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天花
彼时明玉和多尔衮正坐着马车巡视粥棚, 顺便甩了福临这个小尾巴过过二人世界。
马车跑着跑着忽然停下来,多尔衮问怎么回事,车外有人急急回说:“摄政王不好了, 豫亲王高热不退,已经有三天了!”
发烧而已,多尔衮并没放心上:“发热找太医。”跑来找他有什么用,他会看病吗?
福临生下来以后,多尔衮和明玉好容易才能有个二人世界, 被这点小事搅扰到, 多尔衮有些不高兴。
明玉也气多铎花心:“别是逛青楼真得了什么花柳病吧。”
得了也活该,正好给他点教训。
花柳病难治,一般死不了人,明玉也没放心上。
谁知车外那人却道:“太医说、说豫亲王像得了天花。”
刚刚在街边小铺买来热气腾腾的芙蓉糕, 明玉正拿着要咬, 闻言手一抖, 手中只剩下油纸, 芙蓉糕掉在了面前的小几上。
史料记载,多铎死于天花。
天花的致死率远不如鼠疫, 空间灵泉能治鼠疫,应该也对付得了天花, 可明玉对这种命定的事总是很紧张。
生怕稍有差池让达哲变成寡妇。
多尔衮闻言微微蹙眉,问前来禀报的人:“豫亲王现在何处?”
本来多铎应该跟他们一样住在皇宫, 吃穿用度都是明玉从关外带来的, 足够安全。可他偏要养外室,天天泡在宫外, 叫都叫不回来。
“在钱粮胡同。”来人忙答。
果然在外宅。
多尔衮心累地揉了揉眉心, 还是没打算过去:“差人去外头随便找口水井打点井水给他喝。既然得了天花, 暂时不要住回宫里了。”
灵泉水只在皇宫和城里的公共水井里洒了,个人的私宅没有兼顾。
明玉有点担心,很想过去看看,可她去了也没用,也只有喂灵泉水这一个办法。
回到宫里,福临也发烧了,高热不退,喝下灵泉水烧是退了下去,脸上却烧出几个脓疱来。
症状与天花类似。
让太医看过,果然确诊。
天花这种病致死率并不高,恶心就恶心在会留下疤痕。偏福临烧出的脓包正在脸上,要是将来变成一个麻子脸可怎么办。
明玉心疼死了,用灵泉水给福临涂抹长出脓包的地方。抹上灵泉水之后很疼,福临并不配合,哇哇大哭,灵泉才涂到脓包上就被泪水给冲了下去。
怎么会这么巧,多铎刚出事,福临紧接着就出事了,还得了一样难缠的病。
看着怀里哇哇大哭的福临,和坐在床边一遍一遍给福临涂灵泉水的明玉,多尔衮额上青筋鼓了又鼓。
他们这次入关已经很小心了,吃的穿的用的,包括服侍的奴才,都是明玉从盛京带来的。
只借了头上一片瓦来遮风挡雨,怎么还能中招?
等福临哭累了睡着了,明玉和多尔衮都累出一身汗。
也顾不上重新梳洗,明玉把福临的奶娘和身边服侍的都叫来问话。奶娘战战兢兢把明玉出宫之后,福临吃过什么喝过什么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事无巨细都说了。
一切如常,没有任何问题。
奶娘说完,剩下几个服侍的都有些不安,明玉挑出一个腿抖的小太监,温声问他:“还有什么,快说。”
那小太监吓得“噗通”跪了,脸憋得通红,他偷偷看了多尔衮一眼,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明玉也看多尔衮,多尔衮一脸莫名:“夫人问话你就说,看本王作甚!”
小太监空咽了一下并不存在的口水,抖着声音道:“小主子在外头玩的时候,奶娘离开了一会儿,这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两个嫔妃模样的女人,就是……就是……”
说到这里,小太监又看了多尔衮一眼,多尔衮冷脸:“就是什么!快说!”
小太监吓得直接跪伏在地:“就是前些日子,首辅大人送给王爷的那一对双生姐妹!”
当时那对姐妹花被人领出武英殿的时候,小太监正好在附近办差,因那对姐妹过于貌美,所以小太监对她们印象颇深。
明玉很想问多尔衮,人不是退回去了吗,怎么还能出现在宫里,可她忍住了。
儿子的事更重要。
明玉这回看也不看多尔衮了,只问那小太监:“她们来做什么?”
小太监不敢再看多尔衮完全黑掉的脸,加快语速道:“她们说来找王爷,奴才说王爷出去了,她们问奴才王爷去了哪里,奴才说奴才也不知道,让她们去别处找。”
“她们嘴上应是,却问奴才小主子是谁,奴才说了,她们忽然朝小主子走过来,一个给小主子捡球,一个用手帕给小主子擦汗擦口水。奴才一看不对,忙带人过去ᴶˢᴳᴮᴮ阻拦,那两个女人也没纠缠,只骂了奴才,说等她们见到王爷,一定让王爷打奴才的板子。”
“她们走后,奶娘才回来。让陌生人接触小主子是奴才们的失职,可当时那两个女人并没对小主子做什么出格的事,奴才们就没跟奶娘提起。”
奶娘太过小心,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吓出一身汗来,让他们也跟着担惊受怕,结果都是虚惊。
关外没有天花,小太监并不知道这种病毒可怕的传播速度。到现在都没觉得福临这次生病跟那两个女人有什么关系,他心虚害怕,只是不敢在明玉面前告多尔衮的状。
用带有病毒的手帕擦汗擦口水,足够把天花病毒传染给福临了。幸亏她之前谨慎,每天都给福临喝掺了灵泉的汤水,哪怕他年纪小,抵抗力弱,被人故意传染天花发烧之后,也只在脸上烧出了几个脓疱。
这要是稍微放松警惕,就算福临不至于因此丧命,变成麻子脸也是可以预见的。
明玉不想在下人面前给多尔衮没脸,挥挥手让他们下去领罚。
除奶娘以外,其他伺候的下人每人去慎刑司领十个板子,扣半年月钱,若有下次打死勿论。
要不是从盛京带来的人手不够,明玉真想把人全换了。
众人领命退下,明玉才看向多尔衮:“所以那两个江南瘦马你笑纳了?”
多尔衮气笑了:“明玉你讲讲道理,我除了上朝,都在武英殿,你怀疑我?”
好吧,确实是这样,就算多尔衮有贼心,也没有那个条件。
可那两个瘦马已经被退货,为什么还能出现在皇宫?
明玉第一个想到了给多尔衮送礼的明朝首辅,那对姐妹花就是他送给多尔衮的,多铎那两个外室也是这位首辅早先送的。
可多铎提到过,当时首辅带着文武百官出城迎接他,迎出好几里远,又是送银子又是送美人,卑躬屈膝生怕丢了自己首辅的位置。
难道这些都是烟雾弹?
就算首辅是个忠君爱国的,想扮猪吃老虎,可自从他们一家住进皇宫,多尔衮便派人加强了宫禁。
如果宫里没有内应,被送出宫的人不可能再进来,或者说这么轻松地混进来,还能打扮成妃嫔的样子到处招摇撞骗。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对姐妹花根本没有出宫。
在他们一家入关之前,考虑到疫情和安全的因素,多尔衮决定住在宫里,并提前带信给多铎,让他给崇祯发丧之后将后宫里那些太妃太嫔,还有李自成没带走的那些所谓的妃子,以及伺候她们的所有人,统统都安置到城外行宫,把皇宫腾退干净。
所以他们一家住进来的时候,皇宫里除了一些必要的宫女太监,几乎是空的。
崇祯刚死,多尔衮嫌晦气,便没搬去后宫住,而是住在了离宫门最近的武英殿。
按照多尔衮的说法,原来后宫伺候的那些宫人已经都随着自己的主子住去了行宫。皇宫留下来的这批宫人,不是没有主子的,就是主子死了的,或是原先在前朝伺候的。
这批人虽然经过筛选,也不能保证里面没有崇祯的铁杆。
前段时间,多尔衮忙于朝政,忙到焦头烂额。
崇祯吊死了,朝廷还在,天灾还在,瘟疫还在,黎民百姓还在,国家机器总不能因为朝代更迭而停摆。
明朝原来的官员可以摆烂,统治者不行。
多尔衮忙,明玉也很忙,忙完了瘟疫,忙粥棚,事关民生,一刻也不敢怠慢。
两人都忙,难免忽视了一些人和一些事。
比如那两个瘦马被退货之后真的出宫了吗?
明玉想到的,多尔衮自然也想到了。
与明玉交换了一个眼神,多尔衮下令彻查宫闱。
把从前在崇祯身边、周皇后身边,甚至是死去的皇子公主妃嫔身边伺候的宫人全都筛选出来,逐一审问。
人很快被筛选出来,由谁来审问又成了难题。
多尔衮不信任慎刑司,怕慎刑司里也有奸细。可筛选出来的人太多,多尔衮不可能自己审问,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时间也精力。
明玉向多尔衮推荐了魏循。魏循在宫里当过差,在东厂西厂都混过,做过锦衣卫,他熟悉情况,有能力有手腕,绝对忠心。
粥棚的事都已经走上正轨,魏循也闲下来,多尔衮想了想问明玉:“魏循留下帮忙,互市那边怎么办?”
明玉眨眨眼:“魏循来之前,我给朝鲜王写了信,请他帮忙照看着。”
现在的朝鲜王正是原来的凤林大君,李淏。
明玉私下跟李淏还有联系,居然能远程遥控朝鲜王帮她看货摊,多尔衮磨了磨后槽牙:“这么点小事麻烦朝鲜王合适吗?”
明玉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李淏争王位的时候,我可是他背后的金主。买皮岛,我花了三十万两银子,二十万买岛,十万两交保护费。我才把保护费交完你就来了,撤了人家的守卫,换上自己人。那十万保护费等于白送,我让李淏还,李淏说他没钱,只能以工偿债了。”
多尔衮:“……”理由还挺充分。
既然明玉摆弄得开,多尔衮对由魏循来主审没有任何异议,于是明玉把魏循找来委以重任。
阔别十几年,魏循重回皇宫,宫里很多老人儿还记得他,无不心生畏惧。
这位在宫里当过差,很熟悉宫里的情况。
宫里很多差事都是一直做到死的,人员变动极小,扯谎几乎没可能。
关键魏循还在东厂西厂做过锦衣卫,侦查刑讯这一套也很在行,因为锦衣卫做得出色,还给曾经的九千岁魏忠贤当过几年干儿子。
对上这样的天敌,不说真话,就等着不得好死吧。
魏循余威尚在,记性也好,被他点到名的全都吓得双股打颤,什么都没问呢,就有人破防招认了。
第一个破防的是个老太监,他曾经跟魏循在一个庑房里住过,见识过魏循的颇多手段,他跪下招认:“魏大人,那两个外头来的女人是小的送出宫的。”
魏循坐在刑房里的太师椅上,面前放着火盆,火盆里搁着被烧得通红的烙铁。他此时正弯着腰烤着手,闻言抬眸,跟唠家常似的:“哦?什么时候的事啊?”
老太监看了一眼通红的烙铁,颤声说:“今、今日。”
“今日?”魏循忽然直起身,吓得老太监直翻白眼,“那两个女人不是早该被送走了吗?怎么今日才送?”
老太监说他不知道,于是咬出了另一个魏循的老熟人刘公公。刘公公吓得面如死灰,指着老太监说他污蔑。
魏循没急着审问刘公公,还是问那个老太监:“你把人送去了哪里啊?”
老太监知道魏循之前在宫里跟刘公公的关系不错,怕魏循信刘公公不信他,忙道:“都送到刘公公的外宅去了。”
刘公公好色,魏循是知道的,他转头问刘公公:“你把人藏这么久,是为了自己享用?”
大家都是太监,还能享用什么,刘公公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是那两个女人说她们不想出宫,说首辅把她们送给摄政王是下了死命令的,留不下回去就是个死。小人存了那么一点私心,就把她们留下了,想着等风头过去,神不知鬼不觉地领回自己家。”
魏循“啊” 了一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又问刘公公:“那两个女人得了天花,你可知道?”
刘公公差点吓尿了,说话结结巴巴:“不、不可能吧。”
得了天花早该发烧了,可他把那两个妙龄少女留下之后亵玩了几个晚上,也没见谁发烧啊,他自己也没觉出哪里不对。
站在刘公公身边的人吓得齐齐后退,生怕自己被传染,只有一个人动作明显慢了半拍。
魏循刀锋般锐利的眼风扫过去,那人吓得直接跪下,哭着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问你了么?”魏循做出一个手势,立刻有人把跪在地上的宫女架起来,绑在鞭刑架上。
这个宫女很面生,魏循没见过,他问早已吓傻的刘公公:“她在哪个宫当差?”
事出突然,这些人被押到慎刑司的刑房都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听说宫里才没了疙瘩瘟又冒出天花来,一个个早吓得面如土色。
担心自己被感染是一方面,他们最害怕的还是被牵连。
现在宫里住着的可不是原来那个好糊弄的崇祯帝和周皇后了,现在宫里住着满清杀人不眨眼的摄政王,和他的全家。这时候闹天花,他们还被怀疑上了,再不配合那不是等于找死吗?
魏循问话的时候,刘公公吓傻了,早有人抢着替他回答:“回魏大人的话,她是前朝皇后周氏身边端茶倒水的宫女。”
原来是周皇后身边的人。
周皇后贤良淑德,与人为善,待下面的宫人极好,当时宫里很多人挤破了脑袋都想到周皇后身边做事。
就连魏循自己也动过这方面的心思。
只可惜周皇后ᴶˢᴳᴮᴮ良善一声,最后却以自缢了局,委实令人唏嘘。
那人话音才落,被绑在鞭刑架上的宫女忽然朝那人碎了一口:“呸!卑鄙小人!你卖主求荣也配叫周皇后的名讳!”
那宫女昂首挺胸:“魏狗你不用审了,瘟病就是姑奶奶带进来的,姑奶奶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便是死了,九泉之下也有脸去见周皇后了!”
刘公公这时也反应过来:“是你?你暗算咱家!”
要不是魏循有些手段,他差点被这个小丫头片子给害了!
“对,咱家想起来了。你最开始是在御书房伺候茶水的宫女,因失手把茶水泼在了奏折上,皇上……前朝皇帝大怒,要罚你去慎刑司领三十大板,是周氏救了你的命,还把你调到她身边伺候。”刘公公曾经是周皇后宫里的掌事太监,自然比别人更了解这个宫女与周皇后的渊源。
那宫女闻言大笑:“刘公公,论甩锅谁也比不得你!这事要不是你授意,叫上他……”
说着她挨个点过去:“和他们帮忙,仅凭我一个小小的宫女,怎能做得成!如今事情败露了,你全推到我身上合适吗?”
“你胡说!你血口喷人!”刘公公和那些被宫女点到的人嗓子都喊劈了。”
那宫女根本不理他们,而是大声问魏循:“魏狗,我死之前能不能跟你打听一下,你那个小主子现在怎么样了?是死了,残了,还是变成麻子脸了?”
魏循弯腰继续烤手,继续闲话家常:“小主子的额娘是个菩萨,疙瘩瘟都被她治好了,天花算什么?这事以后就不劳姑娘费心了,安心上路去陪周皇后吧。”
说着做了个手势,那宫女刺耳的笑声还在继续,只不过每笑出一声,喉咙便会喷出血来,最后笑声变成了呼噜呼噜的诡异喉音。
魏循把手烤热,缓缓站起身来,沉声吩咐:“都烧了吧。想着救火。”
说完转身便走,并没说剩下的人怎么办。
等刑讯室里的人反应过来,门已经从外面锁死,火也烧了起来。
魏循走回武英殿向明玉汇报完工作,慎刑司刑讯室的火都已经被扑灭了,烧毁房屋两间,烧死四十余人,无其他财物和人员伤亡。
听完魏循的汇报,明玉有点不忍心:“既然已经有人认罪,犯得着都烧死吗?”
魏循刚要给明玉解释,话头被多尔衮截去:“才四十几个,便宜他们了。”
按照多尔衮的意思,不管能不能查出来,不管查出来是谁,宫里的奴才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活。
看以后谁还敢算计他儿子。
魏循看了明玉一眼,没再解释,明玉也怕说多了激怒多尔衮,让皇宫流血漂橹:“那两个染病的瘦马现在何处?”
魏循说在刘公公家里,已经派人去处理了,明玉这才放下心来。
福临染病的事查清楚了,明玉又让魏循去多铎那边查一查,看看是不是也有阴谋。
故意在首辅送的瘦马身上做文章,不但能害人染病,还能挑拨多尔衮与前朝首辅之间的关系,让两边反目,甚至内斗。
一箭双雕,用心险恶。
魏循领命去查,多铎染病果然与其中一个瘦马有关。多铎喝下井水退了烧,第一件事便是亲手结果了两个外室的性命,并放火烧了自己的外宅,以杜绝天花传播。
不过因为医治不及时,也可能是强行改写命运的结果,多铎身上的症状比福临要严重许多,命是保住了,却落下一脸麻子。
哪怕每天用灵泉水“刮骨疗毒”,也收效甚微,脓疱消肿之后麻坑永远留在了脸上,像是对他花心的惩罚。
福临虽然不配合,架不住父母心狠,每天一个抱着一个不停上药,等脓疱退了脸上并没留下任何痕迹。
多铎摸着脸上的麻坑,非说明玉公报私仇,不给他治脸,害他毁容破相,被多尔衮冷飕飕回了一句:“你再逛青楼养外室,下次就不是毁容,是送命了。”
从此,多铎收敛了心性,辅助多尔衮处理朝政,却也恨毒了汉人。
并把这种仇恨充分体现在了剃发这件事上。
凡归降者必须剃发,是先汗定下的规矩。汗位传到皇太极手上时,因为皇太极重用范文程的关系,很多大政方针都有变动,唯独剃发这一条原封不动地执行了下来。
就算是范文程本人,为表诚意也跟着剃了脑袋。
明玉问过多尔衮,旗人为什么要留剃发,到底是因为宗教原因,还是为了打猎图方便。多尔衮也说不清楚,他的理解是为了区分敌我。
类似于黄巾起义,因为大家都长得差不多,所有黄巾军成员都头裹黄巾,以示区分。
穿越之前,明玉虽然演过不少清宫剧,却不是很喜欢清朝,一来是因为清朝末年签订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让人觉得很气气愤很丢脸,第二个原因就是颜狗实在接受不了清朝男人过于奇葩的发型。
明玉曾经一度怀疑,女真人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比如祖传秃顶,所以要提前把脑门剃光。
这种奇葩发型别说在古代,就是在现代也劝退了不少男演员,脸不够小,颜值不耐造的,真不敢接清宫戏。
如果说从前多尔衮是满蒙第一美男子,汉人剃发之后,他说自己是满蒙汉第一美男子,明玉也相信。
这发型真的太挑脸挑颜值了。
幸亏多尔衮怎么吃都不胖,他但凡稍微胖一点,脸稍微大一点,下颚线稍微钝一点,硬朗的感觉稍微减一点,整个造型就垮了。
这一日多尔衮难得早回家,陪明玉和福临吃了晚饭。福临吃饱就困,被奶娘抱到西跨院去哄睡。多尔衮没去书房处理政务,吃完就歪在外间的大炕上看书,明玉不喜欢晚上看书,就躺在多尔衮大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
“快到年节,你怎么反而闲了?”明玉仰起脸问。
往年,多尔衮还不是摄政王的时候,年底都忙得脚不沾地,怎么当上摄政王,入了关,反而清闲起来。
这不正常。
多尔衮放下书,抬手揉了揉眉心:“最近出了点事,心烦。”
因为这事,朝会上已经吵了好几天,奏折雪片似的飞到乾清宫,不用看都知道写了些什么。
乾清宫也不消停,时不时有人求见,说的都是一个事,让多尔衮烦不胜烦。
索性避回武英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多尔衮想在圣贤那儿讨个主意。
多尔衮的手段明玉是知道的,能让他心烦的事应该不是小事,明玉将脸转到多尔衮那边:“出了什么事?很棘手吗?”
书里的圣贤都是汉人的圣贤,自然向着汉人说话,明玉出身蒙古,还算中立,倒是可以跟她聊一聊:“按祖训,凡归降者先剃发,可汉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损发是不孝。剃发令颁布下去,遭到了朝臣和百姓的集体反对,京郊甚至有人打起了反清复明的口号,多铎带兵去镇压,杀了不少人。”
明玉心惊,对了,还有这茬。
作者有话说:
多尔衮: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明玉:啧,你们祖传那发型是真的丑。
多尔衮:……
明玉:当然,你长得好看,你除外。
第112章 圣旨
反清复明的口号从清朝入关开始就没断过, 其中有几个重要的原因。
其一是臭名昭著的屠城,民众不得已奋起抗争,其二是明朝残存势力仍在, 建立了一些组织,比如天地会、红花会什么的,其三就是她眼前这位爷搞出的什么剃发异服令,可劲儿试探汉民族文化的底线,还义无反顾地拉低了中国人的整体颜值。
到今天明玉才知道, 原来剃发异服令不是多尔衮一个人搞出来的, 而是女真人的祖训。
大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意思。
这事要是多尔衮一个人搞出来的,明玉还有把握说服他,祖训的话……就得好好想想了。
明玉坐起来,倾身过去, 脸贴脸, 眼也不眨地盯着多尔衮, 把多尔衮都看毛了:“跟你说正事呢, 总盯着我看做什么?”
