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六月十九, 慧香书院举办马球赛,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比赛活动。
因此,在比赛的前两日, 就已经有贵女们的家眷在赛场搭了棚子。
慧香公主得知后,索性安排人在赛场周围都搭起棚子, 届时无论百姓还是谁人, 都能前来观看。
阿圆原本以为只是场告别书院的活动, 竟不想到了地方后自己都惊了下。
“这么多人?”
“你可知今日为何这么多人?”程蔓歆神神秘秘道。
“为何?”
“因为今日在这打马球的可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女。”
阿圆茫然,还是不大懂她这意思。
“哎,你这脑子怎么不转弯?”程蔓歆说:“你瞧瞧边上坐着的为何都是夫人们?”
阿圆长长地“哦”了声, 这才恍然明白。
能在慧香书院读书的姑娘都是品学兼优之人, 且以京城贵女居多。这么好的相看儿媳妇的机会, 夫人们自然不会放过。
“还有,我听说啊”程蔓歆凑近她,悄悄道:“听说景王也来看比赛呢。”
阿圆吓得不轻。
“他怎么也来?”
女子打马球赛与他何干?
“不止景王, 连豊国使团,那个六皇子和公主也来了,说是要让他们领略咱们大塑女子的御马风采。所以啊, ”程蔓歆眨眨眼, 促狭道:“一会你可得好好表现, 说不准今日马球赛结束后,向你说亲的媒人都要踏破门槛。”
阿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算了吧, 今日来的可都是勋贵世家的夫人,哪里会看得中我这样的。”
“你何必妄自菲薄?这里头”程蔓歆眼神示意了一圈在场的人, 说:“你模样很出挑呢。”
阿圆心想, 勋贵世家的夫人们都这么肤浅的么?找儿媳妇只看脸的?
不过她下意识忘了, 她这张脸跟旁人的不一样, 从小到大就招人稀罕。况且又是慧香书院的学子,还是谢弘瑜的徒弟,因着卫国公府的这层关系,夫人们的目光或多或少都会聚在她身上。
一同聚在她身上的还有不远处茶楼窗边站着的人。
正是景王萧韫。
他望着赛场那抹穿火红骑装的身影,几日未见她不仅没清减,反而变得越发明艳夺目。
她当真就狠下心跟他一刀两断了?
想到这两日写去的封信都石沉大海,萧韫心里又恨又爱。
恨她绝情,几年的感情说断就断。
也爱她娇媚,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惹得他骨子痒。
这会儿,她与旁人站在场中央,也不知说了什么,笑靥如花,周围许多男子都在看她。
萧韫面色阴沉沉的,想下令把这些男子都撵出去。
“做什么?”慧兰公主走过来:“谁又惹着你了?”
萧韫收回视线,敛了敛情绪。
慧兰公主笑:“你那小徒弟还不肯原谅你?”
萧韫没作声。
“照我说,也是你该!”慧兰公主道:“她无非是冷你些日子罢了,你这就受不住了?可你骗人家小姑娘这么久又该如何算?”
“阿姐认为只是冷些日子吗?”
“嗯?”慧兰公主侧头。
“女子”萧韫停了下,不大确定地问:“若女人说要从此断了关系,可有几成真心?”
原先萧韫还觉得自己很了解阿圆,可经过这些日子,他总算体会到了什么是“女人心海底针”,根本就琢磨不透。
阿圆那样娇娇柔柔的姑娘,狠起心来居然像完全变了个人,实在令他有些慌。
“这个嘛,因人而异。”慧兰公主说:“常言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但兔子不会轻易发怒,定是你做得太过了。”
“所以,阿姐也认为此局无解?”
慧兰公主稀奇地看着自己这个弟弟。他面上苦恼的情绪一目了然,若是往回,哪里见他是这样?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人,如今倒是跟街上那些为情所困的毛头小子一个模样。
她好笑得很:“当真这么喜欢她?”
萧韫转身,望向赛场那边,没说话。
“罢了,你难得喜欢个姑娘,”慧兰公主说:“你是景王,不久的将来还会是太子,届时赐婚时,让父皇一并把这褚家丫头赐进你宫中就是。”
她继续道:“小姑娘虽气性大了点,但日子久了,态度定然会对你软化。”
“我不会要赐婚。”萧韫突然开口说。
“什么?”慧兰公主一愣,猜到什么,惊讶地问:“你还真想娶她做太子妃?”
“有何不可?”
“可是父皇未必答应”
“由不得他答应。”萧韫沉声道:“我只会娶她一人。”
慧兰公主问:“是你之意还是她曾对你说过什么?”
“我自己的意思,她并不清楚。”
这小姑娘爱妒,往回景王还是“旁人”时,她都为赐婚之事大骂他是负心汉。
他可不敢再娶旁的女子。
慧兰公主定定地瞧了他半晌,最后道:“罢了,你的事我也不管那么多。人生难逢红颜知己,但愿你初心如一。”
当初她跟驸马又何尝不是如此?可驸马去世后,这世间再没第二人能走进她的心.
赛场这边,阿圆、程蔓歆和罗玉秀,几人凑在一处说话,偶尔笑成一团。
过了会,有人说慧兰公主和景王来了,众人纷纷探头去瞧。
果真见高台那里簇拥了一群人,各家夫人们带着女儿去见礼。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程蔓歆在阿圆耳边感叹:“以前景王被废黜时,这些夫人们嫁女儿可从未惦记他。你看现在”
阿圆瞥了眼高台上,见礼的人还挺多,夫人们热情,小姐们含羞。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隔着人群,她总感觉萧韫的目光朝这边看过来。
她赶紧收回视线,低声跟程蔓歆说:“趋利避害人之常情罢了。”
“也是,哎”程蔓歆提议:“我们要不要去跟慧兰公主见礼?”
“啊?”
“啊什么啊,你看靖安郡主和陆亦姗她们都去了,就剩我们几个不去多失礼。”
“不了吧”
萧韫在那,阿圆可一点也不想去。
她想了想,说:“要不你们去吧,我有点不舒服,想出恭。”
然而她话才说完,曹薇就在那边招手:“阿圆,阿歆你们过来,慧兰公主喊你们呢。”
“”.
这边高台上,萧韫兴致缺缺地应对了各家夫人小姐们的见礼后,总算得了点空闲。
他懒懒地坐于上首,微微斜着身子像是在听旁边豊国六皇子说话,但目光却看向正朝这边走过来的人。
她跟旁边的几个女子不一样,其他人皆暗暗地整理衣裳,而她走得像奔赴刑场似的。
莫名令他觉得好笑。
果真,也就勾了点唇。
萧韫模样本就俊朗,这么漫不经心地勾唇时,倒是惹得周围偷偷打量的女子们脸红心跳。
阿圆才上台阶,就听见一阵窃窃私语。
“景王在看谁啊?他居然笑了。”
“天啊,莫不是瞧中了在场哪个姑娘?”
“我看像呢。”
闻言,阿圆把头压低了些,尽量忽视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
她跟着程蔓歆、曹薇和罗玉秀走,落在最后边。同慧兰公主见礼时,也是站在后头,还不着痕迹地往罗玉秀身后挪了挪,用她挡住萧韫的视线。
她这小动作萧韫又如何察觉不到?
他偏不让她如意。
等慧兰公主与她们说完话,他开口问:“哪位是谢世子的弟子?”
“”
他一本正经地装不认识她,阿圆比他装得更淡定。
她上前一步,福身行礼:“回殿下,臣女就是。”
然而萧韫喊她出来也没说话。
只从头到脚地打量,目光笔直而温柔,一点也不遮掩,
从她搬回家到现在两人已经有整整七日未见了。这七日,萧韫很想她,虽清楚她还生气,但也有那么点笃定她是想他的。
可此时一瞧
她妆容精致,状态饱满,一身火红骑装衬得她神采飞扬,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萧韫有点气。
这一气,便也不想让她好过,就这么大庭广众下灼灼盯着人。
气氛有些安静,周围之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发生了何事。
阿圆头皮发麻,再次福了福身:“敢问殿下招臣女有何事?”
“唔”
唔什么唔?
阿圆心里气,这般明晃晃地点她的名,周围姑娘小姐们的目光都快把她撕了。
偏他还做得这般直白,恐怕今日之后,会传出景王殿下在赛场看中一女子等等乱七八糟的话来。
阿圆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若不是还有其他人在,她真想扭头就走。
见她局促得仿佛要冒烟了,萧韫也不敢做得太过。
只不过好不容易见着她,他不想这么快放她走。想了想,便找了些其他话。
“姓什么?”
“臣女姓褚。”
“平日喜欢画什么?”
喜欢画什么他不知道?阿圆暗暗翻白眼。
却不得不温声回答:“喜欢画竹。”
“唔”
随后又问了点风牛马不相提及的事,就突然开口:“为何一直低头?抬起来。”
“”
阿圆忍气抬头,不想看他。但萧韫此人太过耀眼,视线不自主地飘到他身上。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玄色蟒袍,腰束玉带,头戴嵌玉紫金冠,整个人显得贵气非常。
不过几日不见似乎瘦了些,使得他的五官看起来冷硬不少,身上的气势也凌厉非常。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此时萧韫面上虽含着笑,可眸子里带着几分怨和委屈。
为何委屈?
阿圆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眨眼正想再看时,萧韫却转过头去,对慧兰公主道:“今日甚是热闹,本王便再添个彩头,赢球最多之人,赏南朝进贡与本王的夜明珠一颗。”
此话一出,众人欢呼起来,顿时热情高涨。
连旁边的曹薇都摇她胳膊,兴奋道:“阿圆,一会我们得努力呀。”
阿圆对他的彩头没什么兴趣,可有可无地点头。
许是萧韫明白她心中想法,还特地问了句:“褚姑娘可想要?”
“自然是想的。”
“哦?”他倏而高兴起来,说:“夜明珠乃万年奇矿,是难得的玉石臻品,南朝进贡仅十颗。褚姑娘既是想要,那可得加把劲。”
“”阿圆咬牙切齿,福身:“是。”
见她语气夹杂几丝恼火,萧韫见好就收,不敢再惹。
一旁的慧兰公主看了都暗暗摇头,照她弟弟这么个哄人法,这辈子恐怕都哄不好了。
未免再惹小姑娘生气,她开口道:“好了,你们且去准备吧,今日有豊国使者来,可要拿出咱们大塑女子的风范,好生表现。”
“是。”众人行礼退下。
等阿圆走后,慧兰公主小声劝道:“你何苦再激她?回头激怒了还得你自己兜着。”
萧韫也有点后悔,可他就是看不得她一脸淡漠的模样,仿佛两人真像陌生人似的。
他怀念以前那个美目圆瞪、娇嗔怒骂的小女人,至少,那时候她是在乎他的。
见她头也不回渐渐远去,萧韫往后靠了靠,心里顿生一股烦躁.
这边,阿圆走后,依旧陆陆续续地收到各种羡慕嫉妒的目光。
还有人不远不近地小声谈论。
“她凭什么?为何独她一人能跟景王说话?”
“凭什么?人家可是有攀高枝的本事。你瞧,以前不是攀上了卫国公府的谢世子么?如今竟攀上了景王。”
“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不配。”
“配不配重要吗?有手段就行,我看她们褚家姐妹俩皆本事了得,她姐姐不是攀上丞相夫人做姐妹吗?后来还去了大理寺做官。”
听到这,阿圆脚步停下来,冷眼横过去:“你说什么?”
说话的正是靖安郡主和另外两个人。另外两人阿圆也认得,是吏部侍郎之女何琴和右通政参议之女姚慧。几人都是慧香书院的学子,平日喜欢巴结靖安郡主。
姚慧挺起胸脯:“我说什么你不是听见了吗?怎么,景王和慧兰公主在此,你还想打架不成?”
阿圆以前打过陆亦姗和陈茹的事,这些贵女们都知晓。再加上她跟曹薇是好友,而曹薇是个暴脾气,平时众人都不大惹她们。
但今日,许是被适才景王跟阿圆说话的一幕刺疼了眼睛,心里不痛快,便不管不顾地找茬。
今日有这么多贵人在,姚慧才不信阿圆能对她如何。
程蔓歆和罗玉秀站在阿圆身边,眼含鄙视:“你们是长舌妇吗?信不信我一会就把这话传给慧兰公主听?”
“你?”姚慧面色有点慌。
靖安郡主是头一个看不惯阿圆的,嗤笑道:“背后告状算什么君子,敢不敢真刀真枪地比试?”
“你想比试什么?”阿圆面无表情问。
“一会马球赛,若是我赢了”靖安郡主扬唇道:“除了应得的彩头,你们以后见着我靖安要绕道走,凡是我靖安在的场合不许你们参加,凡是我靖安喜欢的东西,也不准你”
她抱臂看向阿圆,一字一句道:“你要乖乖拱手让于我。”
“你这要求未免也太过分了。”程蔓歆道。
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贵女,谁还跟谁绕道?
“怎么,不敢比了?”靖安得意:“比不起就趁早滚蛋,别丢人现眼。”
程蔓歆气得很,盯着她,想骂而骂出不来,毕竟这里人多,怎么说都得顾及身份。
气氛焦灼了片刻。
阿圆出声道:“比就比,不过,若是我赢了,我得加个条件。”
“什么条件?”
“她。”阿圆指着姚慧:“向我道歉。”
“你——”姚慧不敢置信:“你以为你是谁?竟敢让我给你道歉”
“好。”不等她说完,靖安郡主道:“一言为定。”.
“郡主,”过后,姚慧道:“你怎么能答应她的要求,若是输了岂不是”
“你就认定我会输?”靖安郡主斜睨过去。
“可是”
“没有可是,我准能赢。”她瞥了阿圆她们那边,志在必得地说:“这场马球我赢定了。”
“就是,”何琴附和道:“阿慧你就放宽心吧,郡主可是打马球的高手,上京城鲜少有人能赢她。再说了,郡主的马可是千里良驹,又岂是那等矮脚马等等”
何琴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那是什么情况?”
闻言,几人齐齐看过去。
此时,阿圆手里牵着一匹枣红马,那马壮实高大、神清骨骏,皮毛亮泽似光彩流动其上。
也不知阿圆附耳跟马说了什么,只见那马兴奋扬蹄,气势如凌云飞燕。
第82章
阿圆牵着的马正是白蛟。
白蛟的出现引起了现场一阵小小的轰动, 这轰动闹得阿圆自己都不好意思。她其实是想骑个矮脚马来打马球的,但此前被曹薇央求,为了赢比赛索性换成白蛟。
白蛟身姿矫健, 且动作灵活又通人性,平日里上阵杀敌都能在千军万马中穿梭自由, 又何况是区区的马球赛?
当然这话是曹薇跟她说的, 曹薇对马略知一二, 清楚这种品种的马极是罕见。
果然,场下有人低低讨论。
“鄙人爱马如痴,曾见过许多好马, 依我所见, 这种马想必是战马中的极品。”
“这种极品马一般用作配.种, 能流通出来少之又少。”那人小声道:“恐怕全京城都没几人有,也不知这姑娘是何来头。”
“瞧着那马与她亲近,像是相处了许久啊。”
“那是谁人家的姑娘?”
“听说姓褚, 其干姐姐乃丞相夫人。”
如此一说,众人恍然,若是跟丞相夫人有关那就不稀奇了。丞相夫人有一匹照夜玉狮子, 全京城有这马的也就两人。丞相大人宠妻, 收罗好马给爱妻也是情理当中。
陈瑜在一旁听了不禁嗤笑, 什么狗屁爱马如痴,照夜玉狮子固然难得, 可白蛟万里挑一也难寻,自然比照月玉狮子好。
他悄悄看了眼坐在上首不动声色的人。他视线落在赛场上, 唇角勾起个浅浅的弧度。
萧韫看向那抹娇小的身影。
往回只知她娇气, 十指不沾阳春水, 还爱训人, 有时候训起他来喋喋不休。
竟不想,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她悄悄成长了。娉婷多姿、耀眼夺目。
此刻,萧韫眼里只剩赞赏,赞赏的同时隐隐夹杂着几丝自豪。
这是他养大的小姑娘。
是他喜欢的女子.
