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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是本王。”

    闻声, 颜婧儿和褚琬两人双双转头,就见穿着一身玄色阔袖蟒袍的景王站那里。

    褚琬:???

    颜婧儿:???

    这状况有点突然,突然得她们一时间都忘了行礼。

    过了好半晌, 褚琬低声问阿圆:“怎么回事?你何时跟景王认得了?”

    “”阿圆头皮发麻,都不敢去看两位姐姐, 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低头道:“其实景王就是萧哥哥也是是我师父。”?????

    这下, 颜婧儿跟褚琬震惊了。

    “你师父不是叫沈霂吗?”

    “那是他化名的,”阿圆这会儿害怕,什么都不敢隐瞒了, 老实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是景王, 以前一直以为他是沈哥哥来着。”

    “”

    褚琬和颜婧儿心情复杂, 默契地朝景王那边望了眼。

    “那你为何跟他出来?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们”

    阿圆嗫嚅道:“我原本原本是跟阿娘去舅舅家吃席,可路上遇着了。”

    “遇着就跟人家出来了?阿娘呢?也同意他带你出来?”

    “他说要教我功课呢,娘就同意了!”

    褚琬:“!!!”

    颜婧儿:“!!!”

    阿圆果然是被拐出来的!

    两人都很气愤, 可奈何拐她们妹妹的人是景王,皆敢怒不敢言。

    褚琬憋闷地气了会,面上还不得不装出得体的笑, 劝阿圆道:“既然景王邀你出来, 那你尽情玩耍, 莫要任性胡闹,好生听景王的话, 玩够了就回家。”

    阿圆:“”

    景王似笑非笑,盯着阿圆。

    此时此刻, 阿圆怂得跟只鹌鹑似的, 埋头不敢看他, 也不敢动, 姐姐说什么她就乖乖点头附和。

    而一旁的顾景尘好整以暇看热闹。颜婧儿恼火得很,恨恨地掐了下顾景尘腰侧的软肉。

    “夫君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景王跟阿圆的事。”

    顾景尘不说话,算是默认。

    下一刻,腰上的软肉又被狠狠一拧,顾景尘无奈看过去。

    颜婧儿瞪他,你们这些臭男人!

    “”

    受无妄之灾的顾景尘觑了眼萧韫,言下之意便是,你看你,拐人家小姑娘出门,你也好意思!

    萧韫:“”.

    他们出现在街上实在打眼,接下来一行人跟着萧韫去了东宁阁。

    三个男人坐在旁边喝茶谈事,而三个小姑娘就隔着珠帘坐在另一头低声审问。

    主要是褚琬和颜婧儿审问阿圆。

    “老实招来,你们是如何发展成这样的?”颜婧儿问。

    没等阿圆回答,褚琬自己脑补了一场大戏,气得很:“难道你们认识的时候,他就对你这样了?”

    景王还是不是人,怎么下得去手的?

    “”

    阿圆知道她想岔了,赶紧道:“不是姐姐想的那样,我那时才十二呢,他又怎会对个小姑娘有意?”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就他从渝州救灾回来,那时我也及笄了。”

    景王去渝州救灾之事,褚琬和颜婧儿也知道,这才勉强熄了点怒火。

    “那现在呢,你们到什么地步了?”

    阿圆不懂,茫然问:“什么什么地步?”

    “互通心意?”

    阿圆点头。

    “那他可有欺负你?”

    欺负这个词很是微妙,用在男女之间,就自然而然带着旖旎色彩。阿圆一听,顿时脸就红了,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褚琬和颜婧儿瞧她这模样,消下去的那点怒火又蹭蹭蹭腾上来。

    “我问你,”褚琬咬牙切齿压低声音:“你现在身子可还清白?”

    这话问得这么直接,阿圆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拼命点头,声音带着求饶恕的哭腔:“姐姐别问这个行不行?”

    “为何不能问?难道他真对你做了什么?”

    “当然没有!”阿圆立即道。

    “一丁点而也没有?”褚琬凶巴巴质问,仿佛自家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

    颜婧儿是经过人事的姑娘,知道男女之间这种事最是受不住诱惑,若是还未成亲便偷吃禁果,将来害的可就是阿圆。

    她拦住褚琬:“你别激动,我来问她。”

    “阿圆,”颜婧儿温声道:“姐姐们也是为你好,你年纪还小许多都不懂,问清楚些,我们也放心些。”

    “接下来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老实答就行,莫羞,嗯?”

    阿圆点头:“嗯。”

    萧韫跟顾景尘和贺璋在这边谈贤贵妃余孽的事。这事向来是交给贺璋处理,如今大理寺关押了许多人,有的已经判罪,有的证据不足,还有的正待落网。

    “属下今日得了些消息,天光墟有人私下交易兵器,但这些人行事周密,估计还得查一段时间。”

    萧韫淡淡点头,抬眼时不时看向阿圆那边。

    此时此刻,她柔柔弱弱的,像只兔子,也不知被两个姐姐问了什么话,脸红羞臊,看起来可怜巴巴。

    萧韫不忍,却又不好去帮腔说话。

    想了想,他开口问:“你们还要谈多久?”

    贺璋:“?”

    顾景尘:“?”

    两人正在谈事,他突然开口问这个,皆有点摸不清是何意。

    萧韫不紧不慢道:“此事不急,以后再说。”

    然后呢?

    贺璋是老实人,不大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倒是顾景尘老狐狸瞥了眼那边,小姑娘被问得都快哭了,心里了然。

    便起身道:“时辰也不早了,下官答应带内子去看花灯,就先告辞。”

    贺璋一听,立马会意,也起身道:“下官也还有事,告辞。”

    因此,颜婧儿和褚琬这边磕磕绊绊地才问了一半,就被两个男人拉走了。

    走之前,叮嘱阿圆:“记住姐姐跟你说的话。”

    阿圆乖乖点头:“嗯,晓得啦。”.

    等众人离开,东宁阁安静下来。

    萧韫漫不经心走过来,在阿圆旁边坐下,默了会,把她的手拉过来。

    “很难为情?”

    阿圆心里气,她自然是难为情的。

    可他倒是好,全程置身事外,害得她被两个姐姐训了一大通。

    偏萧韫还慢悠悠地开口:“都问了你什么?”

    姐姐们问的那些话阿圆怎么好意思说?

    尤其是婧儿姐姐,许是她已成婚的缘故,有些东西比褚琬懂,问得也细致,甚至连

    连他碰了何处都问了个仔细。

    阿圆臊都臊死了,结果萧韫还提这事。

    她羞怒,索性发泄在萧韫身上,挣脱手就打他。

    “都怪你!都怪你!”

    “好端端的,你喊我出来做什么?如今被我姐姐发现了,回家要如何跟我爹娘解释?”

    萧韫任她发泄,怕她打疼了,还帮她揉了揉手。

    “不会,”他说:“你姐姐不会说出去。”

    阿圆停下来:“你为何这么笃定?”

    “此事干系重大,没有我的准许,她断然不能乱说。”

    虽不知萧韫是如何嘱咐她姐姐,但听他这么说,阿圆放下心来。

    “可我还是气呢。”

    萧韫好笑:“那你想怎样?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阿圆气鼓鼓地瞪他。

    萧韫捏她脸颊,说:“不若带你去看花灯吧,听说今日德庆楼挂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灯,谁人去了,只要作诗一首就可领一盏。”

    “我给你领一盏兔子花灯如何?”

    “你堂堂景王这么露面合适吗?”

    “我都不担忧,你担忧什么?”

    “可我不想露面呢。”万一被人认出来多不好。

    萧韫瞥了眼旁边的兔子面具,示意道:“戴上它?”

    阿圆迟疑:“可我之前戴这面具了,都被我姐姐认出来了。”

    “你还有几个姐姐?总不能都遇见,若不是你熟悉你之人,谁会认得出来?”

    想想也是,外头这么热闹,阿圆也心动呢。

    思忖片刻,她点头同意.

    这一晚,阿圆过得惊心动魄,连睡梦中都不安稳。

    第二天起床出门,恹恹地遇到她姐姐褚琬,吓一跳。

    “姐姐,你今日不用去上职吗?”

    褚琬没好气地看她:“你过的什么日子,连今日朝廷休沐都不知道?”

    “哦。”阿圆戚戚然点头。

    又听她姐问:“昨夜没睡好?”

    “昨日那么多事,我哪里睡得好?”阿圆说。

    “睡得不好就对了,”褚琬道:“你主意这么大,我也吓得一夜没睡。”

    阿圆心虚,不敢顶嘴。

    褚琬凑近:“他真说要娶你?”

    阿圆点头。

    褚琬面色复杂了会,也不知该评价什么。

    这时,婢女宝音进院子,见两人都在,道:“大小姐二小姐都起了?正好,老爷和夫人在正屋等着了,你们过去吧。”

    每月休沐日,褚家人都会聚在一起吃饭,连早饭也是一起的。

    阿圆心里忐忑,亦步亦趋地跟在褚琬身后,问:“姐姐不会跟爹娘说吧?”

    “你说呢?”

    “现在还不是时候,”阿圆说:“若是爹娘知道我就完了。”

    褚琬斜她一眼:“我不会说,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昨日贺璋已经叮嘱过她,此事关系重大,还不宜对外透露。她如今在朝中任职,自然也清楚,萧韫的一举一动都牵扯朝堂变动。

    阿圆听了,顿时松了口气.

    饭厅里,褚大人跟褚夫人已经坐那等着了,见两个女儿过来,褚大人乐呵呵地招手。

    “阿圆,过来坐下,今日有你喜欢吃的鲜虾包。”

    阿圆乖乖巧巧坐过去:“谢谢爹爹。”

    褚琬问:“怎么没我喜欢吃的蟹黄酥?”

    闻言,褚夫人剜她:“蟹黄酥吃了这么些年你不腻?喊你去相亲你也不去,莫不是想赖在家一辈子?”

    提起这个,褚琬就后悔自己多嘴了。

    果然,她娘开始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起来,从今年谁家闺女嫁了哪家,谁又相看了哪家等等说了一大串,连隔壁的旺财都没放过。

    “你看你,”褚夫人嫌弃道:“连狗都相亲了,就你还单着。”

    “”褚琬语塞良久,道:“娘您能不能说点别的?”

    “说点别的也行啊”想起今日听的传闻,褚夫人顿时来了兴致,她道:“我今早去市场的时候听了件事。”

    一桌人纷纷抬眼,褚琬问:“什么事?”

    “昨日七夕,景王居然带着个姑娘一起逛街,你们说稀不稀奇?”

    阿圆:“”

    褚琬:“”

    阿圆慢吞吞放下勺子,道:“这事怎么传这么快?我都才起床呢。”

    褚夫人嗲怪地看了眼小女儿,笑道:“你也知你才起床?旁人家的小姐姑娘们都早早起来看书做针线了。”

    倒是褚琬问:“事情都是怎么传的?”

    “说是景王带着个女子去德庆楼,还作诗领了盏花灯送给那女子。”褚夫人道:“这事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想来是真的了。”

    “你说景王这么些年安安静静地待在府里头,这甫一出府就动静这么大。”

    褚大人不以为意:“景王是何等身份,带个女子逛街罢了,作何大惊小怪的?”

    “你还是做官的人,这点都想不通?”褚夫人道:“听说景王不久就要入主东宫,多少人都盯着东宫妃嫔的位置。如今景王突然带着个姑娘出现,这能不让人多想?”

    “若是寻常的红颜知己断不会这么招摇,想来这姑娘身份不简单,有人猜兴许是哪家公府侯爵的姑娘,说不准以后会是太子妃。你说轰不轰动,如今街头巷尾都在传这事。”

    景王是大塑第一美男子,又是大龄未婚之人,且身份还是未来东宫太子。一朝跟个姑娘在街头亲亲密密地出现,怪不得连寻常老百姓也忍不住八卦。

    褚琬暗暗瞧了眼自家妹妹。此刻,阿圆红着脸低头喝粥,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不过甭管是哪家的姑娘,反正也轮不到我们褚家。”褚夫人说:“咱么听个趣就是。”

    过了会,许是觉得桌上有点安静,尤其是两个女儿皆埋头吃饭没吭声。

    她看向小女儿,想起什么又问:“对了,昨日你师父喊你去讲学问,你听得可还明白?”