明玉眨眨眼:“多尔衮,你可真好看。”
几年相处下来, 多尔衮也总结出了明玉的一些行为习惯。她真心夸他的时候,一定没好话, 得细品。她有事求他的时候,才会不吝惜溢美之词地夸奖。
换成别人, 多尔衮才没心情搭理。可明玉不一样, 他就喜欢明玉夸他,夸他长得好, 身材好, 那啥大那啥好, 他都很受用。
“嗯,确实,大家都这么说,你很有眼光。”明玉夸他,他就反夸回去,倒看看明玉又想求他什么。
结合刚才的话题,多尔衮猜明玉可能会求他日行一善,少杀人。
下巴被人抬起来,明玉漂亮的脸蛋在眼前无限放大:“多尔衮,我说句真话,你别不爱听。”
多尔衮偏了偏头,摆出一个洗耳恭听的姿势,明玉又甩出一个彩虹屁:“那个ᴶˢᴳᴮᴮ……就是你们祖传的这个发型,我在盛京住了这么久,只看见两个人留着还挺好看的。”
“两个?”多尔衮丝毫不怀疑其中一个是他,那另一个是谁,谁能好看到入了明玉的眼。
居然跟他并列!
明玉点头:“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是福临。”
多尔衮哼笑:“那不都是我吗?”
福临越长越像他。
“多尔衮,不是谁都长了你这么一张俊脸,也不是谁能都驾驭你们祖传的发型。水能覆舟亦能载舟。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只要百姓能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谁还在乎皇上是谁?连皇上都不在乎了,谁还有心情搞什么反清复明?”
见多尔衮蹙起眉,明玉抬手给他抚平:“没人反对皇上反对朝廷,用发型区分敌我,又有什么意义呢?多铎带兵镇压百姓,是显示了大清的威武吗,我看不是,他这样做反倒显得朝廷很心虚很不自信。”
“所以你也反对剃发?”多尔衮坐直了身子。
明玉扑在他怀里,把他重新压倒在迎枕上:“我不是反对剃发,而是觉得还有更好的办法。”
刚才明玉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多尔衮明白她的意思。如果每个人都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谁会傻到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朝廷对着干呢。
就像他,如今有妻有子万事足,再也不想出去打仗了,听多铎说打打杀杀都心烦。
跟菩萨在一起生活久了,多尔衮感觉自己好像被度化了,心肠比之前柔软许多。
在第二天的朝会上,多尔衮下令暂停剃发易服令,朝野上下都长出了一口气,却把多铎给气得不轻。
“哥,城外的抵抗都已经消灭了,怎么忽然不剃发了?”
多铎带兵回来就听到了这个消息,直接杀到武英殿找他哥理论:“剃发易服是祖宗的规矩,怎么能说变就变?你现在是大清的摄政王,不是明朝的摄政王,你怎么能无视祖宗的规矩给汉人撑腰?”
多铎从前很听多尔衮的话,多尔衮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从来不问原因。
可自从被汉人算计染上天花变成麻子脸,多铎好像变了一个人,性情越来越暴躁,做什么都喜欢用武力解决。
多尔衮看不过说他两句,多铎有一百句话等着反驳,还动不动质疑多尔衮的决定,甚至立场。
但凡与汉人有关,多铎更是情绪激动,忍不住喊打喊杀。
到底是自己的亲兄弟,多尔衮虽然恼怒多铎的无端指责,却也没跟他一般见识,仍旧耐心地给他解释:“太后和皇上年后入关,眼下京城的稳定最重要。”
多铎认死理,只能一点一点开解。
谁知多铎根本听不进去,还越听越气:“哥,我龙袍都给你准备好了,只盼你登基,你居然真在等太后和小皇帝!”
“小皇帝都三岁了还不会说话,说不定就是个哑巴,你等他做什么!等他入关被南边这群酸儒嘲笑吗?大清牛哄哄的,原来他们的皇帝是个小残废!”
“住口!”多铎越说越不像话,多尔衮不得不出声打断他,“今日跟你交个实底,我不想做皇帝……”
话才起了个头,又被多铎打断:“哥,你怕什么?先帝活着的时候就有意传位于你,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来。太后也说,当时立小皇帝是权宜之计,是无奈之举。既然是无奈之举,那就让小皇帝把皇位禅让给你好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先帝的属意,放眼大清,论军功论实力论手腕,谁能比得上你?你说让小皇帝禅让,谁敢反对!两黄旗?索尼?还是鳌拜?他们拥立一个小哑巴做皇帝,脸上很有光彩吗?”
“咱们兄弟俩从前出生入死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将来能在朝廷有立足之地,能成为人上人?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你怎么还谦让起来了!”
先帝有两个嫡子,九阿哥是个小哑巴,八阿哥虽然身体孱弱,长大以后说不定就好了。若到时候,由太后做主,让哑巴小皇帝禅位给八阿哥,八阿哥全须全尾的还有他们哥俩什么事?
所以谋朝篡位须趁早!
“先不说这个。”多铎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越大,隔墙有耳,多尔衮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在说剃发的事,别扯远了。”
都已经说到这里了,不如把话挑明:“哥,你跟我说实话,你不想当皇帝,是不是跟明玉有关?”
他哥当了皇帝,肯定要广纳六宫,不可能只守着明玉一个。
可明玉哪里都好,就是善妒,他哥跟她成亲这么多年,别说侍妾了,身边连个暖床的丫鬟都没有。
好不容易在朝鲜收了一个侧福晋,还被明玉趁乱给送走了,他哥知道以后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换做是他,无论如何也要大吵一架,怎么能让一个女人给摆布了?
还有这次入关。
他建议封城杀人,既能控制瘟疫,又能杀人立威。他哥本来都同意了,结果跟明玉睡了一觉,第二天就改了主意。
不许封城,不许杀人,不但不能杀人,还得救人。
哪怕被人误会,哪怕被京城百姓打得屁滚尿流,也只能忍着,不许动百姓一根汗毛。
结果呢,结果他们救了汉人,汉人病好了吃饱了,反过来开始算计他们。
他忙活一圈,落了一脸麻坑。
连福临这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儿子都被人算计了,明玉还在替汉人说话,忽悠他哥。
如果按照当初封城杀人的办法执行,今天的剃发令,根本不会有谁敢跳出来反对,更不会闹出这样大的乱子。
那些人临死了还在嚷嚷,说他们要见睿盛夫人,求睿盛夫人给他们做主。
等他带兵回城,睿盛夫人果然给他们做主了,又把他哥忽悠得无视祖宗规矩,站在汉人那边叫停了剃发令。
明玉这女人对他哥的影响力,远超多铎想象,也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多铎不信他哥拼死拼活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当大汗当皇上。只不过之前有先帝在,先帝对他哥有养育栽培之恩,他哥不好动手。现在先帝没了,万事俱备,他哥居然对他说不想当皇帝。
多铎用脚趾都能猜出来,肯定又是因为明玉。
因为外室和天花的事,多铎对明玉有些成见,多尔衮不想让多铎误会明玉,便说:“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旁人无关。”
多铎气笑了:“哥,咱们才入关,根基不稳,只有你当皇帝才能服众。你看,南边这些酸儒谁不是看着你的脸色过日子,你让他们辅佐一个儿皇帝一个哑巴皇帝,他们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别的异心来。”
“明玉忽悠你,是为了她自己的好名声,你可不能被她蒙蔽了!”
“够了!”明玉是为了谁,多尔衮心里有数。
就算明玉忽悠他,那也得他愿意让人忽悠才行。
他又不傻。
“我说了,此事与旁人无关……”
眼看两兄弟要吵架,明玉领着福临走进来,她笑着问福临:“福临,你看谁来了?”
福临仰头看了多铎一眼,奶声奶气地说:“小苏苏,表生气。”
到底是血缘关系更近,福临跟多铎特别亲,他叫别人都是按齿序,唯独自作主张管多铎叫小叔叔。
多尔衮从来不在孩子面前发火,他压着火气纠正福临:“是小叔叔。”
福临:“小苏苏。”
连着教了两遍,福临也没说对,他嘟起嘴。
多铎叹口气,换上笑脸走过来抱起福临,话里有话道:“大侄子乖,以后可不能学你阿玛,见色忘义。”
“见、饿、忘……饿?”福临抱着多铎的脖子,鹦鹉学舌。
“……”
还有半个月过年,忽然从盛京传来一道圣旨,落款处盖的是传国玉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格外醒目。
先帝在时,从未在圣旨上用过传国玉玺,一般只用圣旨专用的皇帝印玺。
多尔衮成为摄政王之后,小皇帝的圣旨几乎都出自他手,用的也是皇帝印玺。
因为瘟疫的缘故,多尔衮提前入关,一并带走了皇帝印玺。
这时候却从盛京发来一道圣旨,上面盖着传国玉玺,通知多尔衮太后和小皇帝要在年前入关,让他和多铎率领文武百官出城迎接。
更耐人寻味的是,这道圣旨一式两份,一份给多尔衮,一份给多铎。
多尔衮手里捏着圣旨,脸彻底黑了,太后和小皇帝提前入关,并没有与他商议,他事先半点消息都不知道。
多尔衮把多铎叫来问话,多铎告诉多尔衮是他给太后上了密折,告诉太后多尔衮违背祖训叫停了剃发令。
因为范文程害死了先帝,太后恨毒了汉人。之前多铎提出用封城杀人之法控制瘟疫,太后第一个表示同意,并叮嘱多铎务必把染疫的人都杀光,确保京城和皇宫的安全。
后来多尔衮入关,并没采用封城杀人之法,而是用明玉的空间灵泉控制住了瘟疫。
消息ᴶˢᴳᴮᴮ传回盛京,太后嘴上夸多尔衮能干,夸明玉是个福星,心里却始终憋着一口气。
接到多铎的密折,知道多尔衮为了保全明玉的好名声,竟然罔顾祖训,叫停了已经开始并且进展顺利的剃发令。太后大怒,摔了手里的茶盏,当即把两位监国阿济格和济尔哈朗叫来商量。
两人看过多铎的密折都很惊讶。阿济格惊讶于多铎竟然背着多尔衮给太后上密折,狠狠告了多尔衮一桩。济尔哈朗惊讶于多尔衮竟然色令智昏,为了一个女人罔顾祖宗留下的规矩。
“多铎与多尔衮一奶同胞,追随多尔衮东征西讨,谁诬陷多尔衮,他也不会这样做。”
太后气得声音都是抖的:“也怪哀家,太纵容明玉。”
明玉出身科尔沁,说她偏向蒙古,还好理解,可她为什么要偏向汉人?
想到剃发令,太后恍然,是啊,明玉身边可不就有一个宁可不出仕也要留着头发的大能人吗?
太后狠狠捻了两下佛珠:“事已至此,怨谁也没用了,你们都说说,该怎么办吧?”
多尔衮已经是摄政王,还拿走了皇帝印玺,谁能把他怎么办?
谁敢跟他拗着来?
阿济格摇头,他没办法。
从小到大,只要是多尔衮认定的事,不管对错,他都会一条路走到黑,很少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
当然,多尔衮认定的事,极少有错的时候,不然他也不能有今天的成就了。
太后就知道阿济格拿多尔衮没办法,于是向济尔哈朗投去期许的目光。先汗的儿子、侄子们中,脑子能跟上多尔衮转的,除了先帝,恐怕就只有济尔哈朗了。
果然济尔哈朗苦笑道:“多尔衮位高权重,又拿走了皇帝印玺,为今之计只能辛苦太后和皇上提前入关,用皇权弹压多尔衮,逼他改变主意。”
当然也不一定管用。
多铎在密折里说京城的瘟疫基本消灭,皇宫绝对安全,提前入关倒是个好主意。
“不过得想个办法通知多尔衮一声。”太后想了想说。
毕竟多尔衮是摄政王,皇帝要入关,他得率领文武百官出城迎接。
阿济格直挠头:“皇上临时改变行程,多尔衮并不知道,这么大的事写信通知肯定不行,怎么也要发一道圣旨过去。”
可皇帝印玺被多尔衮拿走了,圣旨要怎么发又成了难题。
最后还是济尔哈朗想出了主意:“皇帝印玺不在,不是还有传国玉玺吗?”
太后当即拍板,就这么干。
谁知济尔哈朗还有顾虑:“这事没提前跟多尔衮商量,他要是不同意,把圣旨驳回了怎么办?”
阿济格点头:“先帝在时,圣旨只用皇帝印玺,多尔衮要是质疑传国玉玺的效力,用皇帝玉玺再下一道圣旨,完全可以驳回。”
还治不了他了,太后冷哼:“那就写两份圣旨,给多尔衮一份,给多铎一份,若多尔衮不认,就让多铎率文武百官迎接。”
祖训不能废,先帝立下的规矩不能废,不管谁迎接,太后都必须带着小皇帝入关了。
也是等不得圣旨传来传去,也是怕圣旨被驳回,多尔衮接旨的时候太后和小皇帝那边已经启程了。
木已成舟,多铎笑着跟多尔衮说了他的筹谋:“两份圣旨正好,等太后和小皇帝到了,我带人出城迎接,脏活累活我一个人干了,不会脏了你的手。”
见多尔衮疑惑地看向自己,多铎嘿嘿一笑:“放心,我不会傻到自己动手,我已经把消息透露给张献忠那边了。张献忠恨你入骨,他动不了你,还动不了小皇帝么?等两边动起手来,我带兵正好赶到,就算张献忠的人杀不了小皇帝,我的人也会趁乱替他做的。”
“说起来这还要感谢豪格那个笨蛋,他团灭了李自成,却让张献忠跑了,不然我连个帮手都找不到。”
然后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哥你只需带着文武百官在城门外列队,等我把小皇帝的尸体和活着的太后一起带回来,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穿龙袍坐龙椅了。”
说到这里,多铎勾起唇角:“当天登基都行,太后和文武百官是现成的。”
“哥你放心,皇后的朝服和头冠都是按照达哲的尺寸做的,只要明玉比达哲瘦,就不会耽误你的登基大典。”
对上多尔衮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多铎全身一僵,遮掩似的朝后靠了靠,将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太师椅的椅背上:“哥,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明玉善妒,她不许你开后宫。不开就不开,你是皇上,前朝后宫还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多尔衮真没想到,从小跟在他身后,看起来像是没什么主见的多铎,其实是一个干大事的人。
作者有话说:
太后:叫停剃发令?哀家怎么把魏循给忘了。
明玉:你别动他!
第113章 冲突
勾结外敌, 刺杀皇上,谋朝篡位,干的比他还溜, 就算是多尔衮自己筹谋这些,都不一定比多铎做得好。
可多铎机关算计,唯独漏算了自己。
他是真的不想当皇帝。
而且当皇帝这个事也不是多铎想的那么简单。
皇帝看起来好像前朝后宫一把抓,所有人都要听皇帝的,其实不然。皇帝要平衡朝廷里的各种势力, 有很多身不由己。
其中最大的身不由己, 就是后宫。
像多铎说的那种天下地下唯我独尊的皇帝,不是暴君就是昏君。
既然多铎都已经替他筹谋完了,多尔衮与多铎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移开目光,看向某处虚空:“来人, 把豫亲王拿下, 送回他的住处面壁思过。没有我的允许, 不许放他出来, 不许他见任何人。”
几道黑影闪过,多铎还没反应过来, 人已经被堵上嘴绑好带走了。
明玉领着福临走进来的时候,并没听见争吵的声音, 也没见到多铎,她问:“多铎人呢?已经走了吗?”
最近因为剃发令被叫停, 多铎经常过来找多尔衮谈心, 一言不合就吵吵。
明玉本来想劝,可多铎连她也恨上了, 根本不理。
后来见多尔衮都劝不动, 明玉也不白费力气了, 每次听说多铎来了,隔上一会儿便会带着福临过去。
多铎跟多尔衮一样,在孩子面前比较克制,多铎又特别喜欢福临,每次福临一到,立刻能化解屋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多铎抱一会儿福临,耐心教福临说几句话,便会告辞离开。
今天明玉也是忖着时辰过来的,谁知竟然扑了个空。
多尔衮抱起福临,这才回答明玉的问话:“他有事先走了。”
明玉信以为真:“刚来就走啊?”
多尔衮淡淡“嗯”了一声,把圣旨的事跟明玉说了:“这一路不太平,我恐怕要带兵去迎,迎得远一点。”
明玉有些诧异。皇宫的瘟疫才消灭,因为没有封城,京城时有散发,太后和小皇帝一来,难免要举行一些规模较大的仪式,还有宴请,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李自成虽然已经死了,据说他的残部还在京城周边活动,并没走远。多铎正在带兵围剿,太后和小皇帝这时候过来恐怕会有危险。
“太后为何忽然改了行程?”明玉猜多尔衮也是刚知道,不然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告诉自己。
别的不说,太后和小皇帝要来,宫里怎么也得布置一下吧。
福临闹着要举高高,多尔衮亲了亲他的小脸蛋,总算把他安抚住了:“因为剃发令,多铎给太后上了密折,告了我一状。太后素来重祖训和先帝留下的规矩,谁敢挑战,她就会第一个跳出来弹压。并没跟我商量,直接下了一道圣旨,说要提前入关。”
原来是多铎搞的鬼。
她就说多铎这两回来串门态度怎么都变好了,敢情给多尔衮打了小报告:“皇帝印玺在你手上,圣旨如何用印?”
剃发令才叫停,京城及周边才平静几天,再闹起来恐怕连瘟疫也要跟着反弹了,真让人头疼。
若圣旨没有用印,是可以质疑,甚至可以驳回的。
多尔衮也很无奈:“太后手上有传国玉玺。”
当初他把皇帝印玺随身携带,就是怕有人趁他不在给太后进谗言被人掣肘,却忽略了传国玉玺。
明玉心累地坐在椅子上,听多尔衮又道:“我刚得到消息,圣旨颁下的第三天太后和小皇帝就已经启程了,再有几日怕都到了。”
得,还是先斩后奏。
想想也是,多铎是多尔衮的亲兄弟,这么多年跟着他出生入死,可以说是多尔衮最信任的人。他写密折告多尔衮的状,太后肯定不会怀疑,连调查都省了。
再想到小皇帝刚登基那会儿,岳托弄权,太后硬是以遵从先帝遗志的理由驳回了两位辅政王关于取消互市的决定,还在朝会上把内阁好好申斥了一番。
之后,但凡朝廷有任何不遵从先帝遗志的事情发生,太后都会出面干涉,且态度强硬,能量ᴶˢᴳᴮᴮ巨大。
而剃发这事,既祖宗的规矩,又是先帝的遗志,太后不急才怪。
知道太后肯定会反对,明玉和多尔衮已经在想对策了,本来还有时间,现在这个马蜂窝直接让多铎给捅了。
还是以密折的方式捅的。
不出意外,过几天便要面对太后滔天的怒火,可对策明玉还没想出来,看多尔衮那表情,应该也是一筹莫展。
果然不等明玉问,多尔衮已然道:“若太后问起剃发令的事,你就说你不清楚,我来应付。”
明玉知道多尔衮怕她受委屈在保护她,可叫停剃发令是她第一个提出来的,她不可能都推给多尔衮,让多尔衮一个人独自面对:“太后知晓此事是因为多铎的密折,天知道他都写了些什么,就算我说我不清楚,太后会信吗?”
多铎习惯了维护多尔衮,哪怕叫停剃发令是多尔衮一个人的意思,多铎肯定也会给他哥找个替罪羊。
看多铎这几天对待她的态度,明玉几乎能猜到那封送到太后手上的密折大致写了些什么。
违背祖宗的规矩,忤逆先帝遗志,太后已经不能忍,若再加上一条欺君罔上,恐怕可以拖出去斩了。
多尔衮也是关心则乱:“那你装病好了。等我把太后应付过去,你再露面。”
明玉气笑了,她跟多尔衮打赌:“你信不信,我要是装病,太后肯定会趁机往你身边塞人。”
多尔衮一时没反应过来:“塞人?塞什么人?”
明玉挑眉看他:“女人。”
“推掉就是了。”
“万一赐婚呢?不能不要。”
多尔衮看着明玉:“那你说怎么办?”
明玉实话实说:“……还没想好。”
对付有野心有见识的男人,明玉有的是办法。可对付年老守旧,心志坚定,拒绝接受任何新鲜事物,拒绝做出任何改变的太后,明玉也只能说:“看情况,走一步看一步吧。”
翌日,多尔衮带兵出城,兵分两路。
一路对照多铎的计划,把张献忠留下的人给剿了。而后围着京城跑了一圈,先后剿灭了几波李自成留下的残部,还有一些反清复明的势力。
多尔衮自己带另一路北上,迎接圣驾。
怕多铎还有别的安排,多尔衮一口气迎到了山海关,可把太后吓得不轻,还以为他要半路送他们回去呢。
直到多尔衮跳下马,在马车前给太后行礼,太后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没好气地问:“多铎呢?他怎么没来?”
太后问得直白,多尔衮也没藏着掖着:“他以下犯上,正在面壁思过。”
太后“啪”地撩起车帘,逼视多尔衮:“是你功高震主,罔顾祖宗规矩在先,违逆先帝遗志在先,宠爱睿盛夫人色令智昏,多铎说与哀家知道有什么错?最应该面壁思过的人是你!”
