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朝会

    昨日从明园出来, 凤林大君拐了个弯去了一趟睿亲王府看李贞淑,见李贞淑一切都好,终于放下心来, 说了会儿话便告辞离开。

    李贞淑听凤林大君说起明玉要进宫参加朝会,便动了陪明玉一起进宫,伺机找人的念头。

    明玉听她说完,看向多尔衮:“李氏入府之后,还没去宫里给各位娘娘请安。”

    如果有人还记得庄嫔身边那个大宫女李贞贤的模样, 恐怕得吓一跳。

    两人真的很像, 不管是容貌,还是气质。

    就算不能确定李贞贤是细作,她也得想办法给皇后提个醒,让宫里提防着点, 免得着了道儿。

    多尔衮跟明玉想到一起去了:“这个你定。”

    明玉答应李贞淑明天带她进宫请安, 李贞淑应是, 告辞离开。

    翌日, 明玉起了个绝早,按品大妆乘马车接上李贞淑去了皇宫。

    因为朝会的缘故, 天还没亮,宫门口早排起了长队。

    多尔衮让明玉坐在马车里, 吩咐人传软轿。等软轿到了,才让明玉下车换轿跟在他身后走亲王绿色通道。

    倒不是亲王不用排队, 而是亲王排在最前边。

    多尔衮找到队首站定, 吩咐软轿停在他旁边,引路的太监却道:“皇上说, 和硕睿盛夫人是超品, 不必在外列队, 可直接进到殿中。”

    说着凑近一点,压低声音:“皇后娘娘听说睿盛夫人要上早朝,特意求皇上在丹墀之上加了一道屏风,还给睿盛夫人准备了太师椅和茶水点心,指派乌云姑姑贴身伺候,王爷尽可放心。”

    果然是宫里有人好办事,多尔衮点头,亲自扶明玉下轿。

    这时豪格忽然凑过来,抢过引路太监手里的灯笼,提着去照明玉的脸,被多尔衮绊了一下,脚下不稳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明玉怀孕之后,多尔衮越发凶狠了,豪格不敢再往前凑,故意扯着脖子嚷道:“明玉,朝会是男人的地盘,你跑来凑什么热闹?”

    明玉要在朝会上宣讲互市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听豪格嚷这一嗓子,后面长长的队伍立刻响起一片嗡嗡声,好像都在议论明玉。

    多尔衮心里本来就憋着气,要不是明玉站在他身边,怕波及到她,多尔衮真想揍豪格一顿。

    明玉听见身边人指节捏得咯咯响,小幅度扯了扯他的袖子,也提高嗓音悠然道:“我是专门来听肃亲王述职的。”

    农民起义军被明军打败,李自成带着十八骑跑路。豪格见势不对也要跑,结果遭遇明军主力,被洪承畴按在地上摩擦。

    是清军为数不多战败的案例。

    皇太极接到军报,直接气病了,根本不见豪格,只让他在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述职,总结战败原因。

    身后长长的队伍中,不时有人笑出声来,豪格气得胸膛起伏,捏紧了拳头。可摄于多尔衮,他并不敢拿明玉怎样,只是狠狠瞪了明玉一眼,灰溜溜走回自己的队列。

    明玉修理完豪格,这才扶着乌云的手走进崇政殿,迈步上了丹墀,转过屏风坐在早已准备好的太师椅上。

    乌云手脚麻利地给明玉换了一个新ᴶˢᴳᴮᴮ手炉,温度偏热,不过在这门户大开的殿中正合适。

    趁着皇上还没来,乌云又给明玉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压低声音说:“朝会长着呢,夫人先喝点参茶提提精神,一会儿等夫人的事说完了,奴才会向皇上示意夫人不舒服。皇后娘娘求了皇上,夫人不必苦等朝会结束,中途奴才便能带夫人离开去清宁宫休息。”

    皇后行事比她设想的还要周全,明玉欠了欠身:“多谢皇后娘娘垂怜。有劳姑姑费心了。”

    崇政殿有规矩,通常情况下不允许女人进入,便是进来也不能说话。估摸着皇上快到了,乌云不敢再多言,朝明玉福了福身。

    随着一声唱和,皇上驾到,朝会开始,朝臣们按照议程议事。

    明玉这才知道,原来朝会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皇上往那儿一坐跟朝臣们大眼瞪小眼,瞪一会儿太监喊“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别的朝代明玉不知道,反正皇太极执政期间的朝会是有台本的。也用不着太监费嗓子,简单粗暴地抽三下鞭子,豪格第一次站出来述职。

    他还拿了发言稿。

    明玉忍不住朝龙椅看去,皇太极全程冷脸听着,半个眼神都没分给豪格。

    豪格念完退下,皇太极冷冷开口:“战败当罚,豪格你管兵部,你来说该怎样罚?”

    可能是怕明玉在人前露脸,皇后让摆的这架屏风格外细密。明玉朝前倾身也看不见丹墀之下的情况,只听豪格一张嘴全是套话:“臣有负皇上重托,全凭皇上责罚。”

    打仗不行,打太极倒是一把好手。

    明玉坐在屏风后,一边喝茶一边吃瓜,听皇太极冷哼一声,再次开口:“多尔衮你管吏部,你说该怎样罚?”

    多尔衮站在亲王队列第一排第一个,离丹墀最近,明玉眯起眼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出来,淡漠疏离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按律官降一级。”

    从殿中朝臣们的反应,明玉大致可以判断出罚的有点重。

    按律是没错,可豪格毕竟是皇长子,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啊。

    殿中嗡嗡声还没结束,听多尔衮又道:“战败者,按律官降一级。可肃亲王并非战败,是策应不成反遭敌歼,折损骑兵三千,毁我八旗士气,长他人威风。肃亲王所说不错,理应重罚,合该降为郡王,罚银万两。”

    明玉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了,多尔衮这是用冲锋枪对豪格的太极拳啊。

    此话一出,如沸油点水,殿中顿时炸开了锅。

    可开锅也只是开锅,并无人站出来反驳。

    豪格本来就是客气一句,想用良好的态度冲淡父皇对他的失望,谁知竟然被多尔衮这个阴险小人给利用了,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转头往左右看看,嗡嗡声倒是不小,竟然没人敢帮他说话。

    兵部他那几个手下更气人,别人还嗡嗡两声,他们杵在那儿装空气,连嗡嗡都不带嗡嗡的。

    豪格只能靠自己,他气呼呼站出队列:“多尔衮你什么意思?你公报私仇!朝会之前,我是说了明玉两句,可我说的有错吗?崇政殿什么时候轮到女人来参政了?你夫纲不振,是你的事,别让你的福晋上这儿来碍眼,行吗?”

    见豪格还敢提明玉,多尔衮拳头硬了,才朝豪格那边迈出一步,就听丹墀之上屏风之后有人轻轻咳了一声:“皇上,臣妾身体有些不适,可否将互市议程提前?”

    声音很轻,虽然被殿内殿外的嗡嗡声遮住,连同样站在亲王队列的豪格都没听见,却拦住了多尔衮即将迈出的第二步。

    多尔衮收住脚步,面无表情重新站好,明玉还有事要说,等会儿再收拾豪格。

    趁着朝臣们议论的功夫,明玉翻看了一下放在太师椅旁边小几上的议事日程,找了半天才在最后一行找到了互市。

    排在前面的全是军政大事,现在天还没亮,等这些事议完,估计要到下午了。

    也就是说,她要坐在这个中门大开冷到牙齿打架的崇德殿,听朝臣们吵架吵完全场。

    所以明玉果断决定,提前装病,赶紧说,说完赶紧撤。

    皇太极答应过皇后会照顾明玉的身体,也在昨夜颠龙倒凤时向海兰珠保证不会为难。这会儿明玉说身体不舒服,皇太极当然要照拂一二。

    豪格的事还没说完,皇太极早被殿中的嗡嗡声吵得头疼,当即开口盖棺定论:“按多尔衮说的办。”

    原以为豪格虽然没脑子,却很能打仗,也不算一无所成。如今打仗也打不好了,怎么配当亲王,怎么配主管兵部。

    豪格气死了,朝会之前他特意带了不少礼物去拜访范文程。范文程收下礼物,提点他在朝会上这样说,还说主动承认错误,自愿领罚,皇上反而不好重罚他。

    现在什么情况,他求锤得锤了?

    豪格恶狠狠瞪了多尔衮一眼,转头看站在下面文官队伍里的范文程。范文程老脸一抹,心说是你自己作死招惹明玉,激怒多尔衮,你看我做什么。

    今天的重头戏还没开始,范文程可不想在这时候惹皇太极不高兴。

    见皇太极宣布将互市议程提前,并抬手示意明玉开始宣讲,范文程扭头向后看,站在他身后的几个文官瞬间站得笔直,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

    豪格拿稿子,明玉也拿稿子,豪格拿稿子别人能看见,明玉有屏风挡着谁也看不见。

    本来明玉还担心稿子太长,怕背不熟忘词,这下全踏实了。

    等明玉说完开场白,皇太极照例询问朝臣们的意见,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最喜欢在崇政殿高谈阔论的武官队列集体沉默,而站在对面的文官集团一个个群情激奋,仿佛早已做好了舌战群儒的准备,却谁也不想做那个出头鸟。

    原本闹哄哄的崇政殿诡异地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武官那边不说话,一则是畏惧多尔衮的权势,毕竟多尔衮掌管吏部,他们的前程都捏在人家手里。

    二来这些人家或多或少都与明玉的生意有点关系,要么是把自家田庄、山庄租给了明玉,要么是自家有孕产妇,能从明玉的山庄买到半价菜果,甚至是粮食。

    一年多没下雨了,今年冬天更是连片雪花都没看见。今年的年景只会比去年更差,地里的收成只会比去年更少,他们一家老小还指望明玉吃饭呢,又怎会跟明玉对着干!

    再说明玉人挺厚道,让魏循挨家挨户重新签订了一遍租约,把租赁期限延长,租金也有提高。

    这样给力的租户谁不喜欢。

    不就是开互市卖粮食吗,就算南边花得起银子买得起粮食,就算南边那群饿死鬼都能吃饱,他们也不怕。

    打就是了,想那么多干嘛。

    除了宁远城的红衣大炮,他们什么都不怕。

    文官那边的心眼儿更多,有跟武官一样畏惧多尔衮的权势不敢说话的,有靠着明玉吃饭,却不敢得罪范文程,持观望态度的,还有义愤填膺却因为级别太低,不敢第一个站出来的。

    在无比诡异的气氛中,范文程朝身后看了一眼,立刻有人站出来。可那人还没开口,话就被别人抢去。

    刚刚被多尔衮阴了一回,豪格怎能放弃这个反对明玉恶心多尔衮的机会:“臣觉得不妥,非常不妥。”

    多尔衮凉凉开口:“有何不妥?”

    见有人反对,多尔衮毫不犹豫站出来表明立场。

    他站明玉。

    豪格其实并没想好反对的理由,只是想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给武官集团提个醒,大清是他父皇的大清,不是多尔衮的。

    不能让多尔衮只手遮天。

    可被多尔衮逼问之后,豪格忽然福至心灵,临时想出来一条:“万一粮食被南边买走怎么办?那不等于变相资敌吗?”

    多尔衮哼笑:“年前南边没有粮食,你打赢了吗?”

    “……”

    明玉坐在屏风后听着,忍不住曲臂握拳,在心里高喊“yes!”

    多尔衮这话可太给力了,都不用举例子,豪格就是现成的。

    打仗凭实力,粮食只是辅助好吧。

    这话只能多尔衮说。

    就算豪格这次打了败仗,论军功也只有多尔衮能压他一头,也只有多尔衮能如此毫不留情地当面质问。

    豪格快气死了,这么多年他就打过这一次败仗,多尔衮没完没了是吧。

    可败了就是败了,吃饱穿暖的八旗兵败给了饿着肚子自费打仗的明朝军队。

    豪格除了咬牙,半点脾气没有。

    多尔衮打的仗比他多,却从无败绩,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还能说什么。

    豪格指着多尔衮,退回自己的位置站好。

    与此同时,快气死的还有范文程。

    他把反对的人都准备好了,说辞也串好了,不敢说能一举否掉互市,也足以让皇上心里不痛快。

    结果让豪格抢先来了一个现身说法,把他这边的节奏全打乱了。

    如今箭在弦上,就算不能否掉互市,也得挑拨一下皇ᴶˢᴳᴮᴮ太极和多尔衮之间的关系。

    范文程挥了挥垂着的衣袖,他事先准备好的人一个个粉墨登场,每一个都是好文采,旁征博引,舌灿莲花。

    表面上在说互市,其实都暗暗戳戳地将矛头指向了权臣多尔衮。

    权臣也分很多种,比如官位高,比如掌握军权,再比如富可敌国。

    如今多尔衮一人独占两样,位高,权重,只差富可敌国。

    若再让明玉开成互市,到了秋天,多尔衮就三样全占了。

    从古至今,明君与权臣之间必有一战,就算是亲兄弟也不可避免。

    对面人多一唱一和攻势猛,且言辞犀利,多铎几次想插嘴都插不上,明玉在屏风后也听得心惊肉跳。

    当对方讲到“烛光斧影”这个典故的时候,明玉忍无可忍,假装拿点心吃,失手将小几上的茶盏碰翻在地,发出“哗啦”一声锐响。

    众人齐齐一震,那几个舌灿莲花的家伙也吓得住了嘴。明玉向皇太极告罪之后,扶着乌云的手,挺着大肚子缓缓起身。

    “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打仗拼的是身体,是武器,而不是嘴皮子。”

    肚子里的小家伙忽然动了一下,明玉只当他在给自己打气,声音不自觉拔高几分:“我开互市,并非只想赚银子。而是想在我男人兵临宁远城下之时,两白旗能拥有与宁远城一样数量的火器,一样数量的红衣大炮,而不必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搭成天梯去拔钉子!”

    此言一出,明玉自己都有点感动,借着这点感动催出两滴泪来:“谁的男人谁不心疼,你们这些狗屁文官只会在这儿耍嘴皮子诛心,到时候去宁远城送死的,还不是我男人!你们敢跟着他一起去吗?你们敢吗!”

    明玉声音本来轻细,生气时说话都像在撒娇,可今天在崇政殿上,她带着哭腔的声音犹如一记重锤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尖上。

    放眼大清,有实力撼动宁远城,打进山海关的只有睿亲王和他麾下的两白旗精锐。

    睿亲王打仗从无败绩,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也理所当然的认为攻打宁远城就该让睿亲王上。

    可谁的命不是命呢,当年先汗是怎么死的,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

    先汗英勇睿智,尚且大败于宁远城,把命都搭上了。睿亲王去了会怎样,谁又能说得准呢?

    豪格之前也没打过败仗,可遇上善用火器和兵法的洪承畴照样败北,一口气损失三千骑兵。

    因为先汗之死,朝廷一直致力于购买火器,可火器造价高,几乎被南边垄断,再加上火器更适合阵地战,而非运动战,并不适合骑兵使用。

    这些年下来,军营里的火器并不比先汗那时候高明多少,数量也严重不足,跟宁远城比根本不够看的。

    所以朝廷几次派兵入关,宁可绕远取道蒙古或其他地方,都没人敢去碰宁远城这颗扎在朝廷咽喉的钉子。

    听说这次入关,睿亲王不想绕远,打算取道宁远城。就算拔不出这颗钉子,也要大幅削弱宁远城的实力,减少八旗兵将对宁远城的畏惧。

    说到畏惧,武官这边就没有不畏惧的,听到宁远城三个字腿肚子都转筋,所以睿盛夫人的担心,他们都能理解。

    明玉拉完虎皮,撒完泼,暂时镇住了所有人,包括皇太极。

    于是见好就收转而卖惨。

    明玉扶着乌云的手,挺着肚子走出屏风,明黄色的超品朝服没别的好处,特别显胖显肚子。

    刚刚在屏风后暗暗打了好几个哈欠,成功挤出几滴眼泪,明玉瞬间影后附体。

    只见她脸上挂着泪珠,眼中含着泪珠,等乌云拿来软垫,艰难地跪在龙椅前。

    皇太极示意身边的大太监绥德扶明玉起来,绥德才走到明玉身边,明玉已然凄楚开口:“求皇上体谅臣妾对睿亲王的一片心,恩准臣妾开互市,买火器,助睿亲王拿下宁远城。臣妾所求不多,只求睿亲王为国尽忠之后还能活着回来,听臣妾腹中的孩儿喊他一声阿玛。”

    这一番陈情,差点把皇太极给说哭了。

    多尔衮本来还绷着,听到最后一句也红了眼圈,抬头看屋顶。

    武官队列里要去宁远城打仗的,无不想起自己家中的妻儿,有那泪点低的眼泪都出来了。

    豪格不想哭,可他就是眼窝子浅,怕眼泪流出来赶紧用袖子抹了两把。

    太特么感人了!

    文官那边很多人都没打过仗,却更容易共情。明玉才说到一半就有人掉了眼泪,等全说完能听见清晰的哽咽声。

    只有范文程和他那几个狗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哭,哭不出来,想接上刚才的话头,又怕对面有人冲过来打人,也怕被身边人打,要多郁闷有多郁闷。

    在谣言传到顶峰的时候,明玉把她的互市导师凤林大君引荐给皇太极,并得到允许,由凤林大君主持后续问答环节。

    自此,谣言不攻自破。

    众人才知道原来明玉与凤林大君见面并不是搞什么私情,而是在准备这么一件大事。

    睿盛夫人可太会演戏了,范文程眼睁睁看着绥德把明玉扶起来,眼睁睁看着皇上安慰了睿盛夫人几句之后点了头,眼睁睁看着乌云扶睿盛夫人走出崇政殿。

    而毫无办法。

    这就是阳谋吧。

    范文程长这么大阴谋玩了无数,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阳谋玩的这样溜,也是第一次被阳谋彻底打败。

    那种眼睁睁的无力感,真的太伤人了。

    在走出崇政殿之前,明玉用帕子小心按了按眼角、脸颊,刚才演得太逼真,美美的妆容都要哭花了。

    回头瞧见乌云的眼睛红得像兔子,脸上还挂着泪痕,明玉抽了乌云的帕子替她擦拭,边擦边说:“外头风大,姑姑仔细冻了脸。”

    乌云:“……”呜呜呜出戏好难。

    等乌云擦完脸,明玉让人叫上娜塔和李贞淑准备奔赴另一个战场。

    作者有话说:

    明玉:来,请各位好好看看我带来的人。

    娜木钟:眼熟。

    巴特玛:眼熟+1。

    作者:评论好少,求评论,鞠躬。

    第92章 相认

    皇后早听说明玉要带李贞淑过来请安, 怕她刚下了朝会累着,提前命人把海兰珠、娜木钟和巴特玛叫到清宁宫来说话,免去了明玉来往各宫的辛苦。

    虽然可以传软轿, 但刚过完年,外头冷。

    明玉和海兰珠一直交好,听说这次朝议互市,海兰珠也是吹了枕头风的。娜木钟与明玉也有交情,虽然不如海兰珠长久, 胜在进展神速, 听说多尔衮出征的时候,娜木钟经常乔装去明园小住。

    也不知是不是听了明玉的劝,娜木钟对皇上的事越来越上心。不但亲自给皇上送点心送宵夜,还时不时在某处与皇上偶遇。在皇后的劝谏下, 皇上一个月也能在麟趾宫住上两三个晚上了。

    这三个人里, 就属淑妃巴特玛最不让人省心, 她心里始终惦记着多尔衮。多尔衮不理, 她就一直为他守着,到今天都不肯侍寝。

    性子鲁直, 嘴巴又臭又硬,皇后简直怀疑林丹汗活着的时候是不是个受虐狂, 不然怎么会宠爱巴特玛这号人物。

    皇后怕巴特玛一会儿见了多尔衮的侧福晋,心里酸, 会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刺激明玉, 特意提点了几句。

    结果被人硬邦邦怼回:“多谢皇后娘娘教诲,臣妾这些年也不是白活的, 知道什么该说, 什么不该说。”

    “……”

    这时有人来报:“皇后娘娘, 睿盛夫人的互市朝议通过了。”

    奏折是皇后帮着递给皇上的,朝议通过了,皇后很高兴。

    互市这事海兰珠也出了力,为此少不得使尽浑身解数伺候,听说通过了,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明玉帮了她那么多回,她终于回报了一次。

    自从多尔衮回来,娜木钟为避嫌再没去找过明玉,再加上她住在汗王宫消息闭塞,并不知道关于互市的朝议。

    闻言好奇问起,皇后还没说话,海兰珠已然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明玉想在朝鲜租个小岛,在上面开市场卖粮食菜果,等赚了银子再把其他国家的好东西买回来。”

    “……”

    事儿呢确实是这么个事儿,却没有海兰珠说的这么简单,皇后动了动唇,决定还是不补充了。

    全凭各人理解吧。

    娜木钟听完海兰珠的解读有些傻眼。大清都装不下明玉了,要去朝鲜租海岛,卖什么不好非卖粮食,万一粮食被南边买了去,这跟资敌卖国有什么区别?

    明玉这脑子是怎么想的,莫不是被朝鲜来的那个叫什么大君的小白脸给迷住了?

    难道魏循还不够美,多尔衮还不够她挥霍的,还想尝尝朝鲜那边的野味?

    啧,之前怎么没看出来,明玉比她心还野。

    最离谱的是,这么逆天的操作居然上了朝会,还通过了!

    把满朝文武,包括英明的皇太极、睿智的多尔衮和滚刀肉豪格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娜木ᴶˢᴳᴮᴮ钟再一次对明玉刮目相看。

    也对朝鲜来的那个什么大君更好奇了,找机会得让明玉给她引荐一下,她倒要看看这个大君是怎样颠倒众生的妖孽。

    与娜木钟一样,巴特玛也想到了最近的传闻,在心里替多尔衮感到不值。

    所以等明玉带着李贞淑走进来的时候,皇后笑吟吟,海兰珠笑吟吟,娜木钟眯着眼朝她坏笑,巴特玛冷脸。

    明玉:“……”这什么情况?