很快,马球赛开始。
随着锣鼓声响,这些贵女们翻身上马,各就各位。
阿圆胯.下的马很是打眼,连带着她也打眼得很。尤其是她身子娇小,骑着这么匹马,就显得更小了。
许多人还怕她驾驭不了这种高大的骏马而提着一口气。
然而等她在赛场上灵动自如地奔跑起来时,众人发现,这种担心纯粹多余。
一人一马配合得极好。
尤其白蛟,它骨子里就是匹高傲的马,越是备受瞩目越是令它兴奋。而且它极通人性,几乎阿圆才转了下头,它就知道阿圆想往哪里走。
后来它总结出了经验,那就是——马球在哪,它就奔向哪。
速度奇快,其他矮脚马才撒蹄子,它就已经带着主人跑了马球的地方。
如此一来,其他人根本就不够看。
唯一能稍稍匹敌的也就是靖安郡主的马了。但每次她都慢一步,等她挥出长杆时,马球早已被阿圆打飞出去。
赛场上,人们欢呼声如海浪似的一阵又一阵,皆是为阿圆她们这一队捧场的。
原本她们也没这么多人看好,但挨不住有白大爷啊。旁的不说,光是看白蛟矫健的跑姿就赏心悦目。
连高台上,萧韫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
他目光追随阿圆,眼里含着的东西也越来越浓。
一旁的豊国雁灵公主瞧见了,心下不是滋味。
女人的直觉最是准,萧韫这种眼神不是爱慕又是什么?
那女子此前她在马场见过,彼时还不知两人是何身份,可今日这么一瞧,她笃定两人一定有私情。
想到此,她真是又妒又恨。
尤其是看到那女子骑着骏马,恣意飘逸的身姿,她心里就不痛快。
那匹马她之前看第一眼就喜欢了,原本还想着回头央求大塑的景王殿下赠送给她,却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女子的。
此时的雁灵公主,面色铁青,手里的茶杯差点都要捏碎。
恰在此时,赛场上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雁灵转头一看,有两匹马撞到了一处,两人从马上摔下来.
这摔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靖安郡主和阿圆。
彼时靖安郡主骑马赶过来时,又慢了一步,球已经被阿圆传给了曹薇。
从比赛到现在,阿圆一队进了十个球,而她们竟是一个都没有,她靖安还从来没这么丢脸过。
最主要的是,她每次都慢阿圆一步,实在是气得很。
眼看所剩时间不多,她心生一计,故意撞上前去。
而白蛟正玩得欢快呢,身上莫名一疼,它脾气上来,一脚朝旁边的马踹过去。
这一踹,靖安不妨,径直坠下马。
与此同时,白蛟像是不受控制地狂躁起来,阿圆制都制不住。眼看也要被甩下马,电光石火间,被飞奔过来的婢女桃素给接着了。
这边高台上,萧韫见阿圆坠马,他下意识地起身,却被旁边的慧兰公主眼疾手快地摁住。
“你若还想好生娶她,就别轻举妄动。”慧兰公主低声道。
赛场这么多人,景王若是作出什么举动,难免令人臆测,累及的还是阿圆的名声。
萧韫生生忍住了,但视线紧紧地盯着阿圆那边。
一旁的豊国六皇子却是惊讶地赞道:“那婢女好身手,动作快如骏马。”
说的正是桃素。
桃素这会儿双手接住阿圆,自己滑跪了一大段距离,才免于阿圆坠马伤着。
阿圆听见她闷哼,想来疼得不行。
“桃素你怎么样了?”
“姑娘,奴婢无碍,姑娘可有哪里受伤?”
“我没嘶”
话没说完,阿圆站起时踉跄了下,脚踝疼得不行。
原来是坠马时被马镫绊脚,崴着了。
陆陆续续地有人跑过来,曹薇和程蔓歆以及罗玉秀都过来了。
“阿圆你没事吧?”
阿圆这边没事,倒是靖安那边似乎伤得不轻。
她倒地了许久后都一动不动,最后才嚎啕地大哭起来,膝盖被撞破了,小腿也动弹不得。
靖安是老冀王的孙女,老冀王是圣上的亲皇叔,虽说如今冀王府已经没落,但毕竟是德高望重的长辈,平日里年节皇帝也会不落赏赐。
而靖安的母亲冀王妃是广阳侯府出来的姑娘,广阳侯府旁的不出名,其府上的姑娘最是凶悍。
靖安边哭边指着阿圆说:“是她害我!是她害我!”
冀王妃抱着自己的女儿心都要碎了,不管真相如何,她现在只想找个人来泄愤。
因此,恨恨地看向阿圆那边。
“谁家的姑娘如此恶毒,去把人带过来!”她厉声吩咐。
可话音才落,陈瑜就过来了。
“殿下瞧见这边动静,叫小的过来问问,冀王妃,发生了何事?”
冀王妃把靖安说的话复述了遍,道:“景王在此更好,烦请他做主惩治那歹毒的小蹄子。”
陈瑜心想,你可别一口一个小蹄子,小心殿下听到了吃不了兜着走。
殿下护犊子,就是担心褚姑娘吃亏,才让他过来的。
陈瑜带着一行人去了高台那边。
冀王妃见了景王摆长辈的架子,连礼也不行,就说道:“景王殿下,想必你也看见了,褚家的姑娘心思恶毒,竟不惜做手脚害我女儿坠马。她是谢世子的徒弟,我也不好说什么,恳请景王主持公道。”
萧韫视线落在阿圆那边,见她走路缓慢,蹙眉看向她脚踝。
可此时当着众人的面,他又不好说什么关怀的话。
冀王妃还在絮絮叨叨地不饶人,萧韫听得沉下脸。
“陈瑜,”他吩咐:“事情具体如何,你且去查清楚。”
他看得分明,靖安郡主的马确实是白蛟踹的。可白蛟的性子他清楚,若不是遇到什么事,定不会如此暴躁,便猜想这里头恐怕还有猫腻。
陈瑜领命去了。
那厢冀王妃声音大起来:“事情都这般明显了,还需要查什么?”
“是褚家姑娘害得我儿坠马,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二伯母稍安勿躁,”这时慧兰公主温声劝道:“你既是让景王做主,景王自然要依证据办事,不然,岂不是落人口舌?”
如此解释,冀王妃才消停了些。
而阿圆这边,也看向萧韫。
她清楚自己是无辜的,可靖安落马是白蛟踹的,今日之事若是冀王妃一口咬定是她所为,她百口莫辩。
也不知萧韫还能如何查。
但没过多久,陈瑜便把白蛟牵了过来。
“殿下,”陈瑜道:“属下在白蛟身上发现这个。”
他从袖中掏出三枚细长的针,针尖上还啐着鲜血。
陈瑜道:“这三枚长针是从白蛟后臀取出的,乃有人故意使暗器。”
“使暗器的人呢?”萧韫面沉如水。
“在这!”
这时,莲蓉揪着个高瘦的男人走过来,一把将那人摔倒在地。
原本还在呜呜哭啼的靖安郡主,见了这人,顿时哑了声,面色也慌张起来。
知子莫若母,冀王妃瞧见女儿这模样,心下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况且,这人她认得,正是她女儿的贴身护卫。
冀王妃一时心里没底,面色不好看。
贴身护卫怎么成了使暗器的人了?
如此一来,她女儿不仅白白受伤,反而还成了罪魁祸首?
“不可能!这不可能!”她说:“你们凭什么抓着个人就说是他做的?”
萧韫冷笑:“冀王妃莫不是认为本王处事不公?”
“既如此,来人!”他吩咐:“把此人送去顺天府,让顺天府好生查一查。”
“殿下不可,”冀王妃慌道:“靖安怎么说也是殿下的晚辈,怎能送去那种地方。”
这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就是小姑娘们打闹,若是往大了说比如送去顺天府查,一旦罪名判下来,她女儿歹毒的名声可就人人皆知了。
有这么个名声,往后还怎么找婆家?
这下,冀王妃有些笃定是自己女儿过错在先,她也不敢让景王做主了,只求这事能平息。
但平息不了!
萧韫见阿圆受伤,白蛟被暗算,又岂能轻易作罢?
他也懒得听冀王妃再说什么,径直将人送去了顺天府。
阿圆没想到事情解决得这么干脆利落,结束的时候都还有点懵。
“姑娘,”莲蓉在一旁说:“姑娘的脚受伤了,附近有医馆,奴婢先送姑娘过去。”
阿圆想起桃素也伤得不轻,滑跪那一下,估计膝盖都得磨破皮,她赶紧道:“让大夫也给桃素看看。”.
阿圆被莲蓉背着去医馆,大夫给她看了伤势,所幸只是崴着,正骨后用药酒敷上半个月就行。
大夫帮阿圆正骨的时候,疼得阿圆嗷嗷叫。
萧韫赶来时,就听见屋子里跟杀猪似的。
他不禁莞尔。
他抬脚进屋后,悄悄挥退众人。
阿圆抱着脚疼得眼泪婆娑,以为是婢女莲蓉进来了,吩咐道:“快拿帕子过来,我这里蹭了些泥。”
萧韫从盆架上抽了张帕子,递过去。
温声问:“还疼吗?”
第83章
温润的声音传来, 阿圆错愕地转头。
就见萧韫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手上拿着张帕子,而屋子里早已没其他人。
猝不及防在这见到他, 阿圆有些无措,适才自己的喊叫声不知是否被他听了去。
她脸颊微红, 还莫名有些恼。
谁让他进来了?
她不想见他, 可也清楚这时候肯定撵不走人。而此前萧韫才帮她解决了靖安坠马的事, 又不好冷脸对待。
于是,她只得故作淡然,客气但不算失礼的态度。
“多谢殿下, ”她伸手过去接:“已经好多了。”
阿圆伸手接了会也没见萧韫递帕子, 她下意识抬眼。
见萧韫眸子深幽地盯着她, 面庞平静中夹杂着一丝委屈。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萧韫这是在向她示弱。他这么一示弱,阿圆就不好摆脸色了, 低声道:“帕子给我吧。”
萧韫没说话,蹲下去扯过她的脚踝,要帮她擦。
阿圆挣扎:“我自己来嘶”
“别动。”萧韫低头, 动作轻柔却强硬。
阿圆从马上坠下来时, 脚蹭了点泥, 也不多,刚好沾在她的脚踝处。
大夫正骨后上了点药, 那药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呈暗黄状抹在她脚踝上, 使得白皙细嫩的皮肤看起来触目惊心。
萧韫动作越发放得缓慢, 也就那么点泥, 他却像是擦什么稀世珍品似的, 小心翼翼得很。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还带着点薄茧,这么贴在阿圆的腿上,令她痒痒的。
鬼使神差地,她脑子里浮现两人以往亲密的画面。
他总喜欢抱她亲她,还喜欢揉她腰肢,彼时就是用这双手。每次亲到最后,他气喘吁吁时,就会用力捏她的腰,仿佛极力忍耐。
这会儿,阿圆坐在椅子上,而他低着头就这么蹲在她身边,从她的角度可以瞧见他头顶的紫金玉冠。
萧韫本就长得好,以前化名沈霂时就已经是玉面之姿,如今变成了景王,配上这么身蟒袍玉带,尊贵之余更显得气宇非凡。
他动作温柔怜惜,有那么一刻,阿圆仿佛又看见了以前那个沈哥哥。
可是,这令她悲伤。
她们回不去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景王,两人身份天差地别,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恣意地喊他沈哥哥。
过了会,萧韫擦好后,把帕子放一旁,抬头望着她。
他也没起身,继续蹲着的姿势,两人视线几乎持平。
“阿圆,”他开口:“还生我的气?”
阿圆摇头。
萧韫眼里溢出点笑来,他说:“那可否原谅我?”
阿圆心想,你把我的沈哥哥弄丢了,如何原谅。
而且,就算原谅了又如何?
“嗯?”萧韫试探地攥起她的手,见她没反对,又道:“我此前写信给你你没回,想去见你又怕你恼怒。”
“我这几日实在想你。”萧韫望进她眼睛:“回来吧,嗯?我一个人在澜苑无趣得很,连吃饭都没人陪。”
他尽量说得可怜巴巴,但阿圆听得心如止水。
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如此平静,甚至连萧韫攥她的手,她都不曾起一丝波澜。
“回来好不好?”萧韫问:“我们在澜苑住了这么些年,难道你就舍得全部割舍了?”
“即便你割舍得了,我却没法做到。”
“清漪院的东西都还在,你书房里头我让人添置了两把琴,应该是你喜欢的。另外,藏书阁小轩把南面的墙腾出来了,以后还可以挂你的画。”
“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是你想偶尔回家住两天也行,我得闲了还会”
“我以什么身份回去?”阿圆突然打断他。
萧韫一顿,默了片刻,说道:“我说过,我会娶你。”
“至于你怕旁人知晓对你名声不利,此事你大可放心,澜苑的人都是信得过的,没人敢乱说话。”
“我以什么身份回去?”阿圆又问了遍,神情像是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你若是不想回澜苑”萧韫停了下,让步道:“以后住在家中也行,只不过你不许再跟我置气,嗯?”
“我得空了就让人接你出来,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好不好?
他一副做小伏低哄人的姿态。
阿圆垂下眼睫,良久,开口道:“我曾在四年前拜你为师,且不论其他,这师徒关系不是说断就断的。若说断就断,那我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人?”
萧韫蹙眉,隐隐预感不大好。
果然,阿圆继续道:“所以,往后我们还是以师徒相称吧,若是平日碰见,我行礼喊你一声师父。旁的,就不能再多了。殿下以为如何?”
以为如何?
不如何!
萧韫心里气,她一口一个“殿下”,把两人关系拉得遥远,再不复以往亲密,可他又不能拿她怎么办。
“你还在气我欺骗你的事?”萧韫解释道:“我已经知错了,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总该给个改正的机会吧?”
“我不气了。”阿圆说。
她起初确实是气的,后来一想,若是把两人的关系放在师徒上,那这点欺骗似乎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堂堂景王殿下收徒太过招摇,化名沈霂也情有可原。
只不过,若是放在其他地方
罢了,阿圆摇了摇头,既然决定好就不要动摇,连想都别去想。
“不气为何不肯原谅我?”萧韫问:“难道阿圆不喜欢我了?”
“嗯,不喜欢了。”
“”
萧韫沉默,仔细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撒谎。”
阿圆确实撒谎,但为了断干净这份念想,她强自淡定道:“以前是喜欢那么一点点,但这几日回家后我就想通了。”
“想通什么?”
萧韫心里堵得慌,这么快就想通了?
“我跟殿下不合适。”
“哪不合适?”
“身份不合适,年龄也不合适,哪哪都不合适。”
“身份并不是问题,你放心,我会解决。至于年龄”萧韫问:“你以前不是不在乎吗?”
“现在在乎了。”
“”
默了默,萧韫艰难地问:“真就只喜欢一点点?”
阿圆点头。
“可我们亲过抱过了的,阿圆不记得了?”萧韫面色不好看起来:“除了我,阿圆还能心安理得地去嫁旁人?”