多尔衮态度恭敬,却寸步不让:“祖宗的规矩是人定的,先帝遗志放在如今也未必合适。时移世易,朝廷合该因地制宜,因势利导,而非墨守成规,致社稷百姓于不顾。”
当了这么长时间太后,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忤逆,太后气得心口疼:“多尔衮!你忘了先汗是怎样爱重你,忘了先帝是怎样栽培你的了?如今你翅膀硬了,竟然敢质疑先汗和先帝的决定!”
面对太后的厉声质问,多尔衮眉眼不动,声音仍旧无波无澜,平铺直叙:“正是为了报答先汗的爱重,先帝的栽培,臣才更应该竭尽所能辅佐皇上治理好天下,而不是被困在祖宗的规矩里不敢寸进,毫无建树。”
“你!”
先帝殡天之前,太后一直深居内宫,几乎不问政事。当上太后,不得已抱着小皇帝上朝,不管是之前的辅政王、内阁还是摄政王多尔衮,都对太后礼敬有加。
上下一条心,即便遇到分歧,也都是好商好量地解决。
基本遵循祖宗的规矩和先帝留下的大政方针。
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跳出这个圈,公然挑战太后心中的底线。
让太后大感伤心的是,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帝用尽心力培养的下一任接班人,多尔衮。
万万没想到,平时对她千依百顺的多尔衮,竟敢当着这么多人如此顶撞她。
太后脸上挂不住,眼圈一红:“哀家没读过多少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哀家只知道祖宗的规矩不能废,先帝留下的国策不能废!除非哀家死了,否则谁也别想僭越改变什么!”
太后端庄了一辈子,并不想当众撒泼,可讲大道理讲不过多尔衮,除了撒泼别无他法。
反正她是女子,看多尔衮能把她怎样。
多尔衮面无表情:“太后没读过多少书,现在读也不晚,不懂大道理臣可以说给太后听。要说祖宗的规矩和先帝的国策,臣记得其中有一条便是后宫不得干政。”
太后的哭声戛然而止,眼泪还挂在脸颊上,听多尔衮继续说:“皇上年幼,太后临危受命,本无可厚非。如今朝廷已步入正轨,太后理应退回后宫,这才是谨守祖训和先帝的国策。”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噎得太后想哭都哭不出来了:“好,只要你答应哀家,不改变什么,哀家这便退回后宫,从此不问政事。”
多尔衮抬眼,眸光锐利:“那这一趟太后算是白来了,臣请太后即刻返回盛京。”
太后抖手指着多尔衮:“你什么意思!你想造……”
“臣没那个意思。”多尔衮回头看了一眼紫禁城的方向,“臣会带上所有人同太后一起返回,今生再不入关。”
太后整个人都懵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多尔衮收回目光,看向太后:“不入关,朝廷还是原来那个朝廷,官员还是原来的那群官员,百姓也还是原来的百姓,什么都没有改变,也不需要改变,臣才能向太后保证绝不会改变什么。”
“可入关之后,旗人不足汉人的一成,官员多了不止一倍,疆域扩展了两到三倍。什么都变了,太后却要求臣什么都不能改变,这不是强人所难吗?请太后恕臣无能。”
太后这才明白多尔衮的意思,火撞顶门:“所以汉人多,你就要站到汉人那一边去了?你忘了先汗是被谁害死的?先帝是被谁害死的?你那些兄弟和同袍都是被谁害死的?你忘了,哀家没忘!”
“人多不好管,就把那些不服管教的全杀了!这次的瘟疫本来是个好机会,却被你平白错过,你还有脸在这里教训哀家!”
多尔衮勾唇:“太后所言甚是,却与先帝的国策不符。”
先帝重用汉人,讲究怀而柔之,最厌烦简单粗暴的杀戮。
当年阿敏杀人屠城,曾被先帝重罚。
太后被问到张口结舌,只得妥协:“朝政上的事哀家不懂,后宫在哀家治下,后宫当差的奴才必须剃发,这个你管不着吧。”
多尔衮点头,这个他管不着,也不想管。
太后总算占到一点上风,转头问多尔衮:“哀家记得入关之前,在汉人中推行剃发令是你的提的,怎么在紫禁城住了几个月忽然就改了主意?是不是有人给吹了枕头风?”
枕头风的指向太明显,多尔衮脸上的表情这才有了点变化:“是臣之前考虑不周,与旁人无关。”
太后冷哼一声,半点不信。只恨自己之前对明玉太好,让她可着劲儿地作,现在可好已经影响到多尔衮影响到朝政了。
作者有话说:
太后:哀家治不了你,还治不了你媳妇吗?
多尔衮:您动她一下试试。
作者:这一章比较短小,晚上九点还有一更哈~
第114章 为难
圣驾来到北京城, 文武百官早在城门外列队迎接。
热热闹闹进了宫,太后住慈宁宫,小皇帝住乾清宫, 海兰珠带着安亲王与太后合住,其他太妃太嫔住寿康宫,将东西六宫留给小皇帝将来的妃嫔。
众人入住时宫室俱已准备妥当,太后非常满意。
多尔衮说太后和皇上来了,他和多铎不能继续住在皇宫, 打算搬到宫外居住。太后只允了多铎搬出去, 却把多尔衮和明玉留了下来。
因两人之前所居住的武英殿离西六宫太近,太后把多尔衮和明玉安排到了最东边的奉先殿居住。
主要是东边宫室无人居住,奉先这个名字太后也喜欢,适合多尔衮和明玉住在里头面壁思过。
搬完家, 明玉去慈宁宫谢恩, 太后半天才叫起, 叫起之后一直盯着站在明玉身后的魏循看。
明玉笑着给魏循邀功:“臣妾没在皇宫住过, 不知道都该准备些什么,多亏魏循有经验, 几天就把宫室都准备妥当了。”
明玉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此处应该有赏赐, 谁知太后却冷笑一声:“前朝有摄政王,哀家可以退回后宫, 可后宫归哀家管, 谁不听话谁就要受罚。来人,把魏先生请出去, 以后再不准他踏进皇宫一步。”
剃发令在前朝推行不开, 太后憋了一肚子气, 认ᴶˢᴳᴮᴮ定是明玉给多尔衮吹的枕边风。
而这枕边风的起因,多半与魏循有关。
魏循当时归降,先帝看重其才华想委以重任,条件是必须剃发,可魏循宁可困居后宫为奴为仆,也不愿剃发。
可见其心志之坚。
此次入关,多尔衮力主推行剃发令,魏循作为明玉身边第一得用人理应先剃头给众人做个表率。他必然不愿,甚至可能巧舌如簧影响明玉,让明玉给多尔衮吹枕头风,从而叫停了剃发令。
在提前入关的这群人里,能凭借一己之力影响多尔衮判断的,除了明玉,再没有别人。
太后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不然明玉出身科尔沁,科尔沁的男人为表忠心早已剃发,她没理由站在汉人那一边。
如今多尔衮翅膀硬了,她治不了多尔衮,还治不了魏循么?
一直以来魏循都是明玉的左膀右臂,好多不适合明玉出面做的事,都需要魏循来做,两人来往甚密。
明玉住在宫里,魏循却不能随意出入,对明玉来说影响很大。
果然明玉一脸错愕:“娘娘,臣妾此次入关带来的人手并不多,臣妾身边少不了魏循。”
魏循身份特殊,之前在汗王宫住过好几年,也没见太后说什么,怎么换到关内就不许他进宫了呢?
消灭瘟疫,开棚施粥,还有互市,很多事明玉都要与魏循当面商议,不许他进宫怎么行。
太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阴不阳地说:“外头归摄政王管,他叫停剃发令哀家管不着,可后宫哀家做主,祖宗的规矩不能废。”
原来还是因为剃发令。
多尔衮回来之后跟明玉说太后通情达理,对叫停剃发令毫无异议,明玉就有点不信。
不信太后这么好说话。
结果太后在这儿等着她呢。”娘娘,叫停剃发令是摄政王决定的。”您老人家有气去找摄政王,别拿她作伐。
太后既然已经被多尔衮说服,说明多尔衮有手段弹压太后,这时候都推给多尔衮,明玉觉得效果更好。
谁知太后更生气了:“是哀家没说清楚吗?哀家已然退回后宫,前朝的事哀家管不着,可后宫归哀家管。不剃发不能出入后宫,是哀家入关后定的第一条规矩,怎么,你有异议?”
这是逼魏循剃发的意思了。
魏循之前得先帝看重,因为不愿剃发才在汗王宫屈居多年。当时先帝都没说什么,如今多尔衮叫停了剃发令,太后反而较起汁儿来了。
魏循不愿剃发,明玉当然不会勉强他,可太后的面子也不好驳回,只能她做出让步:“臣妾不敢有异议。”
她转身对魏循说:“以后有事派人传信进来便好。”
总传信也不行,她得想办法搬出去住。后宫是太后的地盘,外头可不是。
魏循应是,谁知太后又作妖:“规矩已然定下,魏循人还在后宫,他今日必须剃发,不然就是不把哀家放在眼里。”
太后这样讲未免有点故意找茬的嫌疑了,明玉也沉下脸:“娘娘,就算皇上下旨还得给别人一点反应的时间呢。你这才定的规矩,当场执行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呢?”
又是强人所难,这两口子一起生活就久了,连用词都一样。
一样的咄咄逼人,一样的让她难堪,太后想起在山海关受尽了多尔衮的气,一股脑都发泄在明玉身上:“后宫里的规矩,还轮不到你一个命妇说三道四!来人,伺候魏先生剃发!”
明玉可不是普通的命妇,太后是超品,她也是超品:“娘娘,臣妾随摄政王入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太后看在臣妾的面子上放过魏循。”
她给明玉面子,多尔衮在山海关当着那么多人给她面子了吗:“剃发是祖宗留下的规矩,哀家让魏循剃发是看得起他,有什么放过不放过的!”
说着看向魏循:“魏先生,你说呢?”
冷眼旁观下来,魏循算是看清楚了,今日他要是不剃发,不但他没好果子吃,明玉也得跟着吃瓜落。
他之前不愿意剃发,是爱美,也觉得不值得。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明玉信任他,倚重他,把他当成家人,甚至愿意为了他当面顶撞太后。
他自然不能让明玉为难。
都说士为知己者死,剃个发又算得了什么呢?
虽说清朝这个发型很挑人,可多尔衮不是一样好看,他长得也不差,没准儿也好看呢。
再说他剃了发,表了忠心,就能自由出入后宫了,见明玉说事都方便。
他与明玉商讨的很多事都是机密,不能让外人知道,传信麻烦也容易泄露。
对上明玉充满暗示的目光,魏循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朝太后拱了拱手:“草民愿意剃发,以表忠心,多谢太后成全。”
太后笑容僵在脸上,不是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吗,怎么跟了明玉就愿意剃发表忠心了呢?
难道明玉比先帝还好?
魏循的表态并没有取悦到太后,倒是让太后越发忌惮起明玉来。
细想起来,她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太可怕了。
先帝见到她就很喜欢,见第一面破例赏给她五十亩良田,让她成为大清有史以来第一个拥有土地的女人,之后更是多次晋封。
赐仪仗、赐食邑、赐超品封号。
太后获封超品的时候,已经快四十岁了,给先帝生下三个女儿,位居中宫,而明玉封超品的时候还不到十七岁。
这样恐怖的晋升速度,别说在女人堆里,就算是靠军功晋封的男人……就算是多尔衮也拍马难及。
多尔衮之前一再拒婚,甚至屡次忤逆先帝差点丢了旗主之位。与明玉成亲才三年,便对她言听计从,甚至罔顾祖宗的规矩和先帝的国策。
还有岳托,更是被鬼迷了心窍,为讨好明玉无底线无原则。
差点忘了,还有朝鲜的凤林大君。如果他对明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怎么可能为互市卖命,怎么可能冒着得罪大清的危险收留明玉母子,最后还把皮岛送给了她。
如今再加上一个魏循。
从前是她小瞧了明玉。
汉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发便是大不孝。
之前明玉问过魏循,先帝当初那样看重他,他为何不剃发出仕。
魏循笑着对明玉讲出了上面那一番大道理,最后他说:“我小的时候家中赤贫,经常一天连一顿饭都吃不上。别人家饿急了就会卖一两个孩子换钱买粮食,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孩子,他们宁肯饿死也不忍心将我卖掉。”
“是我,耐不住饿,为了那一口吃食,净了身入了宫,已是大大的不孝。等我混好了,回村去看爹娘,我爹娘早已饿死多年。”
“我后悔死了,早知道,还不如跟他们一起饿死,一家人也算整齐。”
“我已不孝在先,对不起爹娘,不想为了所谓的前途,再不孝一回。”
头发是魏循的底线。
那不仅仅是头发,还是魏循对死去爹娘的孝心,便是明玉气急了薅他头发,也不敢真的生拉硬扯。
明玉知道魏循这样做全是为了她,魏循能为她做到这一步,明玉再保不住他,要这超品封号还有何用。
可这里是后宫,太后说了算。太后正在气头上,看样子今日不给魏循剃发给她一个下马威,他们想走出慈宁宫都难。
当然以魏循的身手,强行带她走很容易,可那样的罪名,就不是剃发能解决的了。
不让太后把堵在心里的那口气出来,以后指不定还会生出多少事端,能躲过初一,不一定能躲过十五。
明玉深深吸气,也没让人拿垫子,直接跪在了硬邦邦的地面:“太后有气,罚臣妾便好,不必连累旁人。”
多尔衮给她的暗卫就在附近,他们只负责自己的安全,其他一概不管。
现在她跪下了,出言请太后责罚,他们必然要管上一管了。
就算不敢对太后怎样,去给多尔衮报个信应该没问题。
刚刚太后叫人进来伺候魏循剃发的时候,已然吩咐把殿门关了,明玉想找人给多尔衮送信都不行。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暗卫。
跟她玩苦肉计?
真以为长了一长我见犹怜的脸,谁见了都会心软吗,以为她是那群色令智昏的男人吗?
太后偏偏不吃她这一套,冷笑道:“你既然喜欢跪,就跪着看哀家怎么抬举魏先生吧。”
作者有话说:
多尔衮:我还有一秒达到现场。
第115章 出气
今日她要压一压明玉的心气儿, 让明玉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多尔衮那样宠着她,惯着她,让她由着性子作。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她几句话所左右。
有些事她做了, 别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有些事,比如祖宗的规矩和先帝留下的国策,不是她能挑战的。
她是多尔衮的福晋,是旗人的妻子,站在汉人那边为汉人求情也要受罚。
还要重罚。
多尔衮若是不忍心明玉受罚, 必然有所妥协, 到时候再提剃发令,便好说多了ᴶˢᴳᴮᴮ。
地上冷硬,乌云想给明玉拿个垫子,却被太后一个眼神制止了。
此时伺候魏循剃发的人早已准备就绪, 魏循撩衣摆跪下, 亲手卸下发冠, 将齐腰的长发披散下来, 发尾一直拖到地面。
公子如玉,墨发如云, 便是跪着也美得像一幅画。
魏循知道,太后发这么大脾气, 肯定猜到了摄政王叫停剃发令与明玉有关。
拗不过摄政王,只能朝明玉发泄怨气。因摄政王宠爱明玉, 明玉又是超品, 与太后同阶,太后不好罚明玉, 只能罚他。
若他如之前那般抵死不从, 明玉必然为他据理力争, 万一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被太后抓到小辫子,搞不好明玉也会受罚。
说不定太后还会借题发挥,利用明玉要挟摄政王恢复刚刚叫停的剃发令。
若他一人剃发,能保住成千上万人的头发,他一人不孝,可以保住成千上万人的孝道,魏循觉得很值。
任凭明玉在旁边喊他名字让他快跑,魏循看也不看一眼。他怕看了会忍不住冲过去暴打那些拉扯明玉的宫人,更加激怒太后,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太后可能等的就是这个,他偏不给她机会。
魏循给太后磕头:“谢太后成全。”
果然太后的脸色越发难看,阴沉到能滴出水来。魏循直起身,偏头示意为他剃发的宫人,可以开始了。
一缕青丝落地,发丝留恋般地落在魏循握紧的拳头上,拳头握得更紧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明玉见魏循的第一面,便被他的容貌和亮缎一般的长发吸引住了,从古风画里走出来的小哥哥谁不喜欢呢。
而今眼睁睁看着一缕一缕青丝落下,明玉心脏跟着一抽一抽地疼,眼泪早已决堤,喉咙喊到沙哑,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伺候魏循剃发的宫人是太后从盛京带来的,手脚很是麻利,没一会儿便完成了。
魏循睁开眼,脸上表情没变,只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有些泛红。
美男子就是美男子,剃了发依然美依然仙,太后越看越生气,不让宫人给魏循编辫子,而是冷声吩咐:“拿镜子给他看。”
就不信魏循还能淡定。
太残忍了,明玉挣扎着想阻止,喉间却只能发出呼呼的空响,根本聚不成音。
魏循揽镜自照,眼圈果然又红了一层。
他将镜子递还回去,给太后磕头,声音依然平静:“草民非常满意,多谢太后恩典。”
太后脸黑如锅底,气到指尖颤抖,转头吩咐明玉:“哀家抬举魏先生,睿盛夫人也该抬举抬举他。来人,请睿盛夫人给魏先生编辫子。”
刚刚与人撕扯得太厉害,明玉手腕上淤青一片,膝盖、肩膀和腰都很疼。
这时候被人扶起来,膝盖生疼,腿都是抖的。
喉咙喊破了,暂时发不出声音,明玉没法跟太后理论,只得一步一步走到魏循身边,费力地蹲下来给他编辫子。
这个发型散着头发真的太丑了,就算是神颜也撑不住。
魏循那么爱美,心里得有多难过呀,编上辫子会好很多。
心里想着快一点编,手指根本不听使唤。她每天给多尔衮编辫子已经是熟手了,这一次却无比艰难,编出来的辫子也丑得一批。
才编到一半,握在手里的长发被人抽走。魏循利落地给自己编好辫子,抬头对太后说:“多谢太后和睿盛夫人抬举。不知太后还有何指教,若没有,草民告退了。”
头发剃了,明玉也哭成了泪人,太后的气总该消了吧。
太后更气了,可魏循实在太配合,让剃发剃发,让照镜子照镜子,一句怨言没有,满嘴都是漂亮话。
现在的情况是,魏循剃了发,明玉喊破了喉咙,还弄了一身伤,折腾老半天两人并无任何冒犯,怎么看都是她刻薄寡恩。
再折腾下去,魏循和明玉没事,她的好名声全完了。
太后心累地摆摆手:“都退下吧。”
话音未落,慈宁宫的殿门被人一脚踹开,原本无声开合的整扇大门受不住似的“吱呀”呻.吟了一声。
多尔衮甩开阻拦他的宫人,大步闯进来,抬眼便看见了力竭般坐在冰冷地面的明玉。
精致的妆容哭花了,双眼通红,被人抬起的手腕上青紫一片。
多尔衮走过去,推开正在试图搀扶明玉的乌云。乌云反应过来,人已经撞到殿柱,撞得胸口生疼,没忍住哇地喷出一口血。
不理太后和殿中众人的惊呼,多尔衮抱起明玉往外走,边走边吩咐传太医。
奉先殿中,太医来得很快,给明玉把了脉,说并无大碍。只是急怒之下喊破了喉咙,需要好生将养,几日后才能发出声音。还有一些皮外伤,也需要擦药油才能消解淤青。
太医给明玉把脉的时候,明玉的眼睛一直盯着魏循,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等太医一走,也顾不得多尔衮就在旁边,魏循挨着床沿坐下。他很想给明玉擦眼泪,抬起手才发现不合适,下意识理向鬓边,又想起他已经没有鬓发了,只得放下。
“你是不是傻?”魏循看向明玉,给她解心宽,“太后抬举我,我也愿意,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这下好了,把喉咙喊破了,好几天不能说话。”
明玉呜呜两声,拉住魏循的手,魏循看了多尔衮一眼,并没有收回手:“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几缕头发而已,又没全秃,剃了还能再长出来。”
见明玉终于收住眼泪,魏循拍拍她的手背,抽回自己的手:“不过我最近比较忙,好多事都要进宫与你商量,短时间内可能没办法留头发。我拿镜子照过了,现在这样也挺……好看的。天生丽质难自弃,剃了头发也美丽。”
都秃顶了还有心情作诗,明玉破涕为笑。魏循这才起身告辞,明玉喉咙疼,说不出话,便点点头让他离开了。
魏循走后,多尔衮坐在了魏循刚刚坐过的地方。这时明玉已经转脸向另一边,拿后背对着他,显然是埋怨他来晚了,没有及时阻止太后,让魏循剃了头。
今日早朝事多,直到刚刚才结束,他接到暗卫的传信就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乖乖,在宫里住得不开心,我们搬出去住吧。”多尔衮倾身过去,怜惜地吻了吻明玉的鬓发。
明玉这才翻过身来,眼睛红红的却很亮,她委屈巴巴地抬起手腕给多尔衮看。
两只手腕上都有淤青,多尔衮蹙眉,低头在上面亲了亲。
看完手腕,明玉又解开衣领,露出肩膀给多尔衮看。
肩膀上也有淤青,多尔衮眸光深了深,在肩膀上落下一吻。
明玉呜呜地又掀起小袄露出腰,细腰上也有淤青,多尔衮喉结滚了滚,费力地低头去亲她的腰。
亲完腰,小袄被人解开了。
等多尔衮检查完全身,明玉已然软成一段雪,眼睛湿漉漉的,比刚才还可怜。
多尔衮最后吻上她的唇:“都检查过了,脖子、胸口、腰、大腿、膝盖和脚踝都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宫里住不得了,我们搬出去。”
明玉白他一眼,心说,胸口和大腿本来没受伤,是被你检查出来的。
不过目的达到了,能搬出去就行。
明玉自己的皮肤自己清楚,多尔衮也清楚,只给明玉的膝盖上了点药,重新给她穿好小衣、小袄和裙子,拉过被子盖好,多尔衮站起身要走。
明玉拉他,不能说话,用眼睛询问,多尔衮无奈一笑:“搬出宫,总要跟太后说一声,还得出去找房子。”
明玉也没想太多,点点头,放他离开。
多尔衮出了奉先殿,直奔慈宁宫。
太后听说多尔衮去而复返,心里狠狠咯噔了一下。等见到人,听他说要搬出宫的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把多尔衮和明玉留在宫中另有目的,可不是专门为了给魏循剃脑袋的。
“你在怨哀家?”太后捏紧了手里的佛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魏循成日跟在明玉身边,他不剃发,哀家怎能心安?”