    不管什么情况,介绍还是要介绍的,明玉笑着把李贞淑介绍给崇德五宫,哦不,布木布泰已然降妃为嫔,现在只有崇德四宫了。

    皇后循例给了赏赐,不过这赏赐比较寒碜,至少比郭尔罗斯氏上次带豪格新晋的侧福晋来请安时的赏赐廉价许多。

    一只鎏金的镯子。

    明玉猜,可能是她善妒的人设太过深入人心,皇后怕她怀着孩子强颜欢笑,故意拿鎏金的镯子打压李贞淑。让她明白自己在盛京的处境,别拿尊贵的身份作妖。

    顺便给自己顺气。

    李贞淑也不是傻的,接过轻飘飘的镯子立刻明白了皇后的用意。

    她直接将镯子套在手腕上,一边磕头谢恩一边表决心:“谢皇后娘娘赏赐,奴才一定尽心服侍睿盛夫人,不叫夫人烦心。”

    半个字不提多尔衮。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倒是个聪明人。

    轮到海兰珠,更寒碜,一对珍珠珠花,上面的珍珠还不如莺歌常戴的那只珠花上的珍珠大。

    跟商量好似的,明玉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李贞淑照常恭敬接过,恭敬跪下谢恩。

    有皇后和宸妃打样,后面的赏赐可想而知,娜木钟赏了一只白玉戒指,巴特玛赏了一支琉璃发钗。

    要不是早知道清朝初年还没有塑料,明玉都怀疑娜木钟和巴特玛赏的那两个丑玩意儿是塑料做的,就义乌市场论斤批发的那种。

    皇后让人给明玉赐座,明玉故意领着李贞淑坐在了娜木钟那边。娜木钟盯着明玉坏笑,明玉朝她努努嘴,示意她看李贞淑。

    娜木钟这才认真打量起李贞淑,这一看不要紧,怎么就有点眼熟呢?

    好像……庄嫔身边那个被罚去浣衣局做苦力的大宫女。

    想起刚才明玉介绍这位侧福晋时提到的名字,李贞淑?

    李贞贤!

    如果娜木钟没记错,庄嫔身边那个大宫女好像叫李贞贤。

    两人长得像,名字像,一个是朝鲜王女,一个是朝鲜包衣。

    真的只是巧合吗?

    再联想到前不久揪出来的那些朝鲜细作,娜木钟瞪圆了眼睛。

    庄嫔避居汗王宫,皇后和其他人可能对李贞贤这个宫女没什么印象。娜木钟与庄嫔住对门,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多半能认出来。

    明玉见娜木钟起了疑心,知道以娜木钟的性格,今后肯定会对庄嫔多加忌惮。

    她此来的目标已经达成一半。

    李贞贤曾经是庄嫔的贴身宫女,若李贞贤真是朝鲜细作,庄嫔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皇宫守卫森严,是隔壁汗王宫没法比的,所以明玉第一个就要提醒娜木钟小心。

    不过皇上下令彻查的时候,并没有波及到李贞贤。

    多尔衮的调查也只能证明,李贞贤与那几个朝鲜细作接触过,宫里朝鲜的包衣不算少,同乡之间相互往来再正常不过了。

    根本不能说明什么。

    据明玉安排在李贞淑身边伺候的人说,李贞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喝茶赏花,偶尔找她带来的丫鬟下下棋,并无可疑之处。

    皇后问过李贞淑生活起居之后,又转头问起明玉互市廷议的事:“你现在过来,廷议可是结束了?”

    结果皇后知道,可互市不是小事,需要廷议的事项肯定不少。朝会才开始没多久,明玉就过来了,还带来了好消息。

    皇后有些好奇,想问问过程。

    “臣妾只说了开场,便觉得身上有些冷,勉强撑到此事议定,向皇上告了罪,提前离开了。”

    明玉故作赧然,扶着腰站起来,向皇后道谢:“这事还要多谢娘娘,要不是娘娘提前向皇上求了恩典,臣妾恐怕这会儿还要在崇政殿挨冷受冻呢。”

    乌云适时站出来给明玉作证:“皇后娘娘料事如神,崇政殿大门中开,殿中虽然烧了地龙,也不比外头暖和多少。”

    皇后是在崇政殿受封的,自然知道里边的凉爽程度,她示意乌云扶明玉坐下:“你怀着孩子,确实不宜在里面受冻,可你中途离开,接下来的事谁做?魏循吗?”

    皇后虽然不管前朝,也知道一些议事规则。对于重大事项而言,议定只是第一步,之后还有论证和答疑。

    不过皇后记得,皇上说过魏循一日不剃发一日不得上朝堂。

    明玉笑着回答:“互市场地暂定皮岛,皮岛如今是凤林大君的私产,臣妾与他商定共同开发互市。臣妾身体不适,经皇上同意,由凤林大君代替臣妾主持后续的论证和答疑。”

    皮岛,凤林大君……皇后隐约想起,好像听皇上提过,说皮岛互市不是毛文龙一个人的。

    难道另一个当家人是凤林大君?

    想到最近甚嚣尘上的谣言,皇后点头,欣慰笑开:“那就好。那就好啊。”

    她果然没信错人。

    说完互市,几人又拉了一会儿家常,聊着聊着娜木钟到底没忍住:“皇后娘娘,你们看睿亲王的这位侧福晋像不像一个人?”

    巴特玛心里正酸呢,抽冷子接话:“不带这么骂人的。”

    “……”

    李贞淑求明玉带她进宫本就是来找人的,听贵妃这样说,也顾不上什么骂人不骂人了,上赶着道:“还请贵妃娘娘明示。”

    回了娜木钟的话,巴特玛也开始认真打量起李贞淑来,犹豫着说:“你跟庄嫔身边原来的那个贴身宫女很像。”

    就是上次八阿哥病重,她用鞭子追着抽的那个李贞贤。

    巴特玛一说,皇后和海兰珠也觉得很像。

    海兰珠更是脱口道:“你叫李贞淑,她叫李贞贤!”

    海兰珠不说,众人早把庄嫔身边那个被罚去浣衣局的宫女给忘了,更不会记得她的名字。

    李贞贤……盛京皇宫真的有一个跟她长得像,并且叫李贞贤的人。

    李贞淑眼圈唰地红了,不管不顾扑到明玉身前,哭道:“奴才不敢欺瞒睿盛夫人,奴才还有一个双生姐姐,就叫李贞贤。她从小被人拐走,下落不明,奴才找遍了能去的所有地方,都找不到姐姐。”

    “后来奴才梦见姐姐住在皇宫。”说起姐姐,李贞淑哽咽到说不出话,好半天才道,“奴才自请联姻,并非贪图睿亲王府的荣华富贵,也并非对睿亲王有情,奴才只想嫁到盛京进宫找姐姐!”

    “若夫人垂怜,让奴才找到姐姐,奴才这就带着姐姐回朝鲜去,再不敢打扰夫人与王爷恩爱。”

    明玉此来只想给娜木钟和皇后提个醒,让她们提防着点庄嫔和浣衣局的李贞贤。没想到娜木钟大嘴巴把这事给抖搂了出来,更没想到还真有姐妹相认的狗血戏码。

    话赶话说到这里,明玉没办法拒绝,可这里是皇宫,从浣衣局找人得经过皇后的同意。

    明玉看向皇后,皇后也有点懵,倒是海兰珠心善,替李贞淑求情:“皇后娘娘,难得李侧福晋姊妹情深,不如把李贞贤从浣衣局叫过来问一问?”

    长日无事,娜木钟被困在汗王宫闲得长草,又怎么错过今日这热闹,于是跟着起哄:“就是就是,从浣衣局叫个人过来问话,也不值什么。”

    巴特玛自己得不到多尔衮的爱,当然也不希望别人得到:“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不会拒绝。”

    多尔衮身边的女人走一个少一个。

    明玉最后才道:“给皇后娘娘添麻烦了。”

    皇后被架起来,只得让人去浣衣局找李贞贤。

    此时李贞贤并不在浣衣局,而是买通了浣衣局的掌事太监假借生病,偷偷溜去了汗王宫见庄嫔。

    从杏花楼偶遇,到夜宴换酒,再到后来的谣言,庄嫔说什么李贞贤做什么,倾尽全力支持。最后一点效果没有,还平白搭进去几个暗桩。

    主人那边十分不满,让李贞贤与庄嫔摊牌,再给她最后一个机会。

    若仍旧无法成功挑起凤林大君与多尔衮之间的矛盾,借多尔衮的手杀掉凤林大君,朝鲜那边会舍弃李贞贤,咬出庄嫔。

    李贞贤接到密信,心情复杂。虽然她早已做好了为主人为朝鲜赴死的准备,可死得这样窝窝囊囊她不甘心。

    她觉得,就算要死,也该轰轰烈烈地死在与敌人的交锋之中,而不是给自私无能的庄嫔陪葬。

    而且主人这次特别心急。

    之前也不是没有失手过,主人都不曾怪罪她,这次却是下了死命令。

    不成功便成仁。

    李贞贤怀着复杂的心情把密信的内容转达给庄嫔,庄嫔冷笑:“最后一次机会?你主人真好大的脸,凤林大君在他眼皮子底下蹦跶了二十几年,他得手了吗?我不过ᴶˢᴳᴮᴮ是一个被关在冷宫的女人,他凭什么以为我能在短时间内杀死凤林大君?”

    庄嫔费力地挪了一下身子,找个舒服的姿势靠好,继续道:“你回去告诉昭显世子,我有把握杀死凤林大君,不过不能急。”

    “你再告诉他,这里是盛京。想要我的命,先让他去问问多尔衮同意不同意。”

    庄嫔也不确定多尔衮派来保护她的暗卫还在不在,为了保命她必须这样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喊一声救命,你顷刻便会惨死在乱刀之下。然后我会去皇后面前告发你,说你是昭显世子派来的细作,我会把昭显世子的阴谋全都告诉皇后。”

    “皇后知道了,皇上自然也会知道,不久之后朝鲜国王也会知道。到时候不必凤林大君动手,朝鲜的世子之位便是他的了。”

    李贞贤眯起眼,庄嫔气定神闲:“不信是吗?要不要试一试?”

    就如庄嫔所说,这里是盛京,汗王宫是庄嫔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天知道她在这里埋伏了什么后手。

    李贞贤今天只是来传话的,心里再厌恶也不会拿庄嫔怎样,更没想过以身犯险:“好,你的答复我收到了,会原样上报给我的主人。”

    庄嫔闭上眼,做出一个送客的手势,汗湿衣背。

    李贞贤悄然退了出去。

    等回到浣衣局,等待她的是掌事太监滔天的怒火:“你不是说病了,在屋里歇着吗?刚刚咱家差人喊你,你屋里空空,去哪儿了?”

    被堵在卧房门口,李贞贤无从抵赖。

    她咬了咬唇,从袖袋里取出一个荷包,走过去塞在掌事太监手中,纤细的指尖在太监肥厚而短小的掌心轻轻划过,挠得人心痒。

    “吴公公,今晚我过去伺候,包您满意。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吧。”

    声音听起来柔弱无骨,说出的话更是令人心神摇荡:“我肚子太疼了,疼得受不住,偷着跑了一趟太医院,想找刘太医给瞧瞧。结果刘太医不在,我只好回来了。”

    说着捂住自己的小腹,额上沁出豆儿大的汗珠,装得很像那么一回事。

    掌事太监心里清楚,太医院的刘太医也是这个小美人的入幕之宾,她去找刘太医肯定不是为了看病。

    皇后娘娘还等着,掌事太监没时间陪李贞贤演戏:“行了,行了,快点收拾收拾,皇后娘娘传你去清宁宫问话。”

    想到李贞贤曾经的身份,掌事太监忍不住叮嘱:“要是得了什么好差事,可别忘了咱家对你的照顾。”

    皇后娘娘传她问话?

    李贞贤第一反应是庄嫔告了她的黑状,这个阴险恶毒的女人果然靠不住。可转念一想,这么短的时间,庄嫔的动作应该没那么快。

    若不是庄嫔告发,她一个小小的浣衣局宫女怎么会突然被皇后娘娘传召,她才不信自己会走什么狗屎能得到皇后娘娘亲自提拔。

    李贞贤这回真的有点心虚了,脸色发白不说,大冬天出了一身热汗。

    掌事太监没得到满意的答复,也不敢留李贞贤,忙忙地吩咐人将她送去清宁宫。

    等走进清宁宫,李贞贤再次吓了一跳,因为她看见了明玉。

    皇宫夜宴几个朝鲜细作被查身死,李贞贤敏锐地察觉到,这事没完,还有一拨人在查,并且查到了她身上。

    这拨人没有明着来都是暗查,肯定不是皇上皇后所为,李贞贤思来想去,把目光锁定在了睿亲王身上。

    原因无他,睿亲王府新添了一位朝鲜来的侧福晋,宫宴上一下揪出好几个朝鲜细作,她不信睿亲王能睡得安稳。

    而且有能力在皇宫暗查,还不被发现的,放眼大清,也只有睿亲王有这个实力。

    所以是睿亲王查出什么,让明玉过来告发了?

    李贞贤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择日不如撞日,就算她死了也要拉上明玉垫背。

    明玉肚里还揣着一个,一尸两命,她不亏。

    袖中手腕一翻,指缝里多出两根淬了毒的银针。

    忽然屋子里的空气流速变快,这点微妙的变化除非是练家子,还得是练过内功的,不然很难发觉。

    李贞贤耳尖动了动,还没找到变化的出处,就被迎面跑来的一个人抱了满怀。对方冲劲太大,撞得她连退两步,银针差点脱手。

    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此处有顶尖高手,姐姐莫要妄动。”

    高手?姐姐?李贞贤收起银针,推开抱着她的人,却看见了一张酷似她的脸。

    连声音都很像。

    此时此地,屋里人不少,真正练过内家功夫的只有李贞淑和李贞贤以及……受命保护明玉的暗卫。

    从李贞贤走进来,李贞淑就发现她眼神不对,直到她动了动袖子,李贞淑立刻判断出她要做什么,赶紧冲过去阻止。

    李贞淑是第一次跟着明玉进宫,却不是第一次跟明玉见面,也不是第一次感受到明玉身边顶尖高手的存在。

    他们轻得像风,时刻围绕在明玉身边,一旦发现危险,就会变成飓风,足以撕碎一切。

    在梦里,李贞贤的身手也不错,可对上“飓风”绝没有一点胜算。

    两人一分开,屋中响起一片倒抽气。

    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李贞贤的眼睛长一点,李贞淑眼睛圆一点,李贞贤衣着寒酸,李贞淑锦衣华服。

    看了半天,就这么点区别。

    明玉觉得亲子鉴定都不用做了,这就是双生姐妹花啊。

    李贞贤还在愣怔,李贞淑又朝她扑了过去,嘴里喊着姐姐,瞬间哭成泪人。

    直到李贞贤的颈侧被泪水打湿,她才回过神来。

    原来美梦还有成真的那一天。

    从十岁开始,李贞贤总爱做梦,梦里有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软软糯糯地抱着她,姐姐姐姐地喊。

    练功没长进被师父打,或者不慎受了伤,她不敢跟组织里的任何人说,生怕别人趁她病要她命,只敢在梦里与“妹妹”倾诉。

    妹妹会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一边抹眼泪一边吹,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即便美梦醒来,伤口好像都不那么疼了。

    就这样,梦里的“妹妹”从出现那天起便从未离开,一直陪伴她许多年,几乎成了她的精神支柱。

    李贞贤没想到有一天这个“妹妹”会从梦里走出来,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抱着她哭着喊姐姐。

    一切都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李贞贤理智再坚定,也没办法拒绝怀里软乎乎的小姑娘。

    她学着梦里的样子,僵硬地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顺口说:“姐姐在呢,淑淑别哭了。”

    李贞淑猛地刹住眼泪,姐姐叫她淑淑,跟梦里一样。

    莫非姐姐也做过一样的美梦?

    还没人给她们俩介绍过彼此,李贞贤在浣衣局可能听说了睿亲王娶朝鲜侧福晋的事,却绝不可能知道这位朝鲜侧福晋的名字。

    事实上,在今天之前,在场之人里面只有皇后和明玉知道李贞淑的名字。

    震惊过后,皇后看了明玉一眼,明玉会意,开口问:“李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朝鲜王女怎么会流落到盛京来?”还进了宫,成了宫女。

    这剧情足够狗血,也够惨。

    朝鲜王女?什么朝鲜王女?谁是朝鲜王女?

    李贞贤看看明玉,再看崇德四宫都到齐了,顿时明白扑在她怀里只知道哭的淑淑是谁了。

    她就是睿亲王从朝鲜娶回来的侧福晋,朝鲜国王的独女,昭显世子和凤林大君的亲妹妹,金尊玉贵的朝鲜王女。

    可明玉嘴里的朝鲜王女,显然指的不是她怀里的人。

    李贞淑乍然见到姐姐早已哭得说不出话来,缓了半天才抽噎着把她从世子嫔那儿听来的往事,详详细细讲了一遍。

    最后道:“就这样,我的双生姐姐被叛军掳走了,从此音信全无。我父王和世子哥哥找了很多年,都没找到,我母后为此差点哭瞎了眼睛。”

    皇后记起,十多年前确实有朝鲜那边的叛军来投,就是夜宴当日处置的那几家。

    夜宴那天的变故,还与明玉有些关系,她和多尔衮都猜凤林大君这样做是为了报复昭显世子,没想到还有清理门户这一层关系。

    那么问题来了。

    如果叛军是纯粹的叛军,没什么阴谋,且与昭显世子无关,叛军投降满清之后为什么还要作死似的安排细作进宫?

    还一下安排了那么多。

    难道他们在十几年前就算准了,当时啥也不是的后金能崛起,并且一定会攻打朝鲜,朝鲜战败一定会送质子过来?

    怕是诸葛孔明在世也算不到吧。

    这个假设显然不通。

    换一个思路,如果朝鲜这些叛军投降是有阴谋的,且与昭显世子有关,昭显世子为什么要劫走自己的亲妹妹?

    据明玉所知,李贞淑与昭显世子同父同母,她的双生姐姐李贞贤肯定也是。

    若说王室无亲情,昭显世子天生冷血,那被叛军劫走的也应该是他的亲弟弟,对他继承王位最有ᴶˢᴳᴮᴮ威胁的凤林大君才对。

    劫走一个王女,还是双生子里其中的一个,有什么用?

    这个思路太荒谬,显然也行不通。

    这也不通,那也不通,明玉想到了第三种可能。

    作者有话说:

    明玉:会不会是……

    多尔衮:多思伤身,仔细累着我儿子。

    布木布泰:哼,想到又如何,多尔衮要出征了呢!

    范文程:嘿嘿。

    作者:谢谢宝子们的评论,谢谢,鞠躬。

    第93章 喜欢

    与此同时, 懵掉的还有李贞贤。

    如果淑淑所说是真,她是朝鲜国王的女儿,是淑淑的双生姐姐, 是昭显世子和凤林大君的亲妹妹,那就意味着主人对她说了谎。

    主人说她是孤女,说她的父亲是朝鲜一位将军,死在了满清的铁蹄之下,她的母亲受不了打击追随父亲而去。

    父母相继离世, 家族也因为得罪了凤林大君惨遭流放, 她是在流放途中被主人救下的,而她的家人全都在流放的路上死去。

    最荒唐的是,她的主人自称昭显世子。

    到底是谁在说谎?

    皇后第一次遇上这种事,事关两国, 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明玉给皇后主意:“朝会还没散, 娘娘不如差人去崇政殿那边等着, 等下了早朝将凤林大君请来。”

    流落在外的王女可不是瞎认的,也不是李贞淑这个嫁出去的女儿能说了算的。

    皇后觉得这个主意好, 便差人去请凤林大君。

    明玉开了个头,煽了个情, 撒了个泼,最后卖了个惨, 把所有后续工作一股脑都扔给了凤林大君。

    凤林大君一边要应付啥也不懂却喜欢踊跃发言的武官集团, 还要应付不懂装懂特别爱指手画脚的文官集团,在说到口干舌燥之后, 幸不辱命终于把互市相关事宜敲定下来。

    走出崇政殿, 凤林大君并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询问门口当值的太监明玉去了哪里。太监回去了清宁宫,凤林大君又问人走了没有,太监苦着脸说他不知道。

    他在崇政殿当值,怎么会知道清宁宫的事?

    凤林大君打赏了回话的太监,见多尔衮走出来,问多尔衮:“你要等明玉一起走吗?”

    其实是想问明玉走了没有。

    多尔衮看也不爱看他,答非所问:“明玉应该会等我。”

    就是让他先走的意思。

    凤林大君勾唇:“那我也等你。”

    多尔衮转了一下拇指上的玉扳指:“不必了,你忙你的。”

    凤林大君仰头望天:“本君不忙。”互市刚定下来,他有很多事要跟明玉商量,忙也是忙互市的事。

    多尔衮越过凤林大君:“踩空了,小心台阶。”

    他不说还好,让他一说,凤林大君下意识朝上迈了一步,结果与正低着头往下走的豪格撞了满怀。

    豪格推了凤林大君一下:“瞎是吧?没长眼睛啊?”

    凤林大君往旁边挪了一下,站定:“原来是肃郡王,失敬失敬。”

    豪格还没转变角色,被他这一声肃郡王给叫懵了。等反应过来,凤林大君早下了台阶,追多尔衮去了。

    豪格那叫一个气啊,又不敢在崇政殿前发泄,直接气出内伤。

    凤林大君追上多尔衮,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多尔衮头也不回:“你最好去忙,不然就不是撞豪格这么简单了。”

    凤林大君丝毫不惧:“是吗?说不定明玉想见我,我先去忙了,你还得派人请我回来。多麻烦。”

    多尔衮忽然收住脚步,凤林大君这回有了准备,也跟着站定。

    同样的招数,还想套路他两回?

    谁知这回真不是套路,而是前面有个小太监正在给多尔衮行礼。

    行礼过后,小太监抬起头,忽然眼前一亮:“凤林大君,皇后娘娘请您过去说话。”

    朝会上,明玉是被皇后身边得脸的姑姑搀扶走的,想来人应该在清宁宫,皇后这时候请他过去说话,莫非是……

    凤林大君快走几步,越过多尔衮问那小太监:“睿盛夫人可在?”

    小太监忙回:“在。”

    他就在知道。

    凤林大君回头看多尔衮,挑了挑眉:“我说什么来着?”

    这回轮到多尔衮仰头望天,额上青筋肉眼可见地鼓了鼓。

    凤林大君让小太监头前带路,却见多尔衮一阵风似的刮过。

    认路了不起啊?

    于是凤林大君丢下小太监,继续追多尔衮。

    等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清宁宫,发现皇上比他们到的还早,多尔衮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凤林大君给皇太极和皇后行礼,眼睛没敢到处看,心里挂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好家伙,一屋子人都在等他,这什么情况。

    目光还没扫到明玉,就被李贞淑和李贞贤两个吸引过去,凤林大君吃惊地望着李贞贤,连皇后的问话都没听见。

    直到明玉唤他,凤林大君这才回神,眼睛想看明玉,却挪不开,听身边的多尔衮友情提示:“皇后问,你有几个亲妹妹?是不是有一个妹妹流落在外?”