他拿这个说事,阿圆脸色顿时涨红。
大塑民风开放,年轻男女私下相好的多的去了,据阿圆所知,亲亲抱抱算什么。
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才不受他糊弄。
顿时反驳道:“亲过抱过又怎么了?我们无媒无聘的,怎么就不能嫁旁人了。”
“不算什么?”萧韫都要被她气死,径直将人拉近了些:“我竟不知阿圆居然这么轻浮。”
萧韫是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就把“轻浮”这两个字说了出来。然而一出口,他自己就后悔了。
果然,下一刻,阿圆眼里蓄积了泪水,盈盈晃动了会后,扑簌簌落下来。
她使劲挣脱萧韫的手:“是,我就是轻浮,我就是见一个爱一个。我现在不喜欢你了,你以后也别再纠缠,当你的太子,娶你的娇妻美妾去吧。”
萧韫闭了闭眼,又悔又头疼。
“阿圆,我”他慌乱地哄人:“我适才说错话了,你别哭。”
“你不是那种人我当然清楚,我只是气急所以你别哭啊。”
他忙乱地从旁扯了张帕子帮她擦眼泪,却被阿圆一手拍开。
“适才擦脚的,我才不要!”
“好好好。”萧韫丢了帕子,直接用自己的袖子去擦。
可他身上衣裳用了许多金丝线绣的祥云,金丝线硬邦邦的,擦得阿圆眼睛疼。
没过一会又拍开他。
阿圆站起来,心里也气得很:“总之,我不喜欢你了。你若是不想断了关系,那以后咱们就以师徒相称,你若是还想别的,恕我恐怕连师徒都没法与你做。”
“好好好,不想别的。”
萧韫赶紧附和。
阿圆停了眼泪,觑他:“真是这么想的?”
“自然。”萧韫点头。
阿圆自己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安静了会,道:“那就这么说吧,请殿下先回,我去看看桃素伤得如何。”
她福身行了一礼,以示送客。
萧韫望着眼前这个倔强如牛的女人,气得咬牙切齿。
师徒?
谁要跟她做师徒!
眼下他没得选择只能暂且应下,先稳住这点岌岌可危的师徒关系,以待后谋。
萧韫想。
第84章
回到梨花巷, 阿圆见自家门口停了辆华丽的马车,一问才得知是翼王府送东西过来。
阿圆边进门边听桃素在一旁禀报消息。
“姑娘,那人被送去顺天府后, 经不住严刑拷打招了个干干净净。”桃素说:“他受靖安郡主指使守在那里,原本也不是针对姑娘, 意在谁得球多就袭击谁的马。”
靖安郡主志在拿第一, 未免出意外, 她提前让侍卫准备了暗器。竟不想恰巧碰上跟阿圆打赌,就撞上了这事。
侍卫一招这还得了?若靖安郡主歹毒的名声传出去,那她这辈子也无法在京城立足。
于是冀王妃不得不赶紧回去求老冀王, 还是老冀王出面去见了萧韫。萧韫看在他的面子上, 这才放靖安郡主一马, 但要求必须向褚家的姑娘赔礼道歉。
因此,还未等阿圆归家,冀王府的赔礼就马不停蹄地送过来了。
这会儿, 阿圆的母亲褚夫人正在接待。
冀王府来的是王妃身边的婆子,这婆子倒是很会办事,一来就先把褚家夸了个天花乱坠, 搞得褚夫人云里雾里的, 一时还以为是要来她家说亲。
直到最后言明是因害得褚家姑娘坠马来道歉的, 褚夫人这才恍然。
见自己的女儿回来,她坐在堂屋就招手道:“阿圆快过来, 娘看看你伤着哪了。”
阿圆一瘸一拐的,由婢女扶进堂屋, 而且眼眶红红, 像是哭过。
褚夫人顿时心疼得不行, 以至于脸上的客气也淡了些。
婆子见了, 思忖片刻,咬牙从袖中掏出个匣子。
这是出门前,翼王妃给她的。彼时交代,若是褚家人好说话,便不必送出去,若是不依不饶那还是送吧。
宁愿破财消灾。
这匣子里不是别的,正是一块难得的玉,翼王妃本来是想留给女儿做嫁妆,但景王发话,不得不拿出来。
这是块上好的和田玉,质地细腻、温润,对于日渐没落的翼王府来说,寻这么块玉实属不易。
褚夫人一瞧,自然知道是好东西。
她虽生气,但也清楚不能收,便道:“嬷嬷还是拿回去吧,东西太贵重,我褚家不能收。”
“褚夫人说的什么话,再贵重也是个死物。”婆子讪笑道:“如今贵府小姐受委屈,若不收下这礼,婆子我回去不好交代。”
这婆子生怕事情办不好,就立马把匣子放桌上,然后道:“褚夫人莫再推却,今日婆子礼已送到,便先不打扰了。”
说完,她领着人迅速离去。
出门后,婆子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暗想,这褚家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连景王都为其撑腰.
景王府,萧韫一回来便径直去了书房。
陈瑜跟在一旁禀报:“殿下,翼王府已经去褚家赔礼道歉了。”
“礼收下了?”
“收下了,褚大人不在府上,是褚夫人接的。”
“那她呢?”
“彼时褚姑娘才回去没多久,这会儿应该在歇息。”
萧韫点头,穿过游廊月门,忽然停下脚步。
半晌,他问:“你说,女子喜欢什么东西?”
“?”
老光棍陈瑜听了,顿时有点懵。
但殿下问话,做属下的不能答不出来。想了想,他道:“女子应该都喜欢首饰吧?”
“首饰”萧韫拇指摩挲衣袖若有所思,片刻后吩咐:“这样,你派人去锦翠阁,把里头最好看的首饰都买下来。”
“全买下来?”
“全买。”
陈瑜暗道,锦翠阁这下可是遇到大主顾了。
“买了之后,全部送去给她。”
“是。”陈瑜领命:“属下尽快去办。”.
阿圆崴脚,在家躺了一天,次日,表姐肖梓晴过来探望她。
肖梓晴前几日随母亲回外祖母家待了几日,昨日才回来,一听说阿圆受伤便赶过来了。
“你怎么又受伤了?”肖梓晴坐在她床榻边。
阿圆原本正在看话本子呢,冷不丁有人进来,还以为是母亲,她赶紧藏起来。
这会儿做贼心虚似的拍着胸脯:“吓死我了,表姐刚来?”
“嗯,跟我娘一起来的,我娘这会在堂屋跟姑母说话呢。你怎么又受伤了?”
“昨日打马球弄伤的,哎不说也罢。”阿圆仔细打量表姐,觉得一阵子不见,她似乎清减了许多。
便问:“表姐这阵子在忙什么,可是很累?”
肖梓晴摇头:“还能忙什么,我都十七了,我娘说再不定下来就成老姑娘了。”
“我虽不想嫁人,可也不能让我娘被笑话。这阵子为嫁人的事努力学中馈呢,我往回在书院都没这么用功过,跟考状元似的。”
阿圆好笑,问道:“舅母又给你相看了?可定下了人家?”
“相看了,但还未定。”
“是哪家的公子?”
“说起来你小时候也见过,是你唐表哥。”肖梓晴说:“前几日去外祖家,就是跟唐表哥相看来着。”
阿圆对唐表哥什么的完全没印象了,她问:“你觉着如何?”
“唐表哥正在考科举,为人老实,且从小长大知根知底,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默了默,阿圆问:“你喜欢他吗?”
“谈什么喜欢?我跟唐表哥都认识这么久了,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想到以后要跟他成亲睡一张床,我还有点”肖梓晴面色古怪道:“还有点不自在呢。”
“那唐表哥呢?”阿圆问:“他喜欢你吗?”
“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喜不喜欢有何用?觉着不错能凑一块过日子就行。你看京城的这些姑娘,哪个是因为喜欢才嫁的?有的甚至见都没见过就成亲了。”
肖梓晴说:“我算幸运的,至少不是盲婚哑嫁,唐表哥与我相熟,他说若是日后成亲了,全都依我。”
听到这里,阿圆有点难过。
但不可否认表姐说得对,婚约之事乃父母之命,喜欢不喜欢没什么用。喜欢的人她也嫁不着,不喜欢的
罢了,不去想那些,以后相亲尽量找个喜欢的吧。
过了会,她道:“其实我觉得表姐跟世子哥哥挺配的”
“哪配?”肖梓晴打住她,一边嗑瓜子,一边道:“郎才女貌、门当户对那才叫配。可这两样,我跟他一样都够不着。”
“可世子哥哥喜欢你啊。”
“喜欢能当饭吃啊,再说了,我”肖梓晴停下来:“算了,不提这个,大夫说你这脚得多久能好?”.
肖梓晴在褚家待了一个时辰,赶在午时回家。然而才出了梨花巷,就见一人骑马在她跟前停下来。
那人背着烈阳,周身的光彩却比烈阳还炽目。
她脚步也缓缓停下,脸上的笑凝在唇边。
“你来做什么?”她问。
谢弘瑜骑在马上,安静地望着她,没说话。
“到底有什么事?没事我走了。”
默了半晌,谢弘瑜开口问:“你当真要嫁你表哥?”.
簌雪院,阿圆歇了个午觉起来,就见屋子里摆满了箱子。
顿时疑惑。
“不是说放我娘那就行了吗?怎的还搬来了这里?”
“姑娘,这些不是翼王府送来的,翼王府的礼已经被夫人收进库里了。”
“那这些是什么?”
“是殿下送来的。”这时,莲蓉端水进来给她洗漱,说:“姑娘歇没多久就送来了。”
“他送东西过来做什么?”阿圆嘀咕,她跟他都没什么关系了呢。
“殿下说了,这些是作为师父送给徒弟的结业贺礼。”莲蓉道:“此前姑娘从书院结业,还得了甲等,殿下没来得及恭喜姑娘,所以一次性补了。”
闻言,阿圆心情复杂,他理由都找得这么充分,以师父的名义送来,叫她退都没法退。
“送的什么?”阿圆蹲下去,揭开一个箱子看。
这一开盖,立马就惊了。
满箱子的珠宝首饰,金光闪闪,差点闪瞎她眼睛。
“他是把家财都掏空了么?”
莲蓉笑:“殿下的家财哪里那么容易掏空?这些是从锦翠阁买的,锦翠阁是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里头的东西很时兴呢,姑娘试试?”
阿圆小心翼翼地摸着翡翠金钗,倒吸一口凉气。
锦翠阁是京城最好的铺子她当然知道,连宫里的娘娘都在那里打首饰呢,但锦翠阁的东西价值不菲。
据她所知,仅一根簪子就值当几十两,何况是一箱子这么多。
且每一样都精致非常,想来没个千百两是买不下来的。
阿圆摸着东西手都在抖。
暗想,他这是何意?
难不成想用银子砸她?
若是如此,她还真有点扛不住。
第85章
她努力压下心里的震惊, 狠心把箱子盖上,然后去翻看另外的箱子。
里头也同样是精致昂贵的珠宝首饰,每一箱都实沉, 每一箱都金光闪闪,看得阿圆心肝颤。
以前只听说权贵们富裕, 自己也不清楚是个什么样的富裕法, 她家中平日里能拿出二三十两银子已经算了不得, 竟不想这位景王出手这么阔绰。
不愧是当过太子的人,阿圆想。
“姑娘,”莲蓉在一旁建议道:“若是喜欢, 不妨戴上试试?”
喜欢是喜欢, 阿圆正是爱美的年纪, 面对这些首饰如何不心动?
可她不能要。
若是作为师徒礼,送些其他的便罢了,送首饰是个什么意思?
他分明是居心叵测, 还有别的图谋呢。
“莲蓉,”她吩咐:“之前是谁送来的?人还在吗?”
“是陈统领送来的。”
“陈统领?”
“哦,就是陈瑜。”
“那他人呢?”
“已经回去了, ”莲蓉问:“姑娘寻他有何事?”
“也不一定寻他, ”阿圆说:“你收拾收拾, 一会把这些箱子如数还回去。”
“还回去?”莲蓉惊讶:“可是这些殿下都买下来了,姑娘还给殿下, 殿下拿着也没什么用啊。”
怎么会没用?
他以后会有大把美妾,届时送那些人就是。
想到这里, 阿圆兴致缺缺, 看这些首饰也觉得碍眼起来。顿时催促道:“别说那么多, 让你还你就还。”
“是。”莲蓉应声。
没过多久, 莲蓉把箱子抬走了,不过阿圆一下午都没什么心情。她站在马厩里,隔着栏杆喂白蛟吃糠饼。
这是白蛟最喜爱的食物,阿圆特地吩咐人做的。
“你好些了吗?”阿圆自言自语:“若是好些了,我带你出去散心。”
“算了,”片刻,她又摇头:“我如今脚伤还未好,恐怕不能出门。”
白蛟叭叭地嚼着糠饼,比起主人来,它倒是心情惬意,听说要出门,顿时撒蹄子兴奋起来。
阿圆笑,摸它道:“知道啦知道啦,我会尽快养伤。把你关在这么小的马厩实在委屈你。”
喂了会白蛟后,她又径直去后院看桃素的伤。
桃素的身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膝盖分明伤得血肉模糊,她居然还能走路毫不影响。
此时,她正在啃果子,一边拿着把大梳子帮花糕挠痒痒。见她来了,还稳稳当当地起身:“姑娘来了?奴婢去搬把椅子来。”
“不必。”阿圆看向她的膝盖,问:“伤已经好了?”
“没呢。”桃素说。
“没好你怎么还到处走?不疼吗?”
桃素一笑:“多谢姑娘关心,奴婢无碍,这点小伤真算不得什么?”
“小伤?”
想到什么,阿圆心里有点难受。
她在赛场见识过桃素的身手,后来问莲蓉,莲蓉才坦言两人曾经是暗卫,就是专门在暗处保护主子的,若是遇到刺客,还会迎上去拼杀。
在莲蓉看来,她们受伤是家常便饭,有时候还会挨刀子,十天半个月都起不来床的那种。她说如今桃素受的这点伤比起往日来,实在是不够看的。
阿圆也不知两个婢女经历了什么,又为何成了暗卫。只觉得,人与人的命运真是天差地别,比如这两个婢女和她,又比如她跟萧韫。
就这么感慨了会,她倏地愣了愣,随即摇头。
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没过多久,莲蓉回来了,彼时阿圆正在看书。
“姑娘,”莲蓉苦着脸过来禀报说:“奴婢按您的吩咐把东西还回去,可是”
“可是什么?”
“殿下没收。”
“为何不收?”
“殿下说他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姑娘若是不想要就扔了。”
“”
这让她往哪扔?
“但殿下也说了,若是姑娘实在想还,那就由您亲自去。”
闻言,阿圆动作顿了顿。
他是何意?要收就收,怎么一边说不收,一边又让她亲自去还?
她看着地上放的几个箱子,默了默,无奈叹气。
即便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也不得不走这一趟。
毕竟,这些东西贵重,而且放在她家里容易招贼,她睡不踏实。
看了看天色,她道:“罢了,我亲自去吧。”
阿圆起身,去屋子里换了身衣裳,然后再由莲蓉扶着慢悠悠地上了马车.
澜苑,萧韫早就等着了。
听到护卫说阿圆的马车到了门口,他这才不急不缓地放下卷宗,起身往清漪院去。
阿圆进门的时候问萧韫在哪,小厮说在清漪院等她。
她狐疑:“还东西而已,为何非得去清漪院?”
清漪院有点远呢。
于是,莲蓉又把她背去清漪院。
刚进清漪院院门时,就见萧韫坐在饭厅里喝茶。
饭厅大门敞开,而且敞得极大,一抬眼,就能瞧见萧韫的身影。
他今日只穿了身家常道袍,整个人显得极其慵懒舒适,也显得平易近人。
见她来了,萧韫招手喊道:“过来品茶,我新得的猴魁。”
他面色平静,语气也寻常,像是两人从未发生过什么不快,也似乎他真的放下那些情感,只把她当徒弟看待。
莲蓉上台阶后,把阿圆放下来,阿圆自己摸着门进饭厅。
萧韫伸出手欲扶她,被她忽视了。她也懒得顾及形象,径直单脚跳到了座位处。
原本已经坐下了的,想到什么,她又起身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殿下万安。”
萧韫动作一顿,掀眼幽幽地看她。
“你喊我什么?”