多尔衮面无表情:“魏循跟在明玉身边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也没见太后心中不安。”
偏偏在剃发令被叫停之后不安了。
太后冷笑:“你不是也说过,此一时彼一时吗?”
“正是。此一时彼一时。”多尔衮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懒得跟太后磨牙,“彼时皇上和太后在盛京,臣与明玉为图方便住在宫里。此时皇上和太后都来了,臣一家再住在宫里便不合适了。”
说来说去还是要搬出去住,可她已经给科尔沁大妃写过信了,科尔沁选出来的秀女恐怕在进京的路上了,索尼和鳌拜的家眷也快到了,那两家也有尚未出阁的姑娘。
有了剃发令的教训,太后打算好好给多尔衮挑两个侧福晋,就算要吹枕头风,也不能只有明玉一个人吹。
明玉已然生下嫡长子,她不给多尔衮张罗新人进府,太后做主给多尔衮ᴶˢᴳᴮᴮ身边添两个知冷知热的人,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他二人住在宫里,太后做什么都方便。若搬出宫去,万一明玉跟她耍花样,就算她的手再长也很难伸到宫外去。
“哀家若是不同意呢?”多尔衮所说在理,太后无力反驳只能以权压人。
毕竟君臣有别。
多尔衮抬眸:“臣过来知会一声,并不需要太后同意。”
太后气得浑身颤抖:“多尔衮,你要造反不成?”
多尔衮哼笑,逼视太后:“臣若想造反,太后还有机会以权压人欺负臣的福晋吗?这一次,臣看在太后是明玉同母长姐的份儿上,不跟太后计较。再敢有下一次,臣会做什么,臣自己都不知道。”
欺负他可以,欺负他的女人不行。
“你威胁哀家?”
“随太后怎样理解。”
多尔衮说完便走,身后传来太后暴怒的声音:“多尔衮,你不尊先帝密旨不肯继位,是不是因为明玉?”
因为明玉善妒。
多尔衮理也不理,他此来就是为了警告太后,让她有事冲他来,少找明玉的麻烦。
“明玉就这么好?比皇位还好?比江山还好?”太后简直不能理解。
先汗宠阿巴亥,先帝宠海兰珠,都没像多尔衮这样,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多尔衮脚步停了一瞬,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太后:“当初若不是明玉坚持要回来,臣会陪她在皮岛白头到老。”
太后:“……”
早晚要搬出去住,宅院多尔衮早买好了,背着明玉按照明园的样子重新修葺过。
这座宅院是明朝上一任首辅居住过的地方,占地面积广,离皇宫也近。里面亭台楼阁修建得格外精致,难得原来的主人也喜欢水,后花园带一个人工湖,与院外水系相通,一年四季都有活水。
连福临的喜好都照顾到了。
在多尔衮的操持下,一家人很快搬出皇宫,住进了新买的大宅。
摄政王乔迁,虽然多尔衮并没声张,前来送礼贺喜的人还是踢破了门槛。
明玉收礼收到手软,多尔衮笑她财迷,明玉还不能说话,用笔写给他:【现在不收,以后没机会】。
多尔衮挑了挑眉,明玉又写了四个大字:【国库空虚】。
多尔衮哈哈大笑,深以为然。
转过年,疙瘩瘟被消灭,朝政步入正轨。小皇帝入关的各种仪式办完了,过年的各种人情也走完了,多尔衮代小皇帝下了一道圣旨,国库空虚,号召百官捐款。
好嘛,流水的皇帝,绕不开的捐款。
前朝崇祯帝在位时组织过捐款,李自成攻进北京城的时候打土豪分田地。
幸运的是,崇祯好糊弄,一家捐几百两银子就糊弄过去了。毕竟国仗才捐了几千两,他们总不能越过国仗去。李自成心狠手辣,可他打不过满清,土豪才打了几家便灰溜溜地跑了,大多数人幸免于难。
这回朝廷又组织捐款,多尔衮虽然不如崇祯好糊弄,也不像李自成那般蛮不讲理。
圣旨一下,众人都在观望,看看多尔衮自己捐多少。
若多尔衮跟前朝周国仗那般,只捐几千两银子,那么他们循例捐几百两也算说得过去。
谁知多尔衮玩阴的,他不捐银子捐实物,把两白旗名下的所有枪.炮,折合二十万两白银全都捐了出来。
并公示了购买时的契书。
那可是二十万两白银啊!
二十万两!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说的就是多尔衮,上来就整二十万两,让他们怎么跟!
首辅私下找到多尔衮,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用枪.炮折现银是不是有点不合理,枪.炮本来就是朝廷的。
多尔衮觉得没问题,说其他人也可以捐枪.炮,他求之不得。
不过枪.炮质量必须跟他捐的对标,差一点都不行。
谁不知道两白旗的枪.炮是从皮岛互市买来的,所有枪.炮都是欧洲最先进的火器,有银子都买不到。
让他们上哪儿淘换去。
实物无法对标,只能忍痛掏银子。
那么问题来了,摄政王带头捐二十万两,他们捐多少合适?
东林群贤聚在一起开了个会,会议直到深夜才结束,众人达成共识,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
哭穷他们是专业的。
话是这样说,多尔衮到底不是崇祯,就算是哭穷也得多捐一点,给足摄政王面子。
于是一顿操作猛如虎,回头一看……多尔衮脸比崇祯大,崇祯搞募捐,捐上来不到二十万两银子,多尔衮搞募捐,到了。
整整二十万两,连个零头都没有。
多尔衮回家让明玉猜,明玉只猜了一回便猜到了。
二十万两已经是东林群贤捐款的上限了,大罗神仙搞募捐也超不过这个数。
“摄政王好大面子,比崇祯皇帝多出好几千两呢。”明玉由衷感叹。
多尔衮觉得明玉还是不会说话的时候更可爱,呜呜地像小狗一样。
明玉让多尔衮别灰心:“东林群贤很有钱,非常有钱。我让魏循估算过,不必让他们掏空家底,也能捐上来这个数。”
说完用手比了一个七。
多尔衮眯了眯眼:“七百万两?”
据他所知,明朝最后几年国库年收入也不过两百多万,跟大清差不多,而明朝的疆土面积却是当时大清的三倍不止。
说藏富于官,多尔衮完全相信,不然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点。
七百万两相当于明朝国库将近三年的收入,多尔衮觉得很靠谱。
明玉却摇了摇头:“七千万两。”
多尔衮不信:“魏循是怎么估算的?”
这个还真不是魏循估算的,而是明玉穿越前在网上查资料的时候看到的。
别说多尔衮不信,当时明玉也不敢相信,又搜索了好几遍,不管是什么渠道披露的信息,都是这个数。
七千万两啊!
关键时刻把魏循推出来,几乎成了明玉的本能,小事可能多尔衮不在乎,这么大的事他肯定会去找魏循求证。
到时候一准儿露馅。
还好多尔衮猜出她不是博尔济吉特·明玉,明玉接下来再说什么,当不至于吓到他:“我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我们那个时代记载了这段历史,七千万两都是保守数字。”
毕竟被李自成打土豪分田地拿走了七千万两,等多尔衮打跑了李自成,东林群贤还能拿出银子来孝敬多尔衮。
多尔衮对明玉的来历早有猜测,却并不想深究,只在心里把明玉当成先知对待。
明玉敢说,多尔衮就敢信。
于是东林群贤捐款之后装穷,多尔衮假装过意不去,在皇宫设宴请看起来最穷的两个人喝酒,同时派兵抄家。
只抄银票,现银不要,古董字画不要,金银珠宝不要。
一天下来,共抄出银票五百余万两。
当参将把银票呈给多尔衮,多尔衮又把银票递给同桌的两个人,立刻给他们醒了酒。
两个都是聪明人,一看银票数目就知道多尔衮并没有赶尽杀绝,是给他们留了后路的。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跪下给多尔衮磕头,说之前的募捐只是第一笔,有第一笔自然就有第二笔,当时摄政王催得急,银票一时间凑不齐,昨天刚好催收上来。
多尔衮让人扶两人起来,似笑非笑:“没想到二位穿破衣烂衫,住破烂宅院,家资倒是颇丰。”
这种微末的把戏骗骗崇祯也就罢了,居然敢在他面前故技重施,让他被明玉好一顿嘲笑。
两人才站起来,闻言又跪下了,一个说:“前朝吏治腐败,卖官鬻爵十分普遍,下官不过随波逐流,却也积攒了一些家资。”
另一个说:“摄政王明鉴,卖官的事不光我二人做过,其他人也有份。”
要倒霉也不能只有他们两个倒霉。
多尔衮“哦”了一声,叫人拿来纸笔:“列出一个名单来,本王可以宽恕你们欺瞒之罪。”
捐款是捐款,装穷是装穷,两码事。
两人自然不敢怠慢,很快列出一个长长的人名单,一张纸哪里够用,足足用了三张纸才把知道的人都写全。
等二人写完,多尔衮拿起笔在每张最上头的空白处写了几个字,笔锋雄浑,力透纸背。
字是好字,意思却让两人瘫软了手脚。
他们原以为摄政王要黑名单是想私下找人谈话,谁知竟然要张榜贴告示。
这几张二次捐款的告示要是贴出去,黑名单上的同僚还不得活吃了他们。
毕竟大家都是东林党人,一起共事这么多年,各人的笔迹还是能认出来的。
不等他二人求饶,多尔衮吩咐人将二次捐款的告示贴在每日早朝官员们的必经之路上,然后抬眸:“本王吃好了,二位可吃好了?”
摄政王都吃好了,谁敢说自己没吃好啊。
两人只得点头,被算计了还得咬牙感谢摄政王的款待,相互搀扶着出宫去了。
作者有话说:
太后:好好的一个人被枕头风吹傻了!不行,哀家得多找几个人一起吹!
明玉:吹啊吹啊,我的骄傲放纵。
第116章 情敌
第二天早朝, 众ᴶˢᴳᴮᴮ人都体会到了什么叫上班如上坟。队伍里有人昨天被抄了家,把他们老底都掀了,谁敢不捐。
即将面临第二拨割肉式捐款, 也没人有心情议论朝政了,多尔衮难得轻松一日,早早回家陪老婆孩子。
第一拨捐款从动员到清点完毕足足用了一个半多月,第二拨捐款只用了短短七日,两日收, 五日清点, 户部从上到下数银票拨算盘一个个累到手抽筋。
一共收上来八千万多两,堪比前朝四十多年的国库总收入。
多尔衮看完户部的奏折也不禁感叹,明朝并非亡于清,而是亡于贪腐。
正是这些硕鼠偷走了明朝好几十年的国运。
朝廷大员们破了财, 便打起了别的小算盘, 这几日拜帖像雪片似的飞进摄政王府。
“这么多, 先见谁后见谁啊?”娜塔望着一书桌拜帖都替明玉发愁。
这要是一个一个地见过来, 还不得把福晋累趴下。
明玉信手翻了翻,便知道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了:“捡品阶高的, 相熟的见一见,其他先压着。”
这种事婉拒一两家表明态度便好, 没必要一个一个全见过来。
两日后,首辅夫人领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前来拜访, 明玉在内院花厅接待。
行礼寒暄过后, 首辅夫人笑道:“妾身在关内早听说过夫人的大名,都说夫人是菩萨转世, 可惜无缘相见。今日有幸带小女过来拜见, 便是想沾一沾夫人的福气呢。”
首辅夫人出身世家大族, 自诩清高,很瞧不上关外来的土包子,所以一直没来拜访过明玉。
若不是才割肉捐了大笔的银子,老爷想从别的方面找补回来,首辅夫人才不屑于搭理明玉呢。
关内的春天比关外来得早,粥棚的事,春耕的事,互市的事,全都交织在一起,魏循忙得团团转,明玉也不轻松。
她没时间跟首辅夫人玩你猜我猜的游戏,直言道:“夫人既然听说过我的名号,自然应该知道我有多忙,有话不妨明说。”
首辅夫人一滞,心说这就是摄政王府的待客之道?
礼数呢,规矩呢,体统呢,啥啥没有,简单粗暴得令人发指。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摄政王福晋这土匪做派,几乎照搬了摄政王的。
要不是老爷催得急,她真不想把自己的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来。
如果可以,首辅夫人真想站起脚就走,再也不与关外的野蛮人打交道,可老爷还在家里等她的好消息,她不能走也不敢走。
本来按照首府夫人的意思,应该先请一个中间人到摄政王府说项,探探摄政王福晋的口风。料想这种双赢的好事,摄政王福晋也不会推辞。等一切都谈妥,她再出面与摄政王福晋交涉,商量后续事宜。
谁知老爷心急,怕这事一旦走漏出去会被别家抢先,非逼着她给摄政王府送拜帖,逼她带着女儿亲自上门自荐枕席任人挑选。
简直有辱斯文。
这话要她怎么说得出口!
恰在此时,有小丫鬟在门外禀报:“福晋,王爷回来了。”
首辅夫人眼前一亮,忙不迭起身:“妾身正好还没给王爷请过安。”
一会儿请安的时候带上两个女儿,让摄政王自己选,自己起头,她也好半推半就与福晋商量此事。
就算摄政王福晋天生绝色,到底嫁给摄政王好几年了,还生过孩子,怎比得过正当豆蔻年华的少女。
再说这世上哪个男人不偷腥,家花哪儿有野花香啊。
退一万步讲,摄政王不识货哪一个也没看上,看在她们家老爷的面子上怎么也得挑一个抬进府。
敢问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姻亲更牢靠的关系吗?
只不过她听说摄政王福晋善妒,搞得摄政王老大不小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嫡子都生出来了,仍旧不提给摄政王纳妾的事。
这样不识大体的女人也是少见。
怕摄政王福晋从中作梗,首辅夫人决定先下手为强,不等明玉说话抢步迎出花厅。
多尔衮习惯回家先找明玉,找完明玉找福临,有一个找不到都闹心。听正院的下人说有女客到访,多尔衮脚步只顿了顿,决定还是过去看明玉一眼,看完就走,谁知差点被人撞在身上。
幸亏他反应够快,闪身躲开了。并没看清是谁,只知道对方是个女子,多尔衮沉下脸呵斥:“哪儿来的奴才,横冲直撞懂不懂规矩!”
万一撞上了让明玉瞧见,还指不定怎么跟他赌气呢。
首辅夫人也吓了一跳,她没想到摄政王走路没有声音,还走得这样快,前脚才通报完,后脚人都到了。
奴才,骂谁奴才,谁是奴才?
转念一想,大明亡了,他们现在都是满清的奴才。
首辅夫人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样呵斥过,就连她家老爷对她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此时又气又怒,却不敢分辩,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跟开了染料铺子似的,别提多精彩了。
“给摄政王请安,王爷吉祥。”首辅大人的两个女儿见母亲被呵斥,忙上前解围,齐齐蹲身给多尔衮行礼。
多尔衮叫起的时候,两个小姑娘齐齐应是,忍不住偷眼看过去。
只见面前的男子身穿明黄朝服,头戴朝冠,通身的雍容气派,只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让人不敢直视他的容颜。
不敢看又好奇,看了便挪不开眼,忍不住脸红心跳。
多尔衮才被人冲撞,抬眸又被两个小姑娘盯着脸看,顿时心头火气,问刚刚迎出来的明玉:“都是些什么人!”
怎么什么人都往正院领。
明玉朝多尔衮眨眨眼,眨的多尔衮一脸莫名其妙,习惯性牵起明玉的手往正屋走,边走边听明玉给他介绍:“差点撞上你的是首辅夫人,盯着你看的是首辅大人的两个女儿。”
走进正屋,明玉问多尔衮:“首辅夫人急巴巴跑来送闺女,二选一,你可有看上的?”
多尔衮这才明白明玉朝他眨眼睛是什么意思,又给他下套,又想套路他,然后提和离。
他拉着明玉的手将人抵在炕沿上亲吻,明玉受不住力,只好去搂他的腰,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本来多尔衮只想狠狠亲她,给明玉一点教训,却叫身前的绵软勾得情动。
掰开明玉搂着他腰的手,将人翻了个面推倒在炕上,朝服都来不及脱,掀开裙子就是一顿输出。
等明玉泄力软了身子,才将人抱起来放在炕上,叫了热水进来。
首辅夫人站在院子里都看傻了,这是什么情况,客人还在呢,两人直接手牵手进了屋,然后大白天叫热水。
在她家,就算是老爷最宠爱的那个妖艳贱货也绝不敢青天白日地勾引爷们儿,做下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娘,摄政王他……”
“摄政王去了极乐世界。”
首辅夫人气呼呼地带着两个脸颊红红的女儿离开了。
回到府中,首辅问起此事,首辅夫人如实说了,首辅根本不信:“摄政王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他怎么会、怎么会……”白日宣淫。
还是和自己的嫡福晋。
两人成亲都三年多了,老夫老妻还有什么感觉,想冲动也冲动不起来啊。
首辅不信,非说是首辅夫人杜撰的,说她就是不想让自己的亲闺女给人做妾:“妇道人家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宫里的小皇帝到了开蒙的年纪还不会说话,摄政王年富力强,你说将来的皇位会是谁的?”
首辅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摄政王的侧福晋是妾吗,用不了几年就是宫里的娘娘了。现在摄政王还是摄政王,还能娶我的女儿,等到摄政王登基,咱们的女儿想嫁进宫都难。”
首辅位高权重,通常会被皇上忌惮,注定做不了外戚。
如今情况特殊,满清得天下,他这个首辅还不知道能做到哪一天,不趁着现在还有些权势攀上摄政王,天知道他们家最后会怎样。
如果把多尔衮变成他的女婿,他之前那些赔上棺材本的捐款也不算白搭了。
首辅夫人闻言气炸了:“摄政王福晋天生一副狐媚子相,勾搭爷们儿勾搭得紧,我有什么办法!之前老爷只说摄政王福晋善妒,却没说摄政王是个大情种,从宫里回来朝服都没换就跑来找福晋,见到福晋不管多少人在,拉起福晋的手就回了正屋。我和女儿被晾在院子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根本没人理,老爷还想要我怎样!”
“老爷不信,尽可去问跟我一起过去的下人,我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见夫人发了毒誓,首辅有点懵。之前他私下给多尔衮送过两个瘦马,虽然被婉言拒绝了,人却没送回来。
他断定多尔衮是个好色之徒,只是有些惧内的名声,不敢把人带回家。
瘦马不敢带回家,光明正大的纳妾总可以吧,于是首辅又动了将自己女儿送给多尔衮做侧福晋的念头。
总之,他得想方设法保住首辅的位置,就算保不ᴶˢᴳᴮᴮ住,也得抱紧多尔衮这条金大腿。
没想到多尔衮竟然如此宠爱他的嫡福晋,大白天就……首辅觉得自己这力气好像用错了地方。
还好他的夫人被冷落,没说到正题就回来了,要是真说出来,搞不好就捅了马蜂窝。
想到这里,首辅忽然哈哈大笑:“好!狐媚子好!大情种也好!被晾在院子里更好!回来好,回来就对了!”