    多尔衮提示完,朝明玉那边走过去。李贞淑和李贞贤见他走过来,慌忙往旁边让了让,让出明玉身边的位置。

    这时凤林大君终于醒神,压抑着激动回答:“臣有两个嫡亲的妹妹,是双生,其中一个在出生时被奸人所掳,这些年臣一直没有放弃寻找。”

    双生姐妹花的事,皇太极刚过来的时候就听皇后说了。

    又见凤林大君如此说,心中再不存疑。皇太极笑着说是好事,爽快地给李贞贤脱了奴籍,赐还身契,并将她交给凤林大君。

    李贞贤此时的心情,很难用语言形容。既有与亲人相认的激动,也有对组织和主人的失望,有后怕,有惶恐,还有一点点命运无常的感叹。

    多尔衮站在明玉身边,弯腰去摸她的手炉,明玉忙着吃瓜,没时间理他,索性把手炉递了过去。

    多尔衮接过手炉,发现已经半凉了,转身将手炉递给清宁宫的宫女,吩咐她去换个热的来。

    宫女也在吃瓜,没想到这时候还有人关心手炉的温度,递了两次才看见,忙忙告罪低着头红着脸去换了。

    等了一小会儿手炉还没送来,多尔衮怕明玉冷,紧挨着她坐下,将明玉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焐着。

    头凑过去问明玉冷不冷,明玉推他说不冷,一会儿又问明玉饿不饿累不累,明玉偏头看他:“不冷不饿不累,就是有点烦。”

    多尔衮半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谁烦你了?”

    明玉上下打量他,多尔衮:“……”

    从凤林大君和多尔衮一起走进来,娜木钟一直在关注明玉和多尔衮的互动,饶是有些心理准备,还是被多尔衮的腻歪劲儿齁得唇角直抽。

    巴特玛更齁,齁酸齁酸的。

    如愿认回姐姐,李贞淑谢过皇上皇后,谢过明玉和多尔衮,自请除玉碟,此生与睿亲王府再无瓜葛。说她会尽快带着李贞贤回国,并向朝鲜国王说明缘由。

    这场闹剧都是她一个人的错,与睿亲王与大清无关。

    朝鲜已经被打服,至少数年之内不敢兴风作浪,这场联姻对于皇太极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

    阴差阳错又给朝鲜国王找回了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就算让李贞淑回去,朝鲜国王非但不敢恼怒,还要记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想着皇太极看向多尔衮,见多尔衮根本没关注这边,又在那儿暗戳戳跟明玉腻歪呢。

    皇太极心累地捏了捏眉心,自从这个朝鲜侧福晋进门,多尔衮的家庭地位可以说是江河日下,在明玉面前就没抬起过头。

    皇太极没说话,算是默认。皇后也觉得好,刚要点头同意,忽然听凤林大君道:“联姻事涉两国邦交,岂可儿戏?”

    李贞贤当年是被叛军掳走的,之后她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盛京皇宫?

    在这些疑点没查清楚之前,她不能回朝鲜。

    李贞贤就知道凤林大君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为着李贞淑考虑,就算凤林大君不出面阻止,她也会出面。

    睿亲王年轻英俊,位高权重,宫里宫外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跟着他,不给名分都愿意。

    可睿亲王宠爱明玉,明玉又是个善妒的,别人根本没机会。

    如今李贞淑已然挤进睿亲王府,万万没有中途退出的道理。

    多尔衮张了张嘴,话被明玉抢去:“臣妾觉得凤林大君的话很有道理。”

    李贞贤身上还有疑点,不把幕后黑手揪出来,不能让她轻易离开。

    多尔衮转头看明玉,明玉朝他眨眨眼,多尔衮将唇线拉平没说话。

    明玉想到的,他也想到了,他是怕明玉心里不痛快,才打算放李贞贤一马。

    皇后也是心疼明玉,见明玉都不在乎,她也没必要做这个恶人,于是笑着安慰了李贞淑两句,说自己累了,挥挥手让众人退下。

    众人走出清宁宫,凤林大君想带李贞贤离开,方便问话。李贞淑不肯,非要带李贞贤回王府住。最后还是明玉做了决定,让李贞贤跟着李贞淑住在王ᴶˢᴳᴮᴮ府。

    明玉和多尔衮这段时间都住在明园,王府空着也是空着。

    而且明玉还留了个心眼儿,王府都是多尔衮的人,李贞贤住进去方便监视,也不怕她作妖。

    让李贞淑这一闹,凤林大君没心情跟明玉说互市的事了。明玉约他后天见面,凤林大君点头,众人这才分开。

    回到王府,李贞淑让李贞贤跟自己一起住在落梅轩。

    想起初到清宁宫时李贞贤的表现,李贞淑试探着问她之前的生活。

    因为那个梦的缘故,李贞贤对李贞淑很信任,再加上她是自己的亲妹妹,李贞贤便把这些年的经历全都跟李贞淑说了。

    “世子哥哥把你培养成了细作,让你潜伏在庄嫔身边,协助庄嫔挑起睿亲王和凤林大君之间的矛盾,想借睿亲王的手杀掉凤林大君?”李贞淑话没说完,眼睛先瞪圆了。

    这怎么可能!

    世子可是她们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呀!

    世子嫔和母后都说姐姐是被叛军掳走的,世子还去追了,只不过被凤林大君耽搁没追上。

    李贞淑根本不信:“不可能!父王和母后都说你是被叛军劫走的,世子和世子嫔也是这样说的,不可能有假。你说世子哥哥是你的主人,你见过他吗?他长什么样?”

    还真没见过。

    李贞贤是被师父带大的,从出师开始,她与主人只有书信来往,并没见过面。

    两国相距甚远,她只是被主人安插到盛京皇宫的细作,不见面也正常。

    那会儿李贞贤没想过这些。

    听李贞淑这么一说,李贞贤想起什么,从袖袋里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李贞淑:“你看看,这是不是昭显世子的笔迹?”

    主人说过,只与她单线联系。

    李贞淑看完摇头,笃定道:“不是。世子哥哥写汉字会带一点朝鲜字的特点,写得比较方正,而此人写字明显瘦长。”

    果然不是。

    不然李贞贤也想不出,世子是她的亲哥哥,为什么要派人劫走她,还要让她吃那么多的苦把她培养成细作。

    是朝鲜没人了吗?

    非要她这个王女上?

    事情比想象中的还严重,还蹊跷,李贞淑手有点抖:“太可怕了!还是把这事告诉凤林大君吧!”

    虽然李贞淑不喜欢凤林大君,可不得不承认凤林大君脑子灵光,手段也多。

    关键他有钱,有人,更方便查。

    李贞贤也是这个意思,可这里是睿亲王府,明着请凤林大君过来商量,势必会惊动睿亲王:“你放心,等宵禁了,我去沈馆找他。”

    沈馆是满清皇帝指给凤林大君的住处。

    直到屋外敲响三更鼓,李贞贤才潜回落梅轩。她告诉李贞淑,凤林大君答应调查此事,让她们老老实实待在睿亲王府。

    得到凤林大君的承诺,李贞淑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

    凤林的脾气臭归臭,答应的事从不含糊。

    与此同时,多尔衮在明园得到消息,李贞贤宵禁之后潜入沈馆,漏夜方回。

    多尔衮把这事告诉了明玉,李贞贤身份不明,他劝明玉缓一缓再见凤林大君,明玉倒是很乐观:“我相信凤林。他跟这事没关系。”

    凤林将皮岛租给她,加班加点写互市章程,又在朝会上舌战群儒,总不会是想搞事情,把互市搅黄吧。

    多尔衮见劝不动,只得给明玉身边又添了几个暗卫,并抓紧调查李贞贤的身份。

    后日,明玉依约与凤林大君见面,围绕互市议定了一些细节。

    中午明玉留凤林大君吃饭,凤林大君说他忙,明玉问他在忙什么,凤林大君看了看旁边作陪的魏循和吉兰,一脸的欲言又止。

    吉兰说她吃饱了,魏循出去叫茶水,两人先后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凤林大君和明玉两个,凤林大君想了想,还是把李贞贤到沈馆来找他的事说了,说完问明玉:“我能信你吗?”

    明玉莞尔:“你都说完了,现在才想起问?”

    难得与明玉独处,凤林大君本来想抒一抒情,结果情绪还没到位,他自己先笑了:“这事你怎么看?”

    明玉把多尔衮正在调查的事也说了:“我感觉水挺深,要不你俩联手?”

    对方放这么长的线,想同时钓凤林大君和多尔衮,想必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小角色。

    “打住!”凤林大君脸上写满抗拒,“多尔衮阴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躲还来不及,断断没有上赶着的道理。”

    到时候多尔衮故意查到他身上来,再给明玉吹吹枕头风,幕后黑手没揪出来,他和明玉共同的事业先泡汤了。

    明玉笑问:“多尔衮怎么阴你了?我看你们俩在一起挺和谐的。”

    丢人的事凤林大君不想说,只是摆手:“你要是想报答我,多给我通通消息。”

    “你给我做什么了,我要报答你?”互市是双赢,凤林大君又不吃亏,明玉不服。

    谁知凤林大君忽然握住明玉的手,幽怨道:“多尔衮都看出我喜欢你了,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明玉只当他在开玩笑,拍了一下凤林大君的手背,慢慢抽回自己的手:“美男计在我这儿不好使。”

    凤林大君:!

    第一次表白就这样无疾而终了,凤林大君不死心:“多尔衮有什么好,他心里有过别的女人,他值得你喜欢吗?”

    这还是他听李贞贤说的。

    李贞贤跟他说细作的事,他问李贞贤多尔衮的八卦,两人都聊不到一起,最后不欢而散。

    明玉被他气笑了:“谁跟你说我喜欢他了?是他告诉你的吗?别信,假的。”

    凤林大君:???

    “你不喜欢他,你嫁给他,还给他生孩子?”

    互市还没聊完,明玉不想跟凤林大君说这些浪费时间:“不联手也行,我给你俩互通消息。”

    果然如明玉所料,李贞贤背后的人查起来非常困难。凤林大君那边只能确定此人不是昭显世子,多尔衮百忙之中也只查到了李贞贤被罚去浣衣局后仍然与庄嫔联系密切,庄嫔也以为与她合作的人是昭显世子。

    一直查到开春,两边线索同时中断,明玉一边忙着春耕,一边忙互市,多尔衮带兵入关也被提上了日程,调查被迫中断。

    转眼来到四月,八阿哥满一周岁了,抓周的时候抓了一本书。皇太极和海兰珠很高兴,众人都说八阿哥将来一定博学多才。

    也有人趁机奉承明玉和多尔衮,说八阿哥采生人选得好,将来必定是个文武全才。

    从八阿哥的满月宴回来,明玉将一把钥匙递给多尔衮,多尔衮诧异抬眸:“给我这个做什么?”

    明玉扶着肚子在炕上坐好:“我答应过你,八阿哥满月便把那些毒花交给你处置。这是后院厢房的钥匙。”

    八阿哥成功挺过一周岁,身体也比之前壮实了一些,只要没人暗中算计,应该能够平安长大。

    相应地,那些毒花也失去了威胁的意义。

    钥匙多尔衮没接,让明玉好好收着。

    毒花只是庄嫔罪恶的一小部分,跟通敌卖国比起来根本不值什么。

    他现在不动庄嫔,不是因为之前的喜欢,也不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是想要留着她钓出李贞贤身后的大鱼。

    不过这些,都要等他带兵从关内回来。

    作者有话说:

    明玉抚肚: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说好我生你养,结果我生你都不在。

    多尔衮:乖,等我回来,我回来交给我养。

    凤林大君:你要是回不来,我不介意帮你养。

    布木布泰&范文程:嘿嘿,好的不灵坏的灵。

    作者:写长了,章节起名好难,名字是瞎取的,宝子们请忽视,捂脸,鞠躬。

    第94章 风雨

    年前豪格在关外被明军按在地上摩擦, 年后两块硬骨头洪承畴和孙承宗先后被调到辽东任职。辽东近期频繁换防,恐怕会有大动作。

    本来为了配合明玉的互市,同时为购买先进火器争取时间, 皇上同意将他带兵入关的时间推迟到冬至前后。

    到那时互市的银子赚到了,火器也买到了,明玉把孩子也生了,他可以过上两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然后带着重武器去山海关实现为父汗报仇的愿望。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南边的名将洪承畴和孙承宗来了, 辽东布防变了,从原来的防守模式转为进攻。

    明显是想趁着豪格大败,明军大胜的士气,以攻代守, 一鼓作气收复山海关外的大片土地。

    对方大兵压境, 听说火器也新增不少, 皇上有些坐不住了, 不得不重新调整作战计划,决定围魏救赵。

    皇太极本人提兵南进, 牵制关宁军,由多尔衮带兵破长城从青山关入关, 形成东路攻势,豪格带兵由墙子岭入关, 形成西路攻势, 两路大军在通州汇合,震慑明朝京师, 迫使辽东的宁锦防线回防。

    如果一切顺利, 两路大军将绕开北京城, 兵分八路,四路向西,进攻山西等地,四路向东直扑河南、山东。

    本来西路大军的主帅皇太极更倾向于岳托,而不ᴶˢᴳᴮᴮ是新败的豪格。可范文程给皇太极进言,说哀兵必胜。豪格也在清宁宫门前跪了一日一夜,请求皇太极再给他一次机会,并立下军令状。

    若再败,提头来见。

    皇太极这才勉强同意,把西路大军交给豪格,让岳托随他南进,居中坐镇。

    出征前夜,多尔衮破天荒没有住在大营,而是披星戴月回了明园。

    深夜躺在被窝里,多尔衮摸着明玉凸起的小腹,在明玉耳边碎碎念:“李氏姐妹还住在王府,安全起见,你在明园生孩子。”

    有了庄嫔提前几个月早产的先例,多尔衮不敢掉以轻心:“稳婆都住进来了吗?没住进来赶紧安排,生孩子没有固定时间,六个月以后随时都有可能。”

    “那几个稳婆是我求了皇后娘娘在宫里选的。三个可能还不够,要不你让总管事在民间再找几个,到了关键时刻偏方也很管用。”

    “还有奶娘,也是皇后娘娘帮着选的,我都查过了,出身清白,没有什么问题。可能两个不够,还要留一个后备,万一哪个生病了,饿着我儿子可怎么办。”

    “我不在家,你让魏循留下照顾你,他经的事多,脑子也灵活。有他在,我才放心。秋收的时候你就要生了,秋收和互市你都不要管,交给魏循和凤林,不许乱跑,留在明园待产……”

    说话一半,被明玉用手捂住,多尔衮一惊一乍,捂着嘴也要说话:“想翻身你叫我,别自己动,很容易抻着……”

    葱白似的手挪开,换成樱桃小口堵他的嘴。多尔衮轻轻眨了下眼,明玉想偏头移开,被多尔衮捧着脸亲吻。

    一吻到情动,明玉哼唧着手往下探,没费多少劲儿便把种马本马操控征服。

    多尔衮也很想为明玉效劳,明玉红着脸拒绝:“月份大了,不敢。”

    趁着多尔衮心满意足好说话,清洗之后明玉重新躺在他怀里,跟他咬耳朵:“这次入关,你少杀些人,尤其是那些无辜百姓,就算为咱们的孩子祈福了,好不好?”

    不管多么刁钻的要求,只要提孩子准好使,多尔衮点头:“好,我答应你,为咱们的孩子祈福。”

    说着明玉的肚子应景般鼓起一块,明玉拉着多尔衮的手去摸:“你看,儿子也是这样想的,他跟你一言为定呢。”

    多尔衮抚摸着明玉的肚子,还没说话,先红了眼圈:“好,一言为定。”

    明玉知道他舍不得孩子,本来可以见上一面再走的,如今不但见不上面,孩子出生他都不一定能赶得回来。

    她试着给多尔衮解心宽:“放心,多大点事儿,我会平安生下孩子,我和孩子一起等你回来。”

    这次入关只要绕开宁远城,不出意外轨迹将与历史重合,是多尔衮在战场上又一次碾压式的胜利,也是清朝历次入关规模最大,纵深最远,收获最丰的一次。

    给明朝敲响了丧钟。

    只不过时间有些长,可能需要一年或更久。

    这段时间,她正好忙互市,再不用分心照顾多尔衮的情绪。

    忍最后一晚。

    明玉以为红个眼圈话别离满够了,谁知多尔衮还掉了金豆子:“明玉,生孩子很疼,你要做好准备。我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万一……万一到了非做选择不可的时候,选自己。一定要选自己!”

    人都要走了,还咒我,你礼貌吗?

    什么走不走的,这样想也不吉利,明玉硬挤出几滴眼泪,陪着多尔衮哭:“你放心,我会的。”排名有先后,我自己排第一。

    这一次又是搞突袭,没有出征仪式,也不用人送,明玉一觉醒来,多尔衮已经带兵出了盛京城。

    明玉送走“瘟神”也忙碌起来,春耕顺利,秧苗在夏天长势很好,几乎可以预见秋天的大丰收。

    从夏至开始,魏循再没去过田庄,也不许明玉到处跑。每天按照多尔衮交代的陪明玉吃饭,饭后陪明玉在院子里散步消食,饶世界淘换明玉爱吃的东西。

    还得保证运动量,不能让明玉太胖,也不能太瘦。

    要求简直不要太多。

    直到达哲生产那日,明玉才坐马车出了一趟门。

    马车在豫亲王府门口停稳,明玉扶着魏循的手下车,豫亲王府总管事笑着迎上来给明玉请安。

    明玉问达哲怎么样了,总管事说稳婆提前半个月进府,发动时立刻请来了巫医,巫医和稳婆都说一切正常。

    正常就好,明玉挺着肚子往后院走,总管事问用不用坐轿子,明玉说她想散散步,走着就行。

    谁知才走到垂花门,身后忽然响起哭声,明玉回头见是豫亲王府的总管事。

    一刻钟前还笑着,这会儿怎么哭上了,眼睛都哭红了,明玉把总管事叫过来问话:“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每个王府的总管事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稳妥人,若非出了天大的事,不可能在外客面前失态,更不可能当众哭泣给主家添堵。

    就算是亲娘老子死了,当差的时候脸上也要挂着三分笑。

    总管事看了一眼明玉硕大的肚子,犹豫着不敢说话,魏循见状扶住了明玉。

    明玉又问了一句,总管事直接泪崩:“王爷、王爷没了!”

    王爷?没了?

    这四个字明玉哪个字都听见了,哪个字都知道意思,可连在一起却混乱了。

    身子向后倒了一下,幸好被魏循扶住,魏循的声音好像从极远处飘来:“胡说什么!”

    这么大的事,想瞒也瞒不住,总管事边号丧边说:“没胡说!战报已经送进宫了,说两白旗在涿州遭遇重兵埋伏,睿亲王、豫亲王阵亡,两白旗全军覆没!”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明玉仍是眼前一黑,耳鸣得厉害,周遭景物都变得不那么真实了。

    她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问:“谁来送的信?”

    总管事大哭着回答:“兵部,是兵部差人来送的信!”

    “王爷的亲卫可有带话回来?”明玉听见自己又问,声音诡异地平静。

    总管事见明玉都没哭,忙收住了眼泪:“没有!可兵部的人说都阵亡了,被大炮炸死了,也许亲卫……”也没能幸免。

    历史上多铎是什么时候死的,明玉记不清了,可他绝对死在清朝入主中原之后,几次臭名昭著的屠城都与他有关。

    多尔衮也是。

    多尔衮今年才二十六岁,距离终年三十九岁还有十三年,他阳寿未尽。

    明玉虽然没有多喜欢多尔衮,对他却总有一种蜜汁自信。

    在这世上,除了多尔衮自己作死自己,没人能杀得了他。

    自古兵不厌诈,诈死可能是一个计策。

    还有原主的记忆,多尔衮可能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可能伤到了要害。

    但是,他没死!

    他不会死!

    脑子里过电似的,想通了这一切,明玉终于定下心来:“在找到王爷的尸首之前封锁消息!你们福晋还在生孩子,绝不能让她知道!若因此出了什么意外,我拿你是问!”

    望着明玉冷冰冰的眸子,总管事脑中莫名闪过睿亲王不怒自威的眼睛。

    也是这样冷漠的眼神,也是这样淡漠的声音,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总管事被冻得一个激灵,顿时从不可抑制的悲伤中醒过神来。

    是呀,这世上没了谁日子还不是照样过。

    只要福晋平安诞下小世子,豫亲王府就不会倒,他们这些人也还有希望。

    还好刚刚是他一个人接待兵部来人,身边并无闲杂人等。

    还好福晋在生孩子,怕出意外,他一早便吩咐无关的人都待在屋子里别出来走动,他哭崩的样子几乎没人看见。

    还好在这个当口,睿盛夫人来了,用一个眼神冻醒了他。

    还好还好。

    万幸万幸。

    确认过脸上没有泪水,明玉按了按酸涩的眼角沉声吩咐:“叫跟来的人把正院围了,里面的人不许出来,外头的人不许进去。”

    非常时期,明玉不相信别人,只信她从明园带来的自己人。

    有人领命去了,明玉扶住魏循的手,对豫亲王府总管事说:“给我在外院找间屋子,我要重新梳洗上妆。”

    见达哲之前,她得找个地方平复一下情绪。

    睿盛夫人是福晋的亲姐姐,平时姐妹俩关系要好。出了这么大的事,总管事虽然止住眼泪,心里还是慌得不行,此时对明玉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很快找了一处院落供明玉使用。

    等重新洗过脸上过妆,明玉深深吸气才扶着魏循的手去正院看达哲。

    果如总管事所言,达哲这边一切正常。

    明玉想去产房看看,守在门外的嬷嬷不让,说产妇见孕妇不吉利。明玉便让人拿了银票进去,稳婆一人一百两,其他服侍的每人三十两,并承诺待福晋平安生下孩子还有重赏。

    一百两,两个稳婆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一百两的银票,于是更加卖力。缩短产程减少疼痛的招儿能用的都用上了,并不惜自身气力。

    产房里服侍的提前得了赏,无不ᴶˢᴳᴮᴮ欢喜,无不尽心。

    早有激灵的丫鬟搬了太师椅放在产房门外,明玉坐下,扬声对达哲说:“达哲别害怕,长姐来了!”

    说完一阵心酸,明玉仰头看屋顶,才把眼底的泪意压下。

    产房里忽然安静了一瞬,良久达哲疼到颤抖的声音才传出来:“长姐,你来了,我就安心了。”

    自己疼得厉害,还反过来安慰明玉:“长姐,你也别害怕,生孩子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疼,我都能忍,你肯定没问题。”

    明玉心疼得不行:“达哲,长姐不怕,你要是疼就叫出来,别忍着。”

    达哲似乎笑了一下,声音抖得厉害:“长姐,这你就不知道了,生孩子的时候不能叫,越疼、越疼越要用力生,得向下使劲儿。哭叫不顶用,该生还得生,不能浪费力气!”

    这时有人接话,像是稳婆的声音:“福晋说的是!对!就这样使劲儿!对!”

    另一个嚷道:“摸到孩子的头了!福晋使劲儿啊!快使劲儿!”

    达哲痛苦地尖叫起来,明玉知道到了要紧的时候,也跟着稳婆喊:“达哲,给我打个样儿,快点把孩子生下来!”

    凄厉的尖叫伴随着婴孩儿的啼哭声响起,产房里有人笑着给达哲道喜:“恭喜福晋,贺喜福晋,是个小阿哥!是个小阿哥!”

