕明玉太累,也怕贪多嚼不烂,委婉回绝了。

    不过没把话说死,想等明玉先吃下镶白旗的地,积攒一些人力财力,再跨旗扩张。

    此外,多尔衮还有一点私心。

    他想让明玉给他生个孩子,最好能生个小阿哥。

    西收蒙古,东征朝鲜,等身边的都安分了,他很有可能要直面山海关的坚城利炮。

    英勇睿智如先汗却死在了宁远城的红衣大炮之下,大清几次入关都主动绕开宁远城,可多尔衮知道,宁远城这颗钉子必须拔了。

    而他极有可能是第一个去拔钉子的人。

    从前他无牵无挂,活着死了都是孤零零一个人,他什么也不怕。

    他甚至还想过,若他战死了,说不定还能早日在地下与父汗母妃团聚。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心有所系,心有所爱,有了自己的小家,他忽然有点舍不得自己这条命。

    更不想明玉在他死后无依无靠。

    他想给她一个孩子,最好是个儿子。

    儿子能继承他的爵位,就算他为国捐躯,明玉有儿子有爵位有银子,还有镶白旗,日子总不会过得太差。

    若她想改嫁……不行,不能往下想了,再想下去,人没死先疯了。

    镶白旗是多尔衮的,镶白旗的土地交给谁打理也是多尔衮说了算,皇太极管不着,也不想管。

    多尔衮提前跟他说一声,是给足他这个皇帝面子,皇太极自然要接着,闻言点头:“这个你看着办。”

    话是这样说,皇太极心里羡慕死了。他要是有明玉这样一个贤内助,会种粮食还能赚银子,怕是做梦都会笑出声。

    要不是两黄旗搞了屯兵,一时腾不出地来,他都想把土地租给明玉了。

    不要银子,租金用粮食结算。

    吃不了的还能卖掉赚钱。

    想着,瞥见皇后一脸的欲言又止,皇太极笑了:“在多尔衮和明玉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皇后有话直说。”

    军营的日子不好过,宫里也一样,缺粮食在哪儿都是主旋律。皇后听说索尼、鳌拜家都把田庄租给了明玉,不禁有些心动。

    “本宫听说在九阿哥的满月宴上,明玉租了不少人家的田庄,租金用粮食折算,可是真的?”

    明玉点头:“回皇后娘娘的话,是真的。”

    皇后看了皇太极一眼:“这个办法倒是不错。”

    皇太极秒懂,立刻接话:“朕有几个皇庄,都荒废着,要是忙得过来,一并租给你好了。租金跟索尼和鳌拜家一样就行。”

    这样皇宫也不愁没粮食吃了。

    明玉松了口气,还以为皇后要说什么要紧事,几个皇庄而已,她吃得下:“臣妾遵旨。”

    商量好具体事宜由内务府与魏循接洽之后,皇后瞧着明玉苗条的腰身,语重心长道:“你也别太累了,赶紧生个儿子才是正理。”

    明玉大窘,这话非要当着皇上和多尔衮的面说吗?

    偷眼看多尔衮,这家伙居然脸不红心不跳在点头。

    皇后这话正是说给皇上听的。为了操练水师,多尔衮吃住都在军营,如今达哲都怀了孩子,众亲王之中只有多尔衮一个人还没有嫡子。

    不说嫡子,连个孩子都没有。

    战场上刀剑无眼,若真有个意外,多尔衮这一支怕要绝后了。

    镶白旗的水师皇太极亲自看过,与朝鲜的王牌相比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但至少建制齐全,表面看没什么漏洞。

    水师不比骑兵,不是一年半年能组建出来的。多尔衮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造出一支像模像样能拉出去打仗的水师已经难能可贵。

    扪心自问,就算皇太极自己上,都不一定能比多尔衮做的好。

    眼看出征在即,水师操练也不差这一个月了,皇太极对多尔衮笑道:“放你半个月假,回家生孩子去。”

    明玉:“……”

    出征的事多尔衮早已安排妥当,只等大清出使朝鲜的使团出事,便是当天开拔他也应付得来。

    生儿子对他来说,才是头等大事,多尔衮应是:“谢皇上体恤。”

    从皇宫出来,明玉整个人都不好了,谈生意就谈生意,怎么又扯到生孩子上来了。

    “达哲怀孕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走到宫门口,多尔衮问明玉。

    “好啊。”明玉爽快答应。

    其实她已经看过达哲好多次了,送去的粮食、菜果和补品把豫亲王府的库房塞得满满当当。

    除了送东西,明玉还送银票,可达哲死活不收,劝明玉有这功夫不如去军营找找多尔衮,早点像她这样揣个崽。

    明玉笑着说还早,达哲说不早了,等明年夏天她生了孩子,从科尔沁嫁过来的有一个算一个,只差明玉没生孩子。

    关键明玉不生,睿亲王府的后院连个侧福晋和侍妾也没有,多尔衮二十好几还没个嫡子,甚至没有孩子,达哲怕明玉受人诟病。

    更怕多尔衮以为明玉生不出孩子,或者皇后以明玉不好生养为由,往睿亲王府塞人。

    之后明玉再去看达哲,去一次达哲劝她一回,这都快成达哲的心病了。

    今天她正好带多尔衮到豫亲王府亮亮相,让达哲安心。

    明玉和多尔衮前脚离开皇宫,布木布泰后脚便去皇后面前告了明玉一状。

    作者有话说:

    明玉:啊啊啊我不想生孩子!

    多尔衮:乖。

    第67章 希望

    布木布泰把明玉在九阿哥满月礼上, 仗着亲王仪仗拒不给她行礼的事说了,还说当着众人的面,明玉让她抱着九阿哥给自己行礼。

    说到此处, 布木布泰眼眶微红:“臣妾自知品阶不如明玉,拜了便拜了,可九阿哥到底是皇上的血脉。”

    她此来目的有二,第一给明玉告状,第二提醒皇后, 她生了皇子, 品阶是不是也该提一提了。

    皇后耐心听布木布泰说完,和颜悦色地给她讲:“皇上刚刚封了明玉一品睿盛夫人,与亲王一样都是正一品。之她没有封号的时候,你们见面都不必行礼, 打声招呼就好。如今她有了自己的封号和品阶, 你以后见了她就要行礼了。”

    提到九阿哥, 皇后便想起了那些传闻, 不由蹙眉:“论辈分,明玉是九阿哥的婶娘, 你抱着九阿哥给她行礼倒也说得过去,不算辱没了九阿哥。”

    什么?

    皇上当真给了明玉一品封号!

    距离上次皇上跟她提起封号的事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她还ᴶˢᴳᴮᴮ以为皇上说的气话,或者皇上忙忘了。

    还好只是正一品, 不是皇上那天说的超品, 如今她生了九阿哥,顺利的话, 应该也能从正二品升到正一品。

    她又能跟明玉平起平坐了。

    于是提升品阶的愿望变得越发强烈, 布木布泰点点头, 表示把皇后刚才的话听进去了,之后小心翼翼提醒皇后:“娘娘,臣妾的品阶……”

    按理说布木布泰生下皇子有功,理应升一升位份,从正二品升到正一品,与贵妃齐平,就算追不上贵妃,也该升到从一品。

    可妃子晋封这事,皇后做不得主,还得皇上开金口,可她几次旁敲侧击,皇上并不接话。

    皇后猜可能与九阿哥的那些传闻有关。

    “这事急不得,你先回去照顾好九阿哥,等九阿哥满周岁了,本宫再跟皇上提。”只要九阿哥平安长大,没有什么怪异之处,那些传闻自然会消失,说不定皇上也忘了。

    皇后等得,布木布泰却等不得了,一想到以后要给明玉行礼,心口就像堵了一团乱麻,扎得慌。

    “娘娘,海兰珠没生八阿哥的时候便封了一品宸妃,生下八阿哥便是超品,位同副后。臣妾若没有生育,自然不敢妄想,可臣妾拼死生下九阿哥,提位份合情合理,为什么还要等?”

    布木布泰越说越委屈,淌眼抹泪:“论资历,臣妾比宸妃贵妃入宫都早,凭什么臣妾生下皇子,还要等啊!”