首辅夫人:???老爷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首辅夫人差点气出心脏病,明玉那边也很闹心。
被人压在炕沿上一顿输出,衣裳都没脱。事后明玉躺了半天才缓过来,多尔衮却像喝了仙药似的去西跨院哄孩子去了。
端水进来伺候的下人们一个个脸颊通红,问过娜塔才知道,她被多尔衮压在炕沿上的时候,首辅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儿还没走呢,可以说是全程围观。
明玉臊都要臊死了,这事要是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多尔衮却觉得没什么,让更多人知道他宠爱明玉,正好绝了那些人想往他身边塞女人的歪心思。
果然摄政王宠爱睿盛夫人,且惧内,不可能纳妾的消息很快传开,送来摄政王府的拜帖锐减。
明玉见过几个之前来拜见过她,还算相熟的官眷,再没有人带女儿或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过来。
带儿子过来玩的倒是有,比如达哲。
达哲也是随圣驾入的关,转眼已经好几个月了。刚来时没见到多铎,达哲哭着过来找明玉,问她出了什么事。
明玉也不清楚,问过多尔衮才知道,原来多铎为支持多尔衮登基,自导自演了一场谋朝篡位的大戏。
还好多尔衮及时阻止,不然多尔衮现在已经是个乱臣贼子了。
达哲胆子小,明玉怕吓到她,便将此事隐去,只说多铎养了外室,并被外室传染了天花,正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自我隔离。
至于什么时候能养好“病”,明玉没说,这个还得多尔衮亲自把关。
达哲信以为真,恨得牙根痒痒,也没办法,只得一个人带着儿子和后院那几个侍妾住进了朝廷分配的宅院。
当时分配宅院的时候,为照顾达哲母子,多尔衮特意把豫亲王府分在了摄政王府附近,两座府邸只隔了一条街,来往非常方便。
达哲这时候过来串门,给明玉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关于摄政王宠爱嫡福晋,惧内且不会纳妾的消息传到了太后耳朵里。昨儿达哲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瞧见索尼和鳌拜的福晋也在,她们都带了自家尚未出阁的嫡女过来。
联系上下文和语境,明玉大致猜出太后想做什么了。
这时娜塔走进来,把科尔沁大妃派人送来的书信拿给明玉,明玉展开一看,不由蹙了眉。
自从多尔衮当上摄政王以后,为了避嫌,科尔沁大妃很少给明玉写信,这时候突然传信过来,必然出了大事。
“怎么了?”达哲凑过去问。
明玉没说话,直接把信递给了达哲,达哲一目十行,牙根比刚才还痒:“太后什么意思,给额吉施压,逼她把三妹送来给摄政王做侧福晋!”
简直与十几年前,把海兰珠弄进宫给皇太极做侧福晋,让海兰珠和布木布泰姐妹两个共侍一夫的桥段半点不差。
只不过十几年前,先来的是妹妹,后来的是姐姐,如今先来的是姐姐,后来的是妹妹罢了。
虽然她们来自草原民族,因为长年征战,男人的寿命都很短,为了增加人口,姐妹、姑侄,甚至母女共侍一夫的情况都很常见,可达哲还是难以接受。
只要想一想,要和自己的亲姐妹分享同一个男人的宠爱,每天争风吃醋,明争暗斗,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幸好阿布额吉足够疼爱长姐,推说三妹的病还没好,顶住了太后的压力没把人送过来。
信的最后写道,太后不死心,托了海兰珠的母家,重新物色了一个人选。据说此女天生丽质,且体有异香,是继布木布泰和明玉之后第三个被各部落公认的草原明珠。
“体有异香,莫不是吴克善郡王的女儿苏迪雅!”当年明玉心仪多尔衮,变着法儿地想嫁给多尔衮,曾经有一段时间把这个苏迪雅视为潜在竞争对手,所以达哲对苏迪雅并不陌生。
吴克善是太后兄长宰布的嫡长子,是海兰珠和布木布泰的嫡亲兄长,他的嫡次女苏迪雅生下来便体带异香,在草原很是有名。
苏迪雅比明玉大两岁,算起来今年也有二十岁了。
达哲睁大眼睛:“她二十岁还没嫁?”
科尔沁的姑娘一般十二三岁出嫁,像明玉那样十五岁成亲已经算是老姑娘,二十岁绝对是大龄剩女了。
遥想当年,少年英雄多尔衮在草原一战封神,成了许多深闺少女的梦中情人,明玉算一个,苏迪雅也算一个。
两人都被多尔衮拒绝过,还不止一次。只不过科尔沁郡王是吴克善的长辈,爵位也比吴克善高,所以最后胜出的是明玉。
达哲没想到明玉和多尔衮成亲三年,娃都有了,苏迪雅居然还没嫁。
莫不是在等多尔衮?
这不,真等来了机会。
东征朝鲜,科尔沁追随多尔衮在东线作战,吴克善因军功获封郡王,科尔沁郡王晋升亲王。
苏迪雅作为郡王之女,嫁给摄政王做侧福晋,也不算辱没了她。
达哲真诚地看向明玉:“长姐,你的情敌来了。”
明玉:“……”
送走达哲,明玉把科尔沁大妃的书信拿给多尔衮看,多尔衮并不意外。
在山海关他当着那么多人顶撞太后,太后心里窝着火,住进紫禁城便把这股邪火全撒在了明玉身上,结果又被他当面威胁。
太后咽不下这口气,肯定要在别的事情上作妖,让他不痛快。
“你还记得苏迪雅吗?”晚饭桌上,明玉给多尔衮夹菜,夹了一筷子他最不爱吃的素炒青菜。
科尔沁大妃的信里并没指名道姓,可科尔沁体有异香,且适婚的女孩子,明玉和达哲只知道苏迪雅一个。
而且苏迪雅当初也心仪多尔衮得紧,是原主最大的竞争对手,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苏迪雅嫁人,不是她还能是谁。
多尔衮蹙眉,想了半天:“科尔沁叫苏迪雅的女孩子不少,你说的是哪一个?”
明玉又给福临夹了一筷子他最不爱吃的素炒青菜,不答反问:“你认识几个苏迪雅?”
苏迪雅这个名字在科尔沁确实烂大街,当时喜欢多尔衮的女孩子也是多到数不过来。
福临无端受了池鱼之殃,不敢对着额娘表示不满,只得用小勺子舀了一点肉汤拌了青菜吃。
支棱着小耳朵听他阿玛作死道:“有几个吧。”
眼见她额娘端起一整盘青菜,拨了半盘在他阿玛碗里:“说说,都是谁家的?”
给他阿玛拨完,盛着青菜的盘子又转向他。福临望着炖肉锅里被他阿玛舀得见底的肉汤,两条小眉毛拧在一起,扬起脸对他阿玛说:“阿玛,你最好乖一点,不然所有青菜都归你吃。”
说完捂住自己的小碗。
“……”
多尔衮本来想逗逗明玉,结果明玉没生气,倒把他儿子惹毛了,于是苦笑着举白旗:“我一个也不认识。”
福临长长吐出一口气,趁着额娘和阿玛彼此对视没人看他,悄咪咪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肉,悄咪咪埋在米饭里,继续吃拌了肉汤的青菜。
呜呜呜还是很难吃。
屋里气氛不对劲儿,福临飞快扒完碗里的饭菜,嚷着闹困,让奶娘快点抱他回西跨院睡觉。
吃完饭还要吃水果,福临讨厌吃青菜也讨厌吃水果,能躲一回是一回。
额娘净顾着跟阿玛置气,好像把这一茬给忘了,福临欢天喜地扑进奶娘怀里,听奶娘多嘴:“福晋,小阿哥今天还没吃水果。”
明玉差点把这事忘了,忙吩咐娜塔准备水果,一会儿送到西跨院去。
福临垮下小脸,含恨被奶娘抱走了。
这种少儿不宜的事,确实不能让儿子旁听。送走福临,明玉开始审多尔衮,多尔衮就着白米饭在没有肉汤的情况下,把两盘素炒青菜都吃完了,明玉才相信他根本不记得苏迪雅。
“这次被太后选中的苏迪雅就是吴克善的嫡次女,海兰珠和你那初恋布木布泰嫡亲兄长家的女儿,生下来体有异香的那个。”明玉给多尔衮提醒,不记得不代表不认识。
多尔衮打了一个饱嗝,全是青菜味。没有儿子坐镇,明玉越发肆无忌惮了,说事就说事,怎么还翻起旧账来了。
本来多尔衮嘴里快淡出鸟了,想最后奖励自己一块红烧牛肉,听见布木布泰的名字顿时没了胃口。
他当时也是瞎了眼,怎么就被布木布泰那样的货色给迷住了呢?
还让明玉拿住把柄,动不动就翻出来嘲讽。
多尔衮接过旁边递来的茶盏一饮而尽才把胃里那股恶心劲儿给压下去,实话实说:“没印象。ᴶˢᴳᴮᴮ”
把旁边递漱口水的娜塔吓了一跳,王爷怎么把漱口茶……喝了。
明玉朝娜塔摆摆手,娜塔忍笑退下,明玉莞尔:“到时候我把人退回去,跟太后和吴克善起了冲突,你可要站在我这一边。”
大清与蒙古联姻由来已久,不光是为了稳住西边,还需要借助蒙古的力量。
这时娜塔带人进来收拾餐桌,见有人端起一盘还没吃完的青菜,多尔衮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在嘴里,用力咀嚼。
眼睛看着明玉,含混道:“肉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与蒙古联姻也是一样。
多尔衮这一动筷子,下人们以为王爷还没吃完,忙停了手朝娜塔看去。娜塔看向明玉,明玉朝她们摆手:“撤吧。”
因为魏循剃发的事,明玉一直称病没进宫给太后请安,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可该来的还是来了,躲是躲不掉的。
这一日宫里派人过来请,正赶上多尔衮休沐,多尔衮要跟明玉一起去,被明玉拒绝了:“你在家带孩子,恶人我来做。”
多尔衮是摄政王,一举一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不能跟太后闹得太僵。
如今吴克善在科尔沁的实力不容小觑,是仅次于科尔沁亲王的存在,大清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最好也不要跟他闹僵。
可明玉不怕,她善妒的杀伤力人设摆在那儿,她就没有大局观了,她就撒泼了,太后都不敢拿她怎样,吴克善一个大男人又能奈她何?
再说她之前被太后迁怒害魏循剃了脑袋,虽然魏循颜值能打,剃完发只是换了一个风格不至于变丑,可明玉心里到底不痛快,这口气也得找个地方出一出。
算吴克善和苏迪雅倒霉。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她闹完这一场,看谁还再敢提给多尔衮纳妾的事。
作者有话说:
明玉:这一天天的,非逼我当太后!
作者:掐指一算正文差不多月底完结,菜鸟作者从来没写过番外,也不知道番外要写点什么,拜托宝子们给点灵感,众筹(bushi)看看我能不能写出来,鞠躬致谢。
第117章 来客
明玉换好明黄色的朝服, 坐在妆台前给自己捏了一张冷艳霸气脸,又故意拖了半个多时辰才乘马车去了皇宫。
彼时太后正在慈宁宫接见吴克善和苏迪雅,因为没有外人, 便把海兰珠一并叫来作陪,也好让海兰珠与娘家人团聚团聚。
说起团聚,海兰珠觉得大可不必。
在娘家时,长兄吴克善与布木布泰关系最好,对海兰珠总是淡淡的。
吴克善与福晋恩爱, 生了一大堆孩子, 福晋忙着怀孕照顾不过来,海兰珠没少帮忙,甚至因此耽误了自己的亲事。
起初,吴克善两口子对海兰珠还算感激。时间一长, 再加上海兰珠总是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存在感, 吴克善和福晋便理所当然地把海兰珠当成下人使唤, 稍有不顺心便训斥一顿。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年, 海兰珠委屈得狠了,偶尔跟布木布泰抱怨, 布木布泰便嘲笑她不会做事不会做人,于是海兰珠越发自卑, 越发隐忍。
直到她被皇太极看中嫁入盛京。
皇太极在时,海兰珠有人庇护, 日子过得很单纯。后来皇太极没了, 海兰珠为母则刚,也清醒了许多。午夜梦回想起那段不堪的往事, 只觉得自己愚蠢可笑。
那时候她总想委屈自己换来所有人的喜爱。到现在才明白, 一个人再好再完美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 而真正喜欢你的人是舍不得让你受委屈的。
所以海兰珠听说吴克善带着苏迪雅进京,心里连一点波澜都没有。
苏迪雅是她一手带大的,可苏迪雅从来只拿她当下人使唤,却与布木布泰最亲。
特别是布木布泰嫁到盛京之后,苏迪雅动不动就拿布木布泰与她比较。说布木布泰长得怎样怎样美,说布木布泰的命怎样怎样好,还说布木布泰是草原明珠给科尔沁长脸,不像某些人一把年纪还赖在家里白吃白喝,死活嫁不出去。
这次吴克善进京,太后传海兰珠过去相陪,海兰珠压根儿不想去,她看见那两个人就会想起那段她最不愿意想起的岁月。
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可听说吴克善此来是想把苏迪雅塞进摄政王府做侧福晋,太后不但传了她,还传了明玉,海兰珠这才勉强答应。
忍着恶心,她也得过去给明玉提个醒,苏迪雅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情都随了布木布泰,曾一度将布木布泰视为人生目标,刻意模仿言行举止。
就算要给多尔衮纳妾,也绝不能选苏迪雅这个白眼狼。
怕明玉顶不住太后和吴克善的双重压力,海兰珠特意提前去给太后请安,她到的时候吴克善和苏迪雅还没来,明玉也没来。
到底是娘家人,太后理解海兰珠的心情,听说吴克善亲自带苏迪雅进京,太后也很激动。
算起来,她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娘家人了。
海兰珠没坐一会儿,吴克善和苏亚迪便被乌云领了进来。给太后行过礼,吴克善看了海兰珠一眼:“妹妹别来无恙。”
海兰珠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哥哥倒是老了许多,年纪大了,总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听说福晋的身子败了,吴克善也不消停,一口气纳了四房美妾,夜夜笙歌。
很正常的客套话,太后没听出什么,只当是海兰珠心疼吴克善大老远从科尔沁赶过来,舟车劳顿。
吴克善却是一噎。
没想到昔年见人就脸红,说句话都说不利索的海兰珠,进宫没几年,倒是变得伶牙俐齿,还敢出言暗讽他。
“苏迪雅给姑母请安,姑母吉祥。”见吴克善被海兰珠暗讽,苏迪雅心里不爽。
还当自己是宠冠六宫的宸妃呐,先帝早死了,一个太妃在这儿摆什么谱。
海兰珠看也不看苏迪雅一眼,轻声叫起,手把手教她宫廷礼仪:“这里是皇宫,只有君臣,没有亲戚,以后见到本宫要叫太妃,叫姑母显得不懂规矩。”
苏迪雅从小便没叫过她姑母,一直海兰珠海兰珠地叫,现在想叫姑母,海兰珠都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白眼狼不配。
太后出嫁早,并不知道海兰珠在家中的情形,只当她在教苏迪雅规矩,怕娘家侄女被人小瞧:“这里又没有外人,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君臣,哀家不看重这些,你也太小心了。”
太后都不看重,轮到她一个太妃在这儿教训人吗,苏迪雅笑着接话:“太后说得是,这里又没外人,姑母何必见外呢?”
拿着鸡毛当令箭。
海兰珠坚持:“臣妾还在家时,苏迪雅是臣妾一手带大的。这孩子闹腾,在外面疯惯了野惯了,早到了说亲的年纪,合该教一教规矩,免得疯丫头似的惹人笑话。”
啊?原来是个疯丫头?难怪二十岁了还没嫁出去。
太后虽然没关注过海兰珠在娘家时的情形,却知道吴克善和他的福晋十分恩爱,生了一大堆孩子,之前听布木布泰说好像是让海兰珠帮忙照顾过。
自己带大的孩子,自然知道本性。
太后垂下眼,有些不悦。
当初她写信给科尔沁大妃想让三格格进京,科尔沁大妃说三格格的病没好,不宜远行。
这事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吴克善耳朵里,吴克善亲自给她写信,保举自己的嫡次女苏迪雅。说苏迪雅貌美,生来体有异香,把他闺女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还说是他太挑,觉得谁都配不上苏迪雅,这才耽误了苏迪雅的亲事。
敢情这苏迪雅瞧着懂事,其实是个疯丫头啊。
吴克善闻言脸都气白了,苏迪雅好歹是海兰珠一手带大的孩子,就算她之前曾经冒犯过海兰珠,海兰珠作为姑母就不能大度点原谅她吗,也至于记恨这么久!
再说苏迪雅是什么性子,海兰珠不是不知道。这孩子聪明伶俐,虽然偶尔有些骄纵,也不是什么疯丫头啊。
说话能不能凭凭良心。
说苏迪雅是疯丫头,作为苏迪雅的亲姑母,她脸上很有光吗!
这哪里是伶牙俐齿,分明是脑子有病。
苏迪雅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她没听错吧,海兰珠当着太后的面污蔑她!
她自幼读书写字,听人说多尔衮喜欢汉文化,央求父亲从南边专程请人来教她琴棋书画,如今也算小有所成。
为了把自己养成大家闺秀,苏迪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到了海兰珠嘴里就成了疯丫头!
见父女俩脸色都变了,还很难看,太后以为是被人戳穿恼羞成怒。她对苏迪雅没什么印象,毕竟是孙女辈的,可她了解海兰珠。
海兰珠人老实,有时候蠢是蠢了点,却不会扯谎骗人。
还是十分可靠的。
吃了太多聪明人的亏,比如布木布泰,比如明玉,太后现在只喜欢老实人,不然也不会独独把海兰珠留在慈宁宫陪她了。
“既是这样,确实该教教规矩。”ᴶˢᴳᴮᴮ太后撩起眼皮看吴克善,感觉又被聪明人算计了。
毕竟在她兄长宰布的几个儿子里面,属吴克善最聪明最出色。
“小时候规矩没学好,长大了再学就难了,得时时刻刻提醒着。”太后移开目光,看向苏迪雅,“好孩子,你姑母也是为了你好,今后在宫里还是按照君臣之礼称呼吧,叫姑母、姑祖母确实显得散漫不懂规矩。”
好啊,直接坐实了。
苏迪雅捏着手帕的指尖都在抖,可太后都发话了,她也不好再套近乎,只得重新屈膝行礼:“臣女苏迪雅给太后娘娘、太妃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吉祥,太妃娘娘吉祥。”
是有点不懂规矩,不过人很聪明,并非朽木不可雕。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叫她起来坐到自己身边。
吴克善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苏迪雅足够沉稳,被人这样污蔑换成别的女孩子不是哭了,就是炸了。
又聊了一会儿,吴克善等了半天也没看见他的另一个妹妹布木布泰,于是关切问起:“不知圣母皇太后人在何处,今日怎么没过来?”
在家时,他是长兄,布木布泰是幺妹,两人关系最要好。苏迪雅也很喜欢她这个小姑母,总说长大了要像小姑母一样给科尔沁长脸。
若布木布泰知道他今日要来,必定会露面。有布木布泰这个圣母皇太后在,也轮不到海兰珠一个太妃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了。
听阿布问起圣母皇太后,苏迪雅眼睛都亮了:“是呀是呀,算起来臣女好几年没见到小姑母……呃,圣母皇太后的面了。臣女一直很崇拜圣母皇太后,也很是想念。”
她的小姑母可是圣母皇太后,是皇上的亲额娘,母后皇太后都不如她。有小姑母给她撑腰,看海兰珠还敢不敢如此嚣张!
布木布泰和岳托勾搭成奸,还掺和到了范文程的若干事件中,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她自愿为先帝殉葬并没几个人知道。
对于太后而言,布木布泰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如果没人问,她永远都不会再提起布木布泰一句。
吴克善却偏偏要问,这个苏迪雅还非常崇拜非常想念,太后立刻沉了脸,把布木布泰自愿为先帝殉葬的消息说给这对不着调的父女知道。
自愿殉葬?
死了!
吴克善瞪大眼睛,苏迪雅张了张嘴,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先帝一直不宠爱小姑母,小姑母为何要为先帝殉葬,要殉葬也该是……”海兰珠啊。
话说到最后,苏迪雅猛醒,赶紧捂住了嘴巴,惊恐地看向太后和海兰珠。
太后蹙了蹙眉,假装没听见。
她划拉了半天,科尔沁貌美且到了适婚年龄的贵族女孩,只有三格格和苏迪雅两个。
三格格病着,来不了,哪怕苏迪雅不着调,能用的也只这一个,以后再好好教吧。
见有人提起先帝,海兰珠心中苦涩。如果没有八阿哥,她早随先帝去了,又怎会轮到布木布泰。
就凭布木布泰做过的那些事,她也配!
当初惊闻布木布泰为先帝殉葬,打死海兰珠都不信。先帝根本不宠爱布木布泰,布木布泰也对先帝无意。先帝殡天的葬礼上,布木布泰哭得那叫一个假,干打雷不下雨,号了半日丧,脸上连点泪痕都没有。
之后还在为不能搬回永福宫折腾了好久,怎么可能忽然脑抽风自愿给先帝殉葬。
听说这事与多尔衮有关,海兰珠问过明玉怎么回事,明玉把布木布泰对她对先帝对整个朝廷做下的那些事全都跟海兰珠说了。
海兰珠泪流满面,她就说她素来身体康健,怎么嫁到盛京开始水土不服了。那么多人从科尔沁嫁到盛京,怎么只她一个人水土不服。
还有八阿哥早产,产后体弱,两次病危。
原来都是布木布泰的算计。
算计她也就罢了,谁让她得宠呢,可布木布泰为什么要算计先帝?
是了,先帝不死,她的儿子怎么登基,她一个小小的嫔怎么能升级当上太后呢?
海兰珠只恨自己当时太蠢,怎么就信了布木布泰的鬼话!