阿圆默了片刻,再福身,清清脆脆地喊了句:“师父。”
“”
才来就把他堵得心塞,萧韫喝茶的兴致也没了。
他没好气地倒了杯茶递过去:“过来找我有事?”
阿圆心底翻白眼,他明知故问。
“师父送的礼太贵重,我不能要。”她开门见山说。
“为何不能要,就因为贵重?”
“也不全因为这个,师父送首饰给徒弟不大合适。”
“哪不合适?”
哪不合适您心里没数么?
古往今来,只有男子送心仪女子首饰,哪有师父送徒弟送首饰的?
“哪不合适师父心里清楚。”阿圆说。
“我不清楚。”
“不清楚我也不能收。”
“给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我怕招贼惦记,睡不踏实。”
“”
“那你想要什么?”萧韫问。
阿圆想了想:“若是师父执意要送我东西,那就送这个茶吧,我喜欢喝。”
萧韫面无表情:“猴魁只有二两,我喝完了。”
“”
他就是故意找茬!
阿圆鄙视,他怎么变成这样了?跟个无赖似的,一点也没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那师父自己看着办吧,”她说:“总之,不要贵重的,除了首饰其他都好。”
她一杯茶喝完,欲告辞:“我是赶着时间来的,还得回去吃晚饭,徒徒儿走了。”
她起身,才单脚跳了一步,就冷不丁被萧韫拦住。
“师父还有事?”
“有。”
阿圆睇他。
“既是时辰不早,不妨留下来吃晚饭。”
阿圆继续睇他。
萧韫眉梢一挑:“就当陪师父吃顿晚饭,你一个做弟子的,不会连这点礼数都不懂吧?”
他拿师徒孝道压她,阿圆心里憋屈,却没法反驳。
遂,只得重新坐下来.
这顿饭两人吃得安安静静,各有感触。
阿圆仿佛有许久没跟他这么坐下来吃饭了,可仔细算起来,从她搬出清漪院到现在,也才不过十天。
然而这十天,像是过了数十年之久,已物是人非。
饭菜的滋味还是那个滋味,是萧韫给她请的最好的江南厨子,桌上摆的也都是她平日最喜欢吃的东西。
她此时缓慢地嚼着,也不知为何,这种时候竟总是想起那些年萧韫对她的好。
而萧韫,此时也在暗暗打量眼前的小姑娘。
十日不见,她变得更好看了,也变得更冷情了。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从未了解她,一旦绝情起来,竟做到这般地步。
过了会,他道:“这些饭菜都是你惯常爱吃的,你走之后,厨子许久没做了。”
“为何不做?”
“你不在,我也没什么心情吃饭,每回都是在书房草草喝些粥了事。”
见他有卖惨的苗头,阿圆顿时警觉,也没多问,只淡淡“哦”了声。
“”
她这声“哦”极其敷衍,哦得心不在焉,哦得毫无人情味。
也哦得,萧韫气闷。
索性也不再多说,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饭。
这顿饭在他的磨磨蹭蹭下,吃了将近一个时辰,等吃完后,天都擦黑了。
阿圆瞧见暮色中冷冷清清、空空旷旷的清漪院,心里涌出点忧伤。
可此时不是伤感的时候,她起身福了福:“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萧韫盯着她,没说话。
阿圆又福了福身:“师父还有事?”
“别喊我师父。”他说。
“那喊什么?”阿圆垂着头,尽量忽略他的目光。
“你往回喊我什么?”
“可以前你化名沈霂,我才那样喊的。”
“那就喊萧哥哥。”
“”
阿圆喊不出来!
她说:“以前年纪小无知冒犯,如今长大再不能乱了师徒规矩,喊旁的称呼不妥。”
“如何不妥?”
“常言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亦是长辈,我怎能不大不小地喊哥哥?”
她说得头头是道,听起来还挺有理。
萧韫憋闷了片刻,慢悠悠地开口:“那你喊声爹爹吧。”
“?”
“”
阿圆气得脸红,飞快福了福,美目一横:“我走了。”
见她身影一瘸一拐消失在院门,萧韫缓缓勾唇。
第86章
阿圆的脚伤不算严重, 在家养了几日后就能自由走路了,只不过得走慢些。
之前萧韫送来的那些首饰被她如数退回去,也不知是萧韫生气了还是怎么的, 她养伤的这几日都没见他有何动静。
七月初,她收到表姐肖梓晴的帖子, 说请她去戏楼听戏。
起初阿圆还以为表姐兴致这么好, 居然还去戏楼听戏。但到了戏楼后见她眼下乌青, 且面色有些苍白,顿时担忧地问:“才几日不见,表姐怎么这副样子?”
“什么样子?”肖梓晴借她的小镜子照了照, 然后道:“也还好吧。”
“前两日染了风寒, 才好。”她说。
“既身子不舒服, 怎的还出来听戏?”
“我在家闷了多日,想要出来松快松快。”肖梓晴撑着下巴,看戏台上的人唱戏, 神情却心不在焉。
阿圆觉得她定是有心思,可表姐这人看着大大咧咧的,心事却藏得很深, 谁人也不肯说。
她只得默默叹气。
不过这口气才叹完, 就瞧见楼梯上来几人, 打前头的是个异国服饰的姑娘。
她兴奋地走在前头,转身喊:“阿兄你快点, 听说大塑的戏跟我们那不一样,唱得极好呢。”
这人阿圆见过, 是那位豊国的雁灵公主, 而跟在她身后的正是豊国六皇子拓跋泓。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群护卫。
阿圆和表姐没坐雅间, 就在二楼回廊处挑了个座位, 因此,这会儿拓跋泓一抬眼,就瞧见了她。
拓跋泓怔了怔,随即领着人朝她们这边走过来。
“褚姑娘也来听戏?”他汉话不大流利。
阿圆起身对他福了福:“见过六皇子殿下,见过公主殿下。”
闻言,旁边的肖梓晴也赶紧起身行礼。
拓跋泓问:“褚姑娘喜欢听戏?”
阿圆有点局促,这位六皇子无缘无故地对她热情,也不知是为何。
许是看出她心中想法,拓跋泓道:“此前在马球赛上见过姑娘的英姿,很是欣赏。”
他说得这么直白,倒是惹得阿圆脸红:“殿下谬赞,不知殿下有何事?”
拓跋泓面色温和:“你无需紧张,我与褚姑娘有过几面之缘,只是顺道打个招呼而已。”
阿圆继续福身:“多谢殿下。”
拓跋泓又看了她片刻,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姑娘好生听戏,我就不打扰了。”
“殿下请便。”
就这么简单地寒暄了会,拓跋泓带着雁灵公主继续往三楼雅间而去。
上楼梯时,雁灵公主若有所思地转头瞥了瞥阿圆,随即附耳对拓跋泓道:“阿兄喜欢那女子?”
拓跋泓没说话。
雁灵公主微微笑了:“阿兄既然喜欢,何不去向景王殿下讨要?”
拓跋泓停下脚步,转头道:“我喜欢个女子罢了,为何要向景王殿下讨要?”
“阿兄有所不知,此女子与景王殿下关系匪浅。”
拓跋泓眼眸微眯。
“想必阿兄也打听过她的身份,只是一个五品小官之女,可那日赛场上哥哥也瞧见了,她胯.下坐骑却是出自景王殿下马场里最好的马。”
“若不是关系匪浅又岂会有如此恩宠?”
“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这女子估计是景王殿下养在外头的人,一个五品官之女,往后连进东宫的资格都没有,想必只是个解闷的玩意儿。”
“既然是玩意儿,若是阿兄向景王殿下讨要,为了两国关系长久,想来景王殿下不会吝啬。”
“且此女子恐怕自己也知晓入东宫无望,若是阿兄带她回去做个妾室,她定是乐意的。”
在雁灵公主看来,她兄长是豊国最俊的男子,且又是皇子,以后说不准还会是皇帝。许多女子想都想不来的事,如今倒是便宜这姓褚的了。
她一番话说完,拓跋泓眸子动了动.
这厢阿圆跟表姐百无聊赖地看了两场戏后,肖梓晴坐不下去了。
她道:“阿圆,我们去鹭园游湖吧,中午就在那吃鱼。”
阿圆早就想走了,今日的戏不大好看,肖梓晴一提议,她立马起身。
不过两人才出门,身后就有人喊住阿圆。
“褚姑娘。”
是雁灵公主。
雁灵公主年纪跟阿圆差不多大,但身子却极其玲珑有致,且豊国的服饰向来比较贴身,以至于雁灵公主的婀娜曲线十分明显。
连醉酒的男子路过都要多看几眼,不过雁灵公主一点也不恼,反而觉得这是个人的魅力。
此时,她就站在戏楼门口,看了眼阿圆身边的人,道:“我有几句话想跟褚姑娘说。”
阿圆福身:“公主请讲。”
“可否请褚姑娘挥退左右?哦,这位是你表姐吧?也需回避。”
肖梓晴心里恼,这豊国来的公主也太目中无人了些。
阿圆迟疑了会,对肖梓晴道:“表姐先上马车等我吧。”
等人都离开了,雁灵公主才走近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话。
“褚姑娘可猜到本公主的来意?”
“恕我愚钝,并不知。”
“那我就直说了。”雁灵公主笑得娇艳:“我此来大塑便是来和亲的,为两国交好,大塑皇帝陛下会将我赐给景王为妃。接下来的日子我也会一直住在这里,直到与景王殿下完婚。”
不知为何,阿圆突然觉得冷,可这会儿是中午,并无冷风。她牙齿打了个寒颤,问道:“公主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我也是看你可怜,所以劝劝你。我知道你私下与景王相好,可你得看清楚,景王殿下并非把你当真。男人嘛,寂寞时就喜欢有女子陪着解个闷,但景王是何等身份?他断不会娶一个小官之女,你褚家无权无势的,能为他做什么?他自然不会考虑。”
“所以,你还不如跟我阿兄走得了,看得出我阿兄喜欢你,况且他还未娶妻,若是你提前与他有了深厚的感情,往后即便娶了正妃,心里也有你的位置。”
“与其做一个见不得身份的宠物,倒不如光明正大地做豊国六皇子的妾室,一辈子也不愁吃喝,你说是不是?”
阿圆听后徒生一股烦躁,她冷笑:“一辈子吃喝不愁?”
“自然。”
“据我所知,豊国皇帝陛下病危却还未立储,其他皇子虎视眈眈,而六皇子是势力最弱的。这样的情况下,我如何跟他一辈子不愁?”
雁灵公主脸色难看,就听到阿圆继续道:“若六皇子如此有本事,你雁灵公主也不至于跑来和亲了。”
“公主喜欢做妾便只管去做?”阿圆心里有股气,可不怵这位公主,她缓慢而有力地回击道:“又何必劝别人也跟你一样?”
“你敢如此侮辱本公主!”雁灵气煞,抬手就要扇过去。
却被瞬间移过来的婢女桃素给拦住了。
雁灵公主的手被她攥得生疼,甚至还能听见骨头咔咔的响声。
她大惊失色。
这女子身边婢女的功夫如此厉害,而且还敢明目张胆地对堂堂豊国公主下手,这是仗谁的势?
看来,景王非常宠爱这位姓褚的女子,不然,也不会派这样的人保护左右。
想到此,她心里暗暗后悔起来,适才那些话可别传到景王殿下耳中才好。不然,她们豊国这一趟恐怕白来了.
阿圆觉得自己并不在意雁灵公主的那番话,可是,却莫名地胸口闷得不行,甚至头晕难受。
上了马车后,她说:“表姐,我不想去游湖了,送我回家吧。”
肖梓晴问:“她跟你说什么了?那人看着就不是善茬,无论说什么,你别听。”
阿圆摇头:“我没听呢,可能是快来癸水了,我胸口闷得慌。”
“来癸水会胸口闷?我怎么不知道?”
“别问了,表姐送我回去吧。”.
回到家,阿圆挥退婢女,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作画。
她此前在卧房的西边添了张桌子,专门用来作画的。
原本是清雅的竹,却被她画得像被风雨摧残过狠,怎么看都怎么没有竹子的气节。
她气得很,索性用墨将画全部涂黑了。
“他娶谁与我何干!与我何干!”
“他当不当真又如何,反正我不喜欢他了!”
“对!”最后,阿圆把笔一摞,深呼吸道:“我已经不喜欢他了,跟我没关系!”
正在这时,婢女宝音在外头敲门:“小姐,夫人喊你去正院用饭。”
“知道了,我洗漱就过去,你去打盆水来。”
“是。”
阿圆走到妆台前,对镜看了看自己,半晌,忽而冷嗤。
“人人都喜欢去做他的妾,可她褚婳不稀罕!”
洗漱完,阿圆去了正院。
如今褚家稍微宽裕,褚夫人每日吩咐的饭菜都很丰盛。往回女儿胖时嫌她胖,如今女儿苗条了,又嫌她瘦。
饭桌上可劲地给她夹菜。
“够了,”阿圆吃得慢吞吞的,问:“爹爹没回来吃午饭吗?”
“你爹爹今日当值不得闲,早上出门时就与我说午饭不必等他。”
褚夫人又夹了块糖醋鱼过去,欣慰地瞧了眼出落得越发明艳的女儿,笑道:“你脚伤好了,既如此,娘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前几日成安伯府请媒人来说亲,梁二公子与你年纪正相当,那媒人我也认得,此前曾多次托她为你姐姐说亲,是个可靠的。不像旁人把没的说有,把有的说得天花乱坠。”
“据她所说,那个梁二公子老实忠厚,虽暂无功名在身,不过是个肯上进的。”
“娘想着你这样的性子嫁个憨厚老实的最合适,若是那些精明的,恐怕难以应付。”
“娘,”阿圆停下筷子:“您是说您女儿傻么?”
褚夫人笑:“可不傻么?再聪明的女人一旦成亲总会被各样的琐事磨得没了灵气。你本身就是个懒的,嫁去精明的人家不合适,倒不如就嫁梁家,梁家两个儿子,邻里和睦。”
“阿娘已经打听清楚了?”阿圆问。
“八九不离十,我也跟伯夫人通了气,回头让你们相看相看,如何?”
阿圆心情恹恹的,但还是乖乖地点头:“我听娘的。”
“那就好。”褚夫人舒心道:“若是这位梁公子没看中,咱们也不急,娘还物色了其他几个,回头也看看。”
“嗯。”
阿圆思忖,相看也好,早早定下人家,她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不过
想到什么,她说:“相看的事可否悄悄进行?”
褚夫人不解。
“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阿圆解释道:“女儿眼光挑剔,若是相看太多人家了传出去恐怕不好。”
褚夫人顿时笑了:“你竟担心这个?也好,那就悄悄的,回头就定在茶楼吃茶,没旁人瞧见。”
“嗯,这个主意好。”
第87章
景王府。
萧韫在书房跟幕僚们议事, 陈瑜站在门口等候。护卫匆匆过来,递了封信给他。
一看这信纸折叠的方式陈瑜便知道是从梨花巷褚家传过来的。然而拆开一看,面色微沉。
“太岁头上动土, 简直找死!”
看完信,陈瑜瞧了眼里头还在议事的萧韫, 吩咐那护卫道:“回去告诉桃素, 事情办得很好, 以后无论遇着谁,千万不能让褚姑娘吃亏。”
“是。”那护卫去了。
过了会,萧韫议完事, 从里头出来问陈瑜:“你在跟谁说话, 那边有事发生?”
“殿下, ”陈瑜行礼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褚姑娘去戏楼听戏时碰见了豊国的六皇子和雁灵公主。”
萧韫觑过去:“别说废话!”
“是,褚姑娘出戏楼时被雁灵公主喊住了。彼时两人挥退婢女也不知说了什么, 后来那雁灵公主生气想打姑娘,被桃素拦下了。”
闻言,萧韫眸色寒凉:“说了什么不清楚?”