    皇上刚答应把皇庄租给明玉,皇后还没吩咐下去,眼看着宫里储粮也不多了,真没功夫听布木布泰在这儿没完没了地哭诉。

    再说,八阿哥的忌讳还在,布木布泰也不适合在皇宫久留。

    “让你等,自然有本宫的道理。”皇后心里烦不胜烦,仍旧耐着性子说话,“你且回去等吧。”

    汗王宫平时守卫森严,只在九阿哥满月这日稍有松懈,被她瞅准机会跑了出来。

    出来一趟不容易,布木布泰怎肯轻易离开,她跪在皇后面前,抱着皇后的腿哀哀哭求。

    皇后忍无可忍,厉声问她:“你难道不知关于九阿哥的那些传闻?”

    要不是她生产那日胡说八道,一会儿说九阿哥是恶魔让人划开她的肚子,一会儿说有人要害她,一会儿喊多尔衮的名字,让多尔衮救她,怎么会一下子冒出那么多传闻来?

    九阿哥六个多月落生,有可能是巫医算错了生产时间,再加上早产,妖怪一说能勉强反驳。

    皇后生过孩子,知道生孩子的时候有多疼,布木布泰疼晕了,说胡话,感觉有人要害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布木布泰生孩子的时候,不叫皇上,叫多尔衮算怎么一回事?

    “什、什么传闻?”布木布泰一下被问傻了。

    她被关在汗王宫直到生产,平时也没什么人来看她,并不知道关于九阿哥的传闻。

    一个才满月的小孩子,能有什么传闻?

    皇后知道布木布泰性子倔,不把道理跟她说清楚,她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九阿哥六个多月出生。”皇后不想再提布木布泰生产时乱喊的那些话,“外面都在传,九阿哥是……不祥之人。”其实说的是妖怪。

    “一定是明玉说的!”布木布泰一听就炸了,“九阿哥早产都是她害的!是她给我喝了毒药!九阿哥身上流着皇上的血,怎么会不祥?明玉这个贱人,好狠毒的心肠,连刚满月的孩子都不放过!”

    她还想母凭子贵升位份呢,结果自己拼死生下的皇子被人污蔑成了不祥之人。

    联想到九阿哥满月礼上众人奇怪的表现,布木布泰气得眼前发晕。

    皇上怕正是因为这个才迟迟不愿给她晋封吧。

    “住口!”皇后让人去捂布木布泰的嘴,“生产那日你自己说过什么,当真全忘了吗?”

    布木布泰怀孕之初是动了胎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日已经分说清楚,与明玉无关。

    关于九阿哥的传闻也不是明玉传的,在洗三礼上,皇后亲耳听见明玉在跟郭尔罗斯氏掰扯这事,她的每一句话都在维护九阿哥。

    至于什么毒药,更是无稽之谈。

    若明玉真给布木布泰喝了毒药,她和九阿哥还能有命在?

    布木布泰之前多么聪明伶俐,怎么生下孩子神志都不正常了。

    被人押回汗王宫,布木布泰叫来贴身的大宫女苏玛问话,一问才知她生产当日疼极之后都胡乱喊了些什么,顿时汗湿衣背。

    那些混账话真是她说的?

    布木布泰不信,可叫进来的人都这么说,她恨不得穿回去把生产那日乱喊乱叫的那个自己打死。

    别的都好说,就算是恶魔什么的,等九阿哥平安长大也会不攻自破,可她为什么要当着皇上的面喊多尔衮的名字?

    是了,她想起来了,当日她疼得生不如死,却听见皇上在隔壁说了类似保孩子的话,她以为自己要被皇上舍弃了,以为自己要死了,情急之下才喊了多尔衮的名字。

    多尔衮欠她一条命,不可能见死不救。

    “我生产那日,都有谁在场?”事已至此,布木布泰后悔也没用了,只能把注意力都放在谣言上。

    谣言的源头不用查,是她自己,可传谣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必须查清楚。

    要是让她查出来传谣的那个人是明玉,布木布泰冷笑,别怪她不给她留活路。

    庄妃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怒气冲冲一会儿又和颜悦色,苏玛都有些不敢认自己的主子了。

    “回娘娘的话,娘娘生九阿哥那天,除了巫医稳婆奴才们等,皇上、皇后都在,还有贵妃、睿亲王福晋,还、还有……”

    “还有谁?快说!”布木布泰颇不耐烦,这个苏玛是苏茉儿的亲妹妹,说话办事缩手缩脚,半点没有苏茉儿的干练果决。

    苏玛涨红了脸,她都替主子难堪:“还有睿亲王。”

    主子生的是皇上的孩子,可生孩子的时候喊的却是睿亲王的名字。

    当时皇上皇后脸都绿了,还好睿亲王够冷静,及时带着福晋离开了,不然苏玛都不敢想,皇上跟睿亲王大眼瞪小眼得多尴尬。

    可布木布泰却满脸惊喜:“睿亲王当时也在?”

    她知道多尔衮不会见死不救,皇后那边肯定是多尔衮想办法派人通知的,可布木布泰没想到,多尔衮竟然会亲自来。

    她果然没信错人。

    幸亏她在生死关头叫了他的名字,不然恐怕早就难产死了。

    在布木布泰心里,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苏玛一时有些接不上话,她不知道主子在高兴什么,缓了半天才道:“睿亲王是来接福晋的,只坐了一小会儿。”

    就是嘴硬,布木布泰心里甚至有点甜。

    明玉也不是第一次来找娜木钟磕牙了,怎么没见多尔衮来接?

    偏赶她生孩子那天来了。

    至于传谣的人不用费心想了,肯定是明玉无疑。

    一则那天在场的人并不多,皇上、皇后和多尔衮的嘴都很紧,问都不一定能问出来,娜木钟跟她一样被关在汗王宫哪儿也去不得,就算想传谣都没机会。巫医、稳婆都是宫里的老人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有分寸。

    只有明玉跟她不对付,还长袖善舞到处结交,有动机有能力也有机会传谣。

    二则多尔衮在她生孩子那天忽然来接明玉,以明玉的敏感和小心眼,怎么可能猜不到其中蹊跷。

    心里指不定多恨她呢。

    换做是她,布木布泰也会抓住机会狠狠传播,恨不能把对方踩进泥里才好。

    想起那些药渣,布木布泰在心里为多尔衮鸣不平,他之前喜欢自己,自己也是真心喜欢他的,只是碍于身份无法在一起。

    成亲之后,他被明玉这个小妖精勾了魂,以为明玉爱他入骨,其实都是欺骗。

    明玉根本不爱他,不过是想踩着他的肩膀上位而已。

    这时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太监过来回话:“娘娘,睿亲王和福晋已经走了。”

    布木布泰挑眉:“可知皇上找睿亲王福晋过去所为何事?”

    “听说是为了军粮的事。”清宁宫的人口风极严,小太监也是花了不少银子和心思才打探到这些。

    难怪。

    原来皇上有求于明玉,想强买两白旗的军粮,所以直接传明玉过去说话,先给封号,再提要求。

    皇上强势惯了,皇后却是个和稀泥的,觉得明玉受了委屈,想要补偿她。

    也算自己倒霉,偏赶在这个当口跑去皇后面前告明玉的状,这才无端挨了一顿训斥。

    “睿亲王什么时候来的?”布木布泰这才注意到多尔衮也来了。

    小太监摇头,苏玛接话:“睿亲王是在九阿哥满月宴才结束的时候来的,在汗王宫门口遇上了睿亲王福晋,听说皇上叫了睿亲王福晋过去问话,睿亲王也跟了去。”

    见自家主子脸上绽开笑容,苏玛又补了一句:“睿亲王可能是来接福晋的。”

    苏玛是苏茉儿的姐姐,比苏茉儿还早服侍布木布ᴶˢᴳᴮᴮ泰,却不如后来的苏茉儿更受器重。

    即便如此,她也听说了一些关于主子和睿亲王的传闻,也见过主子通过苏茉儿与睿亲王书信往来,甚至私下见面。

    那时候她就觉得不妥,没少提醒苏茉儿,可苏茉儿根本不听,还警告她做好自己的本分,少管闲事。

    后来苏茉儿死了,死得不明不白,苏玛伤心难过了好久,见主子似乎与睿亲王断了联系,她这才放下心来。

    此一时彼一时,彼时睿亲王还没成亲,如今早有了福晋,主子也给皇上生了九阿哥,终身有靠,在苏玛看来,这段孽缘如果能就此中断,再好不过了。

    可布木布泰并不是这么想的。

    她生产那日多尔衮来了,九阿哥满月宴,他又来了,当真只是巧合?