亲人,什么亲人,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她现在的亲人只有八阿哥、明玉、莺歌和松佳氏,其他人都是陌路。
如今再听吴克善父女提起布木布泰,听他们说什么崇拜想念,她更恶心了,恶心得想吐。
苏迪雅自知说错了话,忙跪下请罪,心里冰凉一片。
小姑母死了,谁帮她嫁给多尔衮?
前年,还是大前年来着,小姑母给她写过信,信中说明玉嫁给多尔衮之后并不得宠,让她不要气馁,也别急着嫁人,还说会想办法帮她嫁给多尔衮,得偿所愿。
于是她就等着,她相信小姑母是个有能力的女人,她不会骗自己。
阿布和额吉都相信,也没催着她嫁人。
这一等便等到了明玉生产,多尔衮连嫡子都有了,还是没能等到小姑母的帮助。
听说太后要在科尔沁给多尔衮选侧福晋,苏迪雅实在耐不住了,硬磨硬泡求阿布给太后写信,没想到一封信便定下是她。
苏迪雅喜极而泣,以为是小姑母暗中使的劲儿,哪知道小姑母已经死了,死法也很奇特——殉葬。
大清不是没有殉葬的先例,比如多尔衮的生母阿巴亥大妃,对外说是殉葬,其实是与代善的奸情败露,被先汗赐死被迫殉葬。
那么她的小姑母是不是也犯了类似的错误?
坏了,她刚才没搞清楚状况,又是崇拜又是想念,会不会犯了什么忌讳,会不会惹太后不喜。
苏迪雅跪在地上,脑子转得飞快:“先帝英明神武,小姑……圣母皇太后自愿殉葬也算……也算死得其所了。”
不管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总算死得体体面面。
这时门外有宫女禀报:“太后娘娘,睿盛夫人来了。”
太后吩咐人把明玉引进来,却没让苏迪雅起身。所以明玉扶着魏循的手走进来的时候,苏迪雅还跪着呢。
行礼过后,太后赐座,明玉让人把椅子搬到海兰珠那边,坐下笑问太后:“这是怎么了?怎么还跪着一个?”
并不看吴克善一眼。
她如今是超品夫人,位份上与太后平起平坐,亲王见到她都要拱一拱手,称一声夫人。
而吴克善只是个郡王,还是蒙古的郡王,不让他下跪行礼都是明玉好性儿,又怎会分眼神给他。
没人介绍,只当他是空气。
太后看了明玉一眼,多日不见,这个女人越发张扬了。
只见她按品大妆,冷艳逼人,连朝冠上的东珠都闪着寒光,不像是来串门,倒像来砸场子的。
太后不悦地蹙了蹙眉,让苏迪雅起来。苏迪雅才要去扶宫女的手,就听头顶砸下来一个女人轻细却大胆的声音:“臣妾这两日落枕了,仰头看人脖子疼,先跪着吧,把头抬起来。”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在讲话,声音还是那么轻那么细那么招人讨厌。
可明玉嫁给多尔衮之后仿佛走了狗屎运,品阶一升再升,如今已然是超品,与太后比肩。她让自己跪着,苏迪雅还真不敢起来。
太后张了张嘴,到底没反驳,赐婚的事还没说,先让她猖狂猖狂。
苏迪雅刚刚戳到了太后的痛处,让她多跪一会儿也好,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再提布木布泰那个贱人。
苏迪雅眼巴巴地看着太后,还保持着将起未起的姿势,并没跪回去。
明玉也看向太后,聊家常似的:“娘娘,这是谁家的闺女,是不是耳朵不太好使?”
太后又蹙了蹙眉,也觉得苏迪雅没眼色,明玉明显是找茬来的,让她跪就跪着好了,何苦上赶着给人递话柄招骂呢。
明玉也是,有气不敢冲她来,却拿个小姑娘作伐,有点没品……她什么意思,学自己玩迁怒这一套?
就像前些天她迁怒明玉却找魏循的麻烦一样!
太后气死了,可一想到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可能气死明玉,暂时忍下了,拧着眉头给明玉介绍吴克善。
吴克善还算有点眼色,至少比他闺女靠谱,作势要跪下给明玉行礼。
明玉也没拦着,想跪就跪吧。
吴克善万万没想到明玉这般托大,按辈分自己可是她的堂长兄,兄长跪她,她也敢受,不怕天打雷劈吗。
明玉还真不怕,反正她不是原主,有品阶摆在那里,谁跪她,她都敢受。
吴克善本来想装装样子,见明玉老神在在地等着,半点没有跟他客气的意思,膝盖半屈不屈,跟苏迪雅一个姿势。
蹲马步更累人,果然苏迪雅身娇体贵第一个坚持不住,跪在了地上,吴克善也只得咬牙跪下:“科尔沁郡王吴克善给睿盛夫人请安,睿盛夫人吉祥。”
“科尔沁郡王吴克善?”明玉装模作样地想了半天,好像才想起什么似的,“大堂兄?哎呀呀,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转头埋怨海兰珠:“太妃也不提前与臣妾说一声,大堂兄好歹是郡王,怎能ᴶˢᴳᴮᴮ让大堂兄跪臣妾。”
却没叫起。
饶是苏迪雅好气量,懂隐忍,也终于绷不住了:“明玉你装什么装!当年多尔衮来我家养伤,你厚着脸皮到我家蹭了多少顿饭,你心里没数吗。那时候对着我阿布一口一个大堂兄叫得亲热,才几年啊,不认识了?”
明玉根本不理,也不叫她起,也不叫吴克善起,倒是海兰珠出面训斥:“住口!超品夫人的名讳也是你叫的?来人,给本宫张嘴!”
在家的时候,只有苏迪雅欺负海兰珠的份儿,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海兰珠,我可是你亲侄女,你当着太后的面污蔑我也就罢了,你居然还敢让人打我!”
话音未落,莺歌已然冲了过去。
莺歌是海兰珠的陪嫁大丫鬟,在科尔沁时没少跟着海兰珠受气。那群人里最爱欺负人也最会欺负人的就是苏迪雅,莺歌恨毒了苏迪雅,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明玉是超品夫人,海兰珠是太妃,还生了安亲王,苏迪雅只敢质问,并不敢真的做什么。
可莺歌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奴才也敢冲上来打她?
苏迪雅当然不能吃亏。
她算是看出来了,不管她反抗与否,明玉和海兰珠两个小人得志的都不会让她好过。
于是苏迪雅也没客气,跟冲上来的莺歌撕扯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莺儿哪儿来那么大气性,三下两下便把苏迪雅的宝石头冠扯掉了,红珊瑚,绿松石,珍珠玛瑙,噼里啪啦散了一地,特意为进宫新做的蜀锦旗装皱得不成样子,脸上精致的妆容也花了。
“住手!快住手!”太后喊了两声住手。
莺歌住了手,苏迪雅却不依不饶,莺歌只好舍命陪君子,与她继续撕扯。以至于外头的通传都没人听见,以至于多尔衮抱着福临走进来,屋中众人才知道他来了。
苏迪雅余光瞥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走进来,脑子里嗡地一声,立刻收手僵在原地。莺歌没看见多尔衮,坚持按照海兰珠的吩咐,左右开弓赏了苏迪雅两个耳光,然后理了理鬓发和衣裳重新站回海兰珠身后。
此时的苏迪雅发髻散乱,衣裙被撕扯得七扭八歪,妆容也花了,脸也肿了,眼中含着一泡泪,将落未落。再加上本就清秀的容颜,好一朵风中凌乱我见犹怜的小白花。
这场景似曾相识。
是了,在原主的记忆里,曾经有过这么一场巅峰对决,只不过主角不是苏迪雅和莺歌,而是布木布泰和原主。
起因是原主在汗王宫赴宴,敬酒的时候被人洒了酒水在身上,只得去偏殿更换。
在去偏殿的路上,正好撞见多尔衮和布木布泰站在一个背人的角落里说话,说着说着布木布泰忽然踮起脚在多尔衮脸上亲了一口。
原主顿时大怒,冲过去便给了布木布泰两个响亮的耳光,把布木布泰的脸打肿了。布木布泰怔了一瞬,并没还手,只是看着多尔衮流眼泪。
多尔衮也怔了怔,当原主再次扬起手的时候,他才去拦。原主气疯了,一边骂多尔衮不要脸,一边再次冲上去要打布木布泰,被多尔衮一挡,身体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扭伤了脚踝。
多尔衮看了一眼布木布泰示意她先走,布木布泰含泪走了,多尔衮把原主当空气,也走了。可怜原主坐在寒冬腊月冰冷的地面一个人哭了很久。
坐在明玉这个角度看苏迪雅,不管是样貌还是神情,竟然与布木布泰有五六分相像。
侄女肖姑还是有根据的。
那眉眼间的凄楚,和几乎焊死在脸上的清愁,要说纯遗传,明玉也不太相信。
多半是刻意模仿过的。
只可惜多尔衮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多尔衮。
在捉奸事件发生之后,多尔衮再看见神似布木布泰的女子,也不知心里会是怎样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明玉:人说百花地深处,住着老情人,缝着绣花鞋。
多尔衮:太后这什么情况?
太后:……
第118章 打脸
想着明玉抬眸朝多尔衮看去, 想看看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结果却与对方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他根本没看苏迪雅,可惜了。
苏迪雅委屈巴巴地看了多尔衮半天, 人家全程都在看明玉,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刚刚那两巴掌岂不是白挨了?
好好的一次娘家人见面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好死不死还让多尔衮看了笑话。
太后眉毛都拧在一起了,示意宫女把苏迪雅扶起来, 赶紧出去重新梳妆换身衣裳, 别杵在这儿丢人现眼。
谁知苏迪雅不肯,拼命挥开去扶她的宫女,对着多尔衮哭诉道:“摄政王,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宰布亲王的孙女, 是吴克善郡王的女儿, 我叫苏迪雅。那年, 那年你打败林丹汗之后, 在我家养了几日伤,我给你端过水还端过药。”
那时候阿布便有心把她许配给多尔衮, 在多尔衮养伤期间,让她小心伺候。
后来不知为何, 多尔衮伤没养好便去了别家,养好以后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为此苏迪雅哭了大半宿。
这样情真意切的开场白, 多尔衮仿佛没听见, 把目光从明玉脸上移开,转向还跪在地上的吴克善。
吴克善被冻得一个激灵, 忙出言呵斥苏迪雅:“没规矩的东西, 还不快给摄政王请安!”快别提在他家养伤的事了。
当年多尔衮围剿林丹汗受了伤在他家休养, 他动了些心思让苏迪雅小心伺候,苏迪雅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跑去自荐枕席。
多尔衮一气之下带着伤连夜骑马去了别家,走的时候都没知会他一声。
吴克善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丢人。
苏迪雅这才扶着宫女的手站起来,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裙,规规矩矩给多尔衮行礼:“见过摄政王,摄政王吉祥。”
多尔衮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被他抱在臂弯里的福临被散在地上亮晶晶的宝石吸引了目光,挣扎着要下地。
那些宝石离苏迪雅太近,苏迪雅有攻击性,明玉才不会让福晋靠近她。
她张开手臂对福临说:“来,到额娘这里来。”
福临小半天没见到额娘,自然想念得紧,再不去看那些宝石,挣扎着往明玉怀里扑,还亲热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明玉母子之间的亲密互动再次刺激到了苏迪雅。
从前明玉跟她一样都不招多尔衮待见,想方设法嫁给他,又一次一次被拒绝。
要不是科尔沁亲王比她阿布给力,如今嫁给多尔衮,给他生孩子的就不是明玉,而是她自己了。
明玉出嫁那天,苏迪雅哭了好久,额吉劝她说多尔衮厌恶明玉,明玉嫁过去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小姑母给她写信,也说多尔衮与明玉貌合神离,长不了。
现在两人连孩子都有了,多尔衮从进殿开始,眼睛就没离开过明玉和孩子。
是不是多尔衮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他不会对谁一见钟情,却可以与人相濡以沫,日久生情。
自己要是想办法嫁给他,给他生了孩子,与他日久生情,是不是也能享受到明玉正在享受的一切。
毕竟在没出嫁之前,她和明玉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
如今她已经输了明玉一程,总不能一直输,把一辈子的幸福都搭上吧。
她今年已经二十岁了,比明玉出嫁时大了五岁,家里人不说,可别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拿她的年龄取笑,她不能再等了。
进宫一次不容易,再不把握机会,逼多尔衮娶了她,她这辈子就完了。回到科尔沁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只能在阿布手下随便挑一个嫁了。
草原上那帮粗鲁的套马汉子怎能与大清摄政王相比?
这次进宫是她最后的机会,苏迪雅将心一横,直直给太后跪下:“臣女愿意嫁给摄政王作侧福晋,请太后娘娘赐婚。”
太后派人到科尔沁送信说得很明白,就是给多尔衮挑侧福晋,挑也挑了,她人也来了,太后却绝口不提。
太后这样做,把科尔沁当什么,把她当什么了?
太后不提,她自己提,看太后还怎么继续装聋作哑。
她自己都提了,太后和多尔衮总要给她一个交待,退货是不可能的。
太后快气死了,吴克善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都学会自荐枕席了。
当年明玉那么迷恋多尔衮,人家都知道把心事说与父母,由父母出面为她做主。
饶是如此,还被人耻笑了好多年,直到这几年才翻了身。
苏迪雅想干什么,逼她赐婚,逼多尔衮娶她吗?
就算她存了这样的想法,也该先照照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模样,披头散发,衣冠不整,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
没有镜子,还没有尿吗,不能先照照吗?
再说多尔衮是那种逼一逼便能就范的人吗,先帝都逼他不得,屡次被忤逆,苏迪雅竟然想让她去逼多尔衮。
在这件事上,太后只能逼明玉,所以她只传了明玉进宫,并没传多尔衮ᴶˢᴳᴮᴮ。
多尔衮一来,这事便不能提了,只能暂且缓一缓,再找机会传明玉过来说,给她施加压力。
徐徐图之,或许还有可能。
若是当面被人回绝,不但苏迪雅这辈子完了,太后也得跟着吃瓜落。
果然多尔衮挑眉问太后:“娘娘传明玉过来,是为了这事?”
太后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怎样回答,苏迪雅迫不及待接话:“回摄政王,太后派人到科尔沁给王爷选侧福晋,恰好选中了我。”
多尔衮充耳不闻,一直看着太后,等太后给他一个解释。
太后气得眼角直抽,老底都被人揭了,她想退都退不回来,只得硬着头皮接话:“是,给你挑侧福晋,自然得让明玉知道。”
“挑?”多尔衮让人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明玉旁边,转头问明玉,“这是第几个了?”
既然是挑选,自然不能只有一个。
明玉假装才知道,睁大眼睛看向太后:“娘娘,还有别人?”
太后:“……”
太后差点把手里的佛珠捻碎,这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还有索尼和鳌拜家的两个姑娘,今儿没来。”
按亲疏远近,科尔沁当然排第一。
明玉缓缓点头,原来如此,她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多尔衮的问题:“王爷,还有两个。”
多尔衮与明玉对视,第一次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醋意。
之前明玉说她吃醋,要么是演出来的,要么是出于洁癖,基本与感情无关。
今天不一样,特别不一样,多尔衮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转脸看太后的时候脸上已经没什么表情了:“都是这种货色?”
“……”
明显是不满意啊,太后瞧了一眼苏迪雅,别说多尔衮了,就是她自己也没法满意。
科尔沁的美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苏迪雅闻言牙都快咬碎了。
什么叫货色?明玉是什么货色?
从前明玉还不如她呢,容貌不如她,身材不如她,就连性情都不如,比她花痴一百倍。
别看明玉把脸上的浓胭脂擦了,穿上超品朝服,好像是那么回事,自己与她易地而处,肯定比她更出美更出色更能干。
她只缺一个机会罢了!
既然多尔衮不肯给她这个机会,那她就自己创造机会,苏迪雅咬咬牙,对太后道:“臣女心悦摄政王,非摄政王不嫁,也是有原因的。只是这事有关臣女和摄政王的名声,臣女一直隐忍。”???还有内情?
明玉猜可能有少儿不宜的情节,便将福临交给魏循,示意魏循带他出去玩。
阿玛和额娘都在这里,福临不愿意跟着魏循出去。海兰珠笑着说安亲王在偏殿等他,福临听说有小伙伴这才领着魏循的手,一蹦一跳地出了主殿。
等福临走了,明玉把自己的椅子朝海兰珠那边拉了拉,与多尔衮拉开距离。多尔衮不要脸,也往那边拉椅子,明玉再拉,多尔衮也拉,最后海兰珠被挤得受不住了,用胳膊肘拱了拱明玉,明玉这才停下。
一番拉扯下来,离多尔衮反而更近了,手放在膝上,与他袖子叠着袖子。
刚才苏迪雅说的话过于惊人,屋里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过去,除了被挤到的海兰珠,几乎没人发现明玉和多尔衮之间这点小小的互动。
正当所有人的胃口都被吊起来的时候,苏迪雅忽然闭口不言了,只拿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多尔衮,一脸的欲言又止。
“这话可得说清楚了。”明玉不动声色抽回被多尔衮压住的袖子,“你的名声是小,摄政王的名声是大。今儿这里没外人,你也不必隐忍了,把想说的都说出来,正好让太后娘娘给你做主。”
谁还没个年少轻狂呢?
按理说,多尔衮也是个挑剔的,不是谁想睡都能睡。
可这姑娘越看越像布木布泰,容貌只有三分像,神态举止却是十分。
那时候多尔衮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身处异乡,还带着伤,正好遇上一个酷似白月光的女孩子,并被她贴身照顾着。
多尔衮爱慕布木布泰,却因为身份的关系无法在一起,天知道会不会因为受伤脆弱做下一些不道德的事情来。
苏迪雅蓦然抬眸看向明玉,她都把话说得这么明显了,打破砂锅问到底有意思吗?
她没把话挑明,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可看明玉这架势是要把她逼上梁山啊。
也好,反正她也不想嫁那些套马的粗野汉子,何必给自己留后路。
今日她不成功便成仁。
苏迪雅跪在地上,双手掩面哭起来,边哭边说:“那年王爷围剿林丹汗受了伤,在臣女家养伤,臣女日夜服侍在侧,已经、已经是王爷的人了!”
这句话说出口,多尔衮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太后惊掉了手里的佛珠,还有这事?
吴克善瞪大眼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一点不知道?
海兰珠一下捂住嘴,转头看明玉,明玉看多尔衮,多尔衮看太后:“验身女官何在?”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总要验一验。
是完璧之身最好,谎言不攻自破,省了他不少口舌。
万一不是,让他在明玉面前解释不清楚,别怪他心狠。
验身女官是什么鬼?皇宫里还有这玩意儿?为什么科尔沁没有?二十岁的苏迪雅第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不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拉到了验身的地方。
“回太后的话,这位姑娘还是完璧之身。”女官很快给出结论。
太后铁青着脸挥挥手,让女官退下,铁青着脸对吴克善说:“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孩子都嫁不出去了吗?跑到皇宫来丢哀家的脸!”
吴克善也气得不轻,从前他只道苏迪雅有点痴,现在看来那不是痴,那是痴呆!
为了嫁给多尔衮,居然拿自己的清白对赌,赌赢了还好,这下赌输了可怎么收场。
验身之后,苏迪雅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重新梳妆,可她的脸色比刚才还难看。
输了,输得彻底。
吴克善见苏迪雅脸色灰败,心中不忍,到底是自己的亲闺女,是自己疼爱了这么多年的掌上明珠。
吴克善“噗通”跪在多尔衮面前,瞬间老了十岁不止:“臣教女无方,臣该死!可不管怎样,苏迪雅从小爱慕摄政王的一颗心天日可表。臣请求摄政王看在苏迪雅一片痴心的份儿,收了她吧。今后臣和臣的家人任凭摄政王驱驰!”
就算多尔衮不给他的面子,总要给太后和科尔沁一点薄面吧。
再说只是收一个侧福晋,又不是让他上刀山下油锅。
吴克善到底是太后的娘家人,太后觉得丢脸,也只能关起门来训斥,当着多尔衮的面,还是要给吴克善留点脸的:“征伐察哈尔部的时候,科尔沁出力不小。再说你受伤那会儿,苏迪雅贴身伺候过你,虽然并没发生什么,对女孩子的名声到底有损。”
这还赖上了不成,多尔衮冷笑:“征伐察哈尔部,科尔沁亲王出力不小,吴克善并未出兵。臣受伤休养,由亲卫贴身照顾,只就近借了吴克善家的一顶毡棚,便是有人代为熬药煎水也不曾近身,臣并不觉得损了谁家姑娘的名声。”
当时他之所以去吴克善家养伤,没去科尔沁亲王家,不过是在躲明玉。
那时候他在科尔沁很受欢迎,姑娘们见了他总要多看几眼,还有那胆子大的往他身上扔荷包。
不过多尔衮都没什么印象。
唯一有印象的,便是明玉,还是因为她那张涂着浓厚胭脂的脸有点像萨满。
太后被怼得一愣,掩饰似的伸手接过乌云擦拭后递过来的佛珠,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你素来洁身自好,可苏迪雅真心爱慕你,一直等你等到如今也是真的吧?你平白虚耗了人家小姑娘的青春,总得做出点补偿吧?”