“这”陈瑜道:“两人说话声音极小, 桃素她们听不清。”
“那她人呢, 脸色如何?”
“褚姑娘看起来没什么事, 只不过回到家中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作画。”
默了片刻,萧韫突然问道:“女子除了首饰还喜欢什么?”
“?”话头转这么快, 陈瑜懵了下,赶紧道:“属下认为殿下不妨对症下药。”
“嗯?”
“褚姑娘喜欢吃食, 殿下可让人做些糕点送过去。”
“她什么糕点没吃过?凡是送到她嘴边的都是最好”
说到这里, 萧韫停下来, 突然想了个主意, 吩咐道:“让厨子想法子做点新鲜花样出来,滋味一定得好。”
他继续道:“每天送一小碟过去,记住,无需多,一小碟便可。”
陈瑜不解地问:“那若是褚姑娘吃了还想吃怎么办?”
萧韫勾唇:“就是要勾得她吃了还想吃。”
陈瑜:“”
这么不要脸的主意他家殿下是怎么想出来的?他都不好意思。
拿吃食去勾人家小姑娘,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此事你安排下去。”说完这事,萧韫面色骤然冷下来:“她那边,你让桃素两人护好了,往后不得让闲杂人等靠近半分。”
“是。”
陈瑜懂,这个闲杂人自然是指雁灵公主。
他问:“殿下打算如何处置雁灵公主?”
“本王进宫一趟。”
陈瑜见他气势凌厉,顿时为豊国那公主捏把汗。惹谁不行,非要惹殿下的眼珠子?如此不知好歹,这雁灵公主估计要倒霉了.
萧韫入了趟宫,也不知跟皇帝说了什么,到下午的时候,一道赐婚圣旨就从宫里送进了会同馆。
这赐婚不是为别人,正是为豊国的雁灵公主。
豊国此次前来,已明说想让公主和亲,虽说得委婉,但谁人都知道是想嫁给景王。只不过,一个小国公主,当景王妃肯定不能够,赐个侧妃便已经登天了。
众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连雁灵公主自己也是这么想。因此为了博得大塑景王的欢心,她特地研习大塑的茶道和穿衣习俗,甚至还花重金买了许多首饰和衣裳。
就等着以后嫁给景王,做他的侧妃。
却不想,一道圣旨将她赐婚给了齐王。
“齐王是谁?为何我没听说过?”雁灵公主懵了。
豊国官员回道:“公主殿下,大塑皇帝共有九子,齐王乃第二子,是宫里郦妃所生。”
“只不过从小体弱多病一直卧榻,前头已经娶了个王妃,但王妃死了,这几年一直没娶。”
所以,她这还不算是嫁人,而是去给个病秧子当续弦?
雁灵公主顿时暴躁:“什么齐王?我分明要嫁的是景王,我才不要嫁个病秧子!”
“公主小声点!别让人听去!届时传入皇帝陛下的耳中就不好了。”这人劝道:“公主且好生忍耐,想一想殿下此行是为了什么,想一想皇后娘娘对殿下的嘱咐,小不忍则乱大谋。”
闻言,雁灵公主噤声,随即捂脸痛哭起来。
“可我不想嫁一个病秧子,母后让我来和亲,让我帮阿兄夺权。可没有景王的相助,阿兄又如何能夺权?”
“公主此言差矣,泓殿下需要借助的是大塑的力量,而非景王的力量。”
“何意?”
“只要大塑站在泓殿下这边,那么代表景王也站在殿下这边,届时回国争储,胜算自然就大。”
雁灵公主缓缓停下来,努力咽下眼泪,道:“我且寻个机会去见一见那齐王是何模样。”.
过两日,梨花巷,褚家。
阿圆与母亲褚夫人刚乘坐马车回到家门口。
褚夫人脸上笑意盈盈,拍了拍女儿的手,问:“阿圆觉得那梁公子如何?”
上午的时候,母女俩去茶楼跟梁家人吃了一个时辰的茶。
因着怕两个小儿女吃茶尴尬,梁夫人索性把自己的小女儿也带了过来,尽量让这场相亲的氛围变得轻松些。
阿圆说道:“梁家的小姑娘很有趣。”
吃茶席间,她跟梁公子没说多少话,他妹妹倒是一直给她说故事,小姑娘口齿清晰伶俐,说的故事也颇是童趣无邪,阿圆还挺喜欢听。
褚夫人道:“你喜欢那小姑娘就最好了,往后妯娌相处也融洽。”
“娘,”阿圆嗲怪道:“都还没影的事呢,您就这么说。”
“所以,你觉着那梁公子如何?若是也中意,娘就给你们定下来。”
“我不喜欢那梁公子。”
“为何?”
“不为何,就是看他第一眼就没有成亲的想法。”
褚夫人好笑:“哪有看第一眼就想成亲的?感情自然是慢慢处出来的。”
“可我不想嫁那梁公子。”
母女俩走到堂屋,褚夫人索性拉着女儿去屋子里。她道:“罢了,再去看看其他画册,你先瞧好喜欢哪个,回头再定日子相看。”
进了屋子,褚夫人递了本名册给她,上头画像和家世背景都清清楚楚。
“你先看着,娘去吩咐饭菜。”
“嗯。”
阿圆斜靠着扶手,缓慢地翻看。
也不知是画画的人技艺不娴熟还是这些公子本就长得如此,总之,没一个能入眼。
阿圆本就是个爱看脸的姑娘,且平日看惯了萧韫和谢弘瑜这样的俊美公子,对于其他人,怎么看都怎么觉得是歪瓜劣枣。
翻了几页后,册子上渐渐呈现萧韫的那张脸,阿圆吓得倏地合上名册。
完了完了!
她现在想他都想得出现幻觉了!
阿圆闭眼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些。少顷,打起精神来继续看名册。
但没过多久,婢女桃素提着个食盒进来。
“听说姑娘在这,奴婢就送过来了。”
“是什么?”阿圆问。
“公子给姑娘送了糕点过来,”桃素道:“这糕点得趁热吃。”
阿圆拧眉不解:“好端端的,他为何要给我送糕点?”
“公子说姑娘上次没收首饰,便想着送吃食。”
阿圆仔细回想了下,此前从澜苑离开时,确实说过“除了首饰其他都行”的话。
“端来吧。”
糕点而已,收下就收下了,她想。
然而这糕点却跟她以往吃的都不一样。四四方方一小块,剔透如琉璃。里头还撒了许多桂花,桂花颜色鲜亮,显然是才从树上摘下来的,却这么嵌在水晶糕里。
阿圆稀奇得很:“这糕点是如何做的?”
厨子是如何在糕点蒸熟的情况下还能让花瓣保持鲜亮的色泽?
太神奇了。
阿圆拿起一块,软滑弹润,捏在手指里还摇摇晃动却又不会轻易散开。
很是有韧劲,一看就好吃。
她迫不及待地尝了口,不住地点头,问桃素:“你可知道这糕点在哪里买的?”
她回头也去买些来尝尝。
桃素道:“姑娘,这是公子特地吩咐人做的,外头没得卖。”
阿圆瞧了眼盘子小小的四块,都还不够塞牙缝的。想了想,说:“那留着吧,下午再吃两块。”
免得一下子吃完了。
可桃素却道:“公子说了,这种糕点只能趁热吃,若是放凉,就会发硬不好吃了。”
“真的?”阿圆想了想:“罢了,等一会阿娘回来了让她也尝尝。”.
会同馆。
雁灵公主去见了齐王后,回来就大发雷霆,把此前买的衣裳拿出来,怒撕了好几件。
婢女战战兢兢地跪在门口,听里头布料撕裂的声音,皆大气不敢出。
过了会,六皇子闻声赶过来。
“妹妹这是在做什么?”
“阿兄。”雁灵公主泪眼婆娑,瘪着嘴道:“我不想嫁给那个病秧子,我去看了,他果真病得起不来床,而且又瘦又难看,说不准都活不过今年。”
“阿兄,我不想守寡,不想嫁这么丑的男人!”
原本雁灵还抱着一丝希望,想着同样是大塑皇帝所生的,想来长相皆不会差,哪知道偷偷去看了后,那个齐王脸色蜡黄,长得还没有景王的十分之一好看。
这让她怎么嫁?
“我不要嫁他!我不要嫁他!阿兄帮我去向景王求求情好不好?”
说到这,雁灵公主的眼泪突然止住,凝神想什么。
妹妹突然被赐婚给个无权无势的齐王,拓跋泓心里也恼,可他有求于大塑却不得不接受此事。
此时让他去跟景王求情,如何求?这婚事是皇帝赐下的,若是收回成命,岂不是在打皇帝的脸?
过了会,雁灵公主突然说道:“算了,我也不用阿兄去为我求情了。”
拓跋泓被她这转变的态度弄得云里雾里的。
雁灵公主继续道:“阿兄可知皇帝陛下为何突然将我赐婚给齐王?”
“为何?”
“因为我得罪了景王,不小心说了他的坏话被他知晓了。”
拓跋泓蹙眉:“你不是喜欢景王吗?如何还能说他的坏话?”
“哎呀,阿兄不必问这么清楚,反正就是妹妹不小心得罪了景王所以才如此。这是我的命,我认了,可不能因此连累阿兄你。”
“如今虽赐了婚也不知景王是否消气,阿兄”雁灵公主说道:“阿兄不妨设宴请景王过来?届时我们兄妹俩亲自向他赔罪,如何?”
“这你到底说了什么惹得景王发怒?”
“阿兄不是喜欢那位褚姑娘吗?”雁灵公主顾左右而言他:“正好趁这次机会向景王讨要,回头多说些好话,等几杯酒入腹,景王高兴了,兴许就一口答应了呢。”
闻言,拓跋泓犹豫起来:“此事,我要考虑考虑。”.
次日,萧韫收到拓跋泓的帖子。
彼时他正站在清漪院的小池边喂鱼,如今阿圆不在,来清漪院唯一可做的事就是喂鱼了。
一把鱼料撒完,他才接过帖子。
淡淡道:“豊国人何时也学我们大塑下帖子了?”
陈瑜在一旁笑道:“许是入乡随俗,殿下去不去?”
拓跋泓邀他去会同馆赴宴,说即将回国,想设宴感谢一番。
这里头是何意,萧韫自然清楚,无非是得知雁灵公主得罪了他,便设宴道歉罢了。
片刻,他把帖子丢给陈瑜,道:“去。”
拓跋泓此人还有利用的价值,扶持他当豊国皇帝,就犹如卧榻边少了一只狼,萧韫自然是要给这个面子。
萧韫走回屋内洗手,洗完手后,又问:“她那边现在如何?”
“正如殿下所料,褚姑娘很喜欢吃水晶桂花糕,从昨日到现在已经送两回过去了。”
“她就没说什么?”
“暂时没有,不过桃素传信来说,褚姑娘到处打听这水晶糕的做法。”
“”.
当日傍晚,萧韫一身蟒袍玉带,乘坐景王府的马车去了会同馆。
豊国六皇子拓跋泓和雁灵公主盛装出来迎接。
许是为了更体现对大塑文化的喜爱,雁灵公主还特地装扮成大塑女子的模样。
她一身水红襦裙,腰肢束得纤细,外罩着件薄如蝉翼的雪缎。眉间一点火红花钿,竟是把原本就艳丽的五官衬得妩媚妖娆。
此刻她娇羞地跟在拓跋泓身边,甫一靠近,身上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萧韫皱了皱眉。
倒不是豊国公主的香露不好闻,这是她花了大价钱买的,自然不是次品。只不过,萧韫闻惯了阿圆身上淡淡的清香,再闻旁的女人的香气,实在不适应。
“恭迎景王殿下。”兄妹俩以大塑的礼节作了一揖:“景王里面请。”
进了大厅后,里头早已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美酒佳肴,还有丝竹鼓乐在一旁助兴。
官员们齐齐行礼之后,众人便坐下来。
席间也没聊什么正事,毕竟拓跋泓今日的主要目的只是道歉,把萧韫哄好才是要紧。
宴席进行到一半时,眼看景王也喝了不少,雁灵公主突然起身道:“我想为景王献舞一支,以表敬意。”
拓跋泓蹙眉,拉住她,悄悄问:“什么献舞?此前怎么没听你说?”
“阿兄,”雁灵公主说:“我也是临时决定的,你以为我想在这些肥胖的官员面前跳舞吗?我是为了阿兄着想,我们今日是给景王道歉的,自然要有诚意。再说了,阿兄不是还想讨那位褚姑娘吗?”
比起这个无知骄纵的妹妹,拓跋泓还算清醒一些。
起初他确实对妹妹的提议心动,他喜欢那位褚姑娘,若是开口讨要,想来景王殿下碍于两国情谊不会不给,可难免因此心有芥蒂。
毕竟,即便褚姑娘只是个玩物,那也是景王的玩物,又岂容旁人觊觎?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压下此事不提。
“不必,我不想讨了。”拓跋泓道。
雁灵公主诧异了下,但也懒得管他,她今日的真实目的可不是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她要嫁给景王。
她仔细想过了,眼下只是赐婚,但若是她跟景王成就了好事,景王不得不要她,大塑皇帝也会取消她跟齐王的赐婚。
岂不是一举两得?!
望着坐在上首面庞绝美的男人,雁灵公主想,与他春宵一度定然滋味极妙。
于是心情越发激荡,她娇媚地行了一礼,然后示意起鼓乐。
鼓乐一响,她缓缓旋入厅中央,赤足而舞。
豊国的舞姿与大塑的不同,大塑舞姿柔美含蓄,而豊国的则热情张扬。
跳得也极其开放,跳着跳着,雪缎外衫落地,雁灵公主也几个回旋转到了景王的桌前。
她优雅地提起酒壶给萧韫倒了杯酒,然后举起酒杯道:“景王殿下,雁灵敬您一杯。”
萧韫面上没什么情绪,对雁灵公主跳舞也没什么兴趣,整个过程他都在跟旁边的豊国皇子说话,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可这会儿人转到了他跟前,且两国官员都瞧着
萧韫默了默,缓缓接过酒杯:“多谢。”
雁灵公主紧张地盯着他动作,直到萧韫喝完那杯酒,她才松了口气,露出笑来。
然后,转回大厅中央,继续跳舞。
没过多久,萧韫觉得头有些晕,手上的酒杯拿不稳,骤然掉在地上。
这动静不小,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下来,连鼓乐也停了。
雁灵公主率先出声道:“莫不是景王殿下醉了?会同馆已为殿下备好了厢房,不若先去歇一会?”
萧韫眯眼睨她,周身气息渐渐变寒。
连雁灵公主都忍不住心慌起来。
片刻,萧韫忍住身体里的那股燥热,冷声道:“来人,把雁灵公主抓起来。”
他猛地站起身,又吩咐:“这杯酒交给太医查验。”
如此一听,众人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有人在殿下的酒里动了手脚,而这动手脚的人正是豊国的雁灵公主。
拓跋泓听后,怛然失色,立即请罪:“殿下息怒!此事定然是误会,我妹妹又岂敢”
萧韫没听他说完,大步出了会同馆。
他上马车后,闭了闭眼睛,正想回府让人请太医。但好死不死,这时就有个护卫跑过来禀报事情。
护卫先是给陈瑜说了事,而陈瑜听后面色变了好几变,悄悄抬眼看萧韫。
萧韫闭着眼:“说。”
“殿、殿下”陈瑜忐忑得很,说道:“褚姑娘她这几日偷偷相看了几位公子,听说快要定下来了。”
萧韫听了,顿时面沉如水。腹中火气加上心中火气一涌而出,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也懒得回府了,径直吩咐:“去梨花巷。”
“殿下,可这会儿”陈瑜提醒道:“天色已晚,现在去会不会”
萧韫冷眼斜过去,陈瑜立马不敢说话了。
赶紧招呼马夫:“去梨花巷,快!”