    阿圆担惊受怕,囫囵点头:“明白了。”

    “你可要好好学,沈公子是个有本事的。”褚夫人说:“以前要是没他教导,恐怕你也考不上慧香书院。你看如今,好些人都想跟咱们家说亲,可不就是因为你读书争气?你们往后嫁得好,我一辈子也过得舒心些。”

    “说来说去,还是得感谢你那个师父,他实在是个好人。”褚夫人转头对自家丈夫道:“你是不知,昨日他特地抽空来教导阿圆,也不知那会儿他吃没吃晚饭,我竟是忘了问一句。”

    闻言,褚大人停下筷子,说:“我早就跟你说过沈公子是个端方君子,人也肯上进,后来不是还在大理寺谋了职?”

    萧韫在大理寺谋了个小官的事,此前阿圆跟父母说过。

    这会儿,褚大人问大女儿褚琬:“沈公子以前跟你是同僚,你们可见过?”

    褚琬心想,见过是见过,不过彼时是景王去大理寺查案,可不是什么沈公子在任职。

    褚琬往旁边幽幽一瞥,见阿圆头埋得更低了。

    她道:“虽是同僚,但大理寺的人多如牛毛,况且我没在大理寺待多久就调去了户部,从未见过那位沈公子。”

    “哦。”褚大人还略微遗憾,说:“若你见着了,也定会觉得这位沈公子风姿绝佳。”

    褚琬听了连连冷嗤,不敢苟同。

    什么狗屁端方君子,妹妹还这么小,他都下得去手。他要不是景王,褚琬简直想找几个人套麻袋打他个鼻青脸肿.

    一顿早饭令阿圆吃得惶惶不安。

    如今在父母眼里,萧韫是她师父,是个大好人,倘若哪天得知真相,她都不敢想象

    这事令阿圆愁了两天,在萧韫写信过来时,她回信内容里就提了两句。大意是担心届时父母无法接受,她又不忍父母生气难过,觉得苦恼得很。

    也不知萧韫是怎么想的,阿圆这封信写过去没多久,萧韫就亲自登褚家门了。

    彼时正是褚大人的休沐日。

    萧韫登门拜访突然,小厮跑进去禀报时,褚大人还在后院给花糕的屋子修瓦片。

    看见萧韫一身锦袍玉树临风地进门,他站在屋顶打招呼:“啊,沈公子来啦,且稍等片刻,我修好就下来。”

    “不必!”萧韫挽起袖子:“晚辈也略懂修瓦,可上来帮忙。”

    “哎哎哎不劳烦沈公子”

    话没说完,萧韫就跃上了屋顶。

    因此,当阿圆刚逛完街,抱着堆零嘴进门时,瞧见屋顶上的两人,顿时吓得大跳。

    第92章

    阿圆上午看了会书后便出门买零嘴, 哪曾想刚回来就瞧见萧韫站在她家屋顶上修瓦片。

    她爹爹还在一旁使唤他:“贤侄,把那两块给我。”

    是的,经过这么一遭, 褚大人和萧韫已经迅速建立起了修屋顶的情谊,此前的称呼也从“沈公子”变成了“贤侄”。

    萧韫前所未有地老实听话, 仿若一个敦厚善良的后生晚辈, 热心肠地、尽心尽力地帮忙。

    阿圆瞧见这一幕, 惊悚得不行,怀里抱着的零嘴差点都要掉地上。

    跟她一同惊悚的,是前后脚回来的褚琬, 褚琬简直吓得以为走错门。

    她跑出去瞧了眼自家门头, 又飞快跑进来, 躲在门柱后面悄悄问阿圆:“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堂堂景王殿下跑来她家修屋顶了?

    阿圆也不知道啊,茫然得很呢。

    还以为是自己爹爹喊萧韫去帮忙的,她赶紧过去道:“萧沈哥哥, 你快下来吧,我爹爹忙活得过来。”

    萧韫转头,就见小姑娘一袭茉莉雪缎银丝襦裙, 俏生生地站在院子里, 晨光洒在她身上, 娇妍明媚。

    这么昂头清脆地喊他“沈哥哥”。

    有那么一刻,萧韫恍惚又回到两人曾在澜苑时, 她欢喜地喊他沈哥哥的日子。

    他喜欢那样的日子,充满烟火味。

    这时, 褚大人也附和道:“说的是, 贤侄去喝茶吧, 我这很快就好了。”

    阿圆过来了, 萧韫也不打算在屋顶久留,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点头应“好”。然后,轻盈地跳下来。

    阿圆见他额头有细汗,想帮他擦,但这会儿有旁人在,便说道:“走吧,我带沈哥哥去洗洗脸。”

    褚家地方不大,二进的院子也就一个正院,从小跨院转过右边月洞门就是阿圆和姐姐共同住的簌雪院,倒也不必忌讳什么。

    往回萧韫也来过,不过以前都是翻墙来,如今光明正大地被阿圆领进院子,还颇有点新鲜。

    他四处打量了会,自从他去渝州赈灾后,就再没来过。如今两年多过去,这小院变化颇大。

    主要是种的东西变多了,巴掌大的小院里,居然种了十几种花树和果树,葡萄架下多了张藤椅,藤椅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壶茶和一本书。

    “我早上在这看书来着,还没收走。”阿圆进屋打了盆水过来给他。

    洗手过后,萧韫坐在石凳上望着她笑。

    阿圆不好意思地别过脸:“你怎么来了?还跑去修屋顶,你会么?”

    萧韫勾唇,拉她坐下来:“以前在渝州时就曾帮百姓修过几回,懂一些。”

    阿圆转头:“你去救灾还做这个?”

    “在外救灾,环境艰苦,有时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事。”萧韫道:“夜里突降大雨,众人都在忙,我也会去搭把手。”

    阿圆没见过灾情是什么样,但见过那些难民,可以想象彼时情况有多难。

    她掏出帕子,帮萧韫擦汗:“你来多久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我也是临时起意,今日刚好办完事出宫,想着还有点时间,就过来看你。”

    阿圆又不傻,这哪是来看她,分明是别有用心。

    顿时,心里甜蜜。

    她探了探茶壶,道:“茶冷了,我去沏热茶过来。”

    萧韫握着她的手,没让她离开:“让婢女去忙就是。”

    站在月洞门外尽量把自己当空气的莲蓉赶紧跑进来,接过阿圆手上的茶壶:“姑娘,奴婢去倒茶。”

    见她们这样刻意避开,阿圆反倒害羞起来。

    “你吃过早饭了吗?”她问:“若是没吃,我适才买了王记的糕点,你趁热吃些。”

    萧韫原本是吃过了,但眸子一转,点头:“好。”

    阿圆把糕点拿出来,摆在他面前,却没见萧韫动作。

    她疑惑地抬眼。

    萧韫说:“你喂我。”

    “”

    阿圆低声啐他:“这是在我家呢。”

    萧韫唇角含着点浅笑,偏不动手,好整以暇地等她喂。

    阿圆无法,左右看了看无人,捏起块糕点喂到他嘴边。

    但好死不死,褚琬这会儿进来,瞧见两人这腻歪模样,“哎呀”一声捂脸又跑了。

    阿圆臊得满脸通红,凶巴巴地瞪萧韫:“都怪你!让我在姐姐面前出糗!”

    萧韫不以为意,一口咬住糕点,慢条斯理地嚼。

    “这两日在做什么?”他问。

    “在家里看书,偶尔跟我娘学打理中馈。”

    思忖片刻,萧韫道:“我让周嬷嬷过来。”

    周嬷嬷教导固然好,可是

    “这合适吗?”阿圆问:“届时要如何跟我母亲说?”

    “无需你说,我去与你爹爹商量。”

    阿圆点头,萧韫作为她的师父去跟爹爹交涉,固然更好。

    “你爹娘喜欢什么?”

    “嗯?”阿圆一时没明白过来他是何意,随即才恍然问:“你想送礼给他们?”

    萧韫没说话,只意味不明地笑。

    “不用啦,”阿圆说:“你若是突然送礼,会吓着他们的。”

    况且萧韫送的礼可不便宜,都是好东西,她父母不一定敢收。

    “不会,”知道她心中顾虑,萧韫道:“只是些平常之物。”

    他如此贴心,阿圆又岂会不感动,她视线左右转了转,见眼下无人,飞快地碰了碰萧韫的唇。

    美人主动送吻,虽是一触即离,但余韵尤在。

    萧韫喉结动了动,眼底涌起些旖.旎之色,他一掌揽着她腰肢不让退缩,然后唇追了过去。

    阿圆阻拦:“你身上还领着罚呢,不记得了?”

    “是你先勾我。”

    “我我就碰了一下而已,你就受不住了?”

    “受不住。”萧韫软声道:“我想你得紧,平日忙朝事很累,你就让我亲亲,嗯?”

    阿圆羞死了:“亲亲就不累了?”

    “嗯,”萧韫一本正经:“这个解乏。”

    阿圆想起他去渝州给百姓修屋顶之事,兴许平日里也是这般大小事操心不停,于是心软道:“只能亲一小会。”

    萧韫莞尔,将人揽进怀中,对着红唇就印上去。

    清晨凉爽,和煦的阳光透过绿叶缝隙稀稀疏疏地落在两人身上。萧韫坐在石凳上,而阿圆被他揽在怀里,昂着头感受他温柔细腻的亲吻。

    时光静谧,只余葡萄架下男女亲吻的声音。时而嘤,时而泣,时而急,又时而缓,羞得连门口的莲蓉都走远了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人说话。

    是宝音:“莲蓉,姑娘在里面?”

    莲蓉没让她进来,说道:“姑娘跟沈公子在里头做学问。”

    阿圆:“”

    她耳朵尖都臊红了。

    而萧韫倒好,扶着阿圆一把软成水的腰肢,继续“做学问”。

    阿圆只觉得舌头都发麻了。

    她推开萧韫,得了点空闲缓气,而后问外头:“宝音,有何事?”

    隔着墙,宝音回道:“姑娘,夫人让奴婢过来传话,已经备了午饭,一会留沈公子在府上吃饭呢。”

    阿圆问萧韫:“你一会得空吗?”

    岳母大人要留他吃饭,没空也得有空。

    萧韫点头:“我的事不急,吃过饭再去办也行。”

    阿圆对宝音说:“知道了,一会我带沈哥哥过去。”

    人一走,萧韫又亲上来,直把人亲得气喘吁吁、香腮绯红才作罢.

    去吃饭时,阿圆跑进屋子里又抹了遍口脂,才带着萧韫去饭厅。

    褚夫人早上去忙了,回来后听说萧韫来访,还帮着俢了会屋顶,立马掏出二两银子来让婆子去市场买好菜。

    萧韫这么些年教导她女儿都没要束脩,褚家夫妻俩早就心存感激,一直想找机会好生谢一谢人家,如今难得萧韫亲自登门,褚夫人使出浑身解数招待。

    除此之外,还特地让人去酒肆打了半斤梨花酿。

    褚大人好饮酒,平日里碍着夫人管得紧且手上银钱不多就没怎么喝,这回趁萧韫在,便彻底放开了。

    “来,我敬贤侄一杯。”他举起酒杯道。

    萧韫这人聪明,又是玩弄权术的高手,若是他放低身段讨好谁人,那一定妥当服帖。

    褚大人就是这样,见他态度谦逊,礼数周全,越看越喜欢,喝的酒也多了些。

    一旁的褚夫人也暗暗打量萧韫,越发觉得这后生晚辈极好。只可惜命运坎坷,寄人篱下而青云不得志。

    过了会,褚大人突然开口问:“贤侄今年二十有六了吧?”

    萧韫手一抖:“晚辈二十二,正好比阿圆大七岁。”

    这是他努力挤一挤,舍了好几个月才挤出来的差距,若要照寻常来说,是大个八岁的。

    “啊,还这般年轻。”褚大人道:“这等年纪就在大理寺任职,贤侄算是年轻有为啊。”

    “褚大人过奖。”

    “嗐!”褚大人摆手:“喊什么褚大人?太见外啦,喊我伯父就行。”

    萧韫起身行了个晚辈礼,也不客气:“恭敬不如从命。”

    “不知贤侄婚配否?”