明玉看了多尔衮一眼,发现多尔衮也在看她,听多尔衮十分欠揍地说:“真心爱慕臣的女人不知凡几,臣已然娶了一个回家供着,算是全了太后和科尔沁的脸面。弱水三千,臣舀一瓢足够了。”
怎么听着有点嫌弃呢?明玉剜了多尔衮一眼,多尔衮借着袖子的遮掩握住了明玉的手,掌心温暖。
大敌当前,明玉决定暂时放他一马。
太后心里叹气,多尔衮话说得漂亮,还不是顾忌着明玉的心情,不肯纳妾。
眼瞧着煮熟的鸭子飞了,苏迪雅不甘心还想说什么,话头却被海兰珠截住:“既然如此,哥哥便只当带女儿过来串亲戚吧,也正好长长见识。”
这话说得相当扎心,不过吴克善也明白,多尔衮不是那么好逼迫的,不然先帝也不会几番被他气得差点呕血。
“是,太妃说得很是。”吴克善也不敢把多尔衮逼急了,他看了太后一眼,恭敬道,“臣求太后为小女做主,在京城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人是太后选上的,多尔衮不收,还闹出这些事端,太后总ᴶˢᴳᴮᴮ要给他一个交待。
再说科尔沁那边的儿郎,苏迪雅一个都看不上,回去也是孤独终老的命。
这烫手山芋三转两转又回到自己手上,太后心里苦。逼明玉不成,反倒把自己逼成这样,只好忍着牙疼,答应下来。
不过她没敢把苏迪雅这个疯丫头留在自己身边,吩咐吴克善先将人带回去,亲事由她做主。
想想还有索尼和鳌拜两家,太后不禁有些心灰。
这时从偏殿传来的哭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多尔衮腾地站起来,被明玉拉住,小声提醒:“不是你儿子。”
哭声震天响,也不可能是安亲王,海兰珠与明玉对视一眼。
宫里只有三个孩子,不是福临,不是安亲王,只能是……小皇帝。
这回轮到太后急起来,她吩咐乌云:“快去看看,皇上怎么哭了?”
说完朝吴克善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带苏迪雅离开。
苏迪雅临走时狠狠瞪了明玉一眼,不过仗着有个好爹才成功嫁给多尔衮,有什么好得意。
明玉朝她微微笑,故意朝上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方便对方看清楚多尔衮正握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苏迪雅咬着嘴唇,眼中喷火,还是不情不愿地被吴克善拉走了。
吴克善走后,乌云领着小皇帝走进来,她身后跟着魏循。魏循左手牵着安亲王,右手牵着福临,三个孩子身上有土,脸上有伤。
小皇帝伤在额头,肿起好大一块,安亲王伤在下巴,好像被谁的拳头打过,福临鼻子有点红,也不知道是自己揉的,还是被人打的。
魏循身后站着两个小太监,都是鼻青脸肿,有一个在流鼻血,不停用棉布擦拭。
“这是怎么了?谁敢打皇上!”太后见小皇帝受伤最重,忍不住怒道。
小皇帝不会说话,只是哭,哭声都带着狠劲儿,他一边哭一边用手指着福临。
三个孩子中福临最小,多尔衮怕儿子吃亏,走过去将福临抱在怀里,轻声问他:“是你打了皇上?”
福临点头。
太后气炸:“反了!反了!”
海兰珠也心疼地把安亲王招呼到自己身边,问谁打了他。安亲王怯懦地指了指小皇帝,在小皇帝凶巴巴看过来的时候,立刻放下了手,再也问不出别的。
乌云闻声赶过去的时候,魏循已经把几个人拉开了,她并没看见发生了什么。
魏循是明玉的人,没人问他也不方便开口解释。
“为什么打皇上?”多尔衮没理会太后,继续问福临。
福临朝那两个相互搀扶才能勉强站稳的小太监,扬了扬下巴:“皇上打人,我不打皇上,他们会死。”
小皇帝脾气暴躁,越长大越暴躁,不光脾气在长,力气也在长。上个月在乾清宫发彪,打死了一个小宫女,重伤了一个小太监。
今天魏循领着福临去偏殿找安亲王玩,安亲王新得了一个九连环正玩得起劲儿,福临见了也觉得很好玩,两人便在一起玩。
安亲王身体不好,爱生病,却是一个极聪明的孩子,他很快解开一个环,福临琢磨着解开了第二个,然后两人好像找到了什么规律,你解一个,我解一个,相处融洽。
正赶上小皇帝过来给太后请安,小皇帝耳朵尖,走进慈宁宫就听见了安亲王和福临的笑声,于是摸过去跟他们一起玩。
这时安亲王又解开了一个环,福临也解开了一个,安亲王见小皇帝走进来,便招呼小皇帝过来解。
小皇帝解不开,安亲王帮他解,之后安亲王自己又解了一个,本来该轮到福临解了,小皇帝不让。福临也没坚持,小皇帝想解解不开,福临并没像安亲王那样帮他。小皇帝解了几次都没解开,一怒之下把九连环扔在了地上。
九连环是安亲王的,两个小太监见皇上摔了安亲王的玩具,忙捡起来想要还给安亲王。
小皇帝忽然暴怒,对着捡起九连环的小太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另外一个小太监过来劝,惨遭波及。
安亲王特别喜欢那个九连环,趁着小皇帝收拾小太监的功夫,想趁乱走过去捡起九连环,结果被小皇帝迁怒,捡的时候下巴上也挨了一拳。
安亲王弱弱哭起来,福临走过去安慰他,见安亲王害怕便把他挡在身后。
安亲王比福临大了一岁多,身量却比福临足足矮了半个头,被福临挡着这才安下心来,止住了哭,将九连环紧紧抱在怀中。
最先挨打的小太监倒下了,他抱着头痛苦地□□,鼻子不断冒出血来,嘴角也在淌血,小皇帝却越打越生气,拳头带着风声砸到那个小太监的身上,脑袋上。
另一个小太监怕出人命抱住小皇帝哄劝,也被打倒在地,打得满脸是血。
小皇帝在宫里行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根本没人敢拦,奴才们只是看着,生怕被波及。
魏循也没管。
太后正气不顺,他这时候出手,万一伤了小皇帝,太后指不定怎么拿明玉作伐呢。
福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没人管,他出手了。
作者有话说:
福临:太傅说,为君者当以仁孝治天下,仁为第一,孝为第二。
明玉:我儿子见义勇为,没毛病。
多尔衮:不但无过,还有功。
太后:……
第119章 君臣
三个孩子里面, 小皇帝最高,生得人高马大。福临不如他高,也不如他胖, 更不如他力气大,冲上去只有挨打的份儿。
福临转头看了看周围,只见满屋子的玩具,不是棉布做的布老虎、沙包,就是木头做的小刀小剑, 没有一个趁手的武器。
忽然, 他看见了炕沿上放着的一本书,这本书够厚,还有个木头做的封盒,看起来有点杀伤力。
福临走过去, 抄起那本厚书, 扬手便往小皇帝的手臂砸去。好巧不巧, 小皇帝正好低了一下头, 厚书落下没砸中手臂倒是砸中了额头,登时肿起一个大包。
小皇帝在宫里横行霸道惯了, 他教训奴才的时候从来没人敢阻止,更没人敢袭击他。
小皇帝一下被砸懵了, 回头看时,额上传来剧痛。还没找到是谁袭击了他, 怒气已然被疼痛取代,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屋里所有人都吓傻了,有人打了皇上, 还把皇上给打哭了!
魏循没想到福临会出手, 出手之前还知道找个武器, 下手也是稳准狠。一下子把小皇帝打懵了,打疼了,打哭了,这才阻止了一场惨剧的发生。
怕福临太小解释不清楚,魏循把他看见的一五一十都说了。魏循说完,安亲王轻声细气地补充了两句,还有那两个被救下的小太监,也忍着身上的疼为福临求情。
福临却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太傅说,为君者当以仁孝治天下,仁为第一,孝为第二。君不仁,则天下乱。福临怕天下乱,用书砸皇上,皇上停手,理应重谢福临。”
小皇帝四岁,早到了开蒙的年纪,多尔衮延请名家大儒为帝师,给小皇帝启蒙。
小皇帝不会说话,对书本也没什么兴趣,接连劝退了好几位帝师。明玉给多尔衮出主意,让多尔衮给小皇帝找几个陪读,于是安亲王、福临和达林泰先后进入上书房读书。
这四个孩子里面,安亲王刻苦,福临聪明,达林泰过目不忘天赋异禀,太傅都很满意。只有小皇帝,读书没天赋,不聪明,还不刻苦,动不动就发脾气暴打身边的奴才。
新任太傅真想拂袖而去,可他怕因此得罪太后和多尔衮,也舍不得剩下的三个孩子,思虑再三才没有请辞。
每每小皇帝发脾气,太傅便会对剩下的三个孩子说为君者应该怎样怎样,福临都记在心里,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福临长得像多尔衮,神态举止也像,唯独这张嘴,倒是像极了明玉,那是半点不吃亏。
太后冷笑:“这么说,你打了皇上,不但无过,反倒有功了?”
不等多尔衮和明玉开口,福临已然道:“功过可相抵。”
还功过相抵,这孩子真的只有三岁吗,太后捻了一下佛珠:“太傅说君王以仁孝治天下,就没跟你说,君为臣纲的道理吗?”
福临点头,开始背书:“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这些太傅都讲过,可太傅也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君王不仁,能不能一直做君王还是两说。
太后“哗啦”一声将佛珠扔在炕桌上,吓得屋里服侍的齐齐抖了抖。
明玉也吓了一跳忙朝福临看去,只见福临稳稳坐在他阿玛怀中,面不改色,咄咄逼人:“太后以为太傅说得不对吗?”
他很喜欢这个太傅,并且认为太傅讲得很有道理。
太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她不跟小孩子计较,她问大人:“多尔衮,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多尔衮掂了掂坐在他手臂上的宝贝疙瘩,难得在人前勾起唇角:“太傅说得没错,太后说得也没错,臣觉得功过可以相抵。”
说着ᴶˢᴳᴮᴮ他朝小皇帝看去,小皇帝本来气势汹汹,对上多尔衮的目光不知想起了什么,吓得低下头去。
小皇帝怂了,安亲王却来了精神,不顾海兰珠的反对,小大人似的地说:“臣附议。”
这也是太傅教的。
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的约好了似的跟她做对。太后觉得再僵持下去,别人都没事儿,她要被气死了。
太后让人拿药来,一边亲自给小皇帝上药,一边没好气道:“都在这儿杵着做什么,还不快退下,今儿不把哀家气死不罢休是吧。”
多尔衮还想说什么,被明玉扯住了袖子,多尔衮叹了口气,抱着福临告辞离开。
谁知第二天闹出了大事。
第二天福临照常去上书房读书,小皇帝气不过昨天挨了打,不敢拿福临出气,再次找茬暴打贴身伺候的小太监,严重影响课堂纪律。
太傅过去阻拦,劝谏小皇帝。小皇帝哪里肯听,嫌太傅聒噪,抓起桌上的砚台朝太傅掷去,正好砸中了太傅的额角。
太傅捂着头,仍未放弃劝谏,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脚下渐渐踉跄,最后软到在地。
彼时小皇帝余怒未消,尤其听见那句“君以仁孝治天下”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见太傅倒下,气冲冲丢开踩在脚下的小太监,随手抄起福临书案上的砚台,对着太傅的脑袋就是一顿砸。
福临见太傅被砸,再也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来,边朝太傅跑去,边喊人:“来人!救太傅!”
皇上打人,谁敢阻拦?
皇上连太傅都打,谁上去拦能有个好?
见旁边服侍的都不敢拦,福临冲过去一把抓住小皇帝高高扬起的手腕,劈手夺过砚台,口中大喊:“安亲王!达林泰!快来,按住皇上!”
仿佛被福临的热血激发,平时怯懦胆小的安亲王第一个跑过来帮忙,他不敢看小皇帝暴怒的脸,只死死搂住小皇帝的腰,尽最大可能限制小皇帝的攻击范围。
达林泰比几人都大,跟着吉兰一起生活,早早懂得了君臣尊卑。
本来小主们打架,就没有他这个奴才什么事,可看见小皇帝被安亲王抱住腰,仍旧豁出命去扑打福临,达林泰也忍不住出手了。
他知道,福临是夫人的儿子,夫人爱之如命。
达林泰捉住了小皇帝另一边手腕,想扭住手腕将小皇帝的整条手臂别在身后,从而彻底制住小皇帝。
交上手才知道,小皇帝气力大到惊人,达林泰用尽全力只能勉强控制住一条手臂,想扭是扭不过来的。
“放倒他!”福临一边扯着小皇帝的胳膊往后拖,一边喊。
达林泰照做,安亲王则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小皇帝身上,三人齐心这才将小皇帝放倒。
放倒之后,福临按了一下小皇帝手臂上的麻筋,成功夺下沾血的砚台,呼呼喘着气扔到一边,腾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墨汁。
原地变成大花脸。
皇上打人的时候,旁边的奴才们无人敢拦,皇上挨打了倒是一拥而上跑过来验伤。
“安亲王,安亲王诶,皇上还小,您不能这么压着皇上!”有个太监哭丧着脸说。
“狗奴才,你怎么敢扭着皇上的胳膊!”见安亲王装死不理,那个太监转过脸骂达林泰。
达林泰刚要松手,听福临吼那太监:“你才是狗奴才!还不去看看太傅怎么样了!”
那太监是小皇帝身边的一等大太监,自恃身份,有时候连安亲王他都敢说两句,却不敢招惹福临。
这位小祖宗可是摄政王和睿盛夫人的独子,脑子灵嘴皮子也利索。安亲王在他这儿受了委屈,吓唬几句便不敢跟太妃说,这小祖宗可不是吓大的,所有招数在他身上全都无效,告状的时候不添油加醋就算好的。
那太监不敢驳了福临的面子,生怕这小祖宗把太傅受伤之事归因到他身上,忙去察看太傅的伤情。
一看不要紧,人都凉了。
“快来人!太傅、太傅死了!”那太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皇上在宫里耍威风,打死几个宫女太监都不算什么,太傅可是前朝的大学士,门生遍天下,当今首辅便是太傅的得意门生。
此时跑出去送信的小太监也回来了,跟着他过来的还有多尔衮。
多尔衮快步走进上书房,正好听见太傅的死讯,瞳孔骤然一缩,目光下意识搜寻福临。
就看见福临正拼尽全力压着小皇帝的一条胳膊,脸上黑乎乎一片,多尔衮先走过去检查福临是否受伤。
听说太傅死了,福临流下眼泪,小花脸变成大花脸:“阿玛、阿玛,皇上杀了太傅!你要给太傅报仇!”
确定福临没有受伤,多尔衮控制住暴怒的小皇帝,让三个孩子都起来。
“皇上,臣说过,再有下一次,臣不会放下你。”多尔衮拎着小皇帝的后衣领,将他高高举起。
小皇帝的脖子被龙袍的衣领卡住,瞬间透不过气来,双手双脚拼命挣扎,眼睛却凶狠地望着多尔衮。
上书房伺候的奴才跪了一地,并无人敢劝。
不但没人劝,每个人心里甚至都有点痛快,恨不得多尔衮杀了小皇帝。
整天担惊受怕,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惹怒了小皇帝,轻则一顿拳打脚踢,严重了连命都难保。
他们真是受够了!
“阿玛,快住手!”福临扯了扯多尔衮另一侧垂着袖子,“皇上是君,阿玛是臣,以臣弑君,大逆不道!”
多尔衮这才放下手,小皇帝早因呼吸不畅昏死过去,他问福临:“皇上犯错,该当如何?”
这个太傅还没讲到,福临摇头:“该当如何?”
多尔衮抱起福临,用帕子给他擦脸:“以后你就知道了。”
太傅惨死于小皇帝之手,朝野哗然。
太傅是前朝内阁大学士,因主持过几年科考,可谓门生遍天下,其门生多为东林党人。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崇祯死了,东林党仍在,东林党人怎能受此奇耻大辱。
于是奏折雪片似的飞进宫,飞到了多尔衮的书案上,众口一词,请求摄政王废黜小皇帝,君临天下。
太后听说小皇帝在上书房砸死太傅,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撒手人寰。
到底死过一回,太后看开许多。
她把多尔衮和明玉叫到病榻前,哭着求多尔衮当皇帝:“哀家这个摄政太后当得太累了,一天也不想做了。哀家有负先帝厚望,没养好皇上,倒养出了一个暴君来。多尔衮,哀家要是不能遵照先帝遗旨把江山交到你手上,哀家死了都没脸去见先帝!”
太后的话是对着多尔衮说的,眼睛却看着明玉,明玉对多尔衮的影响,已经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明玉不答应,多尔衮肯定不会点头。
这一出出的,令人应接不暇,种粮食、开互市,甚至控制瘟疫、缓和民族关系,都没让明玉这么揪心。
放眼大清,也只有多尔衮能挑起大梁。事实上这个大梁一直扛在他肩上,只差名正言顺。
明玉朝多尔衮点点头,用眼神告诉他不开后宫她无所谓,多尔衮心领神会,用眼神回明玉太麻烦他没想过。
多尔衮没想过当皇帝,却不耽误他坑娃:“臣觉得福临比臣更合适,太后以为如何?”
福临么?
太后没来由想起福临臭着个小脸跟她掰扯“君以仁孝治天下”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大道理,哑然失笑:“难为他小小年纪懂那么多大道理,脑子是一等一的灵光,怼人也是一等一的厉害。以后啊,有那帮东林党受的了。”
这回东林党不但要求废黜小皇帝,把她这个摄政太后都给捎带上了,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
就让福临替她收拾他们吧。
太后点头应下,又问起小皇帝禅位以后的出路:“常舒从小没了阿玛额娘,又不会说话,也是个可怜见儿的。”
毕竟母子一场,虽然是名义上的,太后也希望小皇帝能有个善终。
小皇帝生性残暴,这个多尔衮不敢保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砸死太傅,不是禅位便能了的。”
太后就知道太傅的死在多尔衮这儿不可能轻易揭过:“常舒到底是先帝的儿子,怎么也要留下他的性命。”
“只要他今后安分守己。”多尔衮也有条件。
三个月后,顺治帝禅位,福临继位,年号康熙。
直到此时,明玉还是懵的。
她儿子当皇帝了?
她儿子叫福临,年号康熙?
全乱套了!
谁知更加乱套的还在后面,她儿子当了皇帝,她顺理成章当上了太后,按理说多尔衮父凭子贵怎么也应该混个太上皇当当吧?
不,多尔衮偏不,他再一次刷新了明玉和所有人的三观。
他自封皇父摄政王???
历史上,布木布泰的儿子登基,为了方便进宫,多尔衮也曾自封皇父摄政王。
可那时候是别人的儿子登基,别人的媳妇当太后,现在是他自己儿子登基,自己媳妇当太后,他自封皇父摄政王是几ᴶˢᴳᴮᴮ个意思?
明玉问多尔衮原因,多尔衮回答说太上皇听起来老气,他还年轻,更适合当摄政王。
都什么脑回路,明玉吸氧:“太后呢?太后不老气?我比你小七岁!”
坑完娃,坑媳妇,良心不会痛吗?
“姐姐……”
明玉:“……”
那句俗话怎么说来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考虑到福临年纪还小,登基大典要举行小半天,朝臣们怕福临坐不住建议由太后抱着小皇帝登基。
这样一来,明玉抱着福临坐在龙椅上接受百官朝拜,多尔衮作为摄政王,哪怕是皇父摄政王照样得跪老婆跪儿子。
多尔衮提出不必劳累太后,他可以抱着福临登基。可摄政王抱着小皇帝登基,就算两人是亲父子,也总给人一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感觉。
朝臣们觉得不合适,明玉也觉得不合适。那可是她亲儿子,千古一帝康熙帝的登基大典,多尔衮跟着起什么哄,抢什么风头。
明玉表示她可以自己抱着福临参加,她完全不觉得劳累。
虽然还没登基,福临已经是皇上了,按规矩搬到乾清宫,明玉是太后,按规矩搬进慈宁宫。
多尔衮是摄政王,按规矩不能住在皇宫。
“天晚了,宫门要落匙了,摄政王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还有几日便是福临的登基大典,明玉正坐在妆台前试穿太后的朝服,试戴太后的朝冠和首饰。
其实也没什么好试穿的,与她之前的超品朝服差不太多。只不过朝冠上的东珠多几颗,耳坠上的珠子大一些,朝服上的龙多几条,仅此而已。
问了一声没人回答,明玉穿戴好对着妆镜左右照照,又问了一遍:“摄政王何时离宫?”