    明玉双手合十,拜过诸天神佛之后让人给总管事传话,说福晋生了一个小阿哥,合府有赏。

    除了福晋的赏赐,睿盛夫人还有额外打赏。

    赏自然要重赏,不过真正的目的还是安抚人心。

    福晋平安生下小阿哥,不出意外这个小阿哥便是王府的小世子。王府有了世子,便是王爷真的没了,豫亲王府仍是豫亲王府。

    总管事得了信儿,一颗心终于放在肚子里,将事先准备好的赏钱分发下去,对多铎的死讯守口如瓶。

    虽然知道这样的噩耗瞒不了多久,可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府中人都得了赏赐,自然人人欢喜,跟过年似的。

    小阿哥生出来,就没有产妇不能见孕妇的讲究了,明玉第一时间走进产房去看达哲。

    达哲累得不行,看见明玉进来还是眼前一亮,旋即又催她出去:“这里血腥味儿重,长姐快出去!”

    稳婆也劝,明玉怕打扰达哲休息,问过巫医和稳婆都说达哲身体无恙,再次命人打赏之后才走。

    临走时安慰达哲:“你好好睡一觉,小阿哥那边有我呢。”

    昨夜疼了一晚,临近中午才把孩子生下来,达哲累极困极。

    多铎出征不在家,后院那几个侍妾每到这时候总要作妖,达哲生了孩子都不敢安睡。

    还好长姐挺着肚子过来帮忙,不然她都想自己照顾孩子了。

    达哲累到脱力,明玉才走出房门,她已然昏睡过去。

    明玉让人把小阿哥抱去西暖阁,她亲自照看,喂奶也在西暖阁喂。

    有人过来问正院的封禁是否可以解除,明玉没让,只让把达哲月子里不需要的人放出去,外面的人一律不准放进来。

    等达哲醒来,已然日影西斜,明玉领着奶娘把小阿哥抱到达哲身边。达哲催明玉回去,明玉说天太晚了,她今日不走了留下陪达哲。

    第二天一早,睿亲王府总管事过来找明玉,除了多尔衮阵亡的消息,又带来了另外一个噩耗。

    皇太极病倒了,两黄旗压到宁锦前线的军队正在回撤。

    这次入关定下的战略是皇太极坐镇宁锦防线,牵制关宁军,多尔衮和豪格从东西两路入关,在北京城的通州汇合,然后多尔衮往东豪格往西直取山东山西。

    如今皇太极撤兵,关宁军再无牵制,等于断了东西两路大军的回程。

    就算多尔衮多铎侥幸没死,就算诈死是一个计策,等他们得胜归来疲敝之时,将不得不对面关宁军红衣大炮的炮口。

    可还有生路?

    明玉深深吸气,问总管事:“是何人来送的信?”

    “是兵部。”

    睿亲王府的总管事看起来比豫亲王的总管事更沉稳些,虽然眼睛红肿,反应倒是不慢:“出了这样大的事,按理说应该是宫里派人来送信,不应该是兵部。”

    明玉又问:“兵部现在谁管?”之前有多尔衮罩着,她都没关注过这些。

    总管事微微蹙眉:“肃郡王领罚之后,兵部暂由成郡王接管。”

    岳托?

    这次入关岳托也有任务,他本来要领兵去西路,谁知范文程出面给豪格说项,改由豪格从西路入关,岳托随皇太极坐镇宁锦防线。

    皇太极御驾亲征带走了郑亲王济尔哈朗,命礼亲王代善监国。

    也就是说两红旗的军队基本没动,且代善监国,岳托随驾。

    按照兵部的说法,最有可能接班皇太极的多尔衮阵亡,多铎也阵亡。皇长子豪格在关内腹背受敌,不是被关内的明军灭掉,就是逃回来被关宁军炮轰。

    再看大清有实力的亲王,只剩下郑亲王济尔哈朗。可济尔哈朗毕竟是旁支,只是先汗的侄子,没有资格继位。

    如今无论是实力还是资历,都没人比得过礼亲王代善。

    如果明玉所料不错,下一步代善极有可能趁乱逼宫,取皇太极而代之。

    那样的话,两白旗和两蓝旗在关内打仗,两红旗和两黄旗在关外厮杀,八旗内部分崩离析,大清国本动摇。

    彼时根本不需要任何外力,亡国就在眼前。

    想到这里,明玉小腹忽然一阵抽痛,这种抽痛在孕晚期时常发生,明玉也没当回事。

    她让人把豫亲王府总管事叫来,问他豫亲王府有多少侍卫。豫亲王府总管事回答府中有两百,因为王爷要出征,还留了两百在城外田庄。

    而且都是死忠的亲卫。

    明玉想了想:“够用了。你即刻把所有侍卫调来王府,紧守门户。福晋要是问起来,你就把皇上重病的消息告诉她,其他的一概不要讲。”

    豫亲王府的总管事也听说了皇上病重的消息。风雨将至,守好王府和未来的小世子比什么都重要。

    等豫亲王府的总管事应是离开,明玉吩咐睿亲王府的总管事也将侍卫调回,务必守好睿亲王府和明园。

    因为明玉要生产了,多尔衮不放心,留给她一千亲卫,且都是精兵。

    田庄山庄都有自己的护卫,不过这种政治斗争一时半会儿还烧不到城外。

    睿亲王府总管事应是,他虽然是王爷的人,可王爷临走时交待过,他出征在外王府福晋说了算。

    “福晋,您什么时候回去?”睿亲王府总管事问。

    豫亲王福晋平安生下一个小阿哥,豫亲王也算有后了,可他们家王爷的嫡子或嫡女还揣在福晋肚子里呢,这时候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达哲母子平安,该做的安排都做了,明玉抬眸,眼神坚毅:“准备马车,我要进宫。”

    作者有话说:

    明玉:达哲生了,下一个轮到我。

    小福临:额娘,别怕,我会乖乖哒。

    第95章 抬举

    不管多尔衮死没死, 这时候必须保住皇太极的性命,只要皇太极还活着,代善就不敢轻举妄动。

    若皇太极没了, 以八旗的尿性,两黄旗和两红旗必有一战。

    到那时大厦将倾,就算她和达哲都躲在府中也要跟着倒霉。

    不如搏一把,搏皇太极还没死,搏代善畏惧两黄旗害怕背负弑君骂名, 想等皇太极没了名正言顺继位。

    总管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爷阵亡,皇上病重,风雨欲来,福晋大着肚子产期将至, 这时候不躲在王府待产还敢往宫里凑?

    可明玉这话并不是对着他说的, 总管事刚要开口劝阻, 早有人应是下去准备了。

    魏循担忧地看向明玉, 明玉坚定回望,魏循知道劝也没用, 也知道明玉的选择是最明智的。

    他垂下眼眸:“好,我陪你一起去。”

    明玉辞别达哲, 登车赶往皇宫。

    皇宫一切如常,明玉传软轿直奔清宁宫。

    清宁宫里井然有序, 要不是空气中弥漫着熬药的味道, 明玉简直以为皇上病重是讹传。

    皇后看见明玉也是一惊,旋即红了眼圈, 让原本就红肿的眼睛看起来更红了。

    她拉过明玉的手:“你都知道了?”

    只问出这一句, 皇后便说不下去了, 只是流泪。

    明玉也很难过,可她心硬,眼窝深,想哭都哭不出来:“娘娘,逝者已矣,皇上怎么样了?病得严重吗?”

    刚得知多尔衮阵亡的消息,她哭成泪人,明玉居然没哭。

    不但没哭,说“逝者已矣”的时候好像在说别人,连眼圈都没红一下。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皇后都有些佩服了。

    不过皇后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因为明玉问了一个更致命的问题,皇上的病情。

    皇上也是听说多尔衮阵亡的消息才病倒的,听说在大帐里连吐了三口血,之后便昏迷了。

    被岳托送回来,人到现在还没醒。

    巫医诊过脉说是急火攻心,伤到了脏腑,又因劳累勾起旧疾,新仇旧恨ᴶˢᴳᴮᴮ一并发,只能靠服药勉强维持。

    至于能不能醒,何时能醒,都是未知。

    因皇上昏迷,礼亲王继续监国,一日几次进宫探病,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国不可一日无君。

    皇后假装听不懂,礼亲王也是越来越没有耐心,话说得越来越露骨,恐怕再过几日便要有所行动了。

    皇上的病情皇后不好明说,只是一边流泪一边摇头。

    一切都跟明玉预想的差不多,皇上病重快不行了,礼亲王又当又立,只差逼宫。

    “娘娘有何打算?”明玉问。

    礼亲王手握重兵,皇后一个妇道人家还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明玉显然并不认同,见屋中除了乌云并无他人伺候,小声提醒皇后:“娘娘莫不是忘了,皇上有嫡子。”

    皇上有嫡子,就算皇上没了,也应该由嫡子继承皇位,断断没有传位给兄长的道理。

    皇后第一反应是八阿哥,黯然摇头:“八阿哥身子骨太弱,周岁了都不敢抱出门。要是冷不丁被抱到冻死人的崇政殿坐上半日,怕是命都难保。”

    如果八阿哥有个三长两短,海兰珠也活不成了。

    明玉:“自然不是八阿哥,是娘娘您的儿子,九阿哥。”

    九阿哥虽然还不到一岁,胜在身体好,抗冻耐造。

    他可是明玉用空间灵泉浇灌出来的铁娃娃。

    听说清宁宫抱着九阿哥出去玩的宫人们冻坏了好几个,九阿哥依然坚强,连个喷嚏都没有。

    经明玉提醒,皇后也觉得九阿哥能当此大任,可代善有人有兵有资历,皇后怕争不过反倒被他记恨上。

    皇后的顾虑明玉都懂:“九阿哥身后有两黄旗和整个蒙古,娘娘怕什么?”

    两黄旗是皇上的嫡系,其忠诚自不必说,可整个蒙古?

    皇后懂了。

    科尔沁是漠南蒙古的领头羊,她是九阿哥名义上的母亲,明玉也支持九阿哥,明玉支持达哲肯定也会支持,有了她们三个人的支持,科尔沁必然不会倒向别人。

    额哲是额驸在漠北,是皇上亲封的察哈尔亲王,有了这一层关系,额哲只会支持九阿哥。

    漠北广大,除了额哲这一支,大部落还有郭尔罗斯氏的母家。

    且不说郭尔罗斯氏是九阿哥的嫂子,就是豪格被代善扔在关内不管不问这一条,郭尔罗斯氏也不会与代善甘休。

    就算代善资历老,手握重兵,且有部分老臣的支持,可九阿哥是皇上的嫡子,有两黄旗,背后还站着整个蒙古。

    完全有放手一搏的资本。

    皇后彻底从悲伤中醒过神来,趁着皇宫还能正常进出,吩咐人传召郑亲王济尔哈朗入宫。

    她毕竟只是一介女流,有些话她不能自己说,总要找个人代言。

    济尔哈朗是皇太极的铁杆,镶蓝旗的一部分军队被拨给豪格从西路入关,如今也被代善放弃了,济尔哈朗就是最好的盟友。

    代善自己不行,儿子却是个顶个的厉害,岳托、硕拓和萨哈廉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将,岳托更是因军功受封郡王。

    这些年两红旗韬光养晦,不管是三征察哈尔,还是两征朝鲜,都出力很小,伤亡也很小。

    相比之下,两黄旗跟着皇上东征西讨,虽然都是精兵,奈何人数远不及两红旗。皇后觉得只有郑亲王一个盟友还不够,于是又命人将索尼和鳌拜两人召来。

    就在三人被召入宫之后,代善也不请自来。他先问过皇上的病情,又问皇后皇上重病未醒,这时候召这么多人进宫所为何事。

    皇后没回答,代善以为皇后怕了他,冷笑一声道:“如今前线失利,多尔衮多铎阵亡,豪格命悬一线,皇上重病昏迷,各位都是怎么想的?”

    屋中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代善看看济尔哈朗,又看索尼,终于撕下伪善的面具,以真面目示人:“此诚危急存亡之秋,国不可一日无君。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推举贤能,另立新君。正好肱骨之臣都在,大家说说谁更合适?”

    话音未落,皇后冷笑一声:“皇上只是病重,还没到另立新君的时候。就算真到了那一天,皇上有嫡子,自然由嫡子继位,这有什么好商量的?”

    代善没想到第一个接话的是皇后,更没想到皇后会搬出什么嫡子来。

    代善想笑:“皇后说八阿哥?八阿哥学会走路了吗?”

    周岁还不会走路,连冷风也吹不得的稚子拿什么跟他争!

    “不是八阿哥,是本宫的儿子,九阿哥。”皇后理直气壮。

    九阿哥?

    皇后不说代善都快把九阿哥那个小怪物给忘了。

    九阿哥如今寄在皇后名下,确实是皇后的儿子。可九阿哥才几个月大,又有那样的名声,他真能做皇帝?

    代善根本没把九阿哥放心上,笑着问其他人:“各位以为如何?”

    就算九阿哥是皇后的儿子,是皇上的嫡子,可大清从来都是能者胜力者强,谁的拳头硬听谁的。

    子少母壮垂帘听政这么可笑的事在南边可能有,在大清绝无可能。

    谁知郑亲王济尔哈朗忽然接话:“我同意皇后的说法,皇上有嫡子,真到了那一天理应嫡子继位。”

    刚刚他们过来的时候,皇后已经做出承诺,九阿哥年幼,她是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不会干预朝政。

    在九阿哥成年之前,将组建内阁,由内阁共同执政,类似皇太极刚当上大汗那会儿的四大贝勒联合执政。

    而此时,多尔衮多铎阵亡,豪格生死未卜,哪儿还有什么四大贝勒,自然是谁支持九阿哥谁就能进内阁参与政事决策。

    这个诱惑太大了,大到成功冲破了所有思维定式,所有约定俗成。

    索尼附议。

    鳌拜附议。

    代善:“……”

    明玉适时接话:“臣妾附议。”

    从济尔哈朗几人走进清宁宫,明玉一直坐在主位下首的太师椅上,无声站队。

    她如今已经是大清最富有的女人,靠租赁田庄山庄,几乎掌握了盛京城周围半数以上的土地。

    因为土地租赁,朝廷三品以上的武官都或多或少与明玉的生意有些关系。

    不再靠天靠朝廷吃饭,而是靠明玉吃饭。

    武官家里有了粮食,日子好过起来,文官也有些安耐不住,纷纷跟明玉做起了交易。

    明玉虽然是一个女人,可她手里的财富,和因为财富积累的关系网,恐怕比在座几人加起来还要多。

    明玉的支持,也是他们敢支持九阿哥的另一个原因。

    眼瞧着煮熟的鸭子要飞了,代善脸黑如锅底,狞笑一声道:“几位是想与我两红旗为敌了?”

    两黄旗也算八旗精锐,可论战力没法儿跟两白旗比,论人数没法儿跟两红旗比,两边不占。

    皇上好好的,两黄旗还能在其他旗面前抖抖威风。等皇上没了,也就那样,代善才不怕。

    可他还是低估了两黄旗的忠心,不等皇后说话,索尼先声夺人:“大敌当前,没人想与王爷为敌,可王爷若想与两黄旗为敌,两黄旗也不怕。”

    鳌拜更直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代善没接话,脸色却逐渐狰狞,仿佛随时可能开战。

    如果想坐山观虎斗,明玉就不会挺着大肚子进宫了。

    她假装没察觉到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轻咳一声提醒皇后:“娘娘要抬举九阿哥,是不是也该把庄嫔放出来了,她毕竟是九阿哥的生母。”

    若九阿哥登基,皇后这个嫡母合该册封母后皇太后,庄嫔作为九阿哥的生母也该享圣母皇太后的尊荣。

    庄嫔?皇后还真没想过这个。

    不过庄嫔到底是九阿哥的生母,也不好一直关着她。况且如今情势危急,多一个人支持九阿哥就多一点胜算。

    皇后想了想说:“也好。”

    随即命人将庄嫔传召到清宁宫,把支持九阿哥登基的事跟她说了,庄嫔万万没想到皇后会这样抬举九阿哥。

    按照范大人的设想,就算皇上病重要另立新君,也应该是八阿哥上。有八阿哥在一日,永远没有九阿哥的份儿。

    所以布木布泰才会与岳托联手,私下给岳托出谋划策,利用兵部的职权捏造多尔衮、多铎阵亡的假消息。同时拿出可以令人心动过速的药,让岳托趁机下在皇太极的茶水里。

    当皇太极乍然听说多尔衮、多铎的死讯,心头剧痛,加之征途劳累,药力催发,呕血昏迷是必然的。

    就算皇太极能醒过来,最好的情形也是类似重度中风的症候,生活不能自理,无法处理朝政。

    到那时,多尔衮、多铎、阿济格、豪格都在外征战,盛京空虚,代善正好趁机起势,取皇太极而代之。

    作为交换条件,代善承诺得到皇位之后立岳托为太子,岳托承诺收寄布木布泰为自己的嫡福晋,许她太子妃之位。

    代善年老多病,想也做不了几年皇帝,等岳托继位,布木布泰就能如愿以偿成为皇后,统御六宫,母仪天下了。

    就算多尔衮等人得胜归来,皇太ᴶˢᴳᴮᴮ极已死,代善继位,大局已定。

    布木布泰了解多尔衮,在生死存亡之时,多尔衮肯定会以大局为重,不会直接起兵造反,引发八旗内乱。

    至于岳托能不能压制住多尔衮,那就是岳托的事了,也是后话。

    反正布木布泰被关在汗王宫心浮气躁,她一天都不想待在那个鬼地方了。

    只要皇太极死了,她的日子总不会比现在难过。

    可布木布泰机关算尽也没想到皇后会抬举九阿哥。

    若代善登基,岳托不过是个太子,看不顺眼可以随时废黜,而她能不能被岳托收寄成为太子妃,也要看岳托能不能兑现承诺,其中变数太大。

    可九阿哥登基就不一样了。

    她是九阿哥的生母,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皇后把她传召到清宁宫来商议此事,说明皇后需要她的支持。

    以皇后对她的偏爱,事成之后给她一个圣母皇太后应该不成问题。

    跟代善和岳托比起来,显然是她亲生的九阿哥和一向偏爱她的皇后更加靠谱了。

    可谋害皇太极她也有份,布木布泰不敢跟代善闹翻。

    听完皇后所言,她早已将思绪理顺,故作惶恐地理了理鬓发,这才开口道:“这等大事臣妾不懂,臣妾听皇后娘娘和各位王爷的安排就是。”

    没说只听皇后的,还给代善留了颜面。

    代善差点气吐血,主意都是她出的,现在见皇后要抬举九阿哥,就跟他玩翻脸不认人。

    这个无耻的小贱人!

    玩鹰玩了这么多年,最后被鹰啄了眼,偏偏眼珠子没了还得忍着疼不能说。

    真把庄嫔抖落才出来,庄嫔肯定会反咬他,逮不到狐狸还要惹一身骚。

    怕代善一怒之下跟她玉石俱焚,布木布泰眼珠一转又道:“可九阿哥太小,还不满周岁,我们孤儿寡母不懂前朝政事,今后还得仰仗各位王爷和朝廷肱骨。”

    表明她没有垂帘听政的意思。

    各位该争还得争,九阿哥成年还早着呢,到那会儿两黄旗和两红旗斗得两败俱伤,她和九阿哥母子同心正好坐收渔利。

    皇上还没死呢,就在这儿说什么孤儿寡母,皇后有点烦庄嫔,冷冷出声:“到时候会组建内阁,由内阁主事。”

    布木布泰也觉得这个主意好:“不妨由礼亲王和郑亲王一同主持内阁,军政大事也好有个商量。”

    不管组建什么,这个对子她都得给礼亲王和郑亲王拴上,不能让礼亲王腾出手来找她算账。

    代善气到内伤。

    他才是监国,就算他忌惮布木布泰,暂时同意让九阿哥继位,就算要组建内阁,也该他来主持,有济尔哈朗什么事!

    谁要跟他商量了!

    代善真想当场撕下庄嫔脸上的面具,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怎样恶毒的女人。可布木布泰同样知道他的秘密,打掉牙只能和血吞。

    就算他现在起兵逼宫,让布木布泰反咬一口,也会背上乱臣贼子的罪名,两黄旗必然跟他玩命。

    等两红旗和两黄旗打得两败俱伤,多尔衮也快回来了,到时候正好坐收渔利,他辛苦筹谋岂不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心念急转,代善决定稳妥起见,即便做不成皇帝,也不能给多尔衮除掉自己的理由。

    盛京出了这样大的事,兵部瞒得了一时,还能瞒一世不成?就算能瞒住皇太极病重的事,两黄旗忽然从山海关撤兵多尔衮不可能不知道。

    后路被断,多尔衮肯定不会继续留在关内。

    代善只希望山海关的城够坚炮够烈,能把匆匆赶回来的多尔衮和两白旗永远留在关内。

    只要除掉多尔衮这个心腹大患,代善就有把握“顺利”继位。

    万一多尔衮侥幸活着回来,当真查出什么,代善也有退路。

    毕竟主意是庄嫔出的,给皇上下药是岳托做的,假消息是兵部所为,断多尔衮的后路也是兵部和两黄旗的决定,统统与他无关。

    唯一与他有关的是岳托,大不了舍弃岳托,反正他还有好几个儿子。

    既然不能速成,代善闭了闭眼,算是暂时默认了皇后的说法,只等山海关那边的好消息。

    这还没当上太后就开始对朝政指手画脚了,一边说不懂,一边推荐内阁人选。皇后烦透了布木布泰,再没给她机会指点江山,匆忙嘱咐几句就让人把她送回了汗王宫。

    眼不见为净。

    布木布泰临走前,挑衅地看向明玉,结果明玉根本没看她,把她当空气。

    理智告诉布木布泰现在不是对付明玉的时候。

    等九阿哥当上皇帝,等她做了太后,头一件事便要发落了明玉。

    就让她再猖狂几天吧。

    没有代善作妖,之后的商议十分顺利,结果也是好的。

    众人散去,明玉说想去看看皇上,皇后也没多想,让人带明玉去了后殿。

    内室昏暗只有海兰珠一个人在,明玉趁海兰珠不注意,在皇上的药碗里掺了小半灵泉水,希望空间灵泉能救回皇太极的命。

    海兰珠端起药碗,轻轻“咦”了一声:“怎么好像变多了?”

    明玉假装看了看:“没多啊,原来就是这些。”

    海兰珠对明玉深信不疑,怀疑自己的眼睛看错了,把一整碗药汤小心翼翼喂到皇太极口中。

    眼见药汤喂完,明玉才从内室出来向皇后告辞。

    可她还没走出清宁宫大门肚子忽然疼起来,一阵一阵,间隔越来越短,疼到几乎站不稳。

    魏循扶住明玉手臂的时候,明玉的裙子已然全湿了:“魏循,我要生了,快扶我回去。”

    明玉的意思是回明园,魏循慌乱之下会错了意,弯腰抄抱起明玉大步走回清宁宫。

    作者有话说:

    布木布泰:还以为你多坚强,怎么早产了?