    如果她猜的没错,多尔衮应该是来参加九阿哥满月宴的,路上可能被什么事拖住来迟了,正赶上明玉独自一人被皇上传召,心中起疑,这才被明玉拉走了。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布木布泰盯了苏玛一眼:“你先出去吧,换个人进屋伺候。”

    作者有话说:

    布木布泰:明玉你等着,我会让多尔衮看清楚你是个什么东西。

    明玉:你最好快点,我不想生孩子。

    小福临:麻麻,你再这么说,我会生气的嗷。我生气了,哄不好的嗷。

    第68章 偏方

    苏玛咬唇, 她知道说这话主子肯定不爱听,可主子是皇上的妃子,又刚生了九阿哥, 怎么就不能像宸妃那样安守本分,一心一意照顾九阿哥呢。

    是,睿亲王年轻英俊,战功赫赫,宫里惦记他的人也不少。可那些人要么是收寄来的, 人家有钱有人底气足, 要么位份低,默默欣赏睿亲王,也不会惹人注意。

    庄妃不一样,庄妃是皇上皇后亲自从科尔沁挑来的, 又刚刚给皇上生了儿子, 正在风口浪尖上, 不知道被多少双眼睛盯着。稍有行差踏错, 倒霉的除了她自己,还有她们这些陪嫁来的, 以及她们远在科尔沁的亲人。

    苏茉儿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苏玛壮着胆子劝道:“主子, 九阿哥才是您的命和今后的依靠啊,九阿哥都满月了, 您也没抱过他几回。”

    想起九阿哥, 苏玛更是忧心如焚:“九阿哥每天除了吃奶就是睡觉,几乎没怎么醒过。八阿哥身体不好, 满月的时候也能睁眼玩上个把时辰了, 精神头比九阿哥好很多。主子, 快请巫医过来瞧瞧吧,奴才觉得九阿哥现在这个样子不对劲儿啊。”

    布木布泰心里全是多尔衮,哪有心情管跟她八字不合的九阿哥,烦躁道:“九阿哥早产贪睡很正常,满屋里人怎么就你一个觉得不对劲儿。你是不是也信了那些传闻,觉得九阿哥是不祥之人?”

    苏玛从来没这样想过,忙忙跪下磕头:“主子,奴才没有,奴才就是有点担心九阿哥。”

    布木布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把乱糟糟的心绪勉强压下,凉凉道:“你这么关心九阿哥,以后就去伺候九阿哥吧。”

    不等苏玛再开口,布木布泰已然道:“让李贞贤进来伺候。”

    李贞贤正在门外候着,听布木布泰喊她立刻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进来便看见布木布泰手边的茶盏里水少了,利落地添完茶,这才扶苏玛起来:“恭喜苏玛姐姐,得了伺候九阿哥的差事,真让我等羡慕,还不赶紧谢娘娘恩典。”

    苏玛推开李贞贤,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主子,她不是科尔沁跟来的,也不是旗人,您当真要让她在屋子里伺候?您不要奴才了?”

    说起来,李贞贤祖上是朝鲜战俘,后来举家降金,勉强算是个包衣奴才。

    皇宫里包衣奴才不少,不过很少有人能混到主子身边服侍,李贞贤怎能放过眼下这个绝好的机会:“苏玛姐姐心疼九阿哥,娘娘便派姐姐去伺候九阿哥,不是正好随了姐姐心意,姐姐还有什么不满足?咱们当奴才的,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姐姐若对我不满意,大可私底下找我说,当面质问主子,便是姐姐的不对了。”

    苏玛自知僭越,又素来是个嘴笨的,一时竟有些接不上话。

    李贞贤之前一直跟在苏茉儿屁股后面,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也是个千伶百俐的,至少比苏玛更像苏茉儿。

    人比人得死,让李贞贤一比,布木布泰再看苏玛哪儿哪儿都不好了。

    她不耐烦地朝苏玛摆摆手:“去照看九阿哥吧。”

    苏玛含泪去了,布木布泰又问那小太监:“可知道睿亲王进宫来做什么?”

    苏玛才因为这事得罪了庄妃,小太监怎么敢乱猜,他只捡自己知道的说:“睿亲王进宫的目的奴才不知,不过奴才听清宁宫的人说,皇上给睿亲王放了半个月假,说是让睿亲王回家生孩子去。”

    布木布泰哈一声笑出来,生孩子,就算多尔衮想生,明玉还不想呢。

    挥挥手让小太监下去,然后屏退屋里服侍的,布木布泰问李贞贤:“皇后送去睿亲王府的那个成佳氏你可认得?”

    为了方便教规矩,宫里会给每个贝勒府配一个教习嬷嬷,专门负责教新嫁进门的福晋、侧福晋或府中的格格们宫廷礼仪。

    这位成佳氏便是多尔衮开牙建府之后,皇后亲自指派的。

    当初指派成佳氏,布木布泰也是出了主意的,而且这位成佳氏还是苏茉儿家的拐弯亲戚,也是布木布泰安插在多尔衮府上的一枚棋子。

    不到万不得已,布木布泰都不打算动。

    苏茉儿死后,布木布泰私下找过成佳氏,成佳氏告诉布木布泰,明玉在与多尔衮同房后会偷偷喝药,她猜是避子药,可惜明玉屋子里的事她插不上手,一直弄不到药渣。

    直到布木布泰生产完,成佳氏才成功弄到了一点药渣,并派人送到布木布泰手上。

    布木布泰请巫医看过,巫医确定是避子药,还说这药非常温和,像是南边宫里流出来的秘方。

    李贞贤之前一直在苏茉儿手下做事,自然听说过苏茉儿有个远房表姑母在睿亲王府做教习嬷嬷,好像就是这个成佳氏。

    “奴才不认得,不过奴才听苏茉儿说过,有个成佳氏是她的远房表姑母,现在睿亲王府做教习嬷嬷。”李贞贤边想边说,“苏茉儿还说她的这位表姑母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应景似的眉心长了一颗美人痣。”

    成佳氏眉心确实有颗美人痣,布木布泰对李贞贤的记性很满意:“本宫要你明日午时出去,在清风茶楼见成佳氏,当面告诉她可以动手了。”

    李贞贤熟悉苏茉儿出宫的套路,再加上九阿哥出生之后,汗王宫这边守卫又松懈下来,花点银子出去不难。

    至少比出皇宫容易。

    明玉带着多尔衮去豫亲王府看达哲,多铎正好也在家,于是多尔衮跟多铎去前院说话,达哲把明玉领到后院内室,神秘兮兮地递给她一张药方,红着脸说:“这是助孕的偏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听说很有用。”

    明玉不想这么早生孩子,对偏方也不感冒,可达哲诚心诚意,她也只好道谢收下,听达哲又道:“给男人用的,别自己吃。”

    明玉:“……多铎吃过?”

    达哲直摇头,遣了屋里服侍的,才道:“我嫁给多铎的时候,府中已经有了庶长子,多铎没那方面没问题。”

    明玉眨眨眼:“多尔衮那方面也没什么……问题。”

    达哲操碎了心:“那方面没问题,不代表能生出孩子。之前都说咱们科尔沁的女人错窝不下蛋,如今宸妃生了八阿哥,庄妃生了九阿哥,诺敏生过,我也怀上了,只差长姐你。”

    说着达哲叹口气:“我跟你是同胞姐妹,母妃那么能生,我也怀孕了,你肯定没问题。”

    “倒是睿亲王,听说他十几岁上生过一场大病,人都差点没了,天知道是不是碍着什么了,得补一补。”

    多尔衮还用补,再补明玉也受不了啊:“你都听谁说的?”