第88章
梨花巷褚家, 此时的阿圆还并不知道风雨即将来临。
她吃过晚饭后,在院子里徘徊消食。褚琬下职回来又跟她聊了会天。姐妹俩坐院子里逗弄花糕和糖酥,直到天黑了, 阿圆才回屋子里沐浴。
阿圆的身子长得好,尤其是这一年来发育得极快, 身形凹凸有致。沐浴的时候她羞于让婢女贴身伺候, 向来都是自己擦洗。
等婢女们备好水后, 她道:“你们都退下吧,我自己洗。”
桃素和莲蓉是知道她习惯的,然后把杵着的宝音也拉了出去。
婢女一走, 阿圆径直坐进浴桶里。
夏天热, 洗澡也热得很, 且又是温水,才洗了没多久,她额头上就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脸颊也绯红。
室内寂静,水汽氤氲中,只余撩水的动静。
阿圆拿水瓢缓缓倒水在身上, 水珠顺着娇嫩白皙的脖颈, 旖旎地滑落在肩头。
她的肩胛骨极美, 虽瘦却并不是皮包骨头,而是骨肉匀称。单薄而小巧的肩膀十分平直, 令她添了几丝优雅之气。
一头墨发被她用根簪子松松地挽在头上,却也没挽得住, 落了几缕下来, 湿漉漉地贴在肩背处。
诗中有云, 云薄雨微, 看取妖容露雪肌。
美人沐浴莫过于此。
过了会,她仰高脖颈,倒完水后,就仔仔细细地拿帕子擦。
浑然不知身后站着个人,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萧韫来的时候完全不知她在沐浴,他进了房间空无一人,听到净室里有动静,想也没想就走进来了。
却不想,看到的竟是令他血.脉.喷.张的画面。
他整个心神不受控制地被这一幕吸引,此时此刻,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
像一只饥饿的狼,盯着猎物伺机而动。
突然,阿圆抬手。许是觉得痒,她把贴在身后的几缕头发拨弄了下。
这一抬臂,便不小心从侧面露出了一抹雪白弧度。
瞧清那是什么时,萧韫呼吸一滞。
他猛地向前两步攥住那只手,随即把人往后一拉抱进怀中。
阿圆吓得大跳,正欲惊叫,又被他另一只手捂住。
“是我。”萧韫哑着嗓音道:“别喊。”
阿圆心跳如雷,可即便是萧韫,她也被吓得不轻。
同时,觉得羞臊得很。
她此时可是身无寸缕地被他抱着,这人这人怎么能这样?
阿圆气,使劲挣扎,呜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可萧韫身子被药性驱使,在来的路上就忍得辛苦,如今见了她这模样,如何还能忍得住?
他早已失去了理智,此时香软在怀,令他无比快活。
不喜阿圆挣扎,索性一把将人箍住,唇不自觉地寻过去噙住她的。
萧韫像发了狂似的,阿圆哪里是他的对手,再加上此时是背贴着他,使不上劲儿不说,反而方便他不管不顾。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阿圆气的同时还很懵,搞不清楚她才洗个澡的工夫,怎么萧韫就突然出现了。
不仅突然出现,还这般对她
胸口上传来疼痛,他手上的薄茧令她胆战心惊。
好不容易寻了点空隙,她出声道:“别你别”
然而话还未说完,又被萧韫堵了唇。
他可能真的疯了,疯得阿圆渐渐害怕起来。
无论她如何挣扎,无论她如何拍打,他一点也不听,却是越加用力起来。
终于等他亲完,埋进她脖颈时,阿圆怕得哭出声。
“沈哥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他吻得很用力,像是要吃了她似的。
“沈哥哥你放手,我疼呜呜呜我很疼”
她大滴大滴的泪水滑落,萧韫尝到了咸味,才猛然惊醒。
他大口喘气,过了许久才缓缓放开她。手臂上忍得青筋毕露,浓郁如酒的眸子渐渐找到一丝清明。
萧韫艰难地开口道:“阿圆莫哭,我”
他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然后迅速走到木桶旁,探了探。
水是冰凉的,于是提起水桶就这么往头上哗啦啦地淋下来。
淋得他整个人湿漉漉。
阿圆吓得一跳,捂嘴低呼。
这才清楚地意识到,萧韫今日是真的不正常。
过了会,萧韫缓缓转身,他的衣裳已经湿透,身体里的燥热勉强压了几分下去。
“阿圆,适才我并未故意,我控制不住自己。”
阿圆视线落在他腹下,那里实在不可忽视。她问:“沈哥哥为何这副模样?”
“正如你所见,”萧韫哑声说:“我被人下药了。”
“下药?”
“阿圆可听说催.情.药?”
阿圆面颊发红,那种东西只在话本子里见过,自然清楚是什么作用。
“沈哥哥为何会被人下药?”
此时紧张、担忧、害怕各样的情绪充斥着她,连以往的称呼都不自觉地喊出来。
萧韫听得欢喜,他艰难地扯了下唇,笑道:“我难免也有疏忽的时候,阿圆,你快穿上衣裳。”
被他这么一提醒,阿圆才意识过来自己这会儿还不着寸缕。她低呼一声,羞得赶紧没入水中。
可今日浴桶没撒花瓣,萧韫站在一旁,照样能透过水看得一清二楚。
他努力闭了闭眼,从一旁扯了块浴巾将她罩住:“起来吧,水凉了小心着凉。”
“你先出去。”阿圆说。
萧韫忍了会,低声道:“好。”
等他一出门,阿圆这才心有余悸地起身。
然而经过适才那一遭,她整个人恍恍惚惚,如在梦中一般。
她跨出浴桶,快速擦了擦身子,擦到胸口时蓦地一疼。垂眼看了下,那里雪白的肌肤上全是红印。
他彼时像是要把她揉碎似的,极其用力,这会儿实在疼得不行。
想了想,她提了盏灯走到镜子前又照了照脖颈。
这一照把自己都唬得大跳。
她脖颈上,全是深红的斑斑点点,连嘴唇也破了点皮。想起刚才的情况,阿圆羞得都不知如何出去面对他。
可萧韫在外头等了会儿,迟迟没见她出来,催促道:“好了吗?”
他声音听起来还在极力忍耐,阿圆有点害怕。
怕他忍不住又亲她。
好端端的,他中了药就该去找大夫啊,来找她做什么?两人分明没关系了的,如此一来,又说不清了。
想到此,阿圆有点气。
随后,赶紧穿衣裳出了净室
萧韫站在桌边,正在喝冷茶,他手里也不知拿的什么东西,一把扔进口中,然后灌了壶茶下去。
过了会,他眸色清明了些许。
“你吃的什么?”阿圆问。
“解药。”萧韫道,嗓子也没那么哑了:“来的路上陈瑜派人回府取的。”
阿圆蹙眉:“你府上还随时准备这种药?”
“嗯。”萧韫不以为然:“以防万一。”
阿圆却是想得有点多。
他是景王,平日应酬自然少不了有人献美女,或是被人下药用女人笼络他也说得通。
如此一来,那他是不是早就碰过女人了?
想起适才他动作娴熟
阿圆的脸色不好起来。
萧韫自然明白她想岔了,走过来敲她脑袋:“乱想什么?我从未跟女子亲近过,唯独只对你”
他视线不着痕迹地下移,落在她胸口的地方。此前令他惊艳的美景,此时已经被高高的衣领遮住。
他勾了勾唇:“不热?”
阿圆脸色涨红:“不热。”
怎么说呢?
阿圆此时心情复杂得很。
他冷不丁地过来找她,还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可彼时他被人下药,又不能责备他是故意的。
有种有气没法出的憋屈感。
原本还想跟他清清楚楚地了断,这么一扯,又变得理不清了。
就,很气!
阿圆脸色不大好地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这个小女人,之前在净室还一口一个“沈哥哥”地喊他,才不过片刻,就立马变脸。
萧韫都惊奇得不行。
“你说呢?”他目光幽幽的:“你这几日背着我做什么了?”
他这么一问,阿圆有点底气不足。
“我不懂你说什么。”
“你背着我去跟别的男人相亲,难道忘了我曾跟你说过的话?”
此前阿圆跟李家公子相看时,萧韫发过一次疯,带她去纵马,彼时就说不许她再跟旁人相看。
可那是以前,那时候两人心意相通。
现在阿圆已经决定跟他断了,当然不会再听话。
“什么叫背着你?”阿圆昂起脖颈,呛道:“我为何要背着你?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有何关系?”
她这么昂着下巴,正好方便萧韫。
他抬手就捏住,手指还用力碾了碾,一字一顿地逼问:“与我无关?你再说一遍。”
“再说也是这句,就是与你无关!”
萧韫腹中火气还未全消,被她这么一激,索性又覆上去把人亲了一顿。
直到阿圆吃痛咬他,他才停下来。
“你再说一遍,嗯?”萧韫虽是笑着,但语气危险:“信不信我今日就要了你,让你再也嫁不了旁人。”
阿圆被他这话惊呆了。
竟不想他连这么卑鄙的事都做得出来。
他变成景王后,就完全变了个人,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温柔待她的沈哥哥了。
一边悲从中来,一边又对萧韫的威胁感到寒心。阿圆眼眶迅速蓄满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萧韫头疼得很,知道自己又说错话。可他此时心里恼火,并不想道歉。
“想嫁旁人?”他没好气:“你想都别想!”
“呜呜呜”
阿圆这回是真伤心得哭出声。
他难道真想让自己做他的妾不成?还想提前污了她身子,这般无媒无聘的,是要让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吗?
她伤心得呜呜咽咽,却又不敢哭大声,眼泪落在香腮处,烛火映着她楚楚可怜。
萧韫攥了攥拳头,正欲说两句软话哄一哄,那厢门口就响起了谈话声。
“阿圆怎么了?”
是褚琬在外面,她听见动静想过来瞧一瞧。
“姑娘正在里头沐浴呢。”桃素守在门口,回道。
“我怎么听见了哭声?”
“许是您听岔了?奴婢适才还进去送了回香膏。”
“哦。”
过了会,门口的声音没了。
阿圆咬牙切齿。
好得很!这个桃素!亏她还体谅她此前受伤让她来这里服侍,竟不想是个吃里扒外的,竟守在门口帮萧韫打掩护。
想必相看的事也是被她传过去的。
“这个狗奴才,我明日就把她打发了!”阿圆气道。
门口的桃素听了,欲哭无泪。
做人实在太难了!她都不想做人了,想做花糕!
缓了会,阿圆抬袖子擦了擦眼泪,恶狠狠看向萧韫,声音冷如冰凌。
“你走吧,我就算嫁猪嫁狗也不会委身于你。”
萧韫触到她决然的眼神,胸口像被针刺了下。
“为何,就这么不喜欢我?”
“你以前不是也喜欢过我吗?为何突然说变就变了?难道就因为我是景王的身份?”
“旁人都嫁得,为何就不能嫁我?”
“我偏不让你如意。”萧韫冷笑,抬手缓缓划过她娇嫩的面庞,在眼角处轻轻揩了下:“阿圆嫁给谁,我便废了谁。”
他话音一落,阿圆胸口顿时涌出一阵酸楚,将她如潮水似的淹没。
委屈,怨恨,决然。
“好,那我一辈子不嫁了,我明日就去绞了头发当姑子。”
她说完这句,泪水便如决堤似的泄下来。
萧韫心里难受,像被雨淋过似的,又像被万箭穿心而入,疼得他无法呼吸。
他身体里的火顿时抑制不住,怒而将人拽过来,狠狠吻住。
这个吻像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凶猛且急切。
这一回,是要真的把人吃入腹中似的,力道大得惊人。
阿圆想起他那句“今晚就要了你”的话,惊恐阵阵。连哭都忘记哭了,凭本能地使劲挣扎。挣扎不过又用力拍打,甚至扯他的头发。
她把萧韫的玉冠都扯了下来,哐当地一声响,摔碎在地上。
可萧韫全然不管,他觉得自己真的疯了!
是被她逼疯的!
他身体里原本就还留着没散完的药性,这会儿一股脑地发作,他不想抑制。
这个女人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旁人休想染指半分!
他不管不顾,亲她,揉她,去剥她的衣裳。
过了许久,发现怀中的人安安静静,萧韫渐渐清醒过来。
定睛一看。
阿圆满脸泪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目光凄凉且带着嘲弄地看着他。
萧韫的心骤然一紧,疼得不行。
他放开她,低低开口,声音仿佛有千斤重。
“你说,为何不愿嫁我?若是你给我一个理由,我就死心。”
他慢慢帮她整理衣裳,却被阿圆躲开。
少顷,她神色轻蔑道:“人人都想当你的妾,可我不想。我长这么大不是去给人当妾的,我褚婳要嫁的人必定要一心一意对我,我不准他喜欢别的女子,也不准他纳娶妾室。若是他敢变心,我定要和离。”
“可你萧韫不是最合适的人,你将来会做太子,会有娇妻美妾,会”
“慢着!”萧韫突然打断她,眼里满是错愕,还带着那么点被命运愚弄的无奈。
他缓缓问:“谁说我要纳你做妾?谁说我要娶旁人?”
被他这么一质问,阿圆有点磕巴起来:“不是不是说你要起复东宫吗?大家都这么说啊。”
“”
这一刻,萧韫真想把这个女人掐死,就因为个捕风捉影的传言,就折磨他这么久。
“过来!”他气道:“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只会娶你为妻,不会娶别人,也不会纳妾,这一辈子也只有你一个。”
“听清楚了?”
第89章
“听清楚了?”他问。
此时的阿圆, 整个人懵得不行,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清楚,可合在一起就没那么明白了。
半晌, 她迟钝地问:“什、什么?”
“想让我再说一遍?”萧韫勾唇,把她拉过来, 望进她眼睛:“那我就再说一遍, 我喜欢阿圆, 只想娶她为妻,我不会娶旁人,也不会纳妾, 这辈子也只会有她一人。”
“嗯?”见她傻愣愣的模样, 他抬手捏了捏她脸颊:“这回听清了吗?”
听是听清了, 可阿圆心下震惊,震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说只娶她一人?
可他以后是要当太子的,甚至以后要当皇帝, 哪有只娶一个的道理?
许是明白她心里的顾虑,萧韫继续道:“你无需多想,我说只娶你一个便只娶你一个, 我萧韫说出口就一定做到。”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阿圆喃喃道:“你是景王啊, 你的身份在那, 如何能”
“我适才与你说的都白说了?”萧韫捏她,稍稍用了点力。
阿圆吃痛, 别过脸:“我听说豊国的公主来和亲,皇上要将她赐婚给你呢。”
“你听谁说的?”
“我”
“是不是那个雁灵公主?”
阿圆狐疑道:“你莫不是派桃素监视我?怎的我跟雁灵公主见面都被你知晓?”
“什么叫监视, 我那叫保护, 若不是桃素拦着, 你估计要被那公主打了。”
“”
阿圆没法反驳, 但还是气得嘀咕:“明日我就把桃素撵回去。”
萧韫问:“和亲那些话是不是雁灵公主与你说的?”
阿圆点头,道:“原本我也只是听众人说,但那日雁灵公主笃定的模样,我便确认了。”
闻言,萧韫眸色沉了沉。
“你可知今日是谁给我下药?”
“是谁?”
“就是这个雁灵公主。”
阿圆瞪大眼睛:“为何?她不是要当你的妃子吗?怎么还给你下药?”
萧韫冷笑:“在她找你的那日我就已经请求皇上把她赐婚给了齐王,你难道不知道这事?”
“她赐婚给齐王了?”阿圆茫然:“我不知,我这几日忙着相”
见萧韫气息危险,最后那个“亲”字,阿圆生生吞了下去。
萧韫意味不明地睨她一眼,继续道:“雁灵公主不甘嫁齐王,所以才出此下策。”
“那她现在”
“已经被我抓起来了,如此胆大包天,又岂能轻饶。”
“你想如何处置她?”