    明玉:放心,早产也不耽误收拾你。

    第96章 福临

    魏循抱着明玉返回来的时候, 可把皇后吓了一跳,忙吩咐人将东边的暖阁收拾出来给明玉当产房。

    明玉忍着疼摆手:“清宁宫是皇上皇后的寝宫,皇上病重还在休养, 臣妾不能把孩子生在这儿。”

    妇人生产也不是一时半刻,就算破了羊水,快的话也要小半天才能生下孩子,足够回到明园。

    皇后也知道让明玉在清宁宫生孩子于理不合,可明玉在国难之际挺着孕肚进宫给她出主意, 并且还出了个好主意。不但压住了礼亲王的野心, 避免了两黄旗和两红旗内斗,还利用内阁让朝廷重新运转起来。

    明玉能为朝廷做到这一步,她要是还讲那些虚礼,万一让明玉把孩子生在马车上, 岂不是寒了人心。

    以后谁还肯帮她帮九阿哥。

    女人生孩子等于在鬼门关走一遭, 万一明玉中途有什么意外, 多尔衮便绝了后, 大清也少了一根支柱。

    哪怕那些男人不愿意承认,明玉早已成为大清必不可少的一根支柱。

    更何况明玉还是她同母的妹妹, 于公于私,皇后都不能让明玉就这样离开。

    东暖阁是皇后平时午睡的地方, 所有东西都是最好的,几乎不用怎么收拾, 明玉很快被魏循抱过去安置好。

    宫里稳婆是现成的, 可最好的都被派去了明园,皇后一边让人把宫里的稳婆叫来, 一边差人去明园接那两个更有经验的。

    海兰珠本来正在后殿照顾昏迷中的皇太极, 听说明玉要生了, 忙忙地赶过来看望,肿着眼睛说八阿哥有两个奶娘,随时可以叫过来给明玉的孩子喂奶。

    明玉忍着疼,答应海兰珠如果需要一定不会跟她客气,好说歹说才把海兰珠劝回去休息。

    海兰珠才走,娜木钟又急匆匆赶来,说她陪产有经验,死活要留下指导明玉生孩子。

    明玉哭笑不得:“这里有稳婆,哪里就需要你的经验了?”

    娜木钟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在皇太极出征之前揣上了崽,此时已经显怀,明玉怎么敢劳动她这个高龄孕妇。

    娜木钟不放心,赖在清宁宫不走,直到魏循把明园为明玉生产准备的人和所需物品都带来,娜木钟这才挺着孕肚离开。

    衍庆宫听说明玉要在清宁宫生产,也破天荒送来一对百年老参。

    生孩子可太疼了,疼到明玉想骂人,偏偏多尔衮不在。

    “开几指了?”明玉疼得满头大汗,虚弱地问稳婆。

    稳婆接生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听产妇问得这么专业,怔了怔忙去检查:“三指,开到三指了。”

    才三指?

    明玉疼得受不住,感觉自己快死了,也顾不上许多,在娜塔端进来的参汤里加了一点空间灵泉,终于在黄昏之前生下一个小男孩。

    “恭喜睿盛夫人,贺喜睿盛夫人,生了一个小阿哥!”其中一个稳婆给明玉道喜。

    另一个由衷赞道:“多漂亮的小阿哥呀!”

    听到孩子的哭声,乌云走进来,看见襁褓中的小男孩,惊讶道:“夫人可太会生了,小阿哥跟睿亲王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说完这话,忽然想起睿亲王阵亡的消息,乌云忙掩了口。

    明玉不信。

    她ᴶˢᴳᴮᴮ给八阿哥采生的时候,还有人说八阿哥长得像皇太极呢,便招呼稳婆把孩子抱过来给她看。

    小家伙生下来就是粉白皮,长眉,瑞凤眼,高鼻薄唇,下颌线锐而清晰,长手长脚,还真是多尔衮的翻版。

    喝下掺有灵泉水的参汤,明玉本来还不是很累,现在忽然很想睡觉,心累地摆摆手:“抱走。”

    刚刚安静下来的小家伙,不知是听懂了明玉的话还是怎样,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慌得稳婆手直抖。

    喂了水哭,喂了奶哭,拉完尿完还哭,这里毕竟是清宁宫,稳婆不敢抱着孩子四处走,只能在暖阁里哄着溜达。

    明玉被吵得心烦,让稳婆把孩子放在炕上,她到底要看看他想怎样,哪儿来这么大脾气。

    管孩子要趁早。

    结果小家伙躺在炕上蹬了几下小腿,把抱被蹬开,逐渐安静下来。

    明玉就知道长得像多尔衮的孩子多半不会是个天使宝宝。

    天生反骨爱自由,跟他爹一个德性。

    稳婆怕冻着孩子,想给包裹上,谁知才包了一边,小家伙又开始哭闹,声音大到能把房顶掀翻。

    明玉怕吵到皇上静养,只得让稳婆把小东西放在自己被窝里,用体温暖着,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稳婆笑着给明玉解释:“到底是母子连心。”

    明玉呵呵,但愿吧。

    这时屋外忽然嘈杂起来,不知谁喊了一声:“你们看西边的晚霞都飘到宫里来了!云彩像烧着了一样!”

    “好多乌鸦!我的天!”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乌鸦!是有什么大喜事吗?”

    小阿哥差点被吵醒,稳婆要出去赶人,才走出门,就听有人呵斥道:“皇上醒了,都别在这儿躲懒了,快回去伺候!”

    这一声明玉也听见了,皇上醒了,谢天谢地谢空间灵泉。

    低头看去,小家伙贴着自己正睡得香甜,睡着了小手还揪着自己的袖口。明玉心底好像有哪里忽然塌下一角,爱怜地亲了亲小家伙的额头。小家伙动了动,唇角露出一抹无意识的微笑。

    在别人怀里是小恶魔,在明玉身边是小天使,奶娘试着抱了几次,小东西都发了狠的哭,根本不配合,连奶也不吃。

    怕吵到皇上静养,也不忍多尔衮绝后,明玉只好将两个奶娘都打发出去,自己试着母乳喂养。

    刚才哭得欢实,明玉还以为小东西不饿,结果把两边的奶都吃光了,又尿了一泡尿,这才安然睡去。

    只要躺在明玉身边,只要有奶喝,只要尿了有人给换尿布,小东西总是很乖。睡觉跟多尔衮一样规规矩矩,喘气都没个声音。

    第二天午后,乌云过来告诉明玉皇上醒了,想见见小阿哥。

    孩子出生第二天正是采生的时候,皇上要见小东西,多半是想抬举小东西,给他做采生人。

    明玉求之不得,忙要梳洗上妆当面谢恩。乌云却说皇上让她好生休养,莫要出屋着了风,明玉只得将小东西抱成粽子交给乌云。

    怕他哭闹在御前失仪,还剪了自己的袖子让他揪着。

    过了小半个时辰,乌云才把小东西送回来,跟着回来的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福临”二字。

    明玉看得有点傻,乌云忙笑着解释:“小阿哥很乖,在皇上面前不哭不闹,还对着皇上笑呢。皇上听说小阿哥出生的时候红云满天,乌鸦结伴,便提笔给小阿哥赐了名。福临,多吉利的名字!”

    明玉一时有点无语,心说,还能改吗?

    这俩字确实有福气,那也得看能不能压得住啊!

    皇上重病才醒,也不好当面忤逆,明玉想等她出了月子再面圣,争取把名字改一改。

    谁知没等到她出月子,皇上殡天了。

    皇上临终前,迫于形势留下一道圣旨,将皇位传给九阿哥常舒,册封八阿哥硕塞为亲王,由郑亲王济尔哈朗和礼亲王代善辅政,并建立内阁,军机朝政由双亲王与内阁商议决定。

    从排位上看,郑亲王在礼亲王前面。

    而且辅政是辅政,内阁是内阁,内阁并不归任何一个辅政王管,内阁有首辅,首辅是索尼。

    代善跪着听完圣旨,气得差点追随皇上而去。送走传旨太监,没忍住把岳托叫来骂了一顿。

    天地良心,岳托把布木布泰给他的药粉一点没剩都倒进了皇太极的茶碗里,能做的他都做了。

    谁能想到皇太极吐了好几天血,居然还能醒过来,醒过来之后居然还能下旨。

    明玉也没想到,能起死回生的空间灵泉居然在皇太极身上收效甚微。

    当初布木布泰用肚子的孩子算计她,她情急之下只给布木布泰喝了一小口空间灵泉,便保住了九阿哥的命,并把他浇灌成了一个风吹雨打都不怕的铁娃娃。

    她更是用空间灵泉救过八阿哥两回。

    那天趁海兰珠不备,明玉冒险给皇太极的药碗里掺了小半碗空间灵泉,竟然只换来不到一个月的阳寿。

    看来空间灵泉起死回生的功效,也分人,也分情况。

    皇上殡天,明玉也不好继续留在宫里做月子,于是向皇后辞别,抱着小福临回了明园。

    皇上变成先帝,福临这个名字成为绝唱无人能改,明玉也只好认了。

    等大行皇帝出完殡,在颁金节前,九阿哥登基了,被皇后抱着坐在了龙椅上,年号顺治。

    皇后升级为母后皇太后,庄嫔升级为圣母皇太后,母后皇太后仍住在清宁宫抚养小皇帝,而圣母皇太后继续避居汗王宫,只不过可以从西厢房搬到正房居住。

    亲生儿子的登基典礼去不了,想住回永福宫也不能行。娜木钟成为太妃之后都搬回皇宫了,只她一个,堂堂太后还要避八阿哥的嫌留在汗王宫这个鬼地方。

    布木布泰为此好几天都没吃下饭,想进宫找太后理论,太后不见。托人给岳托捎信,请岳托帮忙,岳托不理。

    她这个太后当与不当没区别,该有的尊荣半点没有,还平白惹了一肚子气。

    布木布泰索性不搬了,就住在西厢房,倒看看辅政王怎么说,内阁怎么说。

    结果郑亲王假装不知道,内阁比郑亲王还能装。

    代善倒是管了,让礼部写了一篇为她歌功颂德的文章。歌颂她深明大义,自愿在汗王宫为先帝守孝三年,并且为了表示对母后皇太后的尊敬,坚持住在西厢房,不肯搬到正房居住。

    鬼才想为先帝守孝三年!

    鬼才想住在汗王宫!

    鬼才不愿搬到正屋!

    这回布木布泰想搬也搬不成了,直接气病了一场。

    多尔衮阵亡,明玉去找太后商量李贞淑和李贞贤的去留,并把李贞淑与她约法三章,并没侍寝的事都跟太后说了。

    最后她道:“李氏嫁到盛京,本就是来寻亲的,与王爷并无情意,也没有夫妻之实。如今王爷走了,李氏求去,臣妾想遂了她的心愿,让她带着姐姐返回朝鲜。”

    其实明玉不提太后也想找她说这事。

    两日前,刚收到朝鲜的国书,朝鲜国王听说李贞淑在盛京找到了她失散多年的姐姐,请求朝廷派人将他的宝贝女儿送回。

    人家本是一对双生姐妹花,自小失散,妹妹为了找姐姐不惜拿终身的姻缘做赌注,也算感人。

    若果如明玉所说,李贞淑与多尔衮并无情意,也从未圆房,太后倒有心成人之美,成全李贞淑姊妹情深,同时卖朝鲜国王一个人情。

    毕竟小皇上还不满周岁,主少国疑,确实需要安抚朝鲜。

    朝会的时候,太后提起此事并无人反对,由皇上下旨将李氏姐妹送回朝鲜。

    岳托本来想说点什么,却被他爹一个眼刀制止了。

    下了朝会,岳托去书房找代善,问他为什么不反对:“先帝殡天,正是乱的时候,您就不怕朝鲜跟着乱起来?”

    为防止朝鲜乱来,自然是多一个人质多一份保障,怎么能在这时候把李氏姐妹放回去。

    太后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他爹怎么也老糊涂了!

    代善年纪确实大了,但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之前看皇太极一个人处理朝政游刃有余,等担子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重。

    关键落在他身上的担子只有一半不到,代善已然身心俱疲。可悲的是,他那几个骁勇善战的儿子,于政事根本一窍不通,帮不上忙还净添乱。

    代善从文书堆里抬起浑浊的眼睛,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岳托:“多尔衮没死,指不定哪一天就回来了,你还想给他留着朝鲜这个岳家?”

    朝鲜乱不乱他顾不上了,代善只想尽可能削弱多尔衮的势力。

    等多尔衮在关内扫荡一圈,发现回来的路都被关宁军堵死了,只剩山海关一个入口,等着请他入瓮。

    到那时他别无选择,只能带着两白旗疲敝的人马独自面对宁远城数百门红衣大炮。就算多尔衮运气好能侥幸活着回来,也早已元气大伤,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坐拥八旗精锐、权倾一时的和硕睿亲王了。

    皇位从ᴶˢᴳᴮᴮ此与他无缘。

    不过多尔衮此人多吊诡,从不按常理出牌,代善怕他还有翻盘的机会。

    明玉已然做大,两红旗的军粮还要指望她,就连代善家的粮食也是将田庄租给明玉换回来的。

    再说明玉身后站着整个蒙古,还有皇上和太后的支持,代善动不了明玉,还动不了多尔衮从朝鲜弄来的侧福晋吗?

    差点就要动手了,谁知明玉竟然主动提出退亲,正好省了他的力气。

    代善看着岳托,越看越生气,亏他之前还觉得岳托最像自己最有出息,现在看来还不如他那两个兄弟。

    岳托这才明白他爹还在忌惮多尔衮,却并不认同,觉得有点杞人忧天。

    在他看来,多尔衮孤悬关外,没有支援没有补给没有退路。若他敢去山海关,只有死路一条,若不敢,早晚会被明朝的军队消磨掉。

    两白旗能打又如何,等军心散了,还不是一盘散沙。

    回来就别想了。

    与此同时,索尼、鳌拜和济尔哈朗也在郑亲王府开小会,他们同样产生了分歧。

    索尼认为此时应该稳住朝鲜,不能轻易放人质回去,放李贞贤可以,李贞淑不行。

    他之所以在朝会上没有站出来反对,主要是在等两位辅政王表态,结果两位辅政王非常默契地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鳌拜比较鸡贼,他看了郑亲王一眼,试探着问:“王爷可是在忌惮多尔衮?”

    怕他万一活着回来,借朝鲜的势东山再起威胁到小皇帝。

    济尔哈朗叹息一声,算是默认。

    他跟着先帝东征西讨,感情很深。虽然早看出先帝有意将皇位传给多尔衮,可平心而论,他更倾向于由先帝的子嗣继承大位。

    如果说济尔哈朗的私心是出于兄弟情深,那么索尼和鳌拜的私心便来自于对权力的渴望。

    多尔衮是镶白旗旗主,多铎是正白旗旗主,若多尔衮上位,现在的两黄旗还能有今日的地位和风光吗?

    九阿哥就不一样了。

    九阿哥是先帝的嫡子,根红苗正的正黄旗人。九阿哥继位,两黄旗还是原来的两黄旗,不会有任何改变。

    所以当济尔哈朗查出,多尔衮多铎阵亡两白旗全军覆没的消息其实是假的,很可能是岳托在兵部搞的鬼,却心照不宣地没有戳穿。

    他把这个消息告诉索尼和鳌拜时,这俩人也诡异地保持了沉默。

    如今把话说开,大家出于各种原因,所忌惮的都是多尔衮,以后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至于豪格和两蓝旗部分军队,也只能舍弃。

    谁让他好大喜功,非要跟着多尔衮入关送死呢。

    明玉出了月子便是秋收。今年没怎么下雨,也没有倒春寒,春耕如期,秋收如期,比去年秋收早了近一个月,不出预料仍是丰收年。

    由于明玉的正确决定,灵泉水浇灌下的麦稻产量是玉米的几倍,玉米产量基本与去年持平。

    在明玉的推动下,用灵泉水培育的马铃薯和番薯在八旗得到广泛种植,产量虽然比不上明玉的田庄,倒也能自给自足。

    冬日严寒,春夏干旱,连续几年大旱加蝗灾,关内赤野千里,十室九空,北边已经到了有银子都买不到粮食的地步。

    而关外麦稻飘香,有点家底的人家能买得起粮食,穷苦百姓吃不上粮食,也有番薯和马铃薯充饥。

    到了秋收时节,盛京城外无饿殍,从关内逃难来的灾民也都被附近的田庄、山庄吸收一空,几乎是有多少吸收多少。

    从去年到今年,连续两年接收灾民,不光盛京人满为患,整个八旗都人满为患。各旗索性取消屯兵,将兵与民严格分开,以民养兵,以兵安民。

    结果军营也差点被撑爆炸,领土扩张势在必行。

    可诡异的是,不管是辅政王还是内阁整天忙着到处部署,一会儿把人赶到军营,一会儿又把人赶出军营赶回田庄种地,循环往复就是没人提入关的事。

    明玉冷眼旁观,越发肯定了自己最初的判断,多尔衮很可能没有死,还全须全尾地带兵在关内扫荡。

    作者有话说:

    岳托:怕什么,等我收寄了明玉……

    明玉:就是你的死期。

    第97章 求婚

    据史料记载, 清朝第四次入关,也就是多尔衮带兵的这一次,耗时一年。

    多尔衮是今年春天走的, 一趟跑下来恐怕要到明年春天才能回来。

    所以皇太极的丧事从简,九阿哥的登基仪式从简,由内阁挑头,以肃清内奸为由,断绝了盛京与外界的书信往来。

    就是怕多尔衮知道皇太极死了, 半路跑回来奔丧夺皇位。

    明玉提出送李氏姐妹回朝鲜, 确实出于真心,想让朝鲜王室骨肉团聚,同时也是某种试探。

    试探两位辅政王和内阁对这件事的态度,结果两边都心照不宣地默认了, 且这种默认并不符合常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再加上所有人都对入关讳莫如深, 唯一的解释就是, 多尔衮还活着。

    辅政王和内阁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对他忌惮颇深, 不惜自毁长城也要尽可能削弱支持多尔衮的力量。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于是明玉做出了相应布置。请求太后解除凤林大君的质子身份, 恢复他的人身自由,让他替自己到皮岛去准备重开互市。

    互市这事是先帝在世时定下来的, 任谁也无权更改。小皇上登基以后基本延续先帝制定的政策, 任凭辅政王和内阁如何反对,太后只一句话“遵从先帝遗志”。

    最后还是辅政王和内阁先败下阵来, 先帝遗志他们不敢违逆, 凤林大君他们还不敢对付吗?

    此去凶险, 明玉亲自为凤林大君践行,启程那日一直将他送到城门口,撩起车帘叮嘱:“路上不太平,万事小心。”

    凤林大君自然晓得其中风险,可他不在乎。

    他能老老实实在盛京当人质,只是因为这里有明玉,不然就凭清廷这点防御,哪里困得住他。

    凤林大君骑在马背上,望着车帘后那张至今仍然能令他怦然心动的脸,丝毫不顾及什么隔墙有耳,态度嚣张地问明玉:“若他当真战死,你便嫁与本君如何?你的儿子,本君来养,必视如己出。”

    明玉只当他在开玩笑:“我的儿子,我自己能养,便是要改嫁,也得等我成了寡妇再说吧。”

    见明玉放下车帘,凤林大君弯腰用鞭尖重新将帘子挑了起来:“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你,明玉。”

    当明星的时候,喜欢她的人多了,面对公然表白,明玉通常一笑而过。

    这次也不例外。

    她用手拂掉凤林大君的鞭尖,朝他笑笑,然后将头转正放下车帘,轻声说:“走吧。”

    自从凤林大君离开,朝廷就加强了对睿亲王府和明园的监视。内阁还提出,睿亲王战死,睿亲王府理应充公,划拨给对朝廷更有用的人。

    明玉不同意,为此特意进宫向太后陈情。太后也觉得这样做太过凉薄,不但驳回了奏折,还在朝会上把内阁好好申斥了一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岳托忽然晋封亲王。因为他之前一直跟代善住在一起,这回封亲王点名要住睿亲王府。

    而且隐晦提出,他不但想要睿亲王府,还有意收寄明玉。

    太后不理,岳托居然厚着脸皮到明园来纠缠。

    这一日,明玉正在内室跟达哲一起闲聊天,顺便哄孩子。

    豫亲王府总管事做事很靠谱,直到达哲坐满了双月子,他才找机会把多铎可能出事了的消息,一点一点委婉地透露给达哲。

    饶是如此,当达哲自己猜出来的时候,还是哭晕了过去。

    为了更好地照顾达哲,明玉把达哲和孩子都接到明园住,并且偷偷告诉了达哲自己的猜测,终于让达哲重新振作起来。

    “凤林已经平安到达皮岛,再过些日子,关内的消息应该就能传回来了。”尽管朝廷对明园的监视越发严密,可凤林大君的书信还是通过秘密渠道辗转到了明玉手上。

    达哲闻言眼睛亮晶晶的:“我陪长姐一起等!”

    正当两人互相打气的时候,娜塔气呼呼进来禀报:“福晋,成亲王来了!总管事要拦,被成亲王身边的侍卫给打了!成亲王要带人往后院闯,亏得魏先生在,把人请去正堂说话了!”

    达哲诧异抬眸看向明玉:“成亲王?他到明园来做什么?”

    明园是明玉的私产,就算成亲王有事,也该去睿亲王府找明玉。

    听娜塔的意思,要不是魏循阻拦,成亲王就要带人闯进后院了。

    后院都是女眷,有话不在正堂说,闯后院做什么?

    莫非……

    明玉冷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呗。”

    同意把李氏姐妹送回朝鲜,借以削减朝鲜对多尔衮的支持,然后朝她下手,彻底断了多尔衮的后路。

    即便多尔衮能冲破山海关的防线返回盛京,器重他的先帝死了,朝鲜联姻而来的侧福晋走了,他的嫡福晋被岳托收寄ᴶˢᴳᴮᴮ,王府被岳托霸占,他的儿子也成了别人的儿子。

    多尔衮表面上看起来够冷够沉稳,可他骨子里疯狂又偏执。若他风尘仆仆大胜而回,却发现盛京变了天,他提着脑袋远征关内,却被一群他最看不起的人偷了家。

    明玉猜他会发狂,不管不顾起兵造反,从八旗人人敬畏的战神沦为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然后清廷大乱,南边坐山观虎斗,不费一兵一卒覆灭心头大患。

    挑起内斗,是汉人对付游牧民族的惯用手法,也是好斗的游牧民族自身的短板。

    华夏五千年,北边崛起过那么多强悍的游牧民族,只有蒙古人和女真人建立过大一统王朝。

    所以南边埋在清廷的超级大卧底,究竟是谁?