    问起这个,褚夫人、阿圆纷纷抬眼看过去。

    褚夫人是跟丈夫一样好奇,好奇这么好的后生定了哪家。

    而阿圆就是紧张了,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下一刻萧韫就说出爱慕褚大人女儿想娶之为妻的话。

    她紧张地等了会,就听萧韫缓缓道:“还未。”

    “为何还未娶妻?你年纪也该成家了。”

    想到什么,褚夫人胳膊肘暗暗碰了碰丈夫:“沈公子人才出众,家中定然已经给他相看好,你无需操心了,好生喝酒。”

    褚大人虽然不明白夫人为何要劝阻他,但他一向秉承夫人最有道理,遂立刻闭嘴了。

    不过,萧韫却主动道:“家中还未给晚辈相看。”

    “为何?”褚大人喝了点酒,忍不住。

    结果又被褚夫人碰了下。

    褚夫人这会儿想得比较多,那些高门内宅阴私她听过不少。一时以为萧韫寄居沈家不受宠,沈家主母没给他张罗婚事,让他孤身至今。

    心里同情,却不好挑明问,怕伤了沈公子自尊。

    便只能打圆场道:“来来来,贤侄吃菜,也不知这些菜合不合你口味”

    席间,也就褚家夫妻、萧韫和阿圆,褚琬寻了个由头出门访友去了。不然,她可不敢跟萧韫坐下来一起吃饭。

    等吃过饭后,褚夫人心里还惦记着事,便把阿圆打发出去。

    褚夫人饮了一盏茶后,道:“此前阿圆在,我也不好开口提,这会儿没人,我便充一回长辈问些事。”

    “伯母请讲。”

    “你家中为何没给你说亲?可是遇到什么难事?”褚夫人继续道:“我知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你一个男人家自己去给自己说亲的道理。若是”

    迟疑片刻,褚夫人道:“若是你不嫌弃,我认识几个媒人,回头让她们给你说一门亲事如何?依你这样的人才样貌,说亲铁定是容易的。”

    “”

    怎么说呢,萧韫此时心情很复杂,很复杂。

    他想娶褚家女儿,而褚家却要帮他说亲事。

    默了会,萧韫道:“多谢伯母美意,我早已心有所属。”

    扒在门口提心吊胆听墙脚的阿圆,听了这话,心里跟吃了蜜似的甜。

    随即又听萧韫开口道:“晚辈心仪一女子至深,将来定会求娶,届时还请伯母成全。”

    褚夫人听他这话怪怪的,求娶就求娶嘛,怎的还让她成全?不过转念一想读书人讲话说三分藏七分,应该是想让她届时帮忙做个冰人?

    于是,褚夫人点头道:“这你放心,贤侄的事我定会竭力相帮。”.

    萧韫还有事,与褚家夫妻俩喝了两盏茶后,径直告辞离开。

    出了门,见阿圆等在马车里。

    “我送你。”小姑娘扬唇笑,许是午后困觉的缘故,还有点慵懒之气。

    萧韫把她抱过来坐着自己腿上,下巴搭在她肩窝里。

    梨花酿酒香随着他的呼吸清清浅浅地洒在阿圆的脖颈上。

    她也回抱着他:“今日累不累?”

    “不累。”

    “你以后还是别来我家了。”

    “嗯?”萧韫抬眼。

    “我都要被你吓死了。”阿圆说:“万一被我爹娘发现破绽,你就不怕前功尽弃么?”

    萧韫勾唇:“听墙脚了?”

    “”阿圆默了默,道:“我怕你不管不顾说出来,吓着我爹娘。”

    萧韫把她揽紧了些:“不会,我又岂会不管不顾。”

    此事,已在他计划之中,只能循序渐进。

    “可你七夕那日就是不管不顾,”阿圆把玩他腰间的玉佩,低声说:“你不知道,现在京城到处都在议论景王身边的女子是谁呢,就连我二表姐也好奇地跑来打听。”

    “为何找你打听?”

    “我也不清楚啊,还以为她猜着了,我担忧得不行。”

    萧韫轻笑,笑声闷闷地振动在胸膛。

    过了会,他突然捧住她的脸亲她。

    阿圆触不及防,只得下意识攀着他脖颈让自己坐稳当。

    “我很喜欢你家。”萧韫亲了会后,说。

    “为何?”

    萧韫没说话,又继续吻上来。

    还把她提了提。

    这一提,阿圆吓得不敢动,臀下压着的东西太明显。

    “你怎么?”阿圆瞪大眼,不可思议。

    “我喝了点酒,忍不住。”

    阿圆臊死了,脸红红地道:“我送你到路口,一会还得回去歇午觉呢。”

    萧韫眸色浓郁,目光灼灼:“阿圆,我想快点娶你。”

    “”

    阿圆低头小声道:“可我今年才十五呢,我娘说得十七才把我嫁出去。”

    “她说过这话?”

    “嗯。”

    萧韫问:“可否跟你娘说想早点嫁人?”

    阿圆抬手就捶他:“我怎么好意思说这个?”

    “我想早点娶妻生子。”

    “你”阿圆脸色涨红,低啐他:“还要不要脸?大白天就说这些话。”

    “没人听见,”萧韫摩挲她腰肢,倏地摁住她往下压了压,意有所指道:“我等不及了。”

    “”

    那物像一只凶兽,虎视眈眈。

    阿圆稍稍挪开了些,道:“怎么就等不及了,你都等了二十多年,再等两年不行么?”

    “我年纪已不小,再等下去老了怎么办?”

    “可你之前不是跟我爹说,与我只差七岁么?”

    “”

    “对了,”阿圆问:“这七岁你是怎么算出来的?分明是七岁八个月呢。”

    “”

    第93章

    簌雪院。

    阿圆一大早喂花糕和糖酥吃完早饭, 自己也收拾东西出门。

    在门口,正巧遇到了姐姐褚琬。

    “今日不是休沐么?”阿圆奇怪看她,见她眼下乌青像没睡好似的, 便问:“姐姐近日在忙什么?”

    褚琬最近在跟贺璋查天光墟交易兵器的事,整日提心吊胆的, 哪里睡得好。不过此事机密不能对外宣扬, 便只能说:“我最近忙查案子, 中午你跟阿娘说一声,我不回来吃饭了。”

    “你不是在户部收税嘛,怎么也查案。”

    “案子与收税有关, ”褚琬敲她:“我从旁协助, 你做什么去?”

    “我去绸缎庄。”

    两人在门口分别, 阿圆乘马车径直去了城东的绸缎庄。

    其实城西也有卖布匹的铺子,只不过城西大多住着平民百姓,布庄里头的布料便没那么好。阿圆这回是打算买尺布给萧韫做香囊的, 萧韫用的东西自然不能差,思来想去还是来城东最好的一家绸缎庄子瞧瞧。

    绸缎庄生意红火,阿圆才到就见这里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 进门之后, 里头大多是一些夫人们过来扯布。

    掌柜见她身上衣着布料极好, 以为是哪家贵女,热情地上前询问:“姑娘想看什么样的?”

    “可有雪缎?”阿圆问。

    “有有有, ”掌柜的说:“姑娘请坐,我让人把雪缎拿过来给姑娘挑。”

    阿圆在一旁坐下, 跑堂的过来上了杯茶。

    边上有两个姑娘正在挑选布料, 听两人谈话, 似乎也是来扯布做香囊的。

    其中一女子道:“我看这个就好, 做香囊用这种花色合适,上头的金丝线细密,而且配这颜色富贵却不俗气。”

    “我怎么听说雪缎更好些?近日时兴这个呢。雪缎由上好的雪莹蚕丝制成,是布料中的极品。”

    阿圆侧头看过去,认真听两人说话。

    这时,门口又进来一人。

    是个穿着素雅的女子,年纪约莫二十岁左右,头上一根累丝嵌珠珊瑚簪子,衬得她皮肤白皙。

    她蛾眉灵秀,举子端庄优雅,姿态轻盈似脚生莲花。身后跟着几个婢女,一进门就问掌柜:“我家小姐上次订的雪缎可到货了?”

    “到了到了,”掌柜的说:“陆姑娘且上楼稍坐片刻,我这就让人拿过去。”

    那姑娘点头,款款上了楼梯。

    阿圆还在想,这是哪家姑娘,气质竟如此温婉大方,实在好看。

    随即,就听见适才选布料的两个姑娘小声议论起来。

    “瞧见了吗?那位就是近日回京的陆家嫡女陆亦蓉。”

    “何时回京的?我怎么不知道?”

    “上个月,靖海侯府悄悄把人接回来的。”

    “啊,可是因为景王?”

    “这不明显是因为景王吗?如若不然,来这里订雪缎做什么?你可知一匹雪缎得多少钱,这么舍得花银子,想来这位陆姑娘势在必得了。”

    “什么势在必得,陆姑娘跟景王本来就有婚约。况且,两人互相有情,这也算苦尽甘来吧。”

    “可我前日不是听说景王带着个女子上街看花灯吗?”

    “那女子会不会是陆姑娘?”

    “听说很年轻,应该不是陆姑娘。”

    “如此说来,景王变心了?哎呀,看来再坚贞的感情也容易被时间消磨,我还记得当年景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呢。”

    听到这里,阿圆心情闷闷的,觉得周遭的空气也闷起来。

    恰巧这时,跑堂的捧了两匹雪缎过来。

    阿圆瞧了眼,问:“你们这的雪缎就这两种吗?”

    “一共有十几样花色,不过其他的被陆姑娘选了。”跑堂的说:“不若姑娘等一等,我上去问问陆姑娘,看是否能匀一两尺给姑娘。”

    阿圆默了默,突然没了做香囊的心思。

    “不必了,”她说:“我过几日再来瞧瞧。”.

    出了绸缎庄,阿圆深呼吸口气上马车,适才那两个姑娘说的话一直萦绕在心头。

    “两人互相有情,这也算苦尽甘来吧”

    “如此说来,景王变心了?我还记得当年景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呢”

    这段时日,她被萧韫哄得分不清南北,倒是忘了,他曾经有过这么一段情。

    景王和陆家嫡女的事,全京城恐怕没人不知道,当年她曾真情实意地为两人感动过。

    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她也知道。

    听说陆家嫡女出门赏花不慎迷路,却遇上了鄂国公府的三公子,而那三公子是个混的,头一回见陆亦蓉就调戏。彼时景王还是太子,恰巧路过便命人把那三公子打了一顿。

    这一顿可打得不轻,而鄂国公是个护犊子的,后来在朝堂弹劾太子不仁,结果当堂便被太子毫不留情地怒斥回去。

    鄂国公是谁人?

    三朝元老,连皇帝都得给几分颜面,萧韫这么与鄂国公撕破脸,可不就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再后来,宫宴上,嘉懿皇后亲口夸赞陆亦蓉贤淑端庄、秀外慧中,并有意赐为太子妃。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景王喜欢的女子是陆家嫡女。

    阿圆绞着手帕,不知为何,想到他曾经喜欢过别的女子,她心里就不好受。

    如今陆家嫡女回来,也不知他会如何做。

    过了会,婢女莲蓉问:“姑娘,前头有家绸缎庄,可要去看看?”

    阿圆摇头:“不了,回去吧。”

    她才不想给他做香囊,一点也不想.

    这厢,陆亦蓉选好布料后,径直回了府。

    她吩咐:“今日就拿去给柳娘子做衣裳。”

    柳娘子是京城最好的绣娘,她手巧,针脚细密几乎看不出线头,且绣的花色也栩栩如生。

    “是。”婢女应声,说道:“这些衣裳做出来想必够小姐穿一阵子了。对了,昨日夫人还说让小姐得空了去锦翠阁选几套头面,届时设宴时穿戴。”

    说起头面,陆亦蓉想起一事,前些日子锦翠阁被人买走了几箱时兴的珠宝首饰,价值上千两。私下有传言说是景王买的,毕竟有人瞧见景王身边的护卫去抬的箱子。

    买这么多要送谁?

    过了会,她问:“我让你去查的人查到了吗?”