    达哲就差趴明玉耳边了:“外边都传开了,这偏方是多铎托人找的。”

    明玉没想到她自己不想要孩子,她没事,反倒给了多尔衮莫大的压力。

    细想也是,豪格比多尔衮只大两岁,再过一两年豪格的长女都要出嫁了,岳托家也是儿女成群,这两个都是晚辈,与多尔衮一个辈分的,全都做了祖父。

    大贝勒代善更是做了曾祖父。

    同辈人里,多铎比多尔衮还小两岁,多铎的庶长子已经八九岁大,开始练习骑射了。

    只多尔衮一个孤家寡人。

    之前还能说他成亲晚,如今他和自己成亲一年多,都还没有动静,也怪不得别人说嘴。

    达哲留明玉吃晚饭,明玉心里堵着事也没什么胃口,告辞离开。

    出了垂花门远远看见多尔衮朝这边走过来,面无表情,跟在他身后的多铎脸色可以说是难看。

    明玉坐车,多尔衮骑马,ᴶˢᴳᴮᴮ从豫亲王府出来一路无话。

    回到府中,两人各怀心思用晚饭,吃着吃着,多尔衮忽然抬眸问明玉:“达哲是不是给了你一个偏方?”

    明玉放下筷子,苦笑:“我都没当回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正说着,娜塔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小声说了一句,主子爷药熬好了,便小心翼翼退下了。

    “这是?”

    “那个偏方。”多尔衮沉着声音说,端起碗一饮而尽,苦得直皱眉,“可能是我的问题,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喝苦药。”

    有一次明玉喝避子汤,不小心让多尔衮撞见,多尔衮问她怎么了,明玉对他撒了谎,说自己喝的是助孕的汤药。

    多尔衮信以为真。

    可能是晚饭太油腻,也可能是这碗浓稠的药汤味儿太窜,明玉吸了吸鼻子,感觉胃里一阵翻涌,有点想吐。

    明玉还以为多尔衮进补之后会折腾她,可他始终情绪不高,当晚只要了一次。

    没有想象中的疾风暴雨,前戏很足,亲不够似的,动作绅士又温柔,还时不时停下来照顾她的情绪,最后的时刻也会与她同步。

    让明玉很过瘾,也很满足,感觉从身体到心情都有被照顾到。

    之后几天都是这样。

    从入冬开始,南边来的灾民越来越少,逃到关外的官员越来越多,但凡有高级别的官员来投,各亲王府轮流设宴款待,睿亲王府也轮到过几回。

    除了接风宴,还有不少满月宴。

    自从明玉的西洋菜果打败了盛京专吃胎儿的“山精树怪”,菩萨之名广为传播,盛京去年深冬或初春怀孕的妇人组团在今年秋天生产,坐满双月子或三月子,陆续在冬天办满月宴。

    多尔衮喜静,向来不爱参加宴请,北投官员的接风宴能推就推,可别人家的满月宴他一个不落。

    不管对方级别多低,只要给王府送来请柬,多尔衮再忙都会抽空叫上明玉一起过去,弄得人家一家子受宠若惊。

    有胆子大的,还会将孩子抱住来给多尔衮看,去过几次满月宴,多尔衮竟然神奇般地学会了抱孩子和换尿布。

    两白旗有好几个武将家里的孩子都是多尔衮给取的名字。

    从秋收开始,明玉就忙了起来,哪里有时间出席什么满月宴,每次多尔衮差人来通知她,她都很暴躁。

    情绪积压到极点,终于在某日接连参加了几场满月宴之后集中爆发了。

    作者有话说:

    多尔衮:生不出孩子,可能是我的问题。

    布木布泰:哈哈哈笑死,是你的问题,你太傻,被人耍得团团转。

    小福临:阿玛,我在呢。

    第69章 喜脉

    “明天我要去田庄, 没空。”明玉忍无可忍,第一次拒绝了多尔衮的邀请。

    彼时正在吃晚饭,多尔衮被拒绝了也不生气:“去了不吃饭, 看过孩子就走。”

    孩子孩子又是孩子,明玉为了生孩子,滚床单之后把避子汤都停了,还想要她怎样!

    历史上,多尔衮活到三十九岁, 就只有一个女儿, 据说是一个朝鲜侍妾生的。

    还不一定是他的。

    另有专家猜测,多尔衮后代少,要么是他先天不足,要么是后天在战场受过伤, 且伤到了要紧处, 不行了。

    以目前的情形看, 明玉觉得多半是前者。

    多尔衮长得帅, 身材好,上马能安邦, 下马能治国,身家不菲, 权倾朝野,才二十四岁已经走上人生巅峰,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讲科学, 是能量守恒。

    迷信点,就是天妒英才。

    历史就是历史, 不是谁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正说着, 娜塔又把熬好的偏方端了进来, 多尔衮皱眉一饮而尽。

    “中午不是才喝过?”一天一碗,怎么晚上还喝。

    喝完药,多尔衮用清水漱过口,道:“多喝见效快。”

    明玉满头黑线:“你就不怕把自己毒死吗?”

    多尔衮苦笑:“毒死也要生个儿子出来。”

    疯了疯了,这是想儿子想疯了。

    就寝之后自然又是一番折腾,做小伏低,温柔小意,多尔衮在炕上几乎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只要明玉愿意,他甚至还能开出一朵花来。

    事后,明玉想把垫在身下的枕头拿走,多尔衮不让,给自己身下也垫了一个枕头,身体力行陪着明玉难受。

    不知又是从哪儿听来的助孕方法。

    今天明玉哪儿也没去,听魏循和账房对了一上午帐,下午见了几个教书先生,从中选出来一个在王府坐馆给达林泰启蒙。

    反正忙忙叨叨,说累也不是很累,可明玉总犯困,中午睡了一觉,傍晚又睡了一觉,晚上陪着多尔衮滚完床单,身下还垫着枕头就睡着了。

    立冬那天的冬狩,明玉称病没去,病倒是没病,一大早睁不开眼是真的。

    结果出事了。

    明玉人还在被窝里,达哲和乌云联袂而来。见明玉没起,乌云主动等在外间,达哲慌慌张张走进内室,声音压得极低,开口带着哭腔:“长姐,快起来,出事了!”

    正在半梦半醒之间,明玉第一反应是多尔衮在狩猎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是达哲,明玉有点懵:“你不是去冬狩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这一觉还没睡醒呢。

    看看窗外,也还早。

    不等达哲回答,乌云的声音隔着门帘传进来:“给睿盛夫人请安,皇后让奴才过来请夫人去宫里说话。”

    皇后也没去冬狩,这就很蹊跷了。

    明玉吩咐起身更衣,对门外道:“有劳姑姑稍等,我梳洗之后便随姑姑进宫。”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嘈杂,有个小丫鬟嚷道:“你们拿药渣做什么?福晋不许人碰!这里是睿亲王府容不得你们撒野!”

    叮里当啷过后,小丫鬟尖叫:“娜塔姐姐,她们把药渣抢走了!”