“你不必问,这些事无需你操心。”萧韫把人又拉过来些,索性一把抱进怀里。
香软的身子入怀的那一刻,他满足地喟叹了声。
阿圆问:“你还没好吗?”
“你说呢?”他稍稍压了压,以此来证明是真的还没好。
“”
那东西极大,阿圆自然感受得到。
想了想,她问:“还要多久?”
“这事不好说,”萧韫道:“我也是第一次遭遇,因人而异。”
“这也因人而异?”
萧韫眸子幽幽地瞧着她:“我从未碰过女人,头一回就下这么猛的药,你让我如何忍得住?”
“”
怕他再做什么,阿圆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挪出来。然而才退开些许,又被他抱了回去。
“别动,就这样,让我缓一缓。”
这要如何缓,他迟迟不消肿,且那东西轮廓实在吓人,阿圆害怕。
她不着痕迹地躲了躲。
过了会,萧韫问:“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听清了?”
“哪些话?”
“”萧韫似笑非笑:“故意的?”
“没。”阿圆摇头:“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敢相信,”她道:“我们身份天差地别,按我这样的,恐怕入东宫做妾的资格都没有,如何能当你的妻?”
“你怕我做不到?”
阿圆再摇头。
“看着我!”萧韫抬起她下巴:“我是谁?”
“嗯?”
“我是萧韫,我说能做到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此时此刻,阿圆愣愣地望着他。他深邃的眸子里盈盈流动光泽,像星河又像清泉里的水。
她不自觉地被吸引进去,无限沉沦。
萧韫缓缓凑近她,再次吻住那双唇瓣.
桃素一个人站在门外,她耳力好。听里头萧韫那番话,暗想,就算明日被撵回澜苑,她也知足了。
毕竟,大塑景王的情话也不是谁都有幸能听见的。
还说得这般桃素揉了把手臂的鸡皮疙瘩。
实在想不到,那个阴狠凉薄的景王殿下也会有这么多情的一面。
但她听着听着,渐渐发现不对劲起来。里头的声音不对劲,像是有小猫在哭,嘤嘤、低低咽咽。
小猫?
她瞥了眼早已被她拎出来的糖酥,此时正趴在脚边呼呼睡觉呢。
莫不是姑娘又哭了?
桃素未经人事,自然不懂这些声音是发生了何事,她又仔细听了会。
里头有什么东西被撞到,好像是桌椅,但也只是短暂地响了下,随即就是比之前更急切一些的呜呜咽咽。
听起来还挺难耐,像是被欺负了似的。
也不知怎么的,桃素听这动静越听越羞臊,越听越脸红。直到里头传来姑娘娇娇气气的一句“不要了,疼!”
萧韫低声道:“你怎么这么娇气?”
“就是疼啊。”
“让我看看。”
“不行哎说了不行唔”
里头又没音了。
桃素听得心胆战心惊,赶紧下台阶,跑远点.
屋里头,阿圆被萧韫抱在桌上亲了一通,亲得嘴巴发麻。
她推他,他索性埋进她脖颈间,继续亲。
阿圆屏气,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就这么失神地望着头顶的雕花梁柱。
没过一会儿,她自己就已经像游了许久的水似的,软趴趴的,毫无力气。就在差点要倒下去时,萧韫扶住了她。
“怎么了?今日没吃晚饭?”萧韫语气带着点恶趣味,故意促狭她。
烛火映得他面庞发红,许是药性的缘故,他身上的皮肤还滚烫,想必忍得辛苦。
“你还是别这样了,”阿圆说:“我看你根本就缓不下来。”
可萧韫舍不得放开她,她就像他的蛊,即上瘾又煎熬。
“你不是说疼吗?”萧韫哑声道:“我看看,哪疼。”
阿圆在心里啐他:呸!不要脸!
可也不得不承认,她也喜欢这样,喜欢被他温柔甜蜜地对待。
冷不丁被他扯了衣带,阿圆大惊,却如何也拦不住,只得任他查验疼的地方。
烛火幽暗,许是燃得太久,没一会就燃尽,灭了一盏。
萧韫眸子一动,抬手也不知做了什么,另一盏也灭了。
屋内顿时暗下来,阿圆起初还不大适应,好一会儿才借助透进来的月色,朦朦胧胧地看清眼前景象。
萧韫盯着那里,专注而温柔,像是在看什么稀奇之物。
好半天才开口,声音像淋过雨似的,又湿又哑:“阿圆很美。”.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又传来动静。
“桃素你怎么在这?”褚琬转头见屋里的灯灭了,疑惑道:“这么早就睡了?也没见你们把水抬出来啊。”
“许是姑娘今日有点累,沐浴结束就睡了,不让奴婢们打扰。”桃素说。
褚琬才不信妹妹会睡这么早,往回她都要点灯看会话本子的。
她走上台阶,倏地推了推门,桃素吓得大跳。
门被推响的那一刻,阿圆也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赶紧推萧韫。
然而庆幸的是,门已经被闩上了,褚琬推不开。
她在外头问:“阿圆你睡了?”
阿圆心虚,支吾应道:“睡了,姐姐有事?”
“哦,没事,你睡吧。”
很快,门口的人走了,阿圆这才放下心来。
但是再不肯让萧韫碰了。
萧韫摸她脸颊,望着她无声笑:“害怕?”
阿圆瞪他:“你早就闩门了为何不说?”
“我也不知你姐姐会来,如何说?”
见他目光灼热,阿圆别过脸去。
却又被萧韫扳过来:“喜欢吗?”
“喜欢什么?”
“刚才。”他意有所指。
所幸这会儿是晚上,如若不然阿圆得臊死了,这人,居然还好意思问出口。
“你脸皮是什么做的?”阿圆蹙眉,抬手捏他的脸。
萧韫勾唇,任她捏,轻声问:“还疼不疼?”
“自然是疼的,你此前都弄红了。”
“是么,”萧韫心疼,正要去点烛火:“我再看看。”
“哎你别看了!”阿圆止住他,怕他看着看着又忍不住。
此时阿圆仍坐在桌上,而萧韫站在她跟前,两人几乎齐平。
萧韫问:“我们算和好了吧?”
阿圆努嘴:“谁跟你和好了?”
“我们适才都那样了还不算和好?”
“当然不算。”
“我已经解释过了我只会娶你一人,你怎么还气?”萧韫捏她:“你醋劲也太大了点。”
“我哪是气这个?”阿圆拍开他的手:“你之前不管不顾地弄得我疼呢。”
“我错了,彼时我听你要绞头发去做姑子也不愿嫁我,我岂不生气?”
“我我以为你要我做妾,我当然不愿意啊。”
“你道听途说还有理了?”萧韫觑她。
“反正我就是疼。”阿圆蛮横,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
“那”萧韫无法:“我以后小心些?”
“你还想有以后?”
怎么不想?
萧韫二十多年没碰过女人,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甫一开了点荤,上头得不行。
“那阿圆想让我怎么做?”
阿圆也不知让他怎么做,这会儿她胸口还疼着呢,就是想找点茬。
“反正,你保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哪样?可否说明白些?”萧韫笑。
“”阿圆羞耻,抿了抿唇,呐呐道:“比如在净室那样的事不许再做。”
想起此前在净室里看见的那一幕,萧韫不自觉地喉结动了动。
“好,”他低声应她:“可你不能勾我。”
“我何时勾你了?”阿圆气。
“好好好你不勾我,是我定力不够。”
这还差不多!
阿圆满意,又道:“你骗我的事怎么说?”
“?”
萧韫问:“这事不是过去了吗?”
“何时过去了?”
“你自己说做回师徒,便已经不气了。”
“那是做师徒的时候,可你现在是做什么,师父亲自己的徒弟?你还是不是人?”
“”
“总之,我们现在也不是什么师徒身份,你之前骗了我这么久,当然不能轻易原谅你。”
“”
萧韫错愕的同时还有些无奈,这世间最无计之事,便是女子耍赖。
“你心里是不是说我耍无赖?”阿圆睨他。
“没有。”
“那你心里在想什么?可别骗我,我都瞧见了。”
“我在想,阿圆说得对,阿圆有理,一切都是我的错,阿圆怎么罚我都行。”
“既然你自己甘愿受罚,那我便罚你以后不准再亲我。”
“这一条我不领,你罚别的。”
“我偏要罚这一条。”阿圆昂起下巴,像个女霸王似的。
她这副娇蛮模样,看得萧韫心痒,想把人拉进怀里再揉一遍。
“真要如此狠心?”萧韫眸子含笑,好整以暇地问:“难道以后成亲了也不能?”
“反正反正成亲之前不能。”
萧韫静静地望着她没说话。
“你领不领?不领我可要继续生气了。”
“领,”萧韫对着她的唇飞快地亲了下:“我领就是。别说领罪,只要你不气了,让我喊祖宗都行。”
“哦哟”外头,才走近的桃素听到这话,顿时又鸡皮疙瘩地跑了。
第90章
会同馆的事, 萧韫压了下去,不许任何人泄露消息。一来涉及两国颜面,二来景王殿下被下药, 传出去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但雁灵公主被萧韫抓了起来,单独关在个地方。至于那杯酒也被太医证实确实含有催.情.药, 而且, 在雁灵公主的指甲上还发现残余药粉。
如此铁证如山, 雁灵公主再也不敢喊冤,只寄希望于拓跋泓能为她求情。
而此刻,豊国六皇子拓跋泓便坐在景王府大厅, 请求见面。
萧韫在书房处理庶务, 听幕僚禀报完事之后, 揉了揉眉心:“拓跋泓等了多久?”
“殿下,”陈瑜回道:“已经等了两刻钟。”
“请他过来吧。”
好歹也是一国皇子,晾一晾就好, 不能太过。
没片刻,拓跋泓进了书房,先是行了一礼, 而后着急道:“景王殿下, 舍妹不懂事冒犯殿下, 还请殿下饶恕她一回。”
萧韫掀眼:“饶恕可以,但要看六皇子有几分诚意。”
闻言, 拓跋泓一怔。
最后,谁人也不知两人在书房谈了什么, 只知道, 豊国六皇子在景王的书房里待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离开。
如此又过了两日, 宫里下了道圣旨, 说齐王与豊国公主八字不合,将婚事取消。
婚事取消的次日,豊国使团便匆匆收拾行囊回程了。
一同跟他们回去的,还有刚放出来的雁灵公主。
雁灵公主被萧韫关了几天,也饿了几天,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她脸色苍白,眼下乌青,浑身都没了以往那副骄傲公主的精气神。
此时,坐在马车里恹恹地不说话,一旁拓跋泓责备道:“你差一点就要毁了我们的计划。”
雁灵公主见识了萧韫的冷酷无情后,已经心如死灰,任兄长在一旁斥责也无动于衷。
拓跋泓气道:“你可知阿兄答应了他什么条件,他才肯放你的?”
半晌,雁灵公主抬眼:“什么条件?”
“景王表示愿扶持我当豊国皇帝,只不过,却要我豊国每年进贡黄金、米粮,还有金塔、宝石、檀香等稀珍之物若干。”
雁灵公主大惊:“如此一来,我们豊国岂不是成了他大塑的附属之物?”
景王趁火打劫,好阴险狡诈!.
阿圆这两日的心情如雨后天气似的变化极其明显。
贴身婢女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褚夫人就奇怪得很了。还以为她是瞧上了哪家公子,吃午饭的时候,顺便商量道:“上次让你看的名册你觉着哪家公子不错?”
“嗯?”阿圆动作顿了顿。
“你不是对梁家公子不满意吗?”褚夫人说:“那咱们过几日再相看别的试试。”
想起萧韫那夜的话,阿圆默了片刻,说道:“还是别相看了。”
“为何?”褚夫人问:“你此前还说要好好相看的,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随即她一副了然的模样,笑道:“我家阿圆可是有属意之人?”
阿圆顿时脸一红,娇嗔道:“阿娘不许打趣我。”
“好,娘不打趣你,但你可否告诉阿娘是哪家公子?”
这要如何告诉?说出来怕吓着她们。
想到此,阿圆突然觉得头疼起来,萧韫此前是以她师父的名义相处,在父母眼里,萧韫是个好人,好得跟活菩萨似的。若是得知两人私下相好了许久,恐怕要撕了萧韫。
要如何才能让父母既容易接受又不会生气呢?
吃过饭后,阿圆沿着游廊想了会,直到跨进簌雪院的拱门,婢女桃素提着个食盒等在那里时,她就没空想了。
桃素这个丫头,她还有笔账没跟她算呢。
“是什么?”她停下来,扫了眼精致的檀木食盒。
“姑娘,”桃素行了一礼:“是公子让人送来的水晶桂花糕,公子说了,往后姑娘想吃多少就有多少。若还想吃别的,只要姑娘说出来,定让厨子做。”
这是萧韫的原话,桃素原封不动地复述,到最后越说越低,连头也低了下去。
阿圆语气寒凉:“他是你主子,还是我是你主子?”
“当然姑娘是奴婢的主子。”桃素道。
“那你处处为他办事是何意?”阿圆说:“我相亲的消息也是你传的吧?我与豊国公主在戏楼门口说话那次可也是你?私下里,是不是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
“姑娘恕罪。”桃素跪下来:“我也是逼不得已,公子吩咐奴婢如此,奴婢不敢违抗公子的命令。”
“罢了,你还是收拾东西回澜苑吧,我也不罚你,该给的例银也不会短你一文。”阿圆径直略过她:“口口生生说我是主子却又吃里扒外的婢女我可不敢用。”
阿圆倒不是气她什么,她为萧韫办事就办事,可一边把她当主子一边又背叛自己,这可是原则问题,她断不能容忍。
“姑娘,您就再饶恕奴婢一回吧。”
“饶恕你什么?”阿圆转身:“饶恕你下次再背叛我?再自作主张把我姐姐拦在门外?”
回想当时,桃素没什么底气再求情了。
少顷,她磕了个头:“姑娘保重,那奴婢回去了。”
她悄悄抬眼看阿圆,却见她连转身都不曾,背影决绝,似乎已经铁了心不再要她这个婢女。
桃素心中悲凉。
她伺候姑娘快三年,姑娘是个和善的主子,从来不会罚她们骂她们。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最大的幸运无非就是遇着个脾性好的主子,然而,是她自己没这个福气。
她动了动喉咙还想再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桃素离开后,莲蓉不大忍心,私下问阿圆:“姑娘真不要桃素了?”
“你觉着我是什么样的人?”阿圆反问她。
莲蓉被问得一愣,不知怎么回答。
“你们跟了我这么久,你们是什么样的性子我自然清楚。桃素心肠不坏,但就是拎不清。一人侍奉两个主子,这是大忌,她迟早会因这个吃苦头。”
“当然,她现在已经开始吃苦头了。”阿圆说:“我此番只是想让她回澜苑好生反省,想清楚以后要侍奉谁,阳奉阴违要不得。”
“是,奴婢明白。”
她话落,莲蓉心中一凛,暗想,姑娘在周嬷嬷的教导下越发地有气势了.
农历七月七这日,是七夕,又称乞巧节、少女节,是大塑传统的节日。
大塑的妇女们以拜星辰为主,譬如祭祀牛郎织女,又譬如占卜未来命运,或是祈求智巧诸事。
各式各样的乞巧活动很多,尤其以穿针引线在民间盛行。摆瓜果佳肴设于亭中、或是楼台之上,妇女对月穿针,谓之乞巧。
往回阿圆也喜欢做这样的事,跟姐姐和母亲一起,摆一桌零嘴吃食在小院里,对月穿针,听母亲说牛郎织女的故事,颇是有趣。
不过今年恐怕不成了,今年是外祖母六十大寿,她得跟娘亲去参加。
肖家办寿宴,很是热闹,阿圆一大早就去了肖府,跟二表姐肖梓晴坐一起吃茶。
一同坐着的还有肖梓晴的好友,吏部侍郎家的三姑娘何慧珠。
何慧珠跟肖梓晴一样的年纪,但去年已经定了亲,预计明年十八就成礼。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凑在一块就喜欢谈论婚嫁之事,况且今日还是七夕,这话头提起来就没停过。
阿圆边喝茶边听何慧珠问她二表姐:“听说你跟你表哥相看了?定下来了吗?”