    “小姐,暂时还没有查到。”婢女说:“七夕那日,景王身边的女子戴着兔子面具,谁人也不知长什么模样。”

    陆亦蓉若有所思,那女子到底是谁?萧韫明知她已经回了京城,却还如此招摇地带人上街?

    “姑娘不必担心,”婢女劝道:“您去庙里礼佛这几年,景王寂寞不得排解,宠幸个女子也情有可原。那女子戴着面具,便说明见不得人,既是见不得人,自然也无足轻重。”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若他只是宠幸个女子倒是无碍,怕就怕,他对她变心了。

    “罢了,不提这些。”

    陆亦蓉走到桌边,从书架上取下个匣子,再从匣子里掏出一封金箔撒花香粉信笺,然后在上头写请帖。

    婢女稀奇地问:“邀请的帖子都用这种信笺么?”

    陆亦蓉露出个柔美的笑:“这是给景王写的。”

    虽是办茶宴,但想请的只有萧韫一人。此举算是试探,若是他来,那说明他对自己还有意,若是不来,兴许是淡了心思.

    这日,萧韫从宫里出来,天色已黑。

    “什么时辰了?”他问。

    “殿下,将至亥时。”

    默了片刻,他吩咐:“去梨花巷。”

    他这几日忙,算起来,已经有三日没见阿圆了。罢了,去看看她。

    等到梨花巷时,萧韫才下马车,护卫就匆匆送来两封信。

    “南边的密报?”萧韫瞥了眼。

    那护卫行礼,答道:“一封是密报,还有一封是”

    未等护卫说完,萧韫伸手:“拿过来,待本王回去再看。”

    他接过信笺就往袖子里塞,然后足尖一点,翻.墙跃进了簌雪院。

    此时小院里静悄悄,只余廊下两盏昏暗的灯笼。

    簌雪院有两间屋子,一间是阿圆的姐姐褚琬的,一间是阿圆自己的。

    他熟门熟路地从窗户摸进了阿圆的屋子。这会儿,屋子里光线不亮,就里间传出点微弱的光。

    床帏纱幔朦胧,映出里头绰约婀娜的少女身姿。走近一看,原来是阿圆趴在床榻上看书,而床头点了支蜡烛。

    小姑娘看得专注,连有人靠近都不知。

    萧韫隔着纤薄的纱幔望进去,小姑娘趴着的姿势,令她曲线毕露。一头青丝散落在两旁,显出白净细腻的脖颈。

    也不知她在看什么书,居然还咬手指头一脸津津有味。

    萧韫勾了勾唇,等了会,才咳嗽一声。

    阿圆吓得大跳,利索地把书合上藏进被子里。

    “你怎么来了?”她小声问。

    萧韫掀开纱幔坐在床沿:“过来看看你,在看什么书?”

    阿圆支吾:“就随便看看。”

    “嗯?”

    “嗯什么嗯,我看些闲书打发时间罢了。”

    “夜里看书容易费眼睛。”

    “我只看一小会的,你若是不来我就准备睡了。”

    萧韫目光幽幽地,拆穿她:“我若是不来,你就准备继续看是吧。”

    “你姐姐的屋子都熄灯了,就你还跟个夜猫子一样。”

    “难道你不是?”阿圆顶嘴:“这么晚了还来爬我窗户,你堂堂景王不害臊的么?”

    萧韫笑,把她扶起来靠在床头,与他这么对着坐。

    “两日不见,可想我?”

    男人身材高大,这么坐下来,仿佛占了一半的空间。

    而此时他身上还穿着银色蟒袍,与以前的玄色不一样,衬得他一副玉面郎君风流的模样。

    阿圆歪头打量了会,伸手指碰了碰他鼻尖,娇蛮道:“才不想!”

    “为何?”萧韫问:“我这两日给你写信也没见你回,发生了何事?”

    自从在绸缎庄听了那些话,这两天阿圆心情烦闷,就不想给他回信。

    此时想起来,连看他这张俊脸都觉得碍眼起来。

    心里有气,便不大想理他。

    “怎么?”萧韫把她的手拉过来,缓缓摩挲她上头的软肉,问:“谁惹你不高兴了?”

    “就是你!”阿圆瘪嘴。

    “我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阿圆别过脸,不想说话。

    萧韫钳住她下巴,迫她转过头:“说说看,我哪里惹你不高兴,我这就给你赔罪。”

    见她瘪着唇,模样娇俏,萧韫拇指捻了捻她唇瓣。

    “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

    阿圆张了张口,很想问他以前是不是喜欢过陆亦蓉。

    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作祟,她又偏偏不肯问出来。而且,她自己其实也清楚答案,问了只会让自己难堪。

    她拍开他的手:“反正我不想你。”

    萧韫莞尔,把小姑娘拉进怀中:“但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我今日在宫里待了一天,处理事情处理得头疼。”

    阿圆没反抗,任他抱着自己,她半张脸埋在他怀中,眼睛睁得大大的,心里纠结别的事。

    “这两日你做了什么?”萧韫问。

    “看书,去买了匹布给爹爹做衣裳。本来还想给你绣”

    “绣什么?”

    “本来想给你绣香囊,但现在不想了。”

    闻言,萧韫退开些许,仔细打量她:“你到底在气什么?”

    他含着点笑饶有兴致捏她:“你是河豚吗?这么爱生气。”

    “”

    你才是河豚!

    阿圆捶他,却不小心打到他硬邦邦的骨头,哎呦一声手疼得很。

    萧韫赶紧帮她揉。

    “你到底气什么,嗯?为何不肯帮我绣香囊了?”

    “我”想了想,阿圆随意找了个理由:“没什么,就是气你这么久都没来找我。”

    烛火下,小姑娘的面庞姣好,红唇诱人。且又是穿着寝袍,薄薄的衣料映出里头小衣的花色。

    而且她的闺房总是香喷喷的。尤其床帏处,也不知熏了几种香,被褥上的,衣裳的,还有她身上的,很好闻。

    萧韫眸子暗了暗,缓缓倾身吻过去。

    许是气氛太过旖旎醉人,又许是自己实在想他。阿圆扬起脖颈,温柔地迎接他的吻。

    少顷,萧韫在他腰上揉了揉,说:“胖了点。”

    阿圆被他吻得迷迷糊糊的,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

    “所谓心宽体胖,看来阿圆在家这些日子过得极好。”

    “当然好,”阿圆说:“我娘每日变着法儿地给我做吃的。”

    “小没良心的,你意思是在澜苑我亏待你了?”

    “那倒没有,可你总欺负我。”

    “我欺负你?”

    “你总捏我脸,罚我抄书,不是欺负我是什么?”

    萧韫危险地睨了她一会,低声道:“这就算欺负?那今夜我教你明白什么是欺负。”

    说着,他把人压到榻上。

    烛火摇曳,轻纱徐徐撩动。

    外头守着的莲蓉无语望天,暗想,这时候要是桃素在就好了,不至于她站这受罪。

    殿下也不知对姑娘做了什么,姑娘又哭又笑地求饶。

    而芙蓉帐里,小姑娘香腮绯红,眸子水润盈盈,唇边还挂着一抹晶亮。这副娇艳迷糊的模样,惹人怜爱得紧。

    萧韫垂睫,揽紧了她继续亲。

    他沿着唇吻至脸颊,一会儿,又慢慢地挪到了耳处。

    阿圆这里最是敏感,她失神地闭上了眼睛,整个人仿佛掉进深渊似的,无力沉沦。

    没过多久,她觉得有些不对劲,耳边除了他的呼吸,似乎还有点别的,好像是在翻书?

    “?”

    想到什么,她猛地挣开,然后转头。

    果然见枕头上摆着适才未看完的话本子。

    这话本子说的是千金小姐遇上俏书生的故事。而且跟别的话本子不一样,还带着插画。

    当然也不是什么露骨的插画,画的是书生为小姐簪花,也画书生跟小姐站桥上牵手赏景。再厉害一点,那就是两人抱在一处亲额头。

    反正,这是阿圆看到的极限了,她每回看都羞得不行呢。

    然而好死不死,此时翻开的一页正好是书生跟小姐抱在一处亲额头。

    “”

    空气安静,适才的旖旎也顿时散去。

    半晌,萧韫轻晒:“阿圆居然还看这些?”

    “”

    “竟不想我的阿圆是个上进的,爱琢磨男女之事。”

    “才不是!”

    阿圆脸颊红透。

    她自然听过有种书叫避火图,无论男女,成亲之前都要研习。那种才叫“琢磨男女之事”。

    她伸手想把话本夺过来,但萧韫手比她更快,被他迅速拿开了。

    “既然阿圆喜欢,不妨一起看。”他说。

    阿圆又羞又气:“你讨厌!居然偷偷拿我的话本。”

    “我只是好奇阿圆平日看什么闲书。”

    适才跟阿圆亲吻时,萧韫的手就已经摸进了被褥里,还很是有兴致地翻看了几页。

    却不想最后一页看到这么个画面。

    他闲闲地睇她:“小色胚。”

    “”

    阿圆羞窘,拼了命地去抢。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萧韫推倒,然后跨坐在他身上:“快给我!不然我生气了!”

    抢着抢着,视线不经意一转,见他袖中掉出封信笺来。

    阿圆蓦地一顿。

    那信笺很是打眼,金箔撒花香粉信纸,闪着淡淡金光,还带着股与她这里迥然不同的香气。

    这种信纸阿圆当然知道,曾经曹薇给霍高旻写信时用的就是类似。

    她仔细看了眼,上头一行娟秀字迹“韫郎亲启”,顿时令她血液凝固。

    萧韫也发现了,他蹙眉捡起来。

    这是什么信?随即想起来之前护卫曾递给他两封信,他彼时看都没看就收起来。

    这会儿见阿圆盯着信笺一动不动,便知这个小醋包想多了。

    “这信”萧韫想了想,说:“是慧兰公主写的。”

    他临时想了这么个借口。

    可他不解释还好,这么画蛇添足地解释,反倒令阿圆气得要炸。

    他遮掩什么?

    当她没见过慧兰公主的字迹么?

    他瞒着她跟别的女子往来,居然还敢骗她!

    第94章

    他居然还遮遮掩掩不肯说实话, 阿圆气得浑身发抖。

    她盯着那封金箔撒花香笺,此前凝固的血液渐渐变冷,鼻子也发酸。

    就这么的, 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

    萧韫急了,慌忙帮她擦:“好好的, 怎么哭了?”

    阿圆挥开他的手, 自己抬袖子把眼泪抹掉, 看向萧韫的目光嘲讽且寒凉。

    “你把我当什么了?我看起来就这么好骗?你以为我不知道慧兰公主字迹么?”

    “而且”她捡起那封香笺置于他眼前:“慧兰公主写信给你会说‘韫郎亲启’?”

    “这信笺一看就是女子写的,还亲亲热热地喊你韫郎。你可莫要跟我说大塑还有旁的韫郎,天底下, 除了你还有谁能用这个字?”

    “你居然想也不想就糊弄我, ”阿圆越想越气, 眼泪越流越凶:“把我当什么了?”

    “以前你糊弄我这么多年,如今你我心意相通你还这样。”

    “什么狗屁心意相通!”阿圆气得说话也顾忌不得了,恨道:“我看你分明不是真心对我!”

    萧韫闭了闭眼, 棘手得很。

    “阿圆你听我说,”默了片刻,他道:“这信我也不知是谁写的, 护卫递给我时并没说清楚, 我彼时急着见你就顺手揣袖中了, 哪曾想”

    阿圆冷笑地打断他:“哪曾想被我发现了,撞破了你跟旁人的奸.情。”

    “”

    好得很, 仅凭一封信就断定了他的“奸.情。”

    萧韫无奈地揉了揉额头:“真不是你想的那样,阿圆可否信我?”

    “教我如何信你?”阿圆泪眼婆娑, 气得很却又不敢大声, 生怕姐姐听到事情更难办。

    于是只得憋着, 憋得胸口都疼了。

    越疼眼泪流得越欢, 跟不要钱似的。

    “事到如今你居然还骗我,说什么不知是谁写的,你堂堂景王,闲杂人等的信笺能送到你手上?”