虽是夫妻,到底君臣有别,总不能在新皇登基之前乱了章法。
一连几日明玉都没留宿多尔衮,每天宫门落匙之前必然把他赶回摄政王府,自己一个人住在慈宁宫逍遥自在。
慈宁宫里有魏循陪伴,下下棋说说话,听他讲宫外发生的事十分惬意。
北京城的疙瘩瘟已经全面消灭,朝廷派人在各地都建立了医署,由医署负责将符水撒入饮水井,并收治重症患者。
今日之朝廷,早已不是昨日之朝廷。
多尔衮治国如治军,说一不二,令行禁止,根本不会出现圣旨出不了紫禁城的情况。
政令一出,各地纷纷响应。
疫情面前人人平等,事关自身生死,谁也不敢怠慢。从官到民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了消灭疙瘩瘟这件大事上,再没人有精力想什么民族大义,反清复明了。
即便有人挑唆,都没泛起浪花,被各地官府摆平了。
等疙瘩瘟告一段落,开春朝廷开始派人分发粮种。
百姓无不欢欣鼓舞。
据说这粮种是睿盛夫人从关外带来的,能打败旱魃种出粮食。
关键白送,不收银子。
关内饥荒数年,别说粮种,树皮和观音土都快吃光了,易子而食人肉都快吃吐了。
京城的百姓还好,至少能在睿盛夫人的粥棚喝上一口热粥,各地的穷苦人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吃到过一口粮食了。
粮种发到手里,能把人馋哭,可他们都知道这点粮种是全家人最后的希望。
春种,夏长,眼巴巴盼到秋天,终于喜提丰收。
好多粮食!
真的好多粮食!
即便是在天灾之前,他们都没见过这么多粮食,长得像小树一样的玉米,颗粒饱满,番薯成串成串地被挖出来,同样成串的还有马铃薯。
原来草都不长的荒地,今年秋天却埋着粮食。
昨天宫门落匙之前,魏循从互市那边赶回来,等多尔衮一走,便跑到慈宁宫告诉明玉他从互市听来的关于各地丰收的消息。
明玉叫人沏了浓茶端上来,与魏循对坐,听魏循说起互市和其他地方秋收的情况,一直听到后半夜。
窗外响起三更鼓,魏循打了一呵欠,明玉想起他今日才回来,舟车劳顿,让他赶紧回去休息。
魏循是明玉的人,明玉还没封太后,魏循先一步成为慈宁宫大总管,被明玉安排在慈宁宫东侧偏殿居住,出了主殿往东一拐便是。
魏循临走前,明玉与他约定今日等宫门落匙一起用晚膳,接上昨夜没聊完的话题。
所以在宫门落匙之前必须得把多尔衮弄走。
有他在,魏循总是很拘谨,闲聊跟汇报工作似的,有些话题还得考虑他的心情,比如与朝鲜王有关的事。
此时妆镜里映出另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淡淡的烟草香味笼罩而来。男人俯身,手撑妆台,头绕过隆重的朝冠,将薄唇贴在明玉耳畔,轻轻吐气:“太后,臣今夜不想走了。”
“不走?不走不合规矩。”他不走,魏循怎么敢过来。
明玉朝前倾身,与多尔衮拉开些距离,却被连人带椅子翻了一个面,直接抵在妆台上,强吻。
笨重的红木椅落地发出闷响,妆台上没来得及收起的首饰和胭脂盒被撞得“哗啦”一声,刚刚屋里服侍的,全都不见了。
明玉被压得透不过气,用力推开多尔衮:“只这几日,你就不能忍忍?”
反正今夜不行,她约了人。
男人抓住明玉的手,低头吻着,微微喘息:“太后,这些天臣想你想得紧,臣想要你。”
作者有话说:
明玉:没几天了,你就不能忍忍?
多尔衮:我连魏循都不如,你让我怎么忍?
第120章 太后
权臣与太后?又是什么新花样?
等等, 这可不是新花样,历史上可能早就上演过,不然多尔衮和孝庄太后的传闻为何一直流传?
虽然正史没有记载, 可野史和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明玉不相信是空穴来风。
为什么不传别人,只传他们俩?
明知道这一世,因为她的关系,多尔衮和布木布泰清清白白, 而且布木布泰人都死了, 可明玉心里还是没来由地膈应。
心里膈应,身体也膈应起来,明玉下意识抽回自己的手:“明天吧,今晚哀家约了人。”
不是喜欢演吗, 不是有强迫太后的特殊癖好吗, 明玉就陪他演。
怎么也得让她消化一夜, 没准儿明天这股子矫情劲儿就过了。
男人停下亲吻手指的动作, 缓缓抬眸,黑瞳在灯烛下闪烁着寒光:“约了谁?魏循么?”
话音未落, 明玉低呼一声,人已经被打横抱了起来, 而男人的怨念还在发酵:“昨夜聊到三更才散,今日还约了一起用晚膳。自从太后住进皇宫, 都没与臣一起用过晚膳, 更不曾与臣促膝长谈,太后好偏的心!好狠的心!”
明玉:“……”演上瘾了是吧?
行, 就没有她接不住的戏, 明玉难得被勾起了胜负欲:“放肆!快放哀家下来!摄政王请你自重!你……”
台词才编到一半, 人已经趴在炕上了:“摄政王,你、你压着哀家的朝服了,你且等等,等哀家脱了这身朝服……你……”
炕桌上的灯烛被风肆虐,仿佛下一秒便会熄灭,却将成.双的人影映在了玻璃窗上,忽明忽暗。
等多尔衮吩咐人端水进来的时候,明玉已经不敢睁眼看那一身皱巴巴的朝服了。
风雨来时,她只来得及卸下朝冠,朝服脱起来太麻烦。
娜塔红着脸进屋给明玉脱朝服的时候,明玉小声提醒她:“……有的地方破了,得拿去针工局修补。记得先清洗,再拿去补。”
娜塔脸更红了:“奴才知道了。”
清洗完,明玉穿着中衣有气无力地伏在迎枕上,乌油油的墨发披在身后,喝了一口娜塔端上来的茶水,才哑着声音问:“摄政王呢?走了吗?”
闹也闹够了,总该离开了吧。
娜塔接过茶盏,委婉道:“宫门落匙了。”
明玉一惊看向窗外,她没觉得过去很久,天怎么都黑透了。
可能是顾忌着她身上的朝服,也可能是他自己也穿着朝服做什么都不方便,多尔衮要了两次就结束了,明玉还以为时间尚早:“魏大人呢?来过了吗?”
“来过了。”娜塔轻声说,“魏大人来的时候,正好与摄政王打了一个照面,什么也没说,回自己住处去了。”
也是,宫门落匙多尔衮没走,今夜怕是要宿在慈宁宫了,魏循是个有眼色的,自然不会过来找她。
“摄政王人在何处?”
“在浴房沐浴。”
说话间,多尔衮只穿中衣走了进来,朝服弄脏了,慈宁宫没有男人的衣服。
也不知怎地,陪他胡闹过,明玉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关于布木布泰的矫情劲儿终于过去了。
她嗔了多尔衮一眼,继续陪他演:“王爷怎么还没走?”
多尔衮咳一声:“宫门落匙,臣只得留下陪太后过夜,免得长夜漫漫,太后一个人寂寞。”然后找别人解闷儿。
王爷?臣?太后?都什么跟什么?
屋里服侍的齐齐抖了抖,齐齐眼观鼻鼻观心,飞快做完手上的活计,飞快随娜塔出了房门,并贴心关好。ᴶˢᴳᴮᴮ
等人走了,明玉还没有邀请他上炕的意思,多尔衮又咳了一声:“太后,臣没穿外衣,有些冷,能不能借太后的被窝暖暖身子。”
听听,听听,都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已入深秋,刚刚沐浴完穿单衣从外面走进来确实冷,明玉怕多尔衮演戏上瘾着了风寒,抬手掀了掀自己身上的被子。
多尔衮脱了鞋,爬上炕,钻进温暖馨香的被窝,顺势搂住了女人纤细的腰肢,将脸埋进对方颈窝:“太后身上真香,令臣情难自禁,求太后再可怜可怜臣。”
明玉想求他可怜可怜她,她快散架了,结果又折腾到半夜,晚膳都没吃就睡着了。
晚膳没吃成,早膳还是要吃的,多尔衮又没皮没脸蹭了一顿早膳,这才神清气爽地去上朝。
“孤儿寡母寄人篱下,何等凄惨。”明玉望着多尔衮挺拔的背影,唉唉叹息,把旁边服侍的娜塔给逗乐了。
多尔衮在慈宁宫尝到甜头,无论明玉怎么说都不肯回王府住,还扬言要恢复自己太上皇的头衔。
可时间来不及了。
直到福临登基大典前夜,明玉才把多尔衮请出慈宁宫。
登基大典上,明玉身着明黄色太后朝服,戴太后朝冠,雪肤红唇,冷艳逼人,她抱着福临坐在龙椅上,接受百官朝拜。
多铎气呼呼地站在多尔衮身后,小声嘀咕:“哥,你不愿意当皇帝让福临当,我没意见,可为什么要让明玉抱着福临接受朝拜?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跪新帝我可以,跪明玉……谁爱跪谁跪,反正我不跪!”
他被关押的那段时间,明玉把他逛青楼养瘦马得天花的事全跟达哲说了。达哲嫌他脏,把和离书都写好了,还在上面签了字画了押。
达哲不但要跟他和离,还要把他的嫡子一并带走,多铎如何能忍,指天发毒誓再也不敢了,达哲才收起了和离书。
只是收起,并没撕毁,威胁他再有下次立刻和离。
还威胁说如果多铎不签字,她就把和离书改成休夫书,单方面休了多铎。
休夫?
这还是他原来那个温柔贤惠的嫡福晋吗?
这还是达哲吗?
怎么那么像明玉呢?
肯定是明玉在后面给达哲撑腰,不然达哲怎么可能嫌他脏,怎么可能闹着要和离,怎么敢提休夫!
多铎想去质问明玉,可明玉不住摄政王府,住在慈宁宫。
后宫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除了他哥这个摄政王,所有王公贝勒们非召不得进。
多铎给慈宁宫递拜帖,一律被打回。
他以为是明玉干的,其实明玉根本不知情,所有拜帖都是多尔衮打回去的。
多铎却把帐全算在了明玉身上。
阿济格站在多铎旁边,闻言直拉他袖子,多铎甩开阿济格的手,没好气地说:“谁也别劝我,谁劝我跟谁急!”
上次谋反的事虽然被他哥瞒下来,多铎却被迫面壁思过了好几个月,放出来之后亲王前头的“和硕”两个字被抹掉。
听多铎说不拜明玉,正中豪格下怀:“咱们俩想到一起去了,你不拜,我也不拜,谁拜谁孙子。”
之前配合多尔衮演戏给李自成看,豪格获封和硕肃亲王,加辅政王,还以为自己熬出了头。
谁知最后一次入关,他团灭李自成,却让张献忠给跑了。
不但因此丢了辅政王这个虚衔,连带着亲王前的和硕两个字也被抹去了。
这还不算完,等小皇帝登基大典结束后,豪格连宫宴也吃不上就要领兵西进,入川剿灭张献忠。
本来不用这么着急,可他去乾清宫求见多尔衮,被当值太监拦在门外,说睿盛夫人在,让他在偏殿等一等。
豪格没去偏殿,就等在门外。
他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隐约听见明玉对多尔衮说,张献忠其人残暴,所过之处人尽断一臂。而川蜀之人喜食辣,脾气暴躁,两者遭遇必有屠杀,劝多尔衮别再耽搁,速派人入川剿灭张献忠。
豪格听了一耳朵要走,刚转过身,就听背后明玉唤他:“肃亲王,摄政王正找你呢。我的事说完了,你请进。”
是,你把枕头风都吹完了,这脏活累活多尔衮可不得找人干吗?
豪格磨着牙回头,问明玉:“你不是蒙古人吗?没见你替蒙古说话,怎么什么事你都站在汉人这边?汉人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控制疙瘩瘟的时候是,剃发的时候也是,如今轮到剿灭张献忠了。
他就想不明白。
可明玉并没回答的他的问题:“那些都不重要。张献忠跑了是王爷的失职,王爷自然要将功折罪,不是吗?”
豪格:“……”
乾清宫门槛高,豪格跨门槛的时候脚没抬到位,差点绊倒在明玉面前。
这女人跟他八字不合,遇见她准没好事。
多铎难得听豪格说一句人话,不得不赞同:“好!谁跪谁孙子!”
众王公贝勒们一听多铎和豪格都不跪,那他们也不跪。
哲哲太后是先帝的皇后,资历深,对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恩情在,哲哲太后抱着小皇帝临朝,让他们跪他们就跪。
可当今太后也太年轻了,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模样,跟她做生意还行,跪她……有点难为人。
反正法不责众。
所以当静鞭响起的时候,众人走进殿中,司礼监高声喊“跪——”,丹墀之下文武百官齐齐行跪拜大礼,王公贝勒们却一个个站得笔直,膝盖都没弯一下。
多尔衮作为摄政王本来不用跪,九阿哥的登基大典他就没跪,后来一直没跪过,可当他看见多铎豪格带头不跪的时候,微微蹙眉。
司礼监喊完跪,见丹墀之下还有人没跪,不由吃了一惊,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只得求助般地看向摄政王。
明玉抱着福临坐在龙椅上,又饿又冷又困,刚开始见多铎豪格他们都没跪,还以为是事先安排好的,毕竟多尔衮也没跪。
将心比心,多尔衮都不愿意跪他儿子,怎么能要求叔伯兄弟们跪呢?
龙椅并不舒服,坐久了累,福临再沉稳到底是个孩子,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在她腿上换了好几个姿势,看样子好像要尿尿。
之后看司礼监的反应,又不像事先安排好的,她下意识看向多尔衮,只见多尔衮眉头紧蹙,眼中蕴着怒气。
明玉怕福临在登基大典上尿裤子,九阿哥上次就尿了,直到退位还被人说道,也怕多尔衮当场发飙,普天同庆的日子,不吉利。
“众……”爱卿平身。
明玉才吐出一个字,忽然见多尔衮利落转身,抹袖子撩衣摆跪在了丹墀之上龙椅前方,规规矩矩行跪拜大礼:“吾皇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千岁!”
明玉:?
殿中其他人:!
明玉第一个反应过来,怕儿子被天打雷劈忙抱起福临侧身避了一下,勉强受了半礼。
多铎见他哥都跪了,也恨恨地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千岁!”
众王公贝勒:?!
豪格急眼,小声质问多铎:“你怎么跪了?”
多铎一个头磕在地上就没起来:“没看我哥都跪了吗?不想当孙子,就得死!你自己定!”
那还是当孙子吧,豪格赶紧跪伏在地:“吾皇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千岁!”
他们二人这一跪,谁还敢硬撑,哗啦啦跪倒一片,硬生生给典礼加了一句台词:“吾皇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千岁!”
怎么还有台词?
早就跪好的文武百官有些傻眼,可王公贝勒们带了头,他们也不好过于特立独行,只得跟着加戏:“吾皇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千岁!”
登基大典,要连跪三次,所以这句临时加的台词也喊了三遍。
数千人喊口号,响彻皇宫。
明玉抱着福临稳稳坐在龙椅上,一脸母仪天下的表情,那句众爱卿平身本来应该由她代喊。
事到临头明玉忽然改了主意,她捅捅福临,福临尿急,立刻会意,大声说:“众爱卿平身。”
声音很稳。
一个月后是大朝会,因为新帝登基,这次大朝会的规模比以往要大,不光各地封疆大吏要来朝贺,还有一些附属国的使者,以及其他有邦交的国家。
闭关锁国从明朝就开始了,郑和下西洋之后明朝外交再无突破,基本上只和周围的邻国有一些往来,与欧洲的来往仅停留在火器交易。
清朝就更不用说了,根基尚浅,除了被打服的蒙古各部落和朝鲜国,几乎零外交。
按照常规逻辑,大朝会应该比登基典礼用时更短,结果长了不止一倍。
原因无他,前来朝贺的人多,国家多。
本朝地方大员自不必说,新皇登基他们肯定都要来跪拜,这个是定数。
变数是,除了清朝的附属国,和明朝的邦交邻国,还有很多没有邦交的国家也派了使团过来。
这些国家有的是互市参与国,与明玉有生意往来,听说明玉的儿子做了清朝皇帝,特意派出使团前来ᴶˢᴳᴮᴮ结交朝贺。
还有一部分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比如欧洲一些国家,他们派使团过来,只有一个目的——符水。
欧洲的黑死病大流行,症状与疙瘩瘟类似,亨利的船队返回葡萄牙带了一些符水回去,洒在饮水井里,葡萄牙的黑死病得到了有效控制。
其他国家一看,神秘的东方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于是都派出使团,专程到清朝来拜访睿盛夫人。走到一半听说睿盛夫人的儿子成了清朝皇帝,各国使团纷纷涌向皮岛互市,在给睿盛夫人个人送礼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份厚重的国礼。
秋收过去,粮食卖的差不多了,皮岛互市本该处于淡季,愣是因为清朝皇帝登基催生出一拨生意。
有朋自远方来,不坑白不坑。
大朝会结束后,明玉和多尔衮接见了想要借此机会与大清建立邦交的各国使团,收了一大堆礼物。
其中有个不知名的小国,除了送来整整一袋子金刚石,还一口气送了十个美男子给明玉。
“我们之前踏足东方,还是在唐朝。”人家国虽小,但也是有历史,有见识的,“唐朝的太后很厉害,也很喜欢我们送来的异族……男宠。他们都很年轻,身强体壮,来之前接受过专业训练,非常适合在太后膝下承欢,采阳补阴,延年益寿。”
明玉:?
多尔衮:!
别说,这十个美男子颜色各异,都长得很帅,很有特点。
比如金发碧眼大长腿。
比如小麦色皮肤笑容灿烂。
也不是不能留下来,与这边女子通婚,保持物种多样性。
明玉看了多尔衮一眼,多尔衮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明玉猜外国使者所说的唐朝太后,可能不是太后,而是女皇武则天。
毕竟唐朝再开放,那也是男权社会,除了武则天敢给自己开后宫,哪个太后敢养男宠。
可隔壁那位眼神都能杀人了,明玉干笑着说:“哀家还年轻,用不上采阳补阴,谈延年益寿尚早。贵国的好意,哀家心领了,男宠你们带回去吧。”
一个种马本马已经够明玉受了,十个……还是算了吧。
“至于你们想要的粮种。”明玉回身找魏循,“从田庄匀一些出来送给他们。”
给了想要的赶紧走,再晚一点怕是走不成了。
魏循应是。
明玉笑着看向那国使者,示意他这些美男子可以退下了。
那国使者没想到清朝的太后竟然不喜欢,可人家不喜欢,还是很大方地给了他想要的,顿时有些过意不去:“这一批太后若是不喜欢,明年我们再送一批过来,直到太后满意……”
“不必了,不必了。”可能是宫宴太过油腻,明玉忽然感觉胃里有点犯恶心,还是那种用茶水都压不下去的恶心。
可她正在接见外国使团,才收完贺礼,不可能现在将远到而来的客人丢下,自己回去休息。
多尔衮见明玉脸色有些白,走过去问她怎么了,明玉说她可能吃多了胃有点不舒服。多尔衮一听明玉不舒服,才不管殿中有没有人,有多少人,立刻吩咐传太医。
明玉说不用,多尔衮坚持。
拗不过多尔衮,明玉只得笑着对外国使团说她这是老毛病了,并无大碍,一会儿太医要过来诊脉,请他们先到偏殿休息一下。
这些外国使团里面有一多半是专门为了符水而来,最近对太医特别感兴趣。
无病无灾的,他们也进不了太医院见不到太医,听说清朝的太后要请太医过来,就算失礼,也不愿意错过。
“尊敬的太后,听说太医的符水能治黑死病,我们都很好奇。”
葡萄牙使者从亨利那儿听说所谓的符水是菩萨用来普度众生的,可葡萄人不知道什么是菩萨,亨利自己也解释不清楚,索性把符水推到了太医身上。
说清朝皇宫有个地方叫太医院,太医院里面的太医都特别厉害,用地里的野草提炼出了治疗黑死病的符水。
符水的疗效已经在葡萄牙得到印证,所以葡萄牙使者对亨利的话深信不疑。
于是消息不胫而走,很多欧洲国家的使团都听说了。
“是的,尊敬的太后,我们想见识一下太医是如何给人看病的。”英吉利的使者曾经是个医生,也参与过治疗黑死病药物的研发,结果都没成功。
欧洲使团明显有备而来,明玉也有她自己的打算,于是点头同意了。
听说太后娘娘身体有恙,太医脚踩风火轮似的赶到,瞧见殿中除了太后和摄政王还坐了一屋子奇形怪状的人,不禁吓了一跳。
明玉笑着给太医解释:“这些都是西边派来的使者,他们想见识一下咱们这边的医生怎么看病。你不用紧张,该怎么看怎么看。”
太医经常在宫里行走,什么阵仗没见过,很快镇定下来。等娜塔取来素帕搭在明玉腕上,眯着眼开始把脉。
看病不用机器,只凭一双手?
欧洲使团看呆了,难怪太医能研制出终结黑死病的符水,这是上帝之手吗?
欧洲使团惊呆了,太医也有点呆,把一只手的脉,又去把另一只手,一脸的欲言又止。
明玉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什么不好的病吧。
她是清朝的太后,清朝才入主中原,这时候得重病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也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所以太医才不方便说出来。
明玉刚要开口清场,就听多尔衮焦急地问:“快说,到底怎么了?”
太医本来还有顾虑,觉得这事不适合当着这么多外人说,可摄政王问起,他不敢不回答:“恭喜太后,恭喜摄政王,太后有喜了!”
作者有话说:
多尔衮:我!又!要!做!阿!玛!了!
明玉:我!想!骂!人!
外国使团:太后不是遗孀吗?怎么会有喜?太后有喜为什么要恭喜摄政王……他们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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