    明玉一惊,抬眸看向达哲。

    达哲早吓傻了,她没想到真能搜出药渣,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成佳氏,成佳氏拿着一点药渣去围场找到皇后,当着众位福晋的面,说、说长姐与睿亲王成婚后一直在偷偷服用避子汤。”

    皇后不信,传巫医过来验看,成佳氏手里的果然是避子汤的药渣。

    皇后问哪来的避子汤,巫医连忙跪下,说不是出自他手,还说好像是南边皇宫里的秘方。

    明玉身边有魏循,魏循正好是从南边宫里出来的,也确实有门路有手段能弄到秘方。

    成佳氏是皇后指派的教习嬷嬷,这么多年不管是在贝勒府还是在王府一直都兢兢业业。多尔衮之前没有福晋,也没有儿女,成佳氏也没闲着,一直教丫鬟们规矩,任劳任怨,从没出过差错。

    而且成佳氏除了是教习嬷嬷,还肩负着监督福晋们言行的政治任务,当她发现明玉偷偷服用避子汤,致使王爷无后,是有义务向皇后揭发的。

    人证物证俱在,皇后大怒,当即向皇上禀报此事。

    冬狩名为冬狩,实则是征伐朝鲜之前最后的练兵,练兵还没开始多尔衮不能离开,皇太极便没把这件糟心事告诉他,而是让皇后即刻回宫处理。

    皇后临走前,皇太极又派人过来叮嘱,让皇后务必妥善料理,不能让多尔衮在这时候分心。

    大清水师与朝鲜水师这一战,将决定朝鲜今后对大清的态度。

    若大清水师侥幸胜了,或者战平,朝鲜将永远臣服,再不敢与南边勾连,威胁大清的战略后方。

    若败了,朝鲜有恃无恐,还会如从前那样当墙头草,甚至干脆倒向南边。

    这次出征将无功而返。

    皇后知道轻重,即刻启程返回皇宫,命乌云去睿亲王府查找药渣,同时请明玉进宫问话。

    明玉一边梳妆一边听达哲说话,说到最后达哲都快哭了,她小声问明玉:“长姐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啊?”

    明玉不想让达哲担心,再说乌云找到的药渣并不是避子汤的,而是多铎寻来给多尔衮补身体的偏方熬剩下的。

    她拉过达哲的手拍了拍,话被娜塔抢去:“那药是王爷喝的。”

    至于福晋喝药的事,娜塔不想说,怕别人以为福晋身体不好才生不出孩子。

    达哲这才想起偏方的事来,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一半,可成佳氏手上的避子汤药渣又是怎么回事?

    达哲没问,明玉也没说,两人沉默着乘马车进了宫。

    来到清宁宫,人还不少,崇德五宫的人都在,还有冬狩跟去的一众命妇,让清宁宫主殿显得有点拥挤。

    明玉和达哲并肩走进去的时候,略显拥挤的空间落针可闻,气氛沉重到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

    皇后一身吉服,端坐主位直视明玉,表情肃穆,眼神冰冷,没有半点往日的慈和模样。

    左边下首位是宸妃海兰珠,海兰珠可能没去参加冬狩,并没穿超品吉服,只穿了一身惯常的便服,脸色比平时要白,正忧心忡忡地望着明玉。

    右边下首坐着贵妃娜木钟,娜木钟身穿一品贵妃吉服,妆容高贵冷艳,坐得笔直,她看见明玉进来朝她ᴶˢᴳᴮᴮ招招手,唇角抽了半天才抽出一抹笑来。

    之后依次是淑妃巴特玛和庄妃布木布泰,再往下坐的都是参与冬狩的命妇。

    看这阵仗,皇后是打算杀鸡儆猴了。

    人群中只有一个空座位,紧挨着郑亲王福晋,两人给皇后行礼之后,皇后只让达哲起来了。明玉示意达哲坐回去,达哲不去,非要与明玉跪在一处。

    明玉跪下之后,乌云将药渣连同罐子一起端了进来,皇后示意拿给巫医查验,巫医验完脸更白了。

    不用问,肯定是避子汤无疑,皇后黑着脸问明玉:“睿盛夫人,本宫问你,你最近可在服药?”

    还是没叫起。

    明玉跪着回答:“是,臣妾一直在服药。”

    达哲诧异扭头看明玉,明玉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目光扫过众人的脸,海兰珠捂着嘴,娜木钟瞪着眼,巴特玛面无表情,布木布泰轻轻勾了勾唇角,又飞快拉平。

    皇后挑眉又问:“可是避子汤?”

    “避子汤?”明玉故作惊讶,“臣妾为联姻而来,又嫁得如意郎君,还想着今后母凭子贵,为何要用避子汤?”

    对方没有实证,明玉当然不能认。

    若认下,她顶多被皇后当众申斥,褫夺封号,禁足再罚点银子,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可魏循就该倒霉了。

    谋害亲王子嗣,能给留个全尸都算皇恩浩荡。

    皇后一噎,没想到人证物证俱在,明玉还敢狡辩。

    不过就事论事,明玉所说也在理。

    科尔沁郡王家的女孩子从小接受联姻的教育,随时为联姻做准备,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应该很清楚。

    明玉是怎么嫁给多尔衮的,早已传成一段佳话,直接导致蒙古的女孩子胆子越来越大,居然敢倒追男人了。

    据说成功的案例还不少。

    明玉把心上人变成了枕边人,又怎么可能拒绝生孩子?

    母凭子贵就更不用说了,是个女人都应该懂的道理。

    她没有动机啊。

    可药渣就摆在面前,还有成佳氏这个人证,容不得皇后不信:“既如你所说,在睿亲王府后院发现的避子汤药渣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巫医跪下接话:“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验过了,乌云姑姑从睿亲王府后院取回来的药渣不是避子汤的药渣,而是补药的药渣。”男人生精壮阳用的。

    可他不敢说呀。

    达哲瞬间跪得笔直,仰头看向皇后:“皇后娘娘,这药方其实是……”

    “其实是豫亲王福晋给臣妾寻的助孕偏方。”明玉打断达哲。

    海兰珠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长生天保佑,娜木钟“哈”一声笑出来:“皇后怀疑明玉不想给多尔衮生孩子,偷喝避子汤,臣妾说臣妾不信,皇后还说什么人证物证俱在。现在物证从避子汤变成了助孕偏方,人证呢?是不是该站出来说说清楚啊?”

    成佳氏站在门口早吓软了腿脚。

    怎么可能!

    她找到的药渣确实是避子汤的药渣,怎么乌云从睿亲王府取回来的却是助孕偏方。

    乌云是皇后的心腹,只忠于皇后,根本不可能被明玉收买。

    两相比较,皇后肯定更相信乌云,而不是她。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成佳氏脑子一片空白,骤然被娜木钟点了名,顿时吓瘫在地,被太监强行拉了进来,正好摔在布木布泰脚边。

    她刚想起身去抱布木布泰的腿喊救命,忽见布木布泰抬腿朝着她的脸劈面踢来,耳边响起咔嚓一声之后失去重心栽倒在地,再想开口说话,发现嘴巴张不开了。

    成佳氏还想扑上来,又被布木布泰踢了一个窝心脚,站在布木布泰身后的李贞贤趁乱叫嚷起来:“成佳氏疯了!快来人把她弄出去!”

    殿中服侍的闻言一拥而上把成佳氏按翻在地。

    物证没了,人证疯了,皇后受到惊吓,也没心情再审了,赶紧挥挥手,让人把成佳氏押下去,以造谣欺主的罪名打五十大板。

    成佳氏有了些年纪,又被布木布泰连踢两脚,板子没挨过三十人就咽了气。

    等皇后惊魂稍定,这才想起来明玉和达哲还跪着,赶紧命人将她二人扶起,赐座。

    达哲还好,虽然怀着孕也不娇气,让起便起。

    明玉随达哲起身,才站起来忽然眼前一黑,下一秒便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多尔衮搂着明玉,低头问她怎么了,明玉说头晕,多尔衮才不管现场有多少人看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弯腰把明玉抱起。

    皇太极、多铎等人跟在后面走进来,皇后觉得自己这事没办好,头前带路让多尔衮把明玉抱到内室的炕上躺着,又叫来巫医诊脉。

    巫医搭上明玉的腕脉,舒展的眉头揪起来,多尔衮的心也跟着揪起来:“怎么了?生病了吗?”

    巫医摇头,换了一只手腕继续诊脉,多尔衮一瞬不瞬地盯着巫医,盯得巫医大冷天出了一身汗。

    最后他闭上眼,又突地睁开,朝多尔衮笑道:“恭喜王爷,睿盛夫人有喜了!是喜脉!”

    喜脉?

    明玉怀孕了,他要做阿玛了!

    多尔衮破天荒有种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感觉,眼前跟着有些模糊,声音哽咽:“你确定?”