    此人不除,清廷将永无宁日。

    “长姐,现在怎么办?”后院只有她和长姐两个女人,达哲有点慌。

    明玉安慰达哲:“魏循做过锦衣卫,是东厂一等一的高手,凭岳托那几个人还打不过他。”

    达哲壮着胆子:“我跟长姐一起去。”

    明玉摆手:“魏循是高手不假,可他到底只有一个人,护我周全绰绰有余,不一定能护得住你。”

    达哲只好留在后院照顾两个熟睡的小孩子。

    明玉扶着娜塔的手往正堂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怎样才能从岳托口中套点线索出来。

    岳托大马金刀地坐在明园正堂,之前豪格曾经坐过的位置,心潮起伏。

    他惦记明玉也不是一天半天了,碍着多尔衮,并不敢表露分毫。

    如今多尔衮被困在关内,朝不保夕,他终于有机会登堂入室与明玉独处了。

    想到明玉那张绝美的脸,和生完孩子之后越发玲珑的腰身,岳托自行脑补之后从心潮起伏变成了心猿意马。

    等明玉走进来,岳托几乎被迷倒了,明玉问什么他答什么,可以说掏心掏肺。

    不过岳托回答得滴水不漏,明玉并没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明玉让人给岳托换茶,岳托竟然亲手把茶盏递给奉命来换茶的丫鬟,把丫鬟吓得都不敢伸手去接。

    “别怕,成亲王最是温厚和善,快些换热茶过来。”

    直到明玉开口,丫鬟才飞快接过茶盏,低着头退了下去。

    人美,声音也甜,一直甜到人心坎儿里,多尔衮冷脸冷情冷性,他何德何能!

    不过没关系,小美人很快就是他的了,岳托觉得这事十拿九稳,早在心里把明玉当成了自己人。

    热茶换上,岳托喝下一口心里暖烘烘的。

    听明玉含泪问起多尔衮的尸体什么时候能运回来,岳托心里一咯噔,脸上的笑容都有些不自然了:“尸体?被红衣大炮炸过哪儿还有什么尸体?连块整肉怕是都没了!”

    明玉捂嘴,小小打了一个呵欠,逼出几滴眼泪:“没有尸体如何安葬?王爷的身后事如何料理?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

    见自己把明玉吓哭了,岳托顿时急起来:“范大人说没有尸体可以立衣冠冢,南边这种情况都是立衣冠冢。”

    跳过明玉的第二个问题,直奔他感兴趣的:“明玉,你别哭,多尔衮没了不是还有本王吗?多尔衮能给你的,本王都能给你!不不不,本王能给的更多!”

    范大人?内三院掌院范文程?她怎么把他给忘了。

    要说这位范大人可是来头不小,他自称是范文正公范仲淹的后人。没错,就是那位写下千古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文官楷模范仲淹。

    明玉虽然不了解范仲淹,上学时也背过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模糊地知道那是一个忧国忧民,爱国爱民的圣贤。

    圣贤的子孙,又怎会甘心沦为满清的走狗?

    明玉深深吸气,感觉她好像摸到一点门路了。

    先帝在时,范文程任内三院掌院,相当于现在的中央办公厅主任,专门负责各种文书的上传下达,以及对外文件的起草。

    听多尔衮说,先帝在挑选西路大军主帅时,属意的人选本来是岳托,后来听了范文程的建议,才把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给了豪格。

    明玉抬眸,对上岳托关切的目光,眼泪都给恶心出来了:“范大人?他一个文官知道什么?他上过战场吗?打过仗吗?知道战场的凶险吗?睿亲王为国捐躯,只给立衣冠冢?我第一个就不能同意!”

    明玉几乎哭成泪人,岳托又是怜惜又是心疼,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长这么大,在女人面前只有女人对他做低伏小,他就没主动安慰过谁。

    岳托急出了一脑门汗,只得顺着明玉的话头往下说:“你别看范大人是文官,范大人跟着先帝上过战场打过仗。”

    他举例子:“这次牵制关宁军,范大人就去了,多尔衮和多铎的死讯都是范大人……告知先帝的。”

    差点说漏嘴。

    原来这么紧急的军情是范大人告知先帝的,明玉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可岳托不是傻的,说出这片话似乎也有所警惕,明玉再问有关范文程的事,他总是东拉西扯。

    岳托越心虚,明玉越笃定自己的猜测,索性不问了,转而问起他的来意。岳托欠了欠身子,又觉得不够庄重,讪讪坐下问:“明玉,多尔衮没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明玉想守着儿子守着金山银山当个年轻快乐的小寡妇,心里这样想,嘴上不能这样说:“我一个成过亲生过孩子的妇道人家还能有什么打算,无非是守着孩子为多尔衮守节罢了。”

    岳托又想站起来,强忍着才没动,急于表白:“明玉,你跟着我吧,我不嫌弃你成过亲生过孩子!真的,我一点也不嫌弃!”

    我嫌弃,我嫌弃死了。明玉望着岳托那张大饼脸,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生理性眼泪再次被恶心的感觉刺激到,哗哗流。

    明玉泪流满面,不得不靠着喝茶水补充水分:“王爷要收寄我,也是范大人出的主意吗?”

    还真不是。

    他才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就被他爹和范大人给否了。

    他爹的理由是明玉被多尔衮给宠坏了,善妒又强势,弄回家准保鸡飞狗跳。别说岳托后院里那些个莺莺燕燕,就算是嫡福晋和他的那几个孙子孙女恐怕都活不成。

    家有丑妻是宝,岳托的嫡福晋丑是丑了点,可人家贤惠啊。主动给岳托纳妾,每年都有新人进府,还能生,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

    “你要想多活几年,想让我也多活几年,就别打睿盛夫人的主意。”他爹原话是这样说的。

    范大人倒是没有这层顾虑,只说明玉不是个省油的灯,怕岳托应付不来。

    “若睿盛夫人没有孩子,王爷收寄她也不是不可以。”范大人好心提醒,“可她给多尔衮生了儿子,王爷仔细养虎为患。”

    岳托不敢忤逆他老爹,在范文程面前没必要遮掩,他喜欢明玉,他坚持收寄,范文程又道:“睿盛夫人是超品,级别比王爷高两级,王爷恐怕没有收寄的资格。”

    岳托想想也对,于是在家里大闹了一场,假装被他爹镇压放弃了收寄明玉的念头,换来一次晋封,从郡王破格成为亲王。

    亲王总可以收寄明玉了吧,谁知范大人还觉得不妥:“级别是够了,可睿盛夫人有孩子,还是个小阿哥,她可以自己选择是否改嫁。”

    如果明玉只是多尔衮的嫡福晋,就算她有孩子,可以自己选,岳托也不会给她选择的机会。

    可明玉手里有粮食,整个八旗的军粮都掌握在她手中。

    不但如此,明玉还有科尔沁和太后撑腰,与朝廷半数以上官员有生意往来。

    岳托不敢用强,所以才费了这么大劲儿升级到亲王,取得收寄明玉的资格,之后腆着脸亲自登门向明玉求婚。

    岳托摇头,表情认真,霸气侧漏:“爷想娶谁,还用一个奴才点头不成?明玉,本王是真心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就……”

    “成亲王!”

    再听下去明玉真的要吐了:“你想收寄我可以,只不过我是超品夫人,就算被你收寄也不可能委屈自己做侧福晋。你有时间在这里为难我,倒不如回家与礼亲王商议一下,选个良辰吉日把现在的嫡福晋休了。”

    “等条件成熟了,我们再谈。收寄什么的,好说。”说完明玉端茶送客。

    岳托有多怕代善,明玉心知肚明。

    代善素来对她没什么好感,断断不会同意岳托所请。

    只要代善不同意,这事成不了。

    岳托听明玉这样说,觉得合情合理。

    不就是休妻么,他早有此意,家里那个丑婆娘他看着都恶心。

    现在他还记得圆房那天晚上,吹了灯做那事,跟上刑似的。害他连做了好几宿的噩梦,躺在侍妾的温柔乡里半夜都能吓醒。

    岳托爽快答应给明玉嫡福晋之位,明玉恶心的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抬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岳托以为是激将法,顿时霸ᴶˢᴳᴮᴮ总附体,说休妻容易,非要明玉给出一个明确的时间,什么时候嫁给他。

    “王爷明日休妻,我便明日嫁。”明玉说着站起身,先一步走出正堂。

    岳托哈哈大笑:“又不是第一次嫁,怎么害羞上了!”

    还没走出门的魏循和屋里服侍的:???呕!

    当日,礼亲王府狠狠闹了一场,代善听岳托说要休了嫡福晋迎娶明玉,气得把饭桌都掀了,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岳托觊觎明玉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总算熬死了多尔衮能抱得美人归,他哪里肯轻易放弃,跪在地上哐哐磕头,逼代善成全。

    代善捂着心口,脸色发白,指尖发抖,声音发颤:“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只要晋封亲王,你便断了收寄的念头!你、你敢骗我!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事到如今代善才明白,岳托急吼吼晋封亲王,原来是想与明玉身份匹配。

    收寄一个无主的寡妇,也值得他浪费这些心神?

    都什么时候了,多尔衮和多铎带领两白旗绕开德州,直奔济南。按照原来的计划,济南是多尔衮带兵入关的最后一站。

    等拿下济南,他就要班师回朝了!

    连续几年大旱,南边缺衣少粮,天知道山海关的防御如何。万一让多尔衮攻克,让他平安回到盛京,就该轮到他们倒霉了。

    硕拓和萨哈廉他们都知道提前安排布防,堵多尔衮的后路。岳托居然被多尔衮的女人迷上了,整天啥也不干,不是哄他骗他,就是在他面前叫嚣。

    “阿玛,儿子从小到大都没求过您,只求您成全儿子一次!”岳托以头抢地,脑门都磕出血来了,大有代善不答应他就磕死的架势。

    岳托的嫡福晋那拉氏哭着过去扶,被岳托狠狠挥开,摔在地上手掌被碎瓷片扎伤,鲜血直流。

    那拉氏出身高贵,其祖父追随先汗,其父追随先帝,都是一等一的忠臣良将。

    十九岁那年由先汗做主赐婚给岳托作嫡福晋。

    成亲之后,她勤勤恳恳侍奉公婆,和睦小叔妯娌,生养抚育孩子,还要忍受丈夫的花心,和他身边那些莺莺燕燕。

    除了容貌一般,代善对这个长媳非常满意。

    最关键的是,那拉氏的父亲在吏部任承政。

    多尔衮活着的时候,吏部的承政可能是个摆设,多尔衮不在了,承政在吏部是仅次于启心郎的重要职位。

    岳托封亲王之后,代善有意接手吏部,让岳托接他的班管礼部。可吏部多是多尔衮的嫡系,对代善非常不友好,代善想要执掌吏部,少不得要依靠自己人。

    首先要团结的,便是自己的亲家。

    此时代善笼络那拉氏还来不及,又怎会让岳托休妻!

    眼见那拉氏受了伤,代善拿起旁边的拐杖打岳托。

    岳托跪着没动,那拉氏扑过来替岳托受了一拐杖,却被岳托一把推开,骂道:“你这个丑女人离我远点!我看见你就恶心!”

    当初要不是为了成全他爹的野心,为了帮他爹讨好先汗,打死岳托也看不上那拉家这个十九岁还嫁不出去的丑姑娘。

    结果汗位被皇太极抢了去。

    为此,岳托没少受多铎豪格他们奚落。

    这会儿听代善说什么“家有丑妻是宝”,岳托感觉比被人当众扇耳光还难堪,脱口道:“儿子福薄命浅,这个宝儿子消受不起,阿玛要是喜欢尽管拿去!”

    此时正是家宴,当着长辈、叔伯妯娌、小辈和服侍的奴才们,被公公说貌丑也就罢了,可她的丈夫居然扬言要把她送给公公。

    饶是那拉氏再能忍,也忍不了了。

    这么多年积攒的委屈怨气在一瞬爆发,毫无征兆。

    她反倒平静下来,扶着疼痛的腰背站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爱新觉罗·岳托,我等着你的休书。”

    岳托跪在地上冷笑:“不必等了,现在就把休书拿走!”

    说完吩咐人拿来早已写好,并且签字画押的休书,扔给那拉氏。

    那拉氏望着纸页泛黄的休书,眼泪再次夺眶。原来岳托早有休妻的打算,并不是因为要收寄睿盛夫人的缘故。

    那她这些年的委曲求全算什么?

    一个笑话!

    那拉氏弯腰捡起休书,不管身后孩子们的哭声,挡开所有阻拦她的手,最后一次吩咐备车,她要回娘家。

    代善气得心口一阵一阵绞痛,拐杖落地,当场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岳托:我受够了,我就要收寄明玉!

    礼亲王府其他人:@#¥%&**&%¥#@

    代善:救命!我、我还能抢救一下!

    明玉:……原来是范文程!

    第98章 跑路

    代善的继福晋李佳氏不去扶代善, 反而指着岳托破口大骂。

    岳托忍李佳氏这个后妈许久了,之前有那拉氏从中调和,两人的关系还算过得去。

    如今没有代善压制, 没有那拉氏和稀泥,岳托忽然起身一巴掌甩在李佳氏脸上,李佳氏被打得喷出一口血来,还吐出一颗牙。

    代善三子萨哈廉见额娘挨了打,立刻暴怒, 冲上去与岳托扭打作一团。

    两位主子打起来了, 各人带来的奴才们也不示弱,纷纷加入战团。

    场面混乱不堪。

    等硕拓艰难地把岳托和萨哈廉分开,让李佳氏闭了嘴,这才想起代善来, 却发现代善靠在椅背上人都凉了。

    于是岳托休妻被迫搁置, 只得先给代善办丧事。

    代善的继福晋李佳氏早就不管家, 礼亲王府的中馈都由那拉氏打理。可那拉氏被岳托休弃, 住回了娘家,不可能再回来操办代善的丧事。

    硕拓和萨哈廉年纪都不大, 他们的福晋也都没什么经验,之前有事都问那拉氏, 代善这一死礼亲王府不出意外地乱成一团。

    人人忙乱,代善的丧事却办得漏洞百出。

    要是没有范文程和礼部帮忙, 岳托和萨哈廉能在代善的棺材前头演几场全武行, 给前来吃席的宾客助兴。

    在礼亲王府刚乱起来的时候,明玉收到了凤林大君的第二封来信。洋洋洒洒写了四张纸, 前三张絮絮叨叨全是凤林大君的思念, 最后一张才提到互市。

    信中说互市的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完成, 受邀参与互市的国家和地方有清朝、明朝、朝鲜、日本、沙俄和蒙古各部,只等明玉带着粮食和其他交易货物来皮岛宣布重启互市。

    四页纸明玉翻来覆去地看,半句关内的消息都没有,不由心往下沉。

    因为她的穿越,让盛京发生了一些变化。

    比如多尔衮与布木布泰反目。

    比如八阿哥和九阿哥提前出生。

    比如八阿哥成功活过周岁,皇太极却因为听到多尔衮的死讯勾起旧疾薨逝,死在了海兰珠前头。

    比如清廷提前凑齐军粮,致使多尔衮带兵入关的时间足足提前了一年多。

    天知道被人为提前的事会发生什么变故。

    九阿哥因为提前出生,被先帝赐名常舒,却把福临这个大吉大利的名字留给了她和多尔衮的孩子。

    那多尔衮提前带兵入关……

    不然凤林大君突围出盛京的封锁圈,怎么没有半点关内的消息传回来?

    这不科学。

    除非多尔衮真的出了什么事,凤林怕她伤心难过,故意没提。

    本来明玉没打算去皮岛主持互市。

    福临还小,特别粘人,除了睡觉必须要她亲着抱着哄着才肯做个天使宝宝。

    小东西离不开她这个大奶罐,短暂分开可以,长时间就得走哪儿带到哪儿,简直是拖油瓶本瓶。

    可长时间没有多尔衮的消息,明玉还是有点慌。

    再加上岳托把代善气死也要休了他的嫡福晋的决心,让明玉又无语又心慌。

    虽然代善死了,岳托要守孝一年,在这一年里家中不能办喜事,可架不住岳托三天两头过来骚扰,令人不胜其烦。

    权衡利弊之后明玉把魏循叫来,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他,魏循闻言差点掉了手中的茶盏:“你要带福临去皮岛?”

    望着手边安睡在摇篮里的漂亮得不像话的小男孩,明玉忍不住露出慈母笑:“他还这样小,离不开我,只能带着去。”

    小东西从出生到现在状态一直很好,没有像八阿哥那样出湿疹,也没有九阿哥那样遇热就嗜睡的怪癖,除了粘人,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别人眼中的小恶魔,在明玉身边就是小天使。吃饱了不哭不闹,白天没人理他就自己跟自己玩,夜晚吃饱就睡,一觉睡到大天亮,半夜都不用起来把尿。

    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如果说刚出生那会儿,是小东西离不开明玉,出了满月便是明玉离不开他了。

    一会儿看不见就想。

    虽然明玉嘴上不愿意承认。

    最近岳托总上门纠缠,对明玉的觊觎越发明显,只不过碍于孝期不方便做什么。

    代善一死,岳托作为长子继承家主之位,又是亲王爵,掌管兵部,可谓权倾一时,不知道他对明玉的耐心到哪天会耗尽。

    等那天到来,魏循只有把握护住明玉,多加一个小婴儿,会增ᴶˢᴳᴮᴮ加不少风险。

    与其被动挨打,倒不如来一个金蝉脱壳。

    让明玉带着福临去皮岛,无论是太后还是朝廷肯定都不会同意,想走只能偷偷走。

    经过一番商议,两人决定在皇上的周岁宴,也就是万寿节那天趁乱离开。

    这个计划绝对保密,明玉只告诉了达哲和吉兰。

    告诉达哲是因为明玉打算跟达哲大吵一架,把她轰回豫亲王府,免得自己走后达哲受到牵连。

    达哲也急于知道多铎的消息,本来想跟明玉一起走,可她的孩子三天两头小病不断,没有福临身体好状态稳定,怕一路奔波有危险。

    转过天,达哲按照明玉的安排跟她大吵了一架。

    对外公开的吵架原因是,明玉想改嫁岳托,达哲极力反对,明玉一气之下把达哲母子连夜赶出明园。

    为此,岳托还专程登门劝过明玉,说达哲毕竟是多铎的福晋,是多尔衮的弟媳,多尔衮尸骨未寒,明玉急着改嫁,达哲心里肯定不舒服。

    明玉安抚岳托,说达哲从小跟她就不亲厚,最见不得她好。

    岳托有被感动到,见明玉为了嫁给自己,不惜与亲姐妹反目,早把范文程提醒他的话扔到了脖子后头。

    对明园的监视逐渐松懈下来。

    明玉趁机给凤林回信,告诉他自己出逃的计划,并请他帮忙。

    同时将吉兰母子打发到防护能力最强的赤鹿山庄去住,叮嘱她,不管盛京城出了什么事,都不许她踏出赤鹿山庄半步。

    魏循则在日夜整理明玉的财产,分几批把现银换成了银票,派心腹将睿亲王府地窖里的金子都运到城外的几处田庄深埋。

    为了做得逼真,王府和明园账面上的钱款一两没动,确保账实相符。

    万寿节前半个月,用于互市交易的粮食和货品由多尔衮当初留给明玉的骑兵护送上路。

    由谁护送交易货品去皮岛,内阁本来还有争议。奈何兵部在岳托手里,岳托的心早被明玉勾去,几乎对她有求必应,内阁不满意也得憋着。

    半个月后,明玉照常按品大妆,带娃进宫给小皇帝祝寿。

    小皇帝被太后抱在膝上,接受百官朝拜,然后回到清宁宫的炕上抓周。

    炕上摆了一圈东西,有文房四宝,有算盘银锭,有书籍,还有木头做的刀剑,随便选哪一样都是极好的。

    偏小皇帝刚从外头回来,进到温暖的内室老毛病又犯了,坐在一圈物品中间直揉眼睛,嚷着要睡觉。

    这么多官眷杵在这儿,夸赞的话都堆到嘴边了,这时候怎么能睡。

    太后微微蹙眉,示意奶娘去哄。小皇帝正犯困,哪里是奶娘能哄得好的,三哄两哄反倒把小皇帝给哄烦了,抓起炕上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

    炕前挤满了人,明玉抱着福临本来没往前凑,可福临睡醒了,看见眼前一片珠光宝翠,便挣扎着要过去摸。

    颜色鲜艳闪光的东西最能吸引小孩子的注意,明玉怕福临拔了谁头上的发钗,只得抱着他挤进人群站在最前排。

    谁知才挤进去,小皇帝忽然发飙扔东西。

    明玉抱着福临站在最前排,左躲右闪差点被砸到。大约觉得好玩,福临咯咯咯地笑起来,引起了小皇帝的注意。

    小皇帝朝福临伸出小手,明玉却不敢把福临放在炕上,生怕他被小皇帝迁怒,太后却道:“皇上喜欢福临呢。”

    太后这样说,明玉也不好假装看不见。只得将福临放在炕边,与小皇帝保持一定距离,手臂虚虚护着,不敢离开。

    福临躺在炕上,眼睛追着明玉,伸着小胳膊要明玉抱。明玉朝前倾了倾身子,没抱,福临小嘴一瘪,眼看着要哭出来。

    这时候小皇帝忽然站起来,歪歪扭扭走到福临身边,小心翼翼坐下,拿炕上的拨浪鼓逗他。

    福临眼睛盯着明玉,根本不理,小皇帝又拿起布老虎,学着八阿哥的样子咬在嘴里,福临看也不看,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已然蓄起一泡泪。

    小皇帝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扯下脖子上挂着的玉扳指,小手提着金链子在福临眼前晃啊晃。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所有人都认出来了,这枚扳指是先汗留下的旧物。

    这枚扳指水头极好,且上面的纹路与大金当时的版图极其相似,故而受到先汗的喜爱。

    先汗活着的时候一直戴在手上,等先汗殡天,这枚酷似江山图的玉扳指便传到了先帝手上,先帝也是爱不释手。

    后来先帝也殡天了,这枚玉扳指自然而然传到了小皇帝手上。扳指太大,小皇帝无法佩戴,太后便让人穿了金链子,在重大庆典的时候挂在小皇帝的脖子上。

    虽然金链子并不粗,可被周岁的孩子一把扯断,也足够惊人了。

    “皇上天生神力!”有人出声称赞。

    “皇上这把子力气怕是随了先帝了,将来一定是个上马能安邦,下马能治国的圣主明君!”立刻有人迎风接上彩虹屁。

    福临这才被吸引了目光,瘪着的小嘴张开,眼睛紧紧盯着晃来晃去的玉扳指。趁小皇帝不注意,一把将那枚象征皇权的扳指抢到自己手中,紧紧攥住,得逞般地咯咯笑起来。

    小皇帝一怔,并不去抢,也跟着咯咯咯地笑。

    屋中再次响起一片倒抽气。

    在找到传国玉玺之前,这枚玉扳指就是大汗的唯一象征,用它可以调动各旗军队。

    先帝在世时,有意传位给睿亲王,傻子都能看出来。只可惜天妒英才,睿亲王战死关内,睿亲王死了,他的嫡子还在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命所归?