    “”

    萧韫头一回发现,女人若心细起来,比大理寺查案还厉害。

    可他真不知是何人写的,这会儿后悔得很,想着回去务必要警告属下,往后乱七八糟的信别送过来。

    但这是后话,眼下最要紧的是哄好眼前的小女人。

    “我也是适才瞧见有这么封信笺,实在不知是何人所送”

    阿圆听他还在狡辩,哭得伤心欲绝。

    “你走!你走!”她推他:“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

    “你这个朝三暮四朝秦暮楚见异思迁的负心汉,我讨厌你!”

    “”

    萧韫百口莫辩,觉得自己冤死了。

    “阿圆你先别哭,让我好生与你解释,嗯?”

    “让你好生编理由骗我是吗?”阿圆说:“可是觉得我年纪小很好骗?”

    她飞快地抹了下眼泪,道:“你不知是谁人写的,但我知道。”

    萧韫错愕:“你知道?”

    “可是你那深藏多年的白月光陆家姑娘,是也不是?”

    “”

    “她上个月就回京了,你们早就旧情复燃暗通曲款眉来眼去,可怜我像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被你哄得团团转!”

    “”

    “你知不知,你才是这天底下最负心薄幸的人!我真是瞎了眼,喜欢上你这种人!”

    “”

    萧韫平静下来,面无表情道:“说够了?”

    见他冷了脸,连哄都不愿意再哄,阿圆更是伤心。

    “我讨厌你!我顶顶讨厌你!”

    她扑进被褥里,呜呜哇哇地哭起来,肩膀颤抖。

    “”

    萧韫头疼得很!

    朝堂大事都没她这么头疼!

    不忍她一直哭,他伸手过去抚她肩背:“别哭了,这是个误会。”

    “别碰我!”

    “好,不碰不碰。”萧韫收回手,温声道:“你仅凭一封信就判我生死,也太不讲理。”

    阿圆猛地爬起来:“好!那你说!这封信为何在你手上?”

    “侍卫给我的。”

    “若你们没私情,她为何要写信给你?”

    “这我如何得知。”

    “若你们没私情,她为何喊你韫郎?”

    “我真不清楚。”

    “若你们没私情,侍卫哪敢自作主张送这封信给你?”

    这一刻,阿圆前所未有地聪明,仿佛有一双火眼金睛,将事情看得透透的。

    她横眉冷目:“分明是得你授意侍卫才敢这么做,可你却还在此狡辩。你遮掩什么?你喜欢旁的女子去喜欢就好了,还来哄我?你不累么!”

    “此地无银三百两,我都替你累!”阿圆说。

    “”

    深呼吸口气,萧韫道:“你能不能听我说一句?”

    “好,你说。”

    “且不说这封信还没开封,你如何就断定是陆家的姑娘?”

    “难道你还有别的姑娘?”

    “”

    “既然你说没开封不知是谁人写的,为何一开始就说是慧兰公主写的?你不是心虚是什么?”

    “”

    眼前的小女人,跪坐在红衾软被上,倔着几分傲骨,扭头冷眼睨他。几滴眼泪汇集在她小巧的下巴处,如晶莹剔透的琉璃水晶。

    分明是美人泣泪楚楚,然这楚楚神色中又带着狠厉绝情。

    萧韫实在拿她没办法。

    “你说啊?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说了你没信,你让我说什么?”

    “呜呜呜呜”阿圆彻底心寒了,悲从中来:“是了,被我撞破你的奸.情,你如今无话可说了。”

    “”

    萧韫真是哑巴吃黄连,苦涩得很。

    他把人拉过来,抬手帮她揩眼泪,结果“啪”地一声被打开。索性便箍着人:“别哭了,嗯?我没骗你,我真不知这信是何人所送,也没有什么旁的女子。”

    阿圆挣扎,不想听他,又踢又打。萧韫招架不住,不得不放开。

    于是,没法子,只能这么坐在一旁听她哭,哭得心烦意乱。

    过了会,阿圆哭够了,心也凉了。

    语气平静,平静得没有任何温度地开口道:“你走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萧韫抬眼。

    “我们就此一刀两断,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小姑娘嘛,吃醋伤心起来是没有理智可言的,什么话狠就说什么,跟钝刀子割肉似的。

    萧韫一刀一刀地受,受得久了也就麻木了。如今再听这话,淡然得很。

    眼下情况,想来如何解释也行不通,萧韫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罢了,让她自己先冷静冷静。

    片刻后,他开口道:“好,我先走了,你好生歇息。”

    第95章

    出了簌雪院, 萧韫望天良久。

    陈瑜见他周身气息阴沉,不知发生了何事,小心翼翼地上前来问:“殿下, 现在回府吗?”

    “送信的护卫呢?”

    “?”陈瑜迅速琢磨了下,道:“已经离去。”

    萧韫掏出那封信笺, 连拆都没拆, 递给陈瑜:“原封不动退回去, 告诉他们,以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例不可带到本王跟前。”

    陈瑜赶紧应“是。”

    上了马车后,他又吩咐:“以后她在的地方, 别让陆家嫡女靠近, 连碰面都不能。”

    “是。”.

    靖海侯府。

    陆亦蓉攥着被退回来的信笺, 好半晌一动不动。

    “小姐?小姐?”婢女在一旁不敢大声说话。

    “采荷,”陆亦蓉喃喃问:“你说他这是何意?”

    他真的变心了吗?

    “小姐,兴许景王殿下忙也说不定。”婢女劝道:“您想, 如今皇帝抱恙,朝中大事小事都需要景王殿下过目呢,哪里得空参加茶宴呢?”

    陆亦蓉道:“可他连信都没拆。”

    “这”

    少顷, 陆亦蓉问:“那个女子查到了吗?”

    “查是查到些许, 不过奴婢也不大确定。”

    “谁家的姑娘?”

    “是是梨花巷褚家的二姑娘。”

    “褚家?哪个褚家。”

    婢女回道:“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是住在城西梨花巷的一个小门小户之女,其爹爹是户部五品员外郎, 而且年纪也小,今年才刚刚及笄。”

    陆亦蓉抠弄着手指, 连指甲都抠疼了。

    原先还想, 兴许是个歌姬或瘦马什么的不足为惧, 却不想竟是个良家女子。

    “小姐不必担忧, 一个五品小官之女,即便再得殿下宠爱,以后也只能做个妾。等小姐入主东宫,还不是任由小姐拿捏?”

    陆亦蓉淡淡摇头:“你不懂。”

    她要的,又岂是他的正妻之位?

    她要的,是他的真心。

    这几年,能让她支撑过来的,就是他的消息。得知他还未娶妻,得知他如她一样守候自己,她满心欢喜。

    寺院的生活再苦再累,她也默默忍耐。因为她知道,终有一天,他会沉冤得雪再次成为太子。而那一日,也是她苦尽甘来之时。

    却不想,守了那么多年的东西,被个小丫头捷足先登了.

    梨花巷褚家。

    吃早饭的时候,褚夫人察觉到女儿心不在焉,问道:“这两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若如此,娘请个大夫来看看。”

    阿圆摇头,没什么心情说话:“无碍,娘无需担忧。”

    “你这模样,教我如何不担忧?”想了想,以为女儿在家这些日子闷得久了,便说道:“过两日是浴佛节,想不想跟娘去上香?”

    “娘邀了你舅母一起,若是想去,娘着人准备些吃食。午饭在万寿寺吃,怕你饿着,回头多带些糕点果子。”

    见阿圆没什么反应,褚夫人又道:“罢了,还是将你带上,免得你整日闷出病来。”

    “浴佛节很是热闹,小时候你还爱凑热闹呢。”褚夫人笑道:“你自己想带什么,就准备好。听说万寿寺后院的桂花开得不错,不若届时让你表姐也同你一起,你们小姑娘们赏赏花也是不错的。”

    “嗯。”阿圆恹恹点头。

    从那夜两人诀别之后,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三日。

    整整三日,萧韫都没任何动静,想来是真的想断了。

    也是,陆家嫡女回来了,他还稀罕她做什么?况且除了陆家的姑娘,还有那么多女子排队等着嫁他,他没必要花心思来哄个小姑娘。

    想到此,阿圆心凉。

    男人薄情薄幸,玩够了,最后断时连装都不愿再装。

    兀自想了会,阿圆呼出口浊气,化悲痛为力量,怒吃了两笼水晶包。

    然后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回到簌雪院的第一件事,她便是吩咐人寻几个大箱子来,然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理所有萧韫送的东西。

    一样一样地、干净利落地装进箱子里。

    莲蓉望着地上锁得紧紧的大箱子,心情复杂地问:“姑娘,这些箱子要放何处?”

    阿圆现在看见萧韫的东西就觉得碍眼,想了下,说:“这是他的东西,送回去给他。”

    莲蓉听命,当下就动作迅速地把东西送回了澜苑。吃的用的穿的,还有两人往来的信笺,甚至连萧韫以前送给花糕的木雕骨头都给退了回去。

    彼时,萧韫得知这事,才刚刚下朝,他站在金銮殿门口台阶上气得头晕。

    她这是铁了心要跟他断个干干净净?

    他让她冷静两天,是要她想清楚无凭无据冤枉自己的事,没让她想清楚跟自己了断。

    简直反了天了!.

    过了两日,是浴佛节,阿圆跟母亲去万寿寺上香。

    她这人向来想得开,天大的事难过那几日,之后就没事人了。

    萧韫的东西一送走,她整日在小院里撸猫逗狗、看书作画。为了今日浴佛节,前一晚还特地吩咐婢女熨了套最好看的衣裙。

    出门时也把自己打扮了一通,抹上口脂,点上胭脂,漂漂亮亮地准备跟二表姐肖梓晴赏花。

    马车到了万寿寺,果真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万寿寺的台阶极长,三道天门加起来拢共有上百梯,所幸褚夫人早有准备,提前雇了轿子。

    轿夫悠悠地把褚家和肖家的两位小姐抬上万寿寺时,天边的红霞才刚刚散开。

    肖梓晴下轿时望着漫天云彩愣了会神。

    阿圆走过去拍她:“表姐看什么呢?”

    “看晨曦。”

    “晨曦天天看,有什么稀奇的?”

    肖梓晴笑了笑,挽着阿圆:“走,姑母她们去礼佛,我们去后院赏花。”

    今日天气不错,且万寿寺的桂花开得比别处早,来此赏花的人倒是不少。

    一眼望去,遮天蔽日的金黄和青绿交错,煞是壮观。青石小路上落了许多花瓣,如同一张黄灿灿的地毯。人走在其中,时刻沐浴香风。

    肖梓晴寻了个无人之地,让婢女们摆放宴席茶几。

    阿圆走到一旁蹲下,捡地上干净的花瓣:“表姐,一会我们尝尝桂花烹茶,也别有一番野趣。”

    “你倒是奇怪得很,”肖梓晴说:“前两日还听琬表姐说你心情不佳,怎的才过两日就好了?”

    阿圆不想提这个,她捡了捧,拿帕子兜着,说:“整日抑郁有何用?日子总要过不是?”

    肖梓晴望着她,无声笑了笑。这个表妹活得比她通透,枉她痴长两岁,却还总是愁郁难消。

    过了会,两人坐下来,阿圆边煮茶边说:“我听我娘讲,舅母此次来万寿寺,是找高僧给表姐和唐表哥算八字呢。”

    肖梓晴淡淡“嗯”了声。

    “若是八字相合,估计就要定下日子了吧?”

    “兴许吧。”肖梓晴百无聊赖地摘了朵桂花放在鼻尖嗅。

    “可表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快定亲的人。”

    肖梓晴抬眼:“快定亲的人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但记得大表姐快定亲时,她整日欢喜呢。”

    “我欢喜啊。”肖梓晴掩下眸色:“谁说欢喜要摆在脸上?唐表哥这么好,又跟我青梅竹马,与他成亲我自然是欢喜的。”

    阿圆叹气:“表姐你变了,以前你可不会心口不一。”

    “小丫头还训起我来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肖梓晴说:“上次你说喜欢个公子,后来如何了?可有让姑母去打听家世?”

    阿圆不想提萧韫,奈何总是躲不过。

    她索性一把桂花全撒进壶中,兴致缺缺道:“别提这个,我看走了眼,那人是个薄情郎!”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桂花树后传来了点动静。

    有人低笑。

    阿圆和肖梓晴转头看去,却见谢弘瑜和萧韫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也不知听了多少去。

    而这低笑之人,正是谢弘瑜。

    “小阿圆,你这话是在说谁呀?”