    巫医本来很确定,让多尔衮一问又缩了回去,把明玉两只手腕的脉重新诊过一遍,这才找回自信:“奴才确定。是喜脉。只不过时间尚短,脉象有些浅,等过些……”

    被人粗鲁地扒拉开,巫医险些贴在对面炕上,见多尔衮抱起明玉要走,忙道:“睿亲王稍安,睿盛夫人最近有些劳累,刚刚又跪了一小会儿,以致动了胎气,现在不宜挪动,得缓一缓再走。”

    劳累?

    这段时间明玉确实很累,一边要忙军粮的事,一边要打理王府中馈,每隔几天还要被他拉去赴各种满月宴,晚上也不消停,被他缠着造小人做这做那。

    巫医见多尔衮还抱着明玉不放,忽然想起乌云拿回来的那些药渣,忍不住提醒:“除了不能劳累,怀孕期间……房事也要节制。”

    其实应该禁止,可巫医经常出诊,见多识广,有些王公贝勒才不管妇人是否有孕,兴致来了只顾着满足自己。

    有些人还有这种恶癖好。

    为此致妇人流产,甚至终身不孕的都有。

    据他所知,睿亲王的后院只有一个嫡福晋,所以没敢把话说死,怕惹这位爷不高兴。

    谁知睿亲王却点点:“我知道,我知道,以后不会了。”

    多尔衮心里一阵后怕,还好他因为子嗣的事心情低落,没有如之前那般折腾明玉。

    明玉肚子里的那个也是块硬骨头,是他的种,被折腾了那么久都还好好的。

    成亲快两年,明玉背着他偷偷喝助孕药,肚子始终平平,多尔衮自认也算勤快,喝补药依然没什么效果,看着明玉每天累到沾枕头就能睡着,他几乎都要放弃了。

    从不信命的人,忽然迷信起来,认为他注定命中无子。

    谁能想到,明玉竟然怀孕了,而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多尔衮无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就算是他十几岁的时候大病初愈,都没有现在抱着明玉这样激动过。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多铎暴躁的声音:“打板子死了?达哲怀着孩子,让她跪了那么久,只打了板子吗?真该五马分尸,丢出去喂狼!”

    多尔衮这才从狂喜中清醒过来,是呀,他随皇上走到门口的时候明玉也是跪着的,起身时差点晕倒,是他及时扶住了明玉。

    这一跤若是摔下去,明玉会怎样,孩子会怎样,多尔衮根本不敢往下想。

    巫医好像也说过,明玉这回动了胎气,除了劳累,还有跪了……很久。

    多尔衮刚刚太高兴了,忘了巫医具体的措辞,只记得明玉动胎气与下跪有关。

    明玉是皇上亲封的一品睿盛夫人,普天之下除了皇上皇后,见到任何人都不用行礼,更别说下跪了。

    谁这么大胆子,敢让明玉跪!

    多铎所说的打板子又是怎么回事?

    多尔衮眨了眨眼,有什么掉落下去,眼前逐渐清晰,他轻手轻脚把明玉放在炕上,半跪在炕边,与明玉视线齐平,轻声问她:“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他还没出征呢,就有人敢欺负明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等他走了,明玉和孩子还能有个好?

    多尔衮第一次萌生出了不想打仗,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想法。

    明玉被多尔衮问到,人还是懵的。

    她一直在喝避子汤,只不过这两个月比较忙,多尔衮又粘人得紧,她算着安全期,怕喝太多伤身体,停了那么一两次。

    就怀上了?

    之前她也算过安全期,也停过都没事啊。

    这枪法够准的,亏她还以为历史上多尔衮没儿子是因为先天不足呢。

    砖家误我!

    有冰凉的水液砸到手背上,凉到明玉瞬间清醒,抬眼便对上了多尔衮的眼睛。眼尾发红,眼眶里水光粼粼,却清晰地倒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和惊慌的表情。

    他好像问了她ᴶˢᴳᴮᴮ一句什么,明玉没听清,就见乌云跪在多尔衮旁边把围场和清宁宫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

    成佳氏……多尔衮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位成佳氏是何方神圣。

    当年他开牙建府,当时还是大福晋的皇后将成佳氏送到他府上做教习嬷嬷。布木布泰曾因此私下找过他,说成佳氏是她推荐给大福晋的,是自己人,让他别担心。

    布木布泰说别担心的意思,多尔衮当时没明白,后来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方便了她与他私下见面。

    有几次布木布泰乔装从宫里偷跑出来,到贝勒府找他,成佳氏碰巧撞见,转身便走,并没到大福晋面前嚼舌根。

    特意选在冬狩这个敏感时间,拿着避子汤的药渣跑到皇后面前当众揭发明玉,污蔑明玉不想给他生孩子,故意破坏满蒙联姻。

    成佳氏,自己人,多尔衮只觉得讽刺。

    “成佳氏人在何处?”多尔衮问乌云,声音还算平静。

    可多尔衮越平静,乌云头皮越麻,她斟酌措辞:“乱棍、乱棍打死了!”

    多尔衮声音嘲讽:“没审就打死了?万一她背后有人指使呢?”

    没来由地,乌云想起了成佳氏最后扑向布木布泰的动作,话也说得不利索了:“成佳氏疯了,到处扑人打人,想也问不出什么来。”

    “扑谁了?打谁了?”多尔衮又问。

    乌云深深吸气:“……庄妃。”

    多尔衮哼笑:“庄妃可有受伤?”

    乌云瑟瑟,却不敢隐瞒:“庄妃身上有些功夫,成佳氏扑上来的时候一脚将她踹翻,成佳氏再扑,庄妃又踹了她一脚,奴才们这才反应过来,联手把成佳氏制服了。”

    没有受伤正好。

    布木布泰是救过他的命,他也愿意用命还她,可他不能容忍布木布泰伤害明玉。

    多尔衮半跪在炕前,握了握明玉的手,轻轻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明玉此时还是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她的事业才起步,以后恐怕会更忙,并不是要孩子的时候。

    她从多尔衮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别开眼,泪水无声滚落。

    这一幕落在多尔衮眼中,就变成了明玉对他的失望。正是他的一次又一次纵容,才让布木布泰有恃无恐,今天竟然敢算计到明玉头上来了。

    多尔衮拍了拍明玉的手背,缓缓站起身,走回清宁宫主殿。

    皇太极见多尔衮脸色铁青,不由转头看皇后。

    皇后也有点懵。

    今天虽然闹出点误会,可误打误撞诊出明玉怀孕,那也是一桩喜事,多尔衮知道了怎么是这副表情?

    对上皇太极的目光,皇后开口问多尔衮:“明玉怎么样了?”

    多尔衮声音淡淡:“动了胎气,需要静养。”

    皇后以为多尔衮在怪她让明玉罚跪,想想也是自己太过相信成佳氏,冤枉了明玉,还让明玉跪着动了胎气,不由歉意道:“今日是本宫做得欠妥……”

    多尔衮生硬地打断了皇后的话:“娘娘可还记得成佳氏是谁推荐的?”

    皇后一怔,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布木布泰。

    布木布泰心里越慌,腰背便挺得越直,见皇后看过来,强撑着一口气道:“成佳氏是本宫推荐给皇后娘娘的,睿亲王觉得有什么不妥?”

    其实多尔衮的话一问出来,结合成佳氏和庄妃刚才的反常互动,殿中各位人精就把其中关联,前因后果自行脑补了七七八八。

    多尔衮定定看着布木布泰,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温柔如水善解人意的女人忽然变了副心肠,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他不想用恶毒来形容她,可这个词语正在他脑中盘旋,挥之不去。

    多尔衮眸光变冷,如鹰隼般犀利:“是你自己承认,还是让我帮你承认?”

    暗卫就在附近,只消吹一声口哨,便能问出布木布泰这些日子都做过什么,去了哪里,见了多少人,说了什么话。

    然后再顺藤摸瓜,想查出点什么并不难。

    布木布泰闻言脸更白了,比她听说明玉怀孕的时候还白,她怕多尔衮还记得成佳氏是她推荐给皇后的,她怕多尔衮会暗中调查她暗中敲打她暗中对她不利。

    万万没想到,多尔衮会把这件事挑明了说,他想干什么,要彻底毁了她吗?

    他之前不是这样的!