    众人看向福临的眼神都有些复杂了。

    明玉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心说,乖儿子额娘马上要带你跑路了,咱能不能低调点?

    太后也很气小皇帝,跟他说过多少次了,这东西只能挂在他的脖子上,不能给别人,不能给别人!

    之前都挂得好好的,就算是跟八阿哥一起玩,小皇帝也没摘过脖子上的玉扳指,或者说戴久了,习惯了,忘了脖子上挂着什么。

    今天怎么忽然想起来了,想起来拿玉扳指逗福临,结果还被人家给抢了去。

    小皇帝跟八阿哥玩的时候,是个决计不肯吃亏的,布老虎被抢都得凶狠地抢回来,不把八阿哥弄哭不罢休。

    这会儿被福临抢了挂在脖子上的宝贝,他倒是一点不着急,半点抢回来的意思都没有,还陪着人家咯咯笑。

    太后气得都有点迷信了,难道这就是“受命于天”?

    要知道传国玉玺是额哲献给多尔衮的,多尔衮拿回来献给先帝。先帝殡天之前跟她商量过传位给福临的可能性,迫于当时的形势,只得作罢。

    培养了十几年的继承人,说没就没了,先帝一夜白头,留下两道诏书便撒手人寰,死不瞑目。

    孩子的哭声将太后拉回现实,明玉想掰开福临的小手取出玉扳指还给小皇帝。福临不给,明玉硬掰,福临大哭。

    福临一哭,小皇帝怔了怔,也跟着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小手拍打明玉的手,不让明玉掰福临的手。

    两个孩子中气十足的哭声杀伤力太大,吵得太后头疼病都要犯了。她给乌云使了个眼色,乌云急忙过去拉明玉:“小阿哥还小,皇上都不跟他一般见识,夫人怎么还跟小孩子较起劲儿来了。”

    明玉被乌云拉住,抬眸看了太后一眼,太后心累地揉着额角,朝众人摆了摆手:“哀家累了,明玉和福临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众人不由交换了一下眼神,心照不宣,行礼退下。

    等人都走了,太后拍了拍炕沿让明玉坐下,慈和道:“小孩子不懂事,总觉得别人的东西好,你把他哄睡了,手里的东西自然能拿出来。”

    明玉知道太后这是给她找台阶下呢,笑着点点头,抱起大哭的福临哄睡。

    重新回到额娘怀中,福临很快止住了哭,小皇帝见福临不哭了,他也不哭了,困意再度袭来也要奶娘哄睡。

    等两个小家伙都睡着了,明玉才将福临放在炕上,轻轻掰开他的小手,将那枚玉扳指取出来交给太后。

    “还是娘娘的主意好。”明玉笑着奉承,心里快郁闷死了。

    说好随大流趁乱脱身,这下可好,人都走了,哪里还有乱可趁。

    明玉在脑子里疯狂改计划,走出宫门时,一个全新且更加完美的跑路计划诞生了。

    她看见魏循策马赶来,迎上去问他:“你怎么来了?可是田庄出了大事?”

    魏循:??不是约好这个时辰在宫门口汇合吗?

    短暂愣怔片刻,魏循转头朝四周看了看。只见宫门口空空如也,前来参加万寿节的官眷们好像提前离开了,之前趁乱脱身的计划宣告失败。

    明玉一上来便问他田庄,多半又有了新计划。

    跟了明玉两年多,这点默契还是有的,魏循抹了一把额上细汗,换上焦急的口吻道:“是,出了一点事!”

    出了什么事他没说,而是拿目ᴶˢᴳᴮᴮ光淡淡扫过送明玉母子出来的乌云,一脸欲言又止。

    见魏循急出一头汗,乌云猜是田庄出了什么大事,魏循当着她这个外人的面不好说,极有眼色地告退离开。

    计划有变,魏循没骑马,跟着明玉上了马车,临上车前朝身后的某处虚空摆了摆手。

    等魏循和娜塔都上了马车,明玉抱着熟睡的福临,故意扬声说:“去赤鹿山。”

    随车管事应是,高声吆喝:“赤鹿山。”

    马车动起来,等跑出皇宫的范围,明玉才压低声音道:“从赤鹿山走。”

    原来只是换了一个地方,魏循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他问明玉万寿节出了什么事,怎么官眷们都提前离开了。

    明玉指了指怀里的小东西,把福临抢了小皇帝玉扳指的事说了,魏循也有点目瞪口呆。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马车顺利出城,驶向赤鹿山,然后被“劫匪”劫持,先向南再向东,一路飞驰。

    这次临时决定的脱身计划之所以能够顺利进行,哪怕是中途出了一点小变故也能走上正常的轨道,全都得益于明玉之前为离开多尔衮所做的准备。

    从明玉将蔬果卖进汗王宫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开始,她就一直在准备离开,和离是一条路,死遁是另一条。

    和离最简单。

    等白月光给多尔衮施压,多尔衮对这段联姻忍无可忍,明玉会主动提出和离,并要求分走一半财产。

    多尔衮不是个守财奴,见她这么懂事,多半会答应分财产,

    到时候,明玉会带着自己丰收的嫁妆和从多尔衮那儿分来的金山银山,回到科尔沁,安然度过自己“穷得只剩下钱”的余生。

    如果多尔衮的责任心顶住了白月光的攻势,一边与白月光暗通款曲,一边跟自己假扮模范夫妻,明玉还给自己准备了一条死遁的路。

    马车是一早就准备好的,托魏循从南边辗转买来,是这个时代最先进最舒适的马车。车底板装了类似弹簧的装置,减震做得非常好,跑起来也不会觉得颠婆,适合长途旅行。

    为了迷惑人,这辆马车表面上看起来平平无奇,除了比一般马车大些,几乎没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内部却极其奢华,贼能装,功能性很强。

    坐下四个成年人不会觉得挤。

    考虑到福临还小,魏循让山庄的能工巧匠把其中一个座椅改成了婴儿摇篮,就算带孩子上路也不至于太辛苦。

    拉车的马匹都经过精挑细选,不喂草料喂粮食,个个膘肥体壮,从盛京跑到科尔沁不成问题,更不用说距离稍近的朝鲜了。

    随车护卫有两拨,一拨是多尔衮入关前留给明玉的暗卫,不拿朝廷俸禄,只听明玉和多尔衮调遣,一拨是凤林大君派来配合明玉演戏的死士。

    这两拨护卫自然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一路都在暗暗较量,比谁杀的人多。

    怕被清廷的人摸到行动轨迹,出了盛京城车里几人都换了普通衣裳,马车也是昼伏夜出,尽量挑两白旗和镶蓝旗的地界儿走。

    两白旗被传全军覆没,镶蓝旗部分军队被抽调走跟着豪格入了关,相较从前线全身而退的两黄旗和人多势众的两红旗,这三个旗明显更安全,路也近。

    饶是如此,在两白旗还是遇到不少阻拦,多尔衮人都被传死了,两白旗居然没乱。

    明玉有苦难言,只得吩咐下去,在两白旗不许杀人,遇到阻拦要么引开要么放倒。

    好容易出了两白旗的地界儿,马车行到镶蓝旗几乎畅通无阻。

    等马车跑到清朝与朝鲜的边界,押运互市货物的车队已经在此等候,明玉便以押运人的身份随车队经过两道关卡进入朝鲜,由朝鲜乘船登上皮岛。

    直到明玉跑出两白旗,岳托还在跟他的两个弟弟打嘴仗。

    代善刚死,按清律岳托应该守孝一年,可军报传来,说多尔衮已然攻陷济南,不日将班师回朝。

    虽然山海关那边严阵以待,可多尔衮的全胜战绩太过亮眼,岳托心里没底,便想在孝期提前收寄明玉。

    多尔衮还活着的事,整个清廷只有岳托和范文程两个人知道,岳托的两个兄弟硕拓和萨哈廉同样被蒙在鼓里。

    岳托气死代善在先,现在又想在孝期再娶,哪怕他执掌兵部权倾一时,硕拓和萨哈廉也忍不了。

    为此兄弟三人差点刀兵相见,而岳托要收寄明玉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

    到此时人们才发现,明玉好像很久没有露面了。

    作者有话说:

    明玉:想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岳托:嗯?明玉呢?

    第99章 韭菜

    没有定期进宫给太后和皇上请安, 缺席宫宴,缺席所有宴请。

    有人去明园拜见,管事说睿盛夫人不在明园, 可能住回王府去了。

    有人去王府拜见,管事说睿盛夫人没回来住过,一直住在明园。

    过了很久,这两拨人才碰上面,聊完才发现明玉既不在明园, 也不在王府。

    于是去山庄、田庄找, 一圈找下来也没找到明玉。

    不但没找到明玉,连魏循也不见了。

    此时,岳托终于打赢了家里的口水仗,对外高调宣布他要收寄明玉, 然后发现明玉失踪了。

    休弃元妻, 气死生父, 与兄弟反目, 与子女成陌路,在孝期行逾矩之事受人诟病, 统统都是为了能早日收寄明玉,名正言顺地跟她在一起。

    可明玉跟他玩失踪!

    人!跑!了!

    岳托大怒, 直接带兵查抄了明园和睿亲王府,发现两处的银钱都没带走, 不像是蓄意逃跑的样子。

    若是蓄谋已久, 什么不带,也要把银子带上吧。

    毕竟几万两不是个小数目。

    岳托想带兵去豫亲王府找达哲, 忽然想起明玉早跟达哲闹掰了, 连夜把人赶出明园不说, 还扬言要断了姐妹关系。

    岳托听多铎说过,在科尔沁时明玉和诺敏最要好,与达哲这个亲妹妹的关系反倒很一般。

    只不过后来达哲嫁给了多铎,而诺敏嫁了豪格,豪格跟多尔衮不对付,所以明玉跟达哲的关系这才好起来。

    走到半路,岳托掉头去了城外田庄。田庄里的粮食早已收割运走,庄头看见他来了忙热情招待,期间还提到魏循,好像并不知道明玉和魏循失踪的事。

    从温泉山一直查到赤鹿山,终于在赤鹿山几个猎户嘴里问出上个月或是上上个月,有辆马车下了官道之后被劫,车上好像有女人还有孩子。

    “什么、什么样的马车?”岳托握紧手里的鞭子。

    猎户形容了一遍,与明玉平时坐的马车有几分相像,岳托深深吸气:“你可看清劫匪是什么打扮?”

    猎户蹙眉回忆了一下:“是兵老爷的打扮,不过他们说的话,小的听不懂。”

    岳托让身边的参军说了一段蒙古语,问猎户可是这样的话,猎户摇头,说他听得懂蒙古语。

    因为之前揪出过朝鲜细作的关系,参将又说了一段朝鲜语,猎户还是摇头,直到他说了句汉语,猎户的眼睛才亮起来。

    原来是南边来的!

    兹事体大,岳托立刻进宫将明玉被汉人劫持的事告诉了太后,太后掉了手里的佛珠,急急问:“福临呢?福临……”福临很黏明玉,明玉几乎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明玉失踪了,福临多半也不能幸免,果然这个猜测得到了岳托的肯定。

    福临也失踪了。

    太后眼前发黑,亏得乌云扶住这才没当场晕过去,太后问岳托:“明玉和福临失踪多久了?”还有的救吗?

    岳托判断明玉失踪应该是万寿节之后,乌云忽然插话:“万寿节那天,奴才送睿盛夫人出的宫门,正好看见魏先生骑马赶过来,好像是……是田庄出了什么大事。”

    “哪个田庄?”太后焦急地问。

    乌云摇头,记不得了。

    岳托问是不是赤鹿山田庄,乌云想起什么似的:“睿盛夫人的马车离开时奴才还没走远,是听见谁喊了一声赤鹿山。”

    全对上了!

    明玉被劫持,岳托心急如焚,当即撒开人手去查。一查果然查到了明玉的马车公然闯卡,打伤两白旗的巡逻卫,还在镶蓝旗杀了人。

    一直查到边境线,反馈回来的消息却是,没有可疑马车经过。

    也就是说,劫匪还在大清的地盘。

    岳托此前一直被代善压制,为了代善的野心牺牲太多,代善一死,再没人能阻止他了。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明玉失踪了,岳托反而更爱她。

    老房子着火的能量远超想象,就连自以为能掌控岳托的范文程都有些始料未及。

    此时的岳托无心练兵,无心关注多尔衮,他所有的心思都在明玉身上。他每天都在找明玉,动用所有力量抓南边的土匪和细作。

    岳托的执着大大改善了盛京周边的治安现状,把范文程为数不多的几个下线全给挖了出来,一个一个荼毒致死。

    其中一个没扛住严刑拷打,把范文程给咬了出来。

    岳托火撞顶门,感ᴶˢᴳᴮᴮ觉自己受到了愚弄,仅凭一个人的口供,问也不问就带兵抄了范文程的家。

    果然抄出来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紧接着又是一番严刑拷打,范文程的几个幕僚也扛不住了,把范文程从投降先汗之后所干的那些勾当揭了个底掉。

    可怜范文正公之后,空有舌战群儒之才,遇到爱新觉罗家祖传的恋爱脑也是没了脾气。

    刑讯室里,范文程被打得遍体鳞伤昏死过去,把幼年时偷吃了亲戚家一块点心的事都交待了,还是改变不了冷水浇头的命运,不得不直面岳托一遍又一遍的灵魂拷问:“你把明玉藏哪儿了?”

    范文程:??神特么知道明玉藏哪儿了!

    连续遭了小半个月的罪,身上的皮都被揭掉了一半,范文程才如愿以偿结束了自己“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一生。

    到死都没能回答出“把明玉藏在哪里”的灵魂拷问,到死都没搞清楚岳托为什么忽然开始严查南边的细作,为什么揪着他不放,固执地认为是他派人劫走了明玉。

    范文程纵横半生,死不瞑目。

    直到范文程咽下最后一口气,岳托才相信不是他劫走了明玉。

    不是范文程,会不会是其他人呢?

    于是这次被揪出来的所有细作,包括范文程的家人,无一幸免全被刑讯了一遍又一遍。

    等岳托把所有人都折磨死了,终于接到了多尔衮从济南返回的消息。

    “明玉,你到底在哪里啊?”与明玉失踪有关的人都死绝了,岳托拿着斥候从关内送来的消息,自己问自己。

    此时,明玉正在皮岛主持互市。

    说是主持互市,其实互市一直都是凤林和魏循在主持,她只管看账本,偶尔数数银票。

    连年灾荒加战乱,各国都缺粮食。明朝地域广还好些,像朝鲜、日本,还有处于极寒地带的沙俄,有钱都买不到粮食。

    所以明玉的粮食运到互市,还没开板就开始涨价。从预售价二两银子一石直接翻倍到四两,可以说挂出了天价。

    明玉催凤林赶紧开市,凤林说不急,南边的人还没到。

    “南边派了谁来?”明玉有些好奇。

    开春清廷两路大军入关,战事吃紧,南边居然还敢派人过来买粮食。

    买从盛京运来的粮食。

    这人胆子也够大的。

    凤林大君正在逗躺在摇篮里的福临,闻言抬眸:“蓟辽总督洪承畴。”

    难怪。

    艺高人胆大。

    然后明玉想到了布木布泰在历史上另一桩香艳往事,用一整晚的时间劝降洪承畴,为大清立下奇功。

    电视剧里也演过这个桥段,不过为了美化大玉儿,并没用一整晚,却把多尔衮气到差点造反。

    不管是历史、野史还是电视剧,不管是摸黑布木布泰还是洗白,另一个当事人洪承畴都是个不可不扣的好色之徒。

    福临的嘹亮的哭声将明玉拉回现实,见明玉看过来,凤林大君忙举起双手:“我发誓我都没碰到他,是他自己要哭的。”

    福临不喜欢魏循,不喜欢凤林,不喜欢所有在她身边出现的男性,可这些男性还总是自以为是地想要逗他讨好他。

    昨天魏循被福临吐了口水,明玉有点好奇福临打算对凤林做点什么,于是坐着没动,好心提醒:“可能尿了。尿湿了不舒服他也会哭。”

    凤林非常负责任地掀开小被子,下一秒飞快后退,速度快到惊人,可还是被陡然升起的小水柱扫到了。

    “你儿子会喷水!”凤林大君拎起被童子尿浇灌的袍角给明玉看。

    比起魏循,小东西明显更不喜欢凤林大君,明玉恶作剧得逞哈哈笑着站起身:“我儿子还会喷火,你以后离他远点。”

    每次被他们逗完,小东西心情都不是很好,得让明玉哄半天才肯变回天使宝宝。

    明玉提醒过,也警告过,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根本不听,所以魏循被吐了口水,凤林被童子尿浇灌。

    能怪谁?

    刚才说到洪承畴,明玉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多尔衮:“关内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吗?”

    明玉托凤林大君派人去关内打探多尔衮的消息,到现在都没有回音。

    莫非多尔衮当真战死了?

    不然洪承畴怎么会这么闲,抢军需官的活干!

    凤林大君让人端了水进来为他清洗袍角:“没有。恐怕凶多吉少了。”

    这时明玉已经走过去,抱起福临,吩咐人更换摇篮里的被褥,她自己给福临擦拭、换小衣服。

    被额娘抱在怀里,福临还是哭,怎么哄都哄不好,凤林大君还在旁边说风凉话:“小福临,你最好对我好点,说不定我以后就是你阿玛了。”

    明玉对他的表白已然无感,不过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这种玩笑不要跟小孩子随便开,他会认真的。”

    凤林大君摊手:“对你,我也是认真的。”

    明玉不嫌麻烦,再拒绝他一次:“就算多尔衮当真战死,我也不会改嫁。没有为他守节的意思,只想一个人守着孩子过,做个快乐多金的小寡妇。”

    男人只会影响她拔剑的速度,影响她事业的进度,影响她做大做强的决心。

    凤林大君被明晃晃拒绝了很多次,起初还觉得有点伤自尊,现在居然习惯了。

    他朝明玉走过去,将心口贴在明玉抱着福临的手指上,故意换上气泡音问:“快乐多金的小寡妇需要男宠吗?”

    明玉向后退了一步:“太贵,要不起。”

    凤林大君再次逼近:“八两银子一晚,比一石粮食还便宜,包你满意。”

    明玉杏眼圆睁,思路严重跑偏:“粮食能卖到八两银子?”

    要不是抱着小福临,明玉很想用手比划一下。

    八两啊!

    比在盛京的售价足足翻了四倍!

    “噗噗噗!”

    凤林大君还想继续靠近,却被明玉多才多艺的儿子喷了口水,把前襟都打湿了,再不去换衣服他自己都要嫌弃自己了。

    凤林大君用手点着明玉怀里的小东西,危险地眯起眼,这眼神能吓倒一大票朝鲜官员,谁知这小冤家半点不带怕的,还敢朝他吐口水。

    凤林大君咆哮:“……明玉,你能不能管管他?”

    “他还小呢,什么都不懂,管也没用。”

    从盛京到皮岛,又是坐车又是乘船,小东西乖巧得很,没生病也没闹腾,明玉多疼他一点怎么了:“我的男宠,必须得招我儿子喜欢。”

    “那你是给自己找男宠,还是给你儿子找啊?”凤林大君差点被劝退。

    男宠的事,明玉还真没想过,不过她精力旺盛,那啥方面也……可能会需要吧,等需要的时候再说。

    明玉不理凤林大君,抱着小福临转过身,背对着他:“你上午都没怎么喝水,还拿口水喷人,多费口水呀!上火了怎么办呀!”

    凤林大君:“……”

    三日后,蓟辽总督洪承畴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一天登岛,凤林大君见怪不怪。人都说洪承畴多智且善用兵法,提前一天或者错后一天都有可能,反正不会按约定的时间就对了。

    “洪承畴也是个妙人儿,提前一天到,来了不见你也不见我,直接去看样品,看完就要定价钱。”赶着投胎似的。

    对方急,明玉就不急了,价格都是这么涨上去的,薅南边那些贪官的韭菜明玉不会手软。

    反正她不薅,也会落到李自成或者清廷手里。

    凤林大君也是这个意思:“那就等着,等他来找你。”

    明玉正抱着小福临哄睡:“他来找,我也不见,价钱你跟他谈吧,不低于八两就行。”好色之徒,她才不想见。

    这时有人来报:“蓟辽总督求见。”

    明玉来皮岛之后住在毛文龙原来的总兵府,凤林大君为避嫌搬去了自己在皮岛的宅子。洪承畴到总兵府求见,不用问也知道是冲着明玉来的。

    凤林大君逗得小福临喷了两次口水,问明玉:“我去见?”

    明玉掂了掂怀里被人逗出火气来的小家伙:“我去也行,你留下哄睡觉。”

    “别!我去!”凤林大君跳起来,等他把喷水龙哄睡着,也不知道自己带来皮岛的衣服够不够换的。

    万一喷水龙喷了太多水,上了火生了病,估计明玉得找他拼命。

    洪承畴在陕西时便久仰睿盛夫人大名。

    能在大灾之年种出像样的粮食,还能丰收,别说在苦寒的关外,就算是关内,气候宜人的江南,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很好奇睿盛夫人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

    后来听说睿盛夫人要在皮岛重开互市,对参与互市的国家没有限制,且交易范围里有粮食,整个朝廷都轰动了。

    东林党立刻给皇上出主意,让皇上赶紧把国库的银子都拿出来储备军粮,皇上也想拿,可国库早已是寅吃卯粮哪里还有银子。

    东林党一听国库没银子,纷纷捂紧自己的口袋不吱声了,还是太监给皇上出主意,让皇上跟朝臣们借银子买粮食。

    连年灾荒,皇上为了省银子赈灾,带头把每ᴶˢᴳᴮᴮ日三餐改为两餐,人瘦了一圈又一圈。皇后更狠,直接把后宫的三餐缩减为一餐,听说还饿死了人。

    反观东林党人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肚子都快把朝服撑破了。上朝坐八抬大轿,家中妻妾成群,小妾头上的首饰都比宫里妃子们的值钱。

    朝廷没银子,朝臣们有银子,皇上心知肚明,于是开始募捐。

    一通操作猛如虎,回头一看二百五,整个朝廷所有官员,只捐了不到二十万两,还不够首辅家修个花园的。

    皇上大怒,在朝会上把朝臣们狠狠申斥了一顿,可也只是申斥而已,再拿不出别的办法。

    蚊子腿儿也是肉,拿到银子之后,皇上问曾经给他出主意买粮食的东林群贤们:“众爱卿,谁愿去皮岛走一趟为朕分忧啊?”

    据说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把素有咳疾不咳两声喉咙难受的老臣都给治好了。

    之前的皮岛是毛文龙的皮岛,那时候毛文龙有钱,也会巴结,皇上派人去皮岛朝臣们都争着抢着去。

    巡查不巡查的都好说,捞银子才是正经事。

    所以后来袁崇焕因为指挥不动毛文龙,列出十二项大罪把毛文龙就地正法之后,朝廷就没有一个不恨袁崇焕的。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众人拾柴火焰高,袁崇焕也很快被凌迟处死,朝臣们都分到了一块肉,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皮岛是朝鲜的皮岛,朝鲜已然被满清打服成了鞑子的走狗,这时候皮岛重开互市,谁敢去?