    他别有深意地瞥了眼面色不虞的萧韫,然后施施然走到她们旁边坐下。

    肖梓晴面无表情地睨了会谢弘瑜,但他故作泰然不理会。

    “你来做什么?”肖梓晴问。

    “路过。”谢弘瑜折扇一展,扇得风度翩翩。

    肖梓晴翻了个白眼。

    而这厢,阿圆很快把视线从萧韫身上收回,就跟遇到个陌生人似的,眼里不起一丝波澜。

    萧韫脸色更沉了。

    敢情才短短几日,她就忘了他。论薄情薄幸,有谁比得过她?

    少顷,他咳了声。

    谢弘瑜会意,突然拉起肖梓晴就走。

    “你做什么?”肖梓晴挣扎。

    “做什么?不是要赏桂花吗?我这就带你去个特别的地方赏。”

    两人拉拉扯扯地走了。

    阿圆背对着萧韫,久久没作声。

    萧韫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盯着人,语气平静:“谈谈。”

    “谈什么?”

    “谈你冤枉我的事。”

    “我冤枉你什么了?我说的都是亲眼所见的事实。”

    没见着这人时阿圆还能坦然淡定,可这会儿见着人了,新仇旧恨加起来,那就跟吃了炮仗似的,顿时控制不住。

    “可还记得以前我跟你说的话?”萧韫道:“有时眼见不一定为真,你所以为的真相也不一定是事实。”

    “是呢,这话我彼时不大明白,但现在深有体会。”

    “何意?”

    “你往回各样甜言蜜语哄着我,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可背地里却跟其他女子勾勾扯扯,可不是我以为的真相不一定是事实么?”

    “”萧韫都要被她的伶牙俐齿气笑了。

    “阿圆,”他无奈道:“我今日不是来与你吵架。”

    “我也不想跟你吵。”阿圆梗着脖颈。

    “但你适才是在做什么?”

    “谁叫我看见你就讨厌呢!”

    “”

    默了默,萧韫反而笑了:“真就这么讨厌我?”

    “你说呢!”

    “有句话叫爱之深恨之切,阿圆莫不是”

    “呸!你想得美!”

    见她这凶巴巴小悍妇的模样,萧韫又突然心情好起来。

    他也不急,慢条斯理地逗着人:“你承认了。”

    “我何时承认了?”

    “你恼羞成怒,就是欲盖弥彰。”

    “你强词夺理!”

    萧韫好整以暇,一副看穿她心思,笃定她深爱自己的模样。

    看得阿圆恼火。

    她一把夺过他手上的茶杯:“这是我的茶,不许你喝。”

    萧韫眼疾手快地捉住她柔荑。

    “放开!”阿圆挣扎。

    萧韫不放,反而将人拉过来,固定在怀中。

    阿圆气死了,恶向胆边生,朝着他鼻子就猛地撞过去。

    这一撞很是用力,萧韫触不及防,整个人歪倒在地。

    半天,一动不动。

    “萧韫?”阿圆有点心虚,小声喊。

    但萧韫没吭声。

    迟疑片刻,阿圆过去扶他:“你怎么了?撞疼了?”

    “别动,帕子给我。”萧韫说。

    想到什么,阿圆赶紧从袖中掏帕子过去。片刻,萧韫转身时,帕子上就洇了点血。

    阿圆怕见血,赶紧别过脸去。

    萧韫幽幽地睨她:“你好大的胆子,敢袭击本王。按罪名,你是要去大理寺吃牢饭了。”

    阿圆才不怕他,理直气壮回道:“是你调戏良家女在先,你堂堂景王品行不端。”

    萧韫笑了。

    过了会,他温声道:“那封信我后来去查了,确实是陆家嫡女写给我的。”

    闻言,阿圆咬唇怒瞪过来。

    “你听我说完,”萧韫继续道:“送信的护卫不知情,也跟世人一样以为我跟陆家嫡女有情,所以她派人送信来,且上头称呼那般亲密,护卫自然不敢怠慢,就擅自将信送到我手中。”

    “这是你那日问的其一。”

    “其二,你问陆家嫡女为何称呼我为韫郎,我认为这问题实在无理。毕竟我不是陆姑娘,我也不知她为何如此称呼我。”

    “其三,我之所以一开始说是慧兰公主写的,彼时我并不知那封信的来历,怕你误会,才出此下策。”

    “最后,你实在冤枉我,我没有什么深藏多年的白月光,也并不喜欢那陆家嫡女。”

    他好声好气,一口气解释了这么多,反倒令阿圆不知如何应对。

    萧韫盯着她神色,缓缓道:“我所说句句是真,若有骗你一句,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

    “不许说!”阿圆凶他。

    萧韫勾唇:“你肯信我了?”

    这会儿阿圆信了一半,但有一半是曾经先入为主的传言,令她想不明白也理不清。

    “可人人都说你们互相有情,还各自等了这么多年都未成亲。”

    “她为何不成亲我不得而知,但我为何不成亲,是因为”

    阿圆莫名紧张地望向他。

    就听萧韫柔声道:“是因为一直没有想娶的人,不过现在有了。”

    第96章

    “我是因为一直没有想娶的人, 但现在有了。”

    萧韫眸光如三月暖阳,温柔而直接。

    渐渐地,阿圆脸颊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她低头嘟哝:“这些甜言蜜语你是不是想了好些天?全凭你一张嘴巴说, 毫无凭据呢。”

    萧韫问:“你要什么凭据?”

    “你不信我会娶你?”

    “好。”他说:“那你等着就是,最迟明年初春, 我便请旨赐婚。”

    阿圆耳朵红红的。

    其实冷静这么多天后, 她也觉得那夜过于冲动了些。可当时是真的气, 气得控制不住自己。

    过了会,她问:“你跟陆家嫡女真没什么吗?我怎么还听说你为她冲冠一怒呢。”

    “这是个误会,彼时我打那鄂国公府三公子是因他口无遮拦, 将慧兰公主的名讳也提了进去。”

    “敢辱我阿姐之人, 我又岂会轻饶, 自然是打断他一条腿。”

    “这这样吗?”

    萧韫坐得四平八稳,这会儿耐心得很:“还有什么问题,你只管问, 我皆回答你。”

    阿圆头埋得更低了,没什么底气。

    “过来。”这时,萧韫伸手。

    “做什么?”

    “过来!我的事已经解释清楚, 但有笔账还得跟你算!”

    “什、什么账?”阿圆心虚。

    “你冤枉我, 害得我寝食难安, 这账你想赖掉么?”

    “”

    “我写信与你,你也不回, 送礼给你也不收,今日居然还有心情来此赏桂花。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竟冷硬如铁。”

    “你什么时候写信送礼给我了?你这几日分明”阿圆突然一停, 想起此前曾吩咐过莲蓉, 澜苑送来的东西一例不准进她褚家的门。

    没想到, 莲蓉这丫头居然做得这么好, 她竟是连丁点儿动静都没听到。

    她呐呐地开口问:“你写信给我了?写了几回?”

    “过来!”萧韫睨她。

    阿圆自觉理亏,慢吞吞地挪过去,就被萧韫一把拉入怀中。

    萧韫将人抱进怀里,只觉得心骤然变得踏实。

    他抱着人,边揉额头。

    “你不知,这几日我实在头疼。”

    阿圆扭头:“为何头疼,可是朝堂上遇到难事了?”

    “朝堂上的难事固然有,但也没你”萧韫三分愠怒七分无奈地睨她:“也没你十分之一难办。”

    阿圆努嘴:“分明是你自己招惹那么多桃花,怎的还怪起我来了?”

    “可你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直接把我定死罪。”萧韫道:“动不动说什么桥归桥路归路,这话往后不准再说!”

    阿圆不依:“你若是哪日负了我,我铁定还会再说的。”

    萧韫捏她:“你为何总以为我会负你?”

    阿圆一愣,心下有些茫然。

    自从得知萧韫的身份是景王后,她脑子里总是隐隐跑出这样的想法。她想跟他在一起,但又害怕他有一天会变心。

    毕竟他以后会是太子,还会是帝王。帝王后宫佳丽三千是寻常,如今皇上宫里就有上百名妃子呢,萧韫岂会受得住诱惑只娶她一个?

    况且她以前看话本子,起初深情的男女后来因各种缘由变心的多得是。她不清楚萧韫以后会不会也这样,毕竟以后的事谁也不能确定。

    阿圆没说话,但她脸上遮不住事,萧韫一看就明白。

    他刮了刮她鼻尖:“别胡思乱想,我若是想娶早就娶了。我对女色无甚兴致,不然,以我的身份,府里后院岂会空无一人?”

    “哼!你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阿圆手指戳他胸口:“若是对女色没兴趣,为何总是对我”

    “对你什么?”萧韫捉住她不安分的手指,勾唇道:“那是因为是你我才这样。”

    “你净拿这些好听的话哄我。”

    “那你要我怎么做?”萧韫钳起她下巴,没好气道:“不哄你你生气,哄你你还不乐意,说肺腑之言你也不信,不说你总胡思乱想我负你。”

    “我说朝堂之事没你十分之一头疼还说轻了,你是这世间最令我头疼的。”

    “我哪有这样。”阿圆没底气地反驳。

    “还说没有?”萧韫拇指捻她唇瓣:“适才你心里想的全写在脸上了。”

    “这么明显?”

    “阿圆,”萧韫望进她眼睛,柔声道:“我不喜欢什么都往嘴上说,你且看我日后怎么做。我萧韫承诺你的,必定会做到。嗯?”

    阿圆心里甜蜜,不知不觉被他深邃的眼眸吸引,那里像一汪洒满星河的清泉,让人不自主地沉溺。

    萧韫缓缓凑近时,她也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

    风轻日暖,花香四溢。

    跟天底下所有吵架后和好的情侣一样,两人情浓似酒。此时此刻眼里只装得下对方,连旁人都忽略了个干干净净。

    陈瑜见着两人吻得难分难舍,尴尬得很,赶紧背过身,悄悄挥手让护卫们退远些。并自动把这一片地方包围,免得其他人来打扰。

    阿圆坐在萧韫怀中,仰头与他勾缠。

    几瓣桂花落在脖颈间,令她觉得痒,不禁嘤地瑟缩了下。

    她攀住萧韫脖颈,无意中摸到他的喉结,像触动什么机关,他骤然发起狂来,把人抵得更紧。

    这么一抵,胸脯与他相贴,被他硬邦邦的胸膛挤得疼。

    她捶他:“你骨头怎的这么硬?硌疼我了。”

    萧韫松开她:“哪里疼?”

    随即视线往下挪,落在小姑娘的领口处。

    她今日穿了身茉莉白银丝绣襦裙,外罩件薄衫。而薄衫太薄,映得里头的景致绰约撩人。

    他蹙眉:“你出门穿这么薄?”

    阿圆低头瞧了瞧,这是京城最时兴的装扮呢,没觉得不妥。

    当然,此时因被他挤着,露出了些沟壑。

    她脸一红:“我平日不都这么穿吗?”

    萧韫动手帮她拉了拉衣衫:“以后不准这么穿。”

    “我最喜欢这种衣裙呢,你也太不讲理了。”

    她娇娇气气埋怨,萧韫追上去再次噙住那红唇。

    他无疑是俊美的,外表看起来也斯文守礼。可这样的人,在情.事上却极其霸道。口中卷着她的,气息狂乱而迷醉。

    桂花树下,萧韫也不知亲了多久,直到小姑娘水眸含春,香唇红肿才放开。

    阿圆软倒在他怀中,跟丢了半条命似的,拼命喘气.

    没多久,谢弘瑜和肖梓晴也回来了。

    阿圆察觉肖梓晴脸色有点古怪,仔细打量,发现她唇瓣红红肿肿,而且此前涂抹的口脂也没了。她是经过事的姑娘,当然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她心里惊讶。看了看自家表姐,又看了看谢弘瑜,然后悄悄把表姐拉到一旁。

    “表姐,”她一脸好奇地问:“表姐跟世子哥哥去做什么了?”