    他知道她很多事,包括前不久发生的蒙古喇嘛事件,他都忍了。

    今天她及时收了手,让皇后处置了成佳氏,明玉只是动了胎气,又没流产,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她只是让明玉动了胎气,多尔衮就要彻底毁了她是吗?

    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可暗卫就是一把双刃剑,即是她的保护伞,又是多尔衮放在她身边的耳目,只要多尔衮愿意,没有什么是他查不出来的。

    布木布泰动了动嘴唇,朝着主位的方向噗通跪下,眼泪倏然滂沱,边哭边说:“是臣妾糊涂,着了成佳氏的道儿,她先拿着避子汤的药渣找到臣妾,臣妾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便让她拿去呈给皇后。”

    成佳氏是她的棋子不假,也是她主动联系成佳氏,让成佳氏监视明玉的,可成佳氏来找她的时候,拿着的药渣的确是避子汤的。

    天知道后来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简直比窦娥还冤!

    谁知皇上皇后还没开口,多尔衮继续逼问:“是想让我帮你说了?”

    布木布泰从小到大,还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丢过脸,想死的心都有了。

    事实如此,难道还要让她自己污蔑自己不成,布木布泰腾地站起身,直视多尔衮的眼睛:“该说的我都说了,王爷不信,尽管去查!”

    多尔衮眯了眯眼,刚想招来暗卫,忽然有个小宫女跑出来说:“睿盛夫人说休息好了,请王爷进去说话。”

    多尔衮冷冷盯了布木布泰一眼,冷冰冰扔下一句话:“你救过我的命,我可以拿命相抵,可你若再敢算计明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会杀了你。”

    说完提步往内室走去。

    布木布泰胸口气血翻涌,口中泛起腥甜,没忍住“哇”地喷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皇太极不满地看了皇后一眼,觉得皇后有负嘱托,没把事办好,帮了倒忙。

    皇后也很生气。

    她算是听明白了,鼓动成佳氏在冬狩练兵这一日拿着避子汤药渣大闹围场的人,原来是布木布泰。

    就算明玉当真喝了避子汤,以成佳氏谨小慎微的性格也应该主动错开冬狩这一日,悄悄拿着药渣进宫说与她知道。

    而不是专挑人多的时候跑过来闹。

    她还纳闷呢,到底是谁给了成佳氏这么大胆子。

    可是同根同族的,布木布泰为什么要这么做,皇后想不明白,见布木布泰吐血晕倒便吩咐人把她抬回汗王宫去,等苏醒后再问。

    “慢着!”

    皇太极觉得皇后哪里都好,就是心太慈手太软,才纵得底下嫔妃无法无天,居然敢怂恿人在冬狩练兵这一日大闹围场,影响战前士气。

    闹出这样的事,吐血晕厥就能一笔勾销吗,皇后居然不罚。

    皇后不罚,他替皇后罚。

    作者有话说:

    多尔衮:明玉怀孕了!我要当阿玛了!

    布木布泰:别高兴太早,有你哭的时候!

    第70章 决定

    皇太极越想越生气, 也不管当着多少人,也不管皇后脸上是否挂得住,谁敢影响他的战略, 谁就得倒霉。

    今天他就要把布木布泰当鸡,杀给底下这些猴看。

    “庄妃受奸人挑唆,不辨是非,助奸人大闹围场影响冬狩练兵。”皇太极面沉如水,扫视众人, “即日起, 降妃为嫔,禁足东边旧宫,非令不得出。”

    此话一出,效果立现, 原本作壁上观的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降妃为嫔, 表面上看只是降了一级, 其实妃与嫔之间如隔天堑。

    降下来容易, 升上去难。

    最要命的是,嫔位没有资格抚养自己生的皇子, 孩子生下来就要面临母子分离的痛楚。

    还有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庄嫔被终身禁足汗王宫了吗?

    刚才看皇后的言行, 还以为这次又要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谁也没想到皇上会生这么大的气。一时间众人都噤若寒蝉, 暗暗在心里给庄嫔点蜡, 同时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能干那些触霉头的蠢事。

    皇后显然也没想到, 下意识要给布木布泰求情:“庄嫔确实糊涂, 可九阿哥尚且年幼……”

    “九阿哥也满月了吧。”皇太极不客气地打断皇后, “满月便送去阿哥所,总养在妇人身边算怎么回事?”

    “庄嫔将至嫔位,九阿哥寄在谁名下?”皇后被抢白了,脸上有点挂不住,可这事必须得问清楚。

    皇太极烦不胜烦:“皇后若是闲,便抚养九阿哥好了。”

    这一句正好戳中皇后无嫡子的痛处,皇后也不敢反驳,只得含泪应是。

    直到回了王府,明玉才无奈接受了意外怀孕的现实。

    穿越前,她是被父母扔掉的弃婴,后ᴶˢᴳᴮᴮ来辗转于多个寄养家庭,因为身患重疾,又被一次一次退回孤儿院,直至在孤儿院长大成人。

    其实明玉的学习成绩还不错,清华北大不敢想,考个985、211应该没啥问题,可她没有,在班主任的叹息声中她考上了电影学院,成了一个演员。

    演员好啊,演员可以游戏人生,可以终生不婚,不会有人催也不会惹人非议。

    明玉生得极美,追她的人并不少,富一代富二代都有,其中不乏有人真心想要将她娶回家,都被明玉拒绝了。

    背后没有金主大佬想在娱乐圈混有多难,没人比明玉更清楚了,她只能拼命接通告,拼命演戏,拼命搞钱,拼到最后一米六八的身高体重只有八十多斤。

    终于过劳累到病倒。

    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她以后想结婚想生孩子,就不要过度劳累,更不能过度节食,体脂过低的话以后想生孩子很难。

    那时候明玉年轻,根本听不进去,再说她是不婚主义,也没想过生孩子的事,于是继续996继续711,直到手捧大奖却被医生告知她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心里才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怅然若失。

    这点怅然若失还没来得及释怀,遭遇片场停电,明玉穿到了明朝末年的盛京城,穿成了多尔衮的嫡福晋,还擦枪走火怀上了他的孩子。

    冷静下来想,这个孩子虽然来得不是时候,却也弥补了穿越前心里的那点遗憾。

    怀都怀上了,而且据巫医推算小家伙在她肚子里也住了一个多月快两个月,她虽然还没什么感觉,但也算有些交情了。

    明玉决定接受他或她。

    哪怕她不爱多尔衮,哪怕多尔衮的心里还有别人,都是大人问题,与孩子无关。

    想通这一切,明玉又开始担心起避子汤的药效来。毕竟之前她喝了不少,而且怀孕之前只停过几次,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

    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明玉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不管有没有影响,她都不会像抛弃她的那对狠心父母一样扔掉自己重病的孩子。

    冬狩练兵还没结束,多尔衮是听了暗卫的禀告,说皇后忽然回宫要召见明玉,多尔衮觉得事有蹊跷,去问皇上,皇上顾左右而言他,显然不想让他知道。

    事关明玉,有什么是他不能知道的。

    多尔衮直觉能在冬狩的当口惊动皇后,还能让皇上忌惮的事应该不小,于是中途退出,让副将指挥练兵,临时向皇上告假,策马赶回皇宫。

    多铎听说达哲跟皇后一起回宫了,想到达哲还怀着孩子,有点不放心,急忙告假,也跟着去了皇宫。

    皇太极一看,多尔衮和多铎都走了,练兵还有什么意义,于是当场叫停,摆驾回宫。

    围场那边的练兵还没结束,多尔衮不能久留,把明玉接回王府,让巫医诊过脉,确认并无大碍,他安慰明玉两句后匆匆赶了回去。

    明玉松了口气,吩咐人骑快马把魏循找回来,她得问问避子汤的事。

    魏循听说明玉怀孕了,也吓了一跳,比送信的人还先一步赶到王府,将马鞭扔给随从直奔内院。

    彼时明玉正在暖阁等他,见魏循风尘仆仆赶回来,忙吩咐丫鬟给他倒茶。

    魏循知道明玉意外怀孕,因为避子汤的关系心里肯定特别惶恐,哪里还有心情喝茶。

    他挥挥手屏退了屋里服侍的,压低声音对明玉说:“我给你的避子汤是南边宫里的秘方。说是避子汤,其实是宫里嫔妃们调节月事用的药方,避子的效果也有,只不过比较温和,少有人用。”