    不怕被人包了饺子吗?

    可主意是他们给皇上出的,皇上问起也不能继续装死了。东林群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都不适合,自然是谁没在场谁最合适了。

    于是有人出班保举新任蓟辽总督洪承畴。

    洪承畴接到圣旨差点没气死。

    不到二十万两银子,去互市买军粮,真当是他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吗?

    当年毛文龙在皮岛搞互市,洪承畴派人去买过粮食,二十万两一手,全是大宗交易。

    凑不够二十万两就别去互市丢人现眼了。

    堂堂大明王朝,采购军粮,二十万两都拿不出,朝廷不嫌丢人,他都没脸去。

    哪知道更可气的还在后面。

    不光是朝廷要买军粮,随着圣旨来的,还有东林党人家的管事,拿着银票也要跟着一起买粮食。

    朝廷买军粮凑不齐二十万两,东林党人给自己家囤货倒是毫不手软,跟着来的哪一个管事手里没有个十几万两啊,且人数还不少,加起来可是一大笔财富。

    如果这笔财富能用在正道上,山海关何愁不稳,他也不用勒紧裤腰带天天为军队的吃喝发愁了。

    洪承畴不是没打过这笔财富的主意,可那些财富的主人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内阁权臣,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总督能得罪得起的。

    袁崇焕是怎么死的,洪承畴心知肚明,打死他也不会重蹈覆辙。

    正当洪承畴满腔怨念的时候,军报忽至,本来应该在济南劫掠的多尔衮忽然挥师北上,疯了一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多尔衮之所以能从京城快速杀到济南,是因为他设计了一条非常巧妙的行军路线,绕过重兵把守的德州,直扑济南,杀了济南一个措手不及。

    谁知多尔衮回去的时候,居然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以惊人速度拿下德州,然后才挥师北上。

    这次北上在洪承畴看来毫无章法可言,再也不避讳所谓的军事重镇,只走最短路线,好像家里着火急着赶回去救火似的。

    洪承畴猜多尔衮如此疯狂,极有可能是清廷内部出了问题。于是派出细作去盛京打探,结果派出一拨消失一拨,什么也没打探出来,还损失了好几拨人。

    这时候再细看宁锦防线,洪承畴才看出点端倪来。冒险派斥候过去一打探才知道,皇太极早跑了,只留下一个红红火火的空壳子在这儿吓唬他呢。

    内忧外患再加上灯下黑,洪承畴快气死了。直觉告诉他盛京出了大事,此时正是封狼居胥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等多尔衮赶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可他身上还背负着采购粮食的重任。

    除了军队,皇宫和朝臣们家里的粮食也不多了。皇上还饿着,他的顶头上司和上司的上司也快没米下锅了。

    那些揣着银票的大管事天天跑来催他,跟催命似的,吵得人心烦。

    心烦也就罢了,还作威作福,处处掣肘。

    他打了胜仗如何,封狼居胥又如何,只要东林群贤不高兴,皇上就会不高兴,上一任蓟辽总督袁崇焕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虽然洪承畴没跟多尔衮交过手,却听说过两白旗的马有多快,说不定他前脚刚到盛京,多尔衮后脚便赶到了。

    搞不好还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一边打了败仗,一边得罪了皇上得罪了东林党人,能步袁崇焕的后尘都是他家祖坟冒青烟了。

    去他娘的封狼居胥,爷这就去互市买粮食。

    作者有话说:

    明玉:镰刀呢?都是我的韭菜!

    多尔衮:我媳妇呢?我媳妇呢!我媳妇呢!!!!

    岳托&布木布泰&翻了棺材板的代善范文程:多尔衮,你听我解释……

    作者:评论区都在多尔衮哈,统一回复,他明天回归。

    第100章 捉奸

    于是洪承畴放弃了身为武将的终极理想, 带着朝廷给的那点银子,用本来能直捣黄龙的精锐护送一群乌合之众登岛买粮食。

    顺便想见一见关外的奇女子睿盛夫人。

    谁知睿盛夫人架子大得很根本不见他,而是让朝鲜的凤林大君出面与他议价。

    洪承畴也是醉了, 朝鲜已经狗腿到用自家大君去讨好多尔衮的女人的地步了吗?

    他在陕西围剿李自成的时候,山海关这边到底在做什么,怎会让朝鲜如此虚弱,让清廷强大至此。

    洪承畴甚至有点庆幸他早早放弃了进攻盛京的打算。

    洪承畴是武将,没做过生意, 面对凤林大君开出的天价, 只象征地还了一次价,最终以八两银子一石的售价成交。

    附加条件是,他要五万两银子的回扣。

    相比百万量级的交易,收这点回扣并不算多。可凤林大君当场没表态, 说要回去与睿盛夫人商量, 故意拖延一天才答应下来。

    在这短短的一天时间里, 皮岛上粮食的售价足足翻了两倍不止, 之前还嫌贵想观望的大商家都急起来。

    僧多粥少,纷纷哄抬市价, 宁可少买一点也不能空手回去,麦稻等传统粮食被炒到九两银子一石。

    洪承畴带来的那些大管事之前也觉得贵, 吵着让洪承畴再去找凤林大君砍砍价。等粮食被炒到九两的时候,又像了占了什么大便宜似的, 赶紧跑去交银过秤。

    明玉心满意足地割了一茬韭菜, 看着账簿上的数字一天比一天多,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钱对人来说只是一串数字的感觉。

    第一拨疯抢过后, 从盛京运来的粮食才销了一半。之后不断有从更远的地方慕名而来的国家或者部落的采购团, 比如西边的叶尔羌汗国、西南边的莫卧儿帝国和西边的西边的奥斯曼帝国等等, 还有一支来自葡萄牙的船队。

    皮岛不愧是东方曾经最繁荣的互市,在这里工作过的人几乎都懂点外语,交流不成问题。

    由于各国所使用的货币不同,皮岛还设有专门的兑换处,每一笔交易都能如常进行。

    从葡萄牙来的白人富商与凤林很熟,凤林却总是避而不见。明玉不知道他在躲什么,被问急了凤林才说,这个叫亨利的富商曾经追求过李贞淑,被朝鲜国王拒绝了。

    “亨利年轻英俊,风趣幽默,拥有一支船队想来家底应该十分丰厚,你父王为什么拒绝?因为他是异族人?”明玉有点好奇。

    说起这段往事,凤林大君很无奈:“确实如你所说,亨利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可惜他是个商人。士农工商,商排在最后一位,朝鲜最尊贵的王女怎能嫁给最低贱的商贾?”

    在中国古代,商贾地位很低,朝鲜作为明朝曾经的属国,肯定也受过这方面的文化荼毒。

    “李贞淑呢?她喜欢亨利吗?”

    李贞淑联过姻,嫁过人,哪怕她是朝鲜最尊贵的王女,哪怕她还是处子之身,这辈子也别想有什么好姻缘了。

    而西边的人更开放,他们不在乎这些,如果李贞淑也喜欢亨利,明玉倒觉得很值得试一试。

    凤林摇头:“这个我不知道。”

    当年亨利对李贞淑一见钟情,并且展开过热烈的追求,李贞淑也曾女扮男装跟着亨利出海游历。

    后来亨利向朝鲜提亲,被断然拒绝,亨利想找李贞淑的追求者们决斗,被李贞淑一顿拳打脚踢赶走了。

    凤林大君也说不清楚李贞淑对亨利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李贞淑回国之后,可有婚配?”明玉又问。

    凤林大君眼神一暗:“未曾。”

    李氏两姐妹回国之ᴶˢᴳᴮᴮ后,李贞淑带着李贞贤找过昭显世子。昭显世子并不知道李贞贤还活着,也从未建立过李贞贤所说的间谍组织。

    李贞淑找来昭显世子从前的手书给李贞贤看,昭显世子写汉字偏方,带有朝鲜文的特点,而主人写字瘦长,明显不是一个字体。

    凤林大君这么多年跟昭显世子斗下来,对昭显世子颇为了解,以他的聪明才智确实组建不出如此严密的组织。

    而且昭显世子手下的细作耳后都有刺青,可李贞贤没有。

    昭显世子嫌疑解除,凤林大君却觉得李贞贤拿给他看的那些书信里的笔迹,与姜嫔的有点像。

    世子嫔姜嫔是明朝皇帝赐婚嫁给昭显世子的,她是汉人,练得一手好字,尤其喜欢瘦金体。

    不过这些都是凤林大君的猜测,并没有实证,而且姜嫔一向本分,从来没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

    因为李贞贤早年的遭遇,任凭母后怎么说她都不肯嫁人,李贞淑也决意陪李贞贤一起孤独终老,可把母后给愁坏了。

    若是能促成李贞淑与亨利的姻缘,也算了了母后一桩心事。

    于是凤林大君假借明玉的名义把李贞淑骗上了皮岛,李贞贤也跟着来了。

    李贞淑在盛京时没少得明玉的照顾,凤林大君告诉她明玉来了皮岛想见她,李贞淑自然不会推脱。

    结果登上皮岛还没见着明玉,先见到了她的初恋亨利。亨利还是那么热情,见面先来一个拥抱,把李贞贤惊得差点跟他动手。

    李贞淑把李贞贤介绍给亨利,亨利眼睛都亮了,用蹩脚的朝鲜语说:“淑,你说过,等你找到姐姐,如果我还没结婚,你就嫁给我。”

    “我还没结婚,你可以给我这个荣幸吗?”说着亨利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朵玫瑰花,面对李贞淑单膝跪下。

    当年她还说过这话?

    李贞淑自己都记不得了:“亨利,别闹了,你没结婚,可我结过婚了。我男人死了,我现在是个寡妇。”

    谁知亨利半点不在意,反而把玫瑰举得更高了:“淑,我知道,凤林都告诉我了。你不喜欢那个男人,你嫁给他只为了寻找你的同胞姐姐。”

    亨利表情认真:“你当年说只要我没结婚就可以,我没找到比你更好的姑娘,我没结婚,所以,你嫁给我好吗?我们一起乘船出海,一起周游世界。”

    说实话李贞淑有点感动,可她答应过李贞贤往后余生陪着她一起过。

    她不能食言。

    李贞贤见李贞淑红了眼圈,就知道她也喜欢这个金头发蓝眼睛的异族男人,而且李贞淑对她说过她喜欢乘船出海,去别的国家游历。

    李贞贤自幼被歹人掳走,受尽磋磨,对男人深恶痛绝,并且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可李贞淑没有。

    她有幸福的童年,幸福的少女时期,也应该有个幸福的归宿,有宠爱她的丈夫和自己的孩子,没必要跟着她一起孤独终老。

    “贞淑,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不需要你时刻陪伴。”

    李贞贤也红了眼圈,虽然她觉得异族男人当面求婚有些不够尊重,还是道:“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回宫帮你跟父王母后说项。”

    李贞淑为什么会与清朝的睿亲王联姻,凤林大君都跟她说了,她已经耽误了李贞淑的第一次婚姻,不能再耽误第二次。

    双生子有心灵感应,李贞贤心里想的,李贞淑都能感受到,姐姐是真心祝福她。

    李贞淑也是个爽快的女子,并没扭捏,一把夺过亨利手上的玫瑰:“我愿意。”

    之后李贞淑到总兵府看望明玉,也没能把刚刚求婚成功的亨利甩掉。

    她给明玉介绍亨利,明玉才知道原来亨利是葡萄牙最大的军火商人,也是明朝红夷大炮的主要供应商。

    “我也想买火器,大炮、火铳、□□都要。”

    明玉说完,李贞淑用流利的葡萄牙语翻译给亨利,并提醒他,睿盛夫人是她的好朋友,让他不要漫天要价。

    亨利见识过了皮岛互市的繁荣,知道这里交易的大宗粮食全都是眼前这位睿盛夫人的,她很有钱。

    她买得起火器。

    葡萄牙卖给明朝火器,官方合作是一方面,走私又是另一方面,亨利专做走私。

    而且是葡萄牙承认的走私商。

    走私商人不用考虑政治因素,唯利是图,不过这位睿盛夫人是李贞淑的好朋友,他不想,也不敢狮子大开口。

    李贞淑跟他去过南边的港口,见过他做交易,知道他卖给明朝军方大炮的价钱。

    亨利问明玉买火器给什么人用,明玉说给骑兵用。亨利给她推荐葡萄牙最先进的火铳、□□,和英国最先进的四磅炮,并且只报了成本价,连运费都没算在内。

    明玉看向凤林大君,凤林大君看向李贞淑:“一百两银子一门炮,我没听错吧。”

    他用葡萄牙语问亨利:“这样的炮还有吗?都卖给我吧。”

    如果凤林大君没记错,在广州四磅炮要卖到五百甚至一千两银子,只要一百两也太便宜了。

    他能当个中间商吗?

    凤林是李贞淑的亲哥哥,亨利怎么也要给面子,可他刚给了李贞淑好朋友的面子,再给凤林面子,他恐怕要亏死了。

    李贞淑横了凤林大君一眼,用葡萄牙语对亨利说:“他脑子不正常,你别理他。”

    李贞淑敢这样说凤林大君,亨利却不敢,十分狗腿道:“凤林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朝鲜人。”

    他和李贞淑结婚还得指望凤林大君。

    李贞淑闻言挑眉,亨利大笑:“仅次于你,你才是最聪明的朝鲜人。”

    他们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并不是英语,明玉听不太懂,她让李贞淑给她翻译,说她还想买大炮。

    亨利给明玉推荐了好几款大炮,最后道:“其实明朝仿制改良的大炮也很好用,少了中间的运费,价格更便宜,两千五百两银子一门。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忙从南边买几门运过来。”

    刚才李贞淑给他介绍明玉的时候,虽然说得很含糊,亨利还是猜出了明玉的大致身份。

    明玉直接去广东买红衣大炮,肯定买不到,有他帮忙就方便多了。

    谁知明玉对便宜货并不感兴趣,而且很懂行的样子:“我想买你们那边最先进的大炮,炸膛率低于一成的那种。”

    明玉在朝会上她要出钱买火器,自然得提前了解一下。目前市面上能买到的大炮,只有葡萄牙产的弗朗机炮和明朝改良的红衣大炮。弗朗机炮适合运动战,红衣大炮适合阵地战,配合起来使用效果更佳。

    只可惜这两种大炮都有一个巨大的缺陷,容易炸膛。大炮一响,火药原地爆炸,敌人没死倒把自己这边的人给炸死了。

    而且炸膛的概率还非常高。

    明朝晚期,欧洲已经普遍使用火器,法国甚至有了专业的炮兵,明玉不信惜命的欧洲人给自己用的大炮也有这么高的炸膛率。

    果然亨利讪讪一笑,夸明玉是行家:“我们那边确实有更先进的火炮,不过价格比较贵,你真的要买吗?”

    明玉问价格,亨利报价三万两,李贞淑瞪他,亨利坚持:“这种炮操作正确的话,基本不会炸膛,唯一的不足就是贵,三万两已经是底价了。”

    这种炮葡萄牙没有,得去英国买。最先进的火炮英国一般不对外出售,属于有钱都买不到的那种。亨利能买到,不过也得托关系花高价。

    明玉又问能买到多少,亨利伸出五根手指,明玉说她全要了。亨利眨眨眼说他要现银,明玉让人将现银抬来,亨利亲自清点过后装船。

    十五万两白银,货都没见到就给了亨利,李贞淑不放心,要跟亨利一起走。

    亨利求之不得,表示可以立刻回去采购。

    李贞淑之前野惯了,经常随便找人带个话就玩消失,这回她跟着亨利离开,凤林大君还觉得是最靠谱的一回。

    李贞贤知道李贞淑身上有功夫,且功夫了得,便也没有出言阻拦。

    平白错过封狼居胥青史留名的好机会,洪承畴这几天一直很烦躁,也不想回总督府,也不想回山海关,就留在皮岛给京城来的各府大管事当起了保镖。

    反而收获了一拨好评。

    洪承畴在岛上待一天,明玉就派人监视一天。

    凤林大君说关内没有最新消息,还总说多尔衮凶多吉少,换成别人可能就信了。

    可明玉是穿来的,她知道这段历史,于是也不问凤林大君了,直接派人监视洪承畴。

    果然,在一个海上起雾的早晨,洪承畴没等到雾散就登船离开了。他走得很突然,突然到跟着他来的那些人都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洪承畴被迫离开,是因为多尔衮和多铎在京城会师,随时可能攻打北京城。皇上害怕了,连下三道圣旨调他入京勤王,如今传旨的太监正在总督府等他。

    没能直捣清廷的黄龙,反倒让对方偷了家,洪承畴越想越憋屈,即刻奉旨ᴶˢᴳᴮᴮ开拔,在京北与多尔衮正面遭遇。

    洪承畴掌兵多年,西征北讨就没输过,之前更是将豪格按在地上摩擦。按理说就算遇上同样全胜的多尔衮,也应该难分伯仲才对。

    谁知对方疯了一样,开场就上大杀器,火炮对轰之后直接冲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把洪承畴都打懵了。

    这就是满清最懂兵法最会打仗的战神?

    不过对方似乎没有跟他决一死战的打算,而是急着往北跑,洪承畴奉旨勤王,也没必要跟多尔衮拼个你死我活。

    两白旗开出京城,豪格带着两蓝旗还在京城祸祸呢,他打不过多尔衮,还打不过豪格这个手下败将吗?

    在洪承畴憋了一肚子气急行军到京城收拾豪格的时候,多尔衮已然取道山海关,抄近路杀到了盛京城。

    谁都没想到皇上会调关宁军勤王,谁都没想到洪承畴会败给多尔衮,任凭多尔衮北上,谁都没想到多尔衮北上不绕路,敢取道山海关。

    等山海关的大炮准备就绪,两白旗的军队已然一阵风似的刮了过去。

    整个山海关:“……”

    整个宁锦防线:“……”

    岳托:“……”

    谁能告诉岳托,多尔衮率疲敝之师是怎么战败洪承畴,怎么撕开山海关和宁锦防线,怎么这么快就杀进了盛京城?

    直到多尔衮带兵闯进成亲王府,提着滴血的长剑踢开正房内室的门,岳托还骑在布木布泰身上怀疑人生呢。

    门被人踢开,冷风扑进来,正光着身子欢.好的两个人都被冷得一哆嗦。

    布木布泰最先反应过来,忙将早已软掉的岳托从身上推下去,扯过被子将自己裹住缩向墙角,转头看向多尔衮时泪珠滚落。

    “多尔衮,你回来了?”

    让震惊和惊喜的表情在脸上飞快掠过,布木布泰伸出白藕似的一截手臂,手臂上还留有被人亲吻过的暧昧红痕。

    她指尖颤抖着指向岳托:“你骗我!你这个大骗子!”

    变故来得太快,岳托毫无防备,下意识接话:“我骗你什么了?”

    布木布泰余光瞥见多尔衮眼神越发冰冷,吓到泪崩:“你说两白旗被困在关内,苦等援军,我求你发兵支援,你就让我、让我……”

    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不等岳托反驳,布木布泰裹着被子下炕,来不及穿鞋光着脚扑到多尔衮怀中:“多尔衮,我被岳托骗了!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呀!”

    见多尔衮没有推开她,布木布泰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嘤嘤哭诉道:“岳托把持兵部,伪造军报,说你战死了,说多铎也战死了!他指使范文程将假消息禀报皇上,皇上当场吐血昏迷,没多久就殡天了!”

    “岳托害死皇上,又杀范文程灭口!你快杀了他!快杀了他呀!”杀了岳托,就没人知道她做的那些事了。

    身边人提着剑,剑尖还在往下滴血,除了目光越发冷沉,并没有被她激怒,也没有要杀人的样子。

    对上多尔衮冷冰冰的目光,布木布泰空咽了一下口水,忽然福至心灵:“还有明玉!岳托气死礼亲王,逼走那拉氏,只为趁你不在收寄明玉!”

    果然多尔衮瞳孔骤缩,提着长剑的手指节咯咯作响,问出了闯进来之后的第一句话:“明玉在哪里?”

    声音疲惫而沙哑。

    话是问岳托的,却被布木布泰嘴快抢去:“明玉跑了!跟着凤林大君一起跑到朝鲜去了!”

    岳托调查之后说明玉被南边的细作抓走了,布木布泰却不这样认为。

    她身边有多尔衮的暗卫,以多尔衮对明玉的宝贝程度,明玉身边的暗卫只会比她更多。

    布木布泰虽然没见识过那些暗卫的身手,可被多尔衮选中的暗卫又怎么会差。别说南边来的细作,就算真是悍匪多半也能对付。

    明玉不是被抓了,而是怕被岳托强行收寄提前跑了。

    所以她说明玉是被岳托逼走的,也不算冤枉了岳托。

    至于明玉会跑去哪里,就更好猜了,看看明玉跑路之前都做过什么就知道了。

    她先是放走了朝鲜的李氏姐妹,让朝鲜欠她一个人情,然后趁乱又放走了凤林大君,明玉还能在哪儿,肯定在朝鲜啊。

    明玉跟凤林大君出双入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流言漫天飞。以多尔衮多疑的性格,布木布泰不信他一点不吃醋,一点不怀疑。

    只要他吃醋,只要他怀疑,他就会相信她说的话。

    毕竟她的话半真半假,并不全是谎言。

    最容易让人相信的,往往是他心中起疑,却又不愿深想的……坏消息。

    布木布泰说了这么多,岳托才反应过来:“她胡说!她才是跟范文程联手害你的那个人!从她开始接近你,照顾你,就有目的!给皇上吃的毒药,也是她拿给我的!你若不信,我手上有范文程的口供!”

    望着对面滴血的剑尖,岳托猛醒,终于在脑子里把范文程的所作所为串联起来:“是范文程!他才是南边的奸细!他想挑起八旗内斗,让咱们自己斗死自己!我、我阿玛、豪格、庄嫔还有蒙古喇嘛,甚至是皇上,朝鲜的昭显世子和世子嫔,都是他手上的棋子!他下了好大一盘棋!”

    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岳托跪下求多尔衮:“我错了!是我猪油蒙了心!我气死了我阿玛,逼走了给我生儿育女的嫡福晋,儿女见我绕道走,硕拓和萨哈廉也跟我分了家,老死不相往来!我妻离子散,众叛亲离,已经遭了报应!求你饶我一条命,让我死在战场上吧!不能让范文程的奸计得逞啊!”

    这会儿布木布泰也傻了眼,她自诩聪明过人,只有她利用范文程的份儿,怎么可能被人反利用!

    作者有话说:

    明玉:啊这,白月光变成了黑莲花!可太好玩了!

    布木布泰:你在高兴什么,你不是也跟别的男人跑了?

    明玉:是啊,跑了就不想回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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