    肖梓晴耳朵泛红:“能做什么,当然是去赏花。”

    “是么?”阿圆狐疑:“赏花赏得口脂都没了?”

    “”

    “可是世子哥哥亲你了?”阿圆问。

    “小姑娘家家的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肖梓晴敲她,但视线不经意瞥见她脖颈上有两道红痕。

    那红痕略深,不像虫咬的,且很是新鲜,更像是才吮吸出来的。

    肖梓晴曾经也有过,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顿时心里大惊。

    “阿圆!”她质问道:“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可这里没旁人,只有萧韫。

    萧韫

    肖梓晴缓缓转头去看,那边,两个男人若无其事地喝茶聊天。

    她不知阿圆跟萧韫的事,只清楚萧韫是阿圆的师父。猛然间猜到什么,心下震惊又愤怒。

    “是不是你师父他对你”

    阿圆赶紧捂住她的嘴,又把人拉远了些。

    隔着几棵桂花树,阿圆脸色涨红。

    “我其实”阿圆也不知如何解释,说:“反正就如你看到的那样,我跟他这样了。”

    “他不是你师父吗?”肖梓晴低声问:“居然居然引诱你做这些?他还是不是人?”

    “不是的表姐,是我自己忍不住。”

    “什么?”

    “总之,是我先喜欢他的,后来我控制不住就”

    “你控制不住,他就这样对你了?他是你师父,比你大好几岁,你控制不住难道他还控制不住吗?”

    肖梓晴跟褚琬当初一样的心情,看着好不容易长大的一颗好白菜,结果悄悄被猪拱了,痛心疾首。

    “表姐,我们心意相通,你能不能别生气?”

    “你家里人知道吗?”

    “我还没敢跟爹娘说,但我姐姐知道了。”

    “琬表姐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允许你们这样?”

    “七夕的时候。”阿圆老实道。

    至于允不允许,答案肯定是否定的,但谁让萧韫是景王呢?不允许也没法子啊。

    景王身份阿圆一时不能告诉表姐,这事暂时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大你这么多,你可了解他?家世如何?背景如何?是否在老家订过亲,万一他只是骗你们小姑娘玩儿呢?”

    “我跟你说,”肖梓晴叉着腰,气势汹汹:“这些男人可逃不过我眼睛,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我一瞧便知。亏你还主意这般大,敢瞒着我们偷偷跟人相好。”

    她戳着阿圆脑袋,戳得阿圆的头越埋越低。

    “你才多大,刚刚及笄就瞒着我们,你真是”

    “肖姑娘对本王有意见?”

    这时,萧韫从树后头走过来.

    肖梓晴是如何离开桂花林的她不清楚,只知道听了萧韫的解释后,整个人就震惊了。

    震惊得傻愣愣的,最后还是被谢弘瑜带着走的。

    这会儿,她坐在后院厢房里,脑子里一会儿阿圆一会儿萧韫,懵得像一锅浆糊。

    谢弘瑜坐她对面,已经看她发愣了好半晌。

    他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傻了?”

    肖梓晴拍开,问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沈景王的身份?”

    “自然,我从小与他长大,如何不知?”

    “那你联合他一起来骗阿圆?”

    “”

    过了会,肖梓晴又问:“他真的会娶阿圆吗?”

    “景王此人从来说到做到,不过”

    “不过什么?”肖梓晴觑他。

    “那是他们的事,你想管也管不了,但有一事你能管。”

    见他又开始不正经起来,肖梓晴别过脸,不想说话。

    “我会娶你。”谢弘瑜说。

    “你娶我就要嫁?”

    “你此前还信誓旦旦地说,男人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都能看清楚”谢弘瑜问:“那你为何就看不清楚我对你的情意?”

    他打量她片刻,倏而蹙眉问:“肖梓晴,你心里有我对不对?”

    闻言,肖梓晴转头,目光不善:“大白天你发什么癔症?”

    “你有,我听到了。”谢弘瑜漫不经心地勾唇:“适才我亲你时,你心跳得很快。”

    “你分明喜欢我,为何不愿嫁我?”

    第97章

    临近中秋, 鹭园以“赏菊”为主题举办了一场诗会。

    阿圆也得了邀请帖,请帖是罗玉秀亲自送来给她的,除了诗会请帖, 还送来了定亲喜糖。

    罗玉秀比阿圆她们都大一岁,如今十六, 前几日将将定了人家。对方不是本地人, 而是沂州望族覃家公子, 跟罗家有那么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今年春考中进士后便被罗家榜下捉婿给捉了回去。

    覃公子在准岳父的提拔下,进了翰林院做官,也在京城定居下来, 就等着明年九月跟罗玉秀完婚。

    阿圆打趣罗玉秀, 恭喜她成了进士娘子。

    罗玉秀羞赧, 期期艾艾说诗会覃公子也会去,届时她们兴许得见庐山面目。

    如此一来,阿圆倒是有点好奇了。

    因此诗会这日, 她还特地约了程蔓歆和曹薇一起,以参加诗会的名头聚聚,也顺便瞧瞧罗玉秀未来夫婿的模样。

    然而刚在鹭园门口下马车, 就听见有人窃窃私语, 说是陆家嫡女陆亦蓉也来了。

    阿圆抬眼张望, 就见陆家的小厮架马车刚刚离去,而一个温婉绰约的女子由婢女扶着刚进了门。

    她们在后头只来得及瞧了个背影。

    程蔓歆在她耳边低声说:“听说这个陆家嫡女是特地回来等赐婚的。”

    “她两个月前就已经回京了, 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出门。”

    “为何突然就出门了?”曹薇也凑过来八卦。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许是喜欢诗会吧?陆亦蓉当年可是得嘉懿皇后称赞的才女, 想必作诗极厉害。”

    “不说这个了, ”程蔓歆说:“走走走, 快进去吧, 阿秀等着了。”

    几人进了鹭园,罗玉秀一身藕茎色长裙拿着把蒲扇半遮欲遮地等在树下。见她们来了,赶紧招手:“这边。”

    程蔓歆上下打量她:“哎呦,适才远远一看,我还以为是下凡的仙女呢。”

    罗玉秀拿蒲扇打她:“就你作怪。”

    她拦着几人:“我跟你们说,一会若是碰见了覃公子,可不许当他面前促狭我,怪臊人的。”

    “不是说男女分开吗?都不在一个园子。”

    “国子监的五经博士何老先生来了,让大家一起作诗呢,届时评出最优三甲。”

    “啊,作诗啊,这个我不在行。”曹薇把阿圆推出去:“回头让阿圆作吧。”

    阿圆心思还在适才陆家嫡女的身上。

    冷不丁被推一把,她问:“什么?”

    “一会让你作诗呢,国子监五经博士何老先生亲自评鉴,你是我们慧香书院考甲等的人,可得为我们书院争口气呀。”

    阿圆:“不是说来看覃公子的吗?”

    如此一来,顿时倍感压力。

    一行人经过小桥,转入月洞门,就进了菊园。

    然而才进去没多久就听说景王也来了。

    程蔓歆一听,问:“景王来了?怎么此前没听说?”

    “好像是突然来的,你们说是不是为了陆家嫡女而来?”

    此时,旁边有人低低谈论。

    “景王刚下朝,连衣裳都没换就赶过来,可不就是想早一点见陆姑娘?”

    “两人多年未见,想来思念不浅吧。”

    “你怎知多年未见?陆姑娘都回京两个月了,说不准私下见过了呢。”

    阿圆想起此前萧韫袖中的那封“韫郎亲启”的信笺,虽然萧韫解释过并不知情,但这会儿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她目光四处打量了下,没见着萧韫身影,也没见着那陆亦蓉的身影。

    于是悄悄问:“不是说景王来了吗?在哪呢?”

    “在文星阁里头跟何老先生赏菊喝茶呢。”

    “那陆姑娘呢?”

    “这就不知道了,适才还见着她”想到什么,那姑娘暧昧一笑:“景王过来了,陆姑娘许是去见礼了吧?”

    阿圆咬着唇瓣,心情闷闷的。

    “想什么呢?”罗玉秀挽住她:“我瞧见覃郎了,带你们过去见见。”

    于是,几个小姑娘又笑嘻嘻地过去,停在游廊下,故作赏景。

    那覃公子正在跟同伴说话,远远瞧见了罗玉秀,与同伴招呼两句走过来。

    罗玉秀害羞得很,覃公子也好不到哪去。两人站在花树下,未语先有情,各自羞答答地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阿圆瞧了会,噗呲笑出声。

    曹薇也觉得好笑,在她耳边低语道:“这两人脸皮都这么薄,往后成亲了该怎么办?”

    阿圆自然懂她的意思,只觉得曹薇真是什么都敢讲,脸忍不住有点红。

    这边,萧韫握着茶杯站在窗前,瞧见阿圆含羞带怯地望着旁的男子,心情不大美妙。

    “去把人喊过来。”他吩咐陈瑜.

    阿圆进文星阁时,没瞧见何老先生,陆亦蓉也不在,只萧韫一人坐在椅子上喝茶。

    见到她,他招手:“过来。”

    阿圆努努嘴,不情不愿挪过去,问:“你来诗会做什么?”

    萧韫拉她坐在膝上。

    “有人呢。”阿圆不依。

    “没人,陈瑜在外头守着。”

    他捏了捏她脸颊:“你说我来诗会做什么?才转眼不见你就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若我不来,等诗会结束你岂不是要跟人跑了?”

    阿圆瞪他:“你血口喷人,我哪有跟旁的男子眉来眼去了?”

    “就适才,你站在廊下脸红什么?”

    “”

    憋了憋,阿圆问:“所以,你是来见我的?”

    “不然呢?”萧韫递了杯茶给她。

    “可是你难道不知”阿圆顿了顿,道:“陆家嫡女也来诗会了吗?”

    “她来与我何干?我是来见你。”

    “哦。”阿圆心中甜蜜,就着他的手呷了口茶。

    此前心里积的那些酸闷情绪也渐渐消散。

    过了会,她问:“但你这么急匆匆地过来做什么?连衣裳都不换。”

    萧韫还穿着上朝的蟒袍,玉冠乌发,模样风流倜傥。

    “多日不见想你得紧,所幸离鹭园不远,我见你片刻还得回宫处理要务。”

    “哦。”阿圆心里更甜蜜了,唇角扬起的弧度想压都压不住。

    萧韫亲了亲她:“这几日可有想我?”

    两人上次在万寿寺和好后,萧韫又开始忙起来,他们几乎有半个月没见了。阿圆当然也很想他,但小姑娘嘛,在喜欢的人面前难免爱娇。

    她昂着下巴,故意道:“才不想。”

    萧韫的手掌在她腰间。阿圆今日穿的是件桃色交领衫,衣摆略微宽松,正好方便他探进去。

    他缓缓地摩挲她滑.腻的肌肤,语气危险地问:“真不想?”

    “就是不想,你待如何?”

    小姑娘眸光灵动,似嗔似怒,眉目间透着些娇媚。

    如何?

    她这模样总是勾得他心痒难耐。

    萧韫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又初尝男女滋味,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每次亲她时,他都要用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

    偏她还不自知地勾人。

    萧韫的手渐渐往上挪了几分,逼问:“你想不想,嗯?”

    阿圆是个有骨气的姑娘,说不想就不想,她别过脸哼了声。

    然而才哼完,就被萧韫猛地揽近,几乎贴着他胸膛。

    “你”阿圆睁大眼睛看他,又羞又急:“你可别胡来啊。”

    萧韫这会儿是真想把她狠狠揉一通,但奈何地方不合适,时机也不对。

    她还小,若是做得太过,他自己也难保证会不会就此要了她身子。

    少顷,他苦笑了下,手缓缓退出来。

    想惩罚她,最后折磨的还是他自己。

    “我近日辛苦,”他说:“此来就想听你说些好话,结果倒好,你不仅没想我,反而看别的男人看得目不转睛。”

    “我哪有看别的男人,那人是我的同窗好友刚定亲之人,我好奇就瞧了几眼而已。”

    “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有何好奇?”

    阿圆咂摸出点意味来,歪头打量他:“萧韫,你莫不是吃醋?”