    当时明玉求魏循给她找避子的药方,魏循就多了一个心眼儿。

    且不说明玉年纪还小,过早服用阴寒的避子汤对身体不好,就看圆房后明玉和多尔衮都是一身伤,不难想象当时是怎样的天雷勾地火。以这样的高强度,如果频率再跟上,怀孕是早晚的事。

    再说避子汤不是万无一失的,失败的案例,魏循在宫里也见过。

    服用避子汤之后意外怀上的孩子,多半会在怀孕初期流产,侥幸挺过前三个月,在之后几个月里胎死腹中的也不是没有。就算用名贵药材保胎保到生产,生下来的孩子都无一例外身体虚弱,早早夭折。

    能活过三岁的,魏循没见过。

    所以魏循给明玉推荐的避子汤,都不能算是避子汤,充其量也就是一种能调节妇人月事的千金方。

    好家伙,明玉终于知道是谁在坑她了,不是砖家,是内鬼啊。

    没忍住在魏循的胳膊上拧了一把,魏循哎呦哎呦直求饶:“你若不想要,寻堕胎药打了便是。”

    结果拧得更狠了。

    魏循就知道,明玉也是个嘴硬心软的。

    等明玉松手,魏循一边呼撸胳膊,一边劝明玉:“你这么想就对了!这世道男人三妻四妾,根本靠不住,可儿子例外。你看皇后厉不厉害,也是这几年才绝了生儿子的心。”

    “男人不可能只属于你,可孩子是你的呀!母凭子贵的道理,不用我多说了吧。”

    魏循语重心长:“你是睿亲王的嫡福晋,你肚子里这位就是睿亲王的嫡长子。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我是说万一睿亲王将来有个什么,亲王爵世袭罔替,你有儿子傍身,你的儿子能继承王爵,你也算终身有靠了。”

    剩下的话,魏循没明说,明玉也清楚。

    按照嫂婚制,若多尔衮真的在战场上出了什么意外,她有孩子傍身,便有了选择的权利。

    可以改嫁,也可以守着孩子以为多尔衮守节的名义,终身不嫁,避免成为众王公贝勒瓜分的对象。

    要知道被收寄的寡妇,是不可能做正妻的,比如娜木钟和巴特玛。

    若多尔衮真噶了,有资格收寄明玉的人其实并不多,比如皇太极,比如阿济格和多铎,比如豪格等亲王。

    多尔衮虽然狗,但跟这些人相比,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明玉绝望地想。

    于是留下这个孩子准备守节当快乐小寡妇的心越发炙热起来。

    历史上多尔衮死于三十九岁那年,那时候她也才……三十二岁,正是人生大好年华。

    明玉刚刚还脸色发白,现在忽然泛起红晕,唇角带笑,魏循不解:“在想什么?”

    明玉眨眨眼:“我决定生儿子,当寡妇。”这一胎不是就拼二胎,不生儿子不收兵。

    魏循:“……”我是这个意思吗,我。

    冬狩一连十天,多尔衮都没回家。

    在第十一天早晨,明玉接到了两白旗开拔去朝鲜的消息,有些惊讶:“怎么这么急?”

    没有出征仪式,没用家眷送行,她给多尔衮准备的行装也没人回来取。

    多尔衮出征,明玉例行进宫给皇后请安,问起这事,皇后笑道:“怎么你不知道?原本是有出征仪式的,皇上让萨满算好了吉时,可多尔衮忽然建议奇袭,只等朝鲜使团那边的消息传回来,即刻拔营征讨,打朝鲜一个措手不及。”

    巴特玛拍手叫好:“也就是镶白旗的马快,能在朝鲜反应过来之前赶到。要是换成南边那群饿死马饿死鬼,朝鲜国王都逃上江华岛了,人恐怕还没出山海关呢。”

    众人都笑,郭尔罗斯氏趁机拍明玉马屁:“大灾年的,谁都不好过。咱们这边能凑齐军粮,不让将士们饿肚子,那也是托了和硕睿盛夫人的福。”

    今年明玉的田庄大丰收,七成粮食卖给两白旗,三成卖给两黄旗,刨去各项成本、分红,以及部分折扣,净赚五十多万两白银。

    由于解决了军粮紧缺的头等难题,明玉被皇上接连几次嘉奖,赏珍宝无数,加封和硕睿盛夫人,是清朝建国以来第一个拥有土地、农户和独立超品封号的女人。

    论清朝最尊贵的女人,当属中宫皇后哲哲,皇后这个封号是超品,凌驾于所有命妇之上。

    可皇后的封号是基于皇后是皇上正妻这一身份,依附皇上而得,并非独立封号。

    明玉这个和硕睿盛夫人的超品封号,恐怕只有睿字与多尔衮有点关系,是完全属于明玉个人的独立超品封号。

    单论品阶,多尔衮是正一品,明玉是超品,比他还要高一级。

    同为超品,明玉见皇后可不下跪,不行礼,见亲王,哪怕是和硕亲王,点头即可。

    可谓名利双收。

    八旗之中,各王公贝勒府或多或少都有土地、田庄租给明玉。明玉大手笔,凡有土地出租者,可提前预支一年的口粮,以粮食折算租金。

    各家都得了实惠,仓中有粮,心里不慌,见郭尔罗斯氏带头称赞明玉,哪个又肯落后。

    索尼福晋佟佳氏接话道:“可不是吗,都托了睿盛夫人的福。也不怕各位笑话,往年一打起仗来,粮食都要交给大营,家里大人小孩子都没粮食吃,总吃肉满嘴起泡。今年好了,军粮凑齐了,家里粮仓也是满满的,冬天还有ᴶˢᴳᴮᴮ新鲜菜果吃,一家老小没有一个闹嘴疼的。”

    鳌拜福晋钮祜禄氏闻言点头:“这西洋粮食我吃着很好,玉米磨了细面,跟白面一个样,粗渣还能熬粥,玉米渣熬的粥可比白面糊糊香多了。”

    “可不是嘛,马铃薯和番薯也不错,挖了地窖装进去能吃一冬天。烤着吃,蒸着吃,炖着吃,变着法儿地吃,天天不重样。”苏克萨哈福晋富察氏笑着补充道。

    不但军中有粮,各家都得了实惠,从南边逃难来的灾民也被吸收一空。

    如今在盛京城附近,灾民都是香饽饽。

    于是更多人得了消息,从南边往北逃荒,其中居然还有不少山海关的守军逃兵。

    南边国库空虚,给军队的粮饷经过官老爷们的层层盘剥,真正下放到军队的不足三成。

    军队也有层层建制,落实到普通士兵手上的,只有每日两餐饭,每餐半个黑面馒头,就算一天的伙食了。

    相比春夏秋,冬天是最难熬的。因为不发冬衣,无论军官还是士兵一律自费保暖,每下完一场大雪都能冻死几十个。

    而军官老爷的私兵家奴们顿顿有饭有肉,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走两步都喘,更别说骑马打仗了。

    听说关外有粮食,投降之后还能分到土地、牲畜和女人,军功按人头计算,非常公平。

    只要有本事有能力都能搏出一个好前程。

    于是军队时有哗变。

    虽有坚城利炮,却人心浮动,城防不稳。

    其中粮食是最诱人的。

    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策,这也是皇太极破格册封明玉为超品夫人最重要的原因。

    明玉没问出自己想知道的,却收获了一堆称赞,只好淡淡谢过。

    越是处在风口浪尖上,越要低调低调再低调。

    明玉这边风平浪静,多尔衮那边战事顺利,内心却日夜煎熬。

    作者有话说:

    明玉:决定了,不生儿子不收兵!

    多尔衮:明玉当真喝了避子汤,她不爱我,也不会留下我们的孩子!我只是一个替身,一个死人的替身。

    小福临:额娘加油!阿玛加油!我自己也会加油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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