阿圆也想问,转头去看肖梓晴。
肖梓晴却是兴致缺缺:“长辈们还在商议。”
“想必也该快了,即便你等得你表哥可等不得呢。”何慧珠打趣她:“快说说你表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还威武?”
“一介文弱书生,何来威武?”
“不是你自己说想嫁个威武的男人嘛。”
“我想嫁,但世间不一定寻得着。”
“怎么,听你口气,不大喜欢你那表哥?”
肖梓晴张了张口,却是道:“别提我的事了,我最烦说这个呢。说说阿圆吧,姑母前几日不是给你相看人家了吗?如何了?”
话题冷不丁转到自己身上,阿圆吃糕点的动作缓缓停下。
她拿帕子压了压唇角,半掩饰半迟疑,最后说道:“我跟表姐一样也不喜谈这事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懂?”
肖梓晴拿团扇拍她:“什么叫己所不欲,我看你分明是心里有鬼。怎么?阿圆长大了学会藏秘密了?”
“”
何慧珠敏锐地看过来,笑道:“哎呀,阿圆有喜欢的男子了?”
“”
“快说说到底是何人,长得俊不俊?”
俊是俊,就是不敢说,阿圆心想。
“是哪家的公子?”肖梓晴也稀奇地看过来。
阿圆脸红红的:“是是哎呀等日后你们就知道了。”
“日后?为何要等日后?哦,莫不是怕亲事不成惹非议?”何慧珠点点头:“也对,不说便不说。不过”
她眨眨眼促狭地问:“今日七夕,你们难道就不准备见一面?”
这样的日子,正是小情侣们扎堆见面的好机会。今日随便往大街上一瞅,都能瞧见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们,好不热闹。
阿圆其实也在想这事呢,不过又觉得不大可能,毕竟七夕人多,萧韫也不适合在人群中露面。若是他带个女子出现在京城街头,保准次日全京城都得轰动起来。
再说了,早上陈瑜送糕点过来的时候,还听他说起萧韫近日事多呢。
想来他是不得空的。
但没想到,等阿圆吃完酒席,正欲跟母亲归家时,萧韫就来了。
还是直接来半路劫的人。
彼时阿圆正跟母亲坐在马车上,褚夫人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今日来了谁家谁家的夫人,家中公子如何如何年轻有为什么的。
结果马车突然停下来。
“夫人,”小厮庆安在外头说:“小姐的师父过来了。”
“师父?”褚夫人席间吃了点酒,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说的是萧韫。
萧韫是阿圆的师父,褚夫人也见过几次,大多是平日里逢年过节,跟丈夫携礼上门拜访。不过萧韫比较忙,每次都是匆匆露一面就离开了。
说起来,接触不多,乍一提起,褚夫人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师父来了。”她说,帮女儿整理了下发髻,然后拉开车门。
不过没见着萧韫的身影,而是陈瑜站在外头。
陈瑜经常去褚家送东西,自然认得褚夫人。他行了一礼道:“夫人,我家公子请褚姑娘过去一趟。”
“现在?”褚夫人看了看天色,已是傍晚,再过不久即将天黑。
“正是,”陈瑜一本正经地回道:“上次褚姑娘做的文章,我家公子看过后发现有诸多错处,今日公子得闲,特地让小的来请姑娘过去,公子已经在茶楼等着了。”
“哦哦哦。”这么一说,褚夫人还挺感动,忙问:“你家公子在何处?我送阿圆过去。”
“褚夫人放心,”陈瑜说:“公子派小的来接褚姑娘,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褚夫人探头瞧了眼,就见前方停了辆华丽的马车。
想了想,她转头对女儿叮嘱:“你师父平日忙,难得抽空来教导你,务必要好生学,可知道?”
“嗯。”
阿圆乖巧地点头,高兴的同时心里也愁。她母亲把萧韫想这么好,若是以后得知真相了该怎么办?
她与母亲道别后,径直上了对面的马车。
哪曾想,甫一钻进去就被萧韫扯了过去,顿时跌入他怀中。
阿圆心惊肉跳地捶他:“你做什么,我娘还在呢。”
“她走了。”
阿圆扭头,透过车门缝隙,瞧见那厢庆安已经驾马拐了弯。
“不是说在茶楼等我吗?你为何在这里?”阿圆窝在他怀中问。
萧韫把她提起来,坐直在膝上。
“我想你想得紧,等不及过来接你。”
萧韫这人,自从那夜表明心迹之后,就彻底不要脸起来,什么话都敢说出口,说得阿圆脸红红的,都不知如何应对。
她美目一瞪,七分骄纵三分妩媚:“说什么要教导我文章,有你这么为人师表的?”
“嗯?”
脸是什么?萧韫早就没这东西了,他理所当然地道:“现在不正在教导吗?”
“哪有这样”徒弟坐师父身上教导的?
不要脸!
阿圆暗暗呸他!
萧韫勾唇,钳住她下巴问:“几日不见可想我?”
“前日不才见吗,哪有几日?”
“那也是过了两日,可想我?”
“不想。”阿圆偏过头,努力压了压唇角。
萧韫又把人扳过来:“真的就一点也不想?”
“就是不想,你多大的人了,还非得让别人想才能过日子?”
萧韫幽幽睇她,指尖用力捏了捏,很快,她下巴处就有一小块红印。
小姑娘肌肤实在娇嫩。
莫名地,萧韫想起那日夜里瞧见的美景,他眸色暗了暗。
他确实想她,尤其是夜里入睡之际,想这个小女人若是能陪在身边就好了。甚至想快一点入主东宫,届时便直接赐她为太子妃,早一些成亲。
不过这事却急不得,眼下皇上抱恙,朝堂还在清理贤贵妃余孽,诸多事要忙。
还不是时机。
她娇娇气气坐在他膝上,还在无知无觉地把玩他腰上的玉佩。这么微微低头露出一截白皙脖颈,脖颈下交领处布料柔软,紧紧裹着她曼妙身姿。
也不知她今日用的什么香,清清淡淡地钻入萧韫鼻中,如醉人的陈年老酒。
“用的什么花露?”萧韫开口问。
“什么?”阿圆抬眼,眸光盈盈。
“你今日很香,用的什么花露。”
原本好好的,因他这句话骤然使得整个车厢内的气氛变得旖旎起来。
“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们男人家又不用。”
阿圆挣扎欲从他身上下来,免得一会他又忍不住做出什么事。
但迟了,萧韫早就忍不住了。
二十好几的男人,若换做旁人,早就儿女三两个了,也就萧韫光棍到如今。他血气方刚的,头一回尝到女人滋味,又岂会不贪念?
食髓知味,说的便是如此。
况且阿圆这身子跟旁的姑娘不一样,是真养得好。玲珑饱满,骨肉均匀,不仅娇,还嫩,从适才轻捏下巴起红晕便可知。
萧韫揽着她的腰肢:“你别动,若再动,我可就”
“就什么?”阿圆说:“别忘了你领了罚的。”
萧韫勾唇,不以为意。
想起什么,他问:“身上的伤好了?”
他突然问这个,阿圆脸霎时就红了。
此前胸口被他弄得发疼,后来萧韫派人送药过来,一听是抹那种地方的,阿圆都要羞死了。
不过药膏是真的有效,抹了两天上头的印子就消失了。如若不然阿圆顶着脖颈上的红痕,还真没法出门见人。
阿圆点头,低声道:“已经好了。”
“全好了?”
“嗯。”
小姑娘羞答答,真是越看越勾人得紧。
萧韫又把人拢近了些,问:“今日过得如何?”
“挺好。”阿圆继续把玩他的玉佩,说:“外祖母六十大寿来了许多人,我舅舅的同僚还有各家夫人小姐们,很热闹。”
“你喜欢热闹?”
“当然喜欢热闹,谁不喜欢呀。”
十五六的小姑娘们正是喜欢呼朋的时候,阿圆自然也如此。
想到什么,萧韫说:“往后我们成亲了,你只管每日设宴邀请你的好友们来吃茶。”
好端端的就说到成亲,饶是阿圆脸皮不薄,也闹得发烫。
她啐他:“你白日做梦呢,谁要嫁给你。”
萧韫勾唇。
怀里的小姑娘实在爱娇,红唇微微嘟起时,撩人而不自知。
萧韫眸色暗了暗,低头噙住。
马车在去往茶楼的路上。茶楼在城东,从城西过去约莫要走三刻钟。
可三刻钟过去,马车停在茶楼门口,陈瑜在外头问是否下车时。萧韫忙里抽空地吩咐:“再绕一圈。”
“”陈瑜习武之人耳力自然好,他家殿下在里头做什么,也猜得七八分,闻言,便赶紧让车夫继续绕。
还专门往偏僻的路绕。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马车里光线变得朦朦胧胧地瞧不清。
而此时,阿圆坐在萧韫膝上,纤纤玉手攀着萧韫的肩,偶尔摩挲他发髻上的玉冠,泣泣然不成调.
结束后,阿圆坐得离萧韫远远的,愤愤地剜他。
萧韫默不作声,老老实实地迎着她羞怒的目光。
过了会,他低声哄道:“莫气了,我也是忍不住。”
“可你之前分明领了罚的。”
“我一时忘了。”萧韫不要脸地道:“谁让你今日这么香?”
“”
阿圆脸颊烫得不行。
想起适才她发出的那些羞人的声音,整个人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所幸这会儿车内昏暗,瞧不出什么,她强行镇定道:“分明是你故意的,你太坏了。”
萧韫一开始还动作温柔,到后来越发地急越发地凶狠,到现在她的舌都还疼得发麻。
起初她拦住萧韫不肯给,可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被他亲了会后,她就是使不上力气,骨头都是软的,只得任他作为。
这会儿,她真是气,气萧韫,也气自己没出息,怎么这么容易就
而且,身上的衣衫被他弄皱了,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一套衣裙。再有,她唇上的口脂都被他吃光了,这会儿上哪抹口脂去?
萧韫拉过阿圆的手,却被她甩开。
“别气了,”萧韫说:“我以后再也不这样。”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
“那你要如何才能消气?”萧韫道:“今日七夕,我带你去东宁阁观星如何?给你准备了吃食零嘴,你不是最喜欢吃水晶桂花糕吗,我让厨子做了许多,还是热乎的。”
“别以为你说这些我就会心动。”
萧韫笑:“我的阿圆最是有气节,断不会被这些俗物收买。”
“哼!”阿圆背过身,不想理他。
“”
这时,陈瑜在外头问:“殿下,还回茶楼吗?”
“不必,”萧韫吩咐:“去东宁阁。”
阿圆扭头过来:“谁要跟你去了?你都不问我乐不乐意去。”
萧韫无奈,小姑娘如今是越来越娇蛮了。
“那我现在问你”他做小伏低道:“我带你去东宁阁观星,你想不想去?东宁阁靠近皇宫南城,是京城最高的楼,不仅可以观天上繁星,还能俯瞰整个京城夜景。”
阿圆原本想说不去的,但被他这么一介绍,又有点心动。
“去也可以,”她拿乔道:“但你不能再那样了。”
萧韫莞尔,点头道:“好。”.
马车又掉头去东宁阁,只不过行至半路时,有护卫过来禀报事情。
也不知是什么事,萧韫听后,沉吟片刻,对阿圆道:“你在马车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你要去哪里?”
“见个人。”
“很久吗?”
“不会,很快就好。”萧韫道:“你若是无聊,可下马车逛逛,但不许走远,我会让护卫跟着你。”
“哦。”
等萧韫离开,阿圆百无聊赖坐了会,她掀开车帘瞧了眼外头。
这会儿走到京城的中央大街,这条街最是繁华热闹。此时到处挂起了灯笼,街道两旁也摆满了各样的小摊。
年轻男女有的牵着手逛街,有的许是不愿被认出,脸上戴着面具,破有意思。
她想了想,提裙摆下马车,护卫上前询问:“姑娘要去哪?”
“不去哪,我就在这逛逛。”
她视线打量了一圈,停在一个卖面具的小摊上,然后走过去。
“姑娘可要买一个?”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见她这么个灵动俏丽的姑娘,便指着兔子面具道:“姑娘喜不喜欢兔子?这个面具很合适。”
阿圆一看,很喜欢:“那就这个,多少钱?”
“十文。”
阿圆从钱袋里掏钱付给他,然后也没走,就这么站在摊子旁瞧热闹。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点挤,但这个摊子旁还有空地,阿圆索性就留在这了。几个护卫也守在她旁边,谨防有人冲撞她。
只不过,一行人站了没多久,不远处就有人喊:
“阿圆,你怎么在这?”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颜婧儿,此时她旁边站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就是顾丞相。
今日颜婧儿跟顾景尘出来逛街,远远地瞧见站在面具摊子旁的小姑娘,怎么看都怎么像阿圆。但她身边站着几个护卫,就有点不大确定。
这会儿走近仔细一看,竟不想还真是阿圆。
“你怎么在这?”随后,她指着几个护卫问:“这些是”
阿圆紧张死了。
冷不丁在这样的地方碰见婧儿姐姐,若是婧儿姐姐得知她跟萧韫的关系,那岂不是她姐姐褚琬也会知道?
届时她要如何解释?
这一刻,她只祈祷萧韫晚些来,等她蒙混过关再说。
但好死不死,在颜婧儿认出阿圆之后,旁边又传来个惊讶的声音。
“阿圆,你在这做什么?”
这回,是她姐姐褚琬,她身后还不紧不慢跟着大理寺卿贺璋贺大人。
阿圆咬唇,胆战心惊,脑子里只一个想法。
完了完了!
今日恐怕逃不过去了!
褚琬刚从酒楼出来,经过这边随意瞥了眼,自己的亲妹妹又岂会不认得?尽管她戴着兔子面具,她一眼就瞧见是阿圆。
“你怎么出来了?”她问:“你一个人在这?”
阿圆慌得不行,一时不知该怎么办,索性背过身去。
褚琬走近她,欲开口再询问,结果就被两个护卫拦在身前。
“你们做什么?这是我妹妹。”褚琬道。
那两个护卫神情严肃:“还请姑娘速速离开,我等奉命护褚姑娘,不得有任何闪失。”
褚琬奇奇怪怪地看着自家妹妹:“阿圆,到底怎么回事,这些护卫哪来的?”
阿圆见躲不过去,拉下兔子面具,笑得比哭还难看:“是萧哥哥的。”
“哪个萧哥哥?”
褚琬又朝那两个侍卫打量了眼,她可不是不谙世事的姑娘了,这样的侍卫一眼就能瞧出来是从小就培养的,不是皇孙贵胄都不敢用。
她心里疑惑,虽然知道妹妹认得好几个哥哥,但那些人她或多或少都知道些。譬如陆家的陆亦桓,还有卫国公府的谢世子,再有就是阿圆的师父沈霂。
可这个萧哥哥又是哪位?
她问:“哪个萧哥哥?你何时又多了个姓萧的哥哥了?”
阿圆抿了抿唇,为难得很,不知该从何说起。
见妹妹这支支吾吾的模样,褚琬怒了:“他到底是谁?”
是哪个不要脸的,居然敢偷偷拐她妹妹出来看花灯。
实在是!
岂有此理!
与她同样想法的还有颜婧儿,颜婧儿也走过去,跟褚琬互望了眼,各自从对方眼里看到担忧。
但很快,她们身后响起一道如玉石温润的声音。
“是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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