    天底下也就她一人敢这么直呼其名了,偏偏萧韫也不以为意。

    “嗯?”他眸子微眯,手又挪过去:“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恰在这时,陈瑜在外头禀报:“殿下,何老先生派人过来,想请您移步园中雅鉴诗词。”

    国子监五经博士何老先生德高望重,而且与萧韫的太傅陆老先生是好友。何老有请,萧韫自然得卖这个面子。

    “今日且放过你。”他缓缓抽出手,帮阿圆整理衣裳:“我先出去,一会儿你从后门走。”

    “嗯。”阿圆点头.

    阿圆从后门绕了点路,等到达鹭园时,这里已经围满了许多人。

    她走近程蔓歆,问:“在看什么?”

    程蔓歆转头:“你去了何处这么久?”

    “遇见个熟人,说了会话。”她看向人群中,远远瞧见景王与何老先生站在中央,几位国子监的学子围着两人谈论诗词。

    “阿秀呢?”阿圆问程蔓歆。

    “跟覃公子赏花去了。”

    “那曹薇呢?怎么不见她?”

    “曹薇遇到霍高旻,也一起赏花去了。”

    “”

    小情侣们成双成对,倒显得程蔓歆形单影只起来。阿圆开口问:“阿歆,你家中还没给你相看人家吗?”

    “我娘说不急呢。”程蔓歆说。

    阿圆想起此前听过,如今京城贵女说亲少了许多,皆是等着明年东宫的赐婚呢。

    她问:“你娘可是想让你入宫?”

    程蔓歆吓得一跳:“你怎么知道?”

    “那你想入宫吗?”

    “我不想,”她道:“但我爹娘有意,我大抵是违抗不得的。”

    “哦,”阿圆安慰她:“你若是不想,估计最后也不会成。”

    她这通安慰奇奇怪怪,程蔓歆摸不着头脑。不过很快,两人就没法考虑这个了,目光皆被不远处的情况吸引了去。

    此时,景王面前站着个女子,正是陆亦蓉。

    她温婉而立,娉婷婀娜,眼眸含笑,柔情似水。

    “臣女不才,”陆亦蓉对萧韫行了一礼,道:“也想做诗一首请殿下品鉴。”

    此话一落,周遭空气都安静下来,连同阿圆和程蔓歆也不说话了。

    所有人都在瞧他们。

    景王和陆亦蓉的事,大家听过八百遍了,但两人站在一处说话的场景,还是头一回见。

    众人稀奇又八卦地竖起耳朵。

    萧韫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懒懒地道了句:“可。”

    接着,陆亦蓉走到一簇菊花丛旁,弯腰摘了朵花轻嗅。

    徘徊两步后,柔声细语地吟诵:“稚子书传白菊开,西成相滞未容回。月明阶下窗纱薄,多少清香透入来。”①

    一首诗结束,何老先生带头鼓掌,赞道:“古有曹植七步成诗,今有陆女三步忆菊,实在是妙!实在是妙啊!”

    陆亦蓉福身,笑道:“何老谬赞,此诗正是《忆白菊》”

    随后,她看向萧韫:“臣女献丑了,不知殿下觉得此诗如何?”

    程蔓歆悄悄对阿圆道:“不愧是被嘉懿皇后称赞过的才女,这首《忆白菊》实在精妙,妙就妙在这个‘忆’字。看似叙述收到书信不得归家的寻常之事,然则诉说了她这些年在寺里的一往情深。”

    “有道理。”旁边有个姑娘凑过来说:“听着是忆白菊,其实以菊喻人,这不正是暗示她这些年想念景王殿下吗?哎呀,实在感人。你们说她会不会是今日诗会魁首?”

    “肯定啊,”程蔓歆说:“两人是什么关系?景王这么喜欢陆姑娘,当然会投她一票。”

    此时,周遭之人也议论纷纷。

    有的赞美陆亦蓉诗作得好,有的则跟此前别的诗做对比,还有的,如阿圆一样,在猜测萧韫到底会怎么评价。

    陆亦蓉当着众人的面以诗传情,阿圆心里不痛快极了,目光定定地瞧着她们那边。

    萧韫似有所感,朝她这边看了眼。

    与此同时,陆亦蓉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来,就见到个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脸上还有点婴儿肥,稚嫩地鼓起两颊,似在生气。

    阿圆见萧韫看过来,瞪着眼,暗含警告。若是敢夸陆亦蓉一句,他就完了!

    小姑娘娇娇悄悄的,还明目张胆威胁,萧韫又岂会看不懂?

    他笑了笑,在众人翘首以盼中,缓缓开口评价陆亦蓉的诗句。

    “好是好,但过于平淡,少了点气节。”萧韫不紧不慢:“本王倒是认为适才国子监学生刘公子的诗更胜一筹。”

    此话一落,园子里一片安静,几乎落针可闻。

    谁人也没想到萧韫会是这么个评价。

    陆亦蓉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她浑身一僵,先是血液倒流,脸红不已,随即又渐渐发白。

    她竭力控制自己。

    今日来参加诗会其实是想见一见褚家姑娘的,竟不想萧韫过来了。

    在此之前,她还安慰自己,一个才及笄的小姑娘罢了,萧韫即便喜欢想必也只是一时兴致。

    毕竟,像萧韫这样心有丘壑之人,欣赏的应该是成熟稳重且知情识意的女子,而十五六岁的姑娘除了稚趣新鲜,断是不能满足他。

    见了褚姑娘后,她越发笃定这个想法,想着萧韫或许心里还有她。

    然而,在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错得多深。

    萧韫竟是对她一点情面也不讲。

    她脸上的笑几乎快维持不住,但陆亦蓉怎么说也是靖海侯府从小培养出来的姑娘,且得过嘉懿皇后称赞。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面上的笑无一丝错漏。

    反而端端正正地福了福身,谦卑道:“臣女受教了,多年未回京城,竟不想,百花争春盛世空前,大塑人才辈出可喜可贺。”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反而显大气,倒是令众人佩服.

    诗会散后,阿圆又被萧韫喊回了文星阁。

    “你不是说还有事吗?”阿圆说:“怎么还不走。”

    萧韫哪里舍得走。

    这个小醋包适才在园子那娇俏一瞥,瞥得他心痒难耐。

    他捉着人在身前:“你适才是何意?”

    “什么何意?”阿圆翘起唇,不肯承认。

    “怕我夸她?”

    “你想夸就夸,与我何干?”阿圆把玩他腰上的玉佩流苏。

    “口是心非!”萧韫问:“说实话,我确实觉得陆家嫡女做的诗”

    他话还未说完,阿圆就缓缓停下,目光不善地睨过来。

    大有你敢夸一句好,我就跟你没完的架势。

    萧韫愣了愣,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这笑声传到外边,陈瑜听得很是欣慰。

    暗想,但愿两个主子和和美美别闹幺蛾子,如若不然像此前吵架那段日子,他们做下人的实在水深火热。

    远远地,他瞧见有人进来,身影娉娉婷婷。定睛一看,原来是陆家嫡女。

    陈瑜顿了顿,走过去问:“陆姑娘此来有何事?”

    “陈统领,”陆亦蓉福了福:“我想见一见景王,不知景王此刻是否得闲。”

    她这边声音响起,屋子里头的笑声渐渐停了。

    那笑声陆亦蓉也听见了,分明是景王的。在她的印象中,景王是个沉稳自持的人,断然想不出还有笑得这般开怀的时候。

    而且,若是她没听错,屋子里还有别的女子的声音。

    那声音娇娇气气的,不用想肯定是褚家女子。

    陆亦蓉顿时有点难堪,觉得来得不是时候。

    这时,门打开,阿圆站在门口也看见了陆亦蓉。

    她默了片刻,对萧韫道:“那我先回避一二。”

    “不必。”萧韫拉住她,然后看向陆亦蓉:“陆姑娘见本王有何事?”

    他这一句“不必”,令陆亦蓉差点站不稳。

    她心下难过,竟不想他早已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连单独跟她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真是好狠的心。

    阿圆虽然不喜欢陆亦蓉,但也不想让她这般尴尬。她挣脱萧韫的手,低声道:“我有东西落在园子里了,我去找找。”

    说着,她福了福身,然后出门。

    阿圆一走,陈瑜索性也带人走远了些。

    陆亦蓉对着萧韫行了一礼:“殿下。”

    萧韫坐回椅子上,慢条斯理喝茶:“陆姑娘有何事?”

    陆亦蓉痴痴地望着萧韫,片刻后,咽下心里的难过凄然笑了笑。

    “我此番前来,有几句话想问殿下。”

    第98章

    靖海侯府。

    陆亦蓉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 把婢女都撵出去独自将自己关在房里。

    半天也不开门。

    婢女焦急地等在门外:“小姐,该吃午饭了。”

    里头没人应声。婢女又仔细听了会,还是没动静, 担心出事,于是上前去拍门。

    “小姐怎么了?小姐别吓奴婢。”

    过了会, 陆亦蓉才开口道:“你们下去, 莫要来打扰。”

    门口安静了一会儿, 随后又响起拍门声。

    “蓉儿,你怎么了?”

    是陆夫人,她才从外头回来, 听说大女儿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 担忧得很。

    “蓉儿, 快开门,发生了何事?早上你还好好的”

    下一刻,门打开。

    陆亦蓉已经收拾好自己, 看起来并无不妥,但脸色苍白憔悴,眼眶也红肿, 像是哭过。

    陆亦蓉都二十出头的人了, 且礼佛多年, 照理说凡事看得比旁人淡些,这世间还能有什么事让她伤心的?

    陆夫人一瞧, 顿时心疼了。

    “到底怎么了?”她小心翼翼问:“蓉儿给娘说说,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陆亦蓉已经调整了心态, 艰难地扯了个笑, 吩咐婢女去沏茶来。

    “娘且坐, 女儿正好有事跟娘商量。”

    “什么事?”

    “再过不久便是中秋, 女儿想着”陆亦蓉停了下,缓了缓胸口那股难受,才继续道:“女儿想着,届时过完中秋就回寺院。”

    陆夫人不解:“你还回去作甚?你爹爹说了,最迟明年春景王就要当太子,很快你们就要赐婚,届时还得再派人接你回来,一来一回的路途遥远”

    “娘”

    陆亦蓉有些难以开口,她深知父母对她期望有多大,若是盼了多年的事成了泡影,想来打击不小。

    她自己也是如此,这么多年坚定的东西,有朝一日得知真相,她的心也变得空落落的了,连何去何从都开始茫然起来。

    想起今日她去寻萧韫时,他回答的那番话,令她难堪又可笑。

    “本王从未动心,又何来变心之说?”

    “本王当年教训鄂国公府三公子,虽有帮陆姑娘解围之意,但更主要的是那三公子口无遮拦,辱慧兰公主名讳。”

    她问他:“所以,后来殿下当堂怒斥鄂国公,也是因为慧兰公主?”

    “正是。”

    她不甘心,再问:“既如此,嘉懿皇后欲将我许配给殿下,殿下为何没反对?”

    他绝情地回道:“因为没有喜欢的女子,娶谁人都无所谓。”

    “可是”她强忍羞耻,无法想象自己是怎么问出那最后一句话的:“这么多年京城传言,你一直未娶乃是对我对我”

    “陆姑娘,你也说了此乃传言。既是传言,本王又何须在意?”

    又何须在意?

    她在意了多年的东西,最后才知,他竟是丝毫不屑。

    陆亦蓉的手指死死地抠着掌心,努力抑制心里涌出的酸涩。

    再抬眼,她狠下心对母亲道:“娘,中秋过后我便去寺院,再不回京城了。”

    陆夫人一听,大惊:“这是何意?好端端的为何不回京城?你可是要当太子妃的啊。”

    “娘,”陆亦蓉苦涩地笑了笑:“我问过景王了,他不会娶我。”

    一句话,令陆夫人顿时愣住。

    好半天,才像听岔了似的,小声问:“蓉儿,你说什么?景王不会娶你?”

    “是,我今日去鹭园诗会碰见景王了,也问了他一些话。景王有喜欢的女子,他不会娶我。”

    “蓉儿,你可是在意七夕那日景王带女子上街的传言?”陆夫人劝道:“此事你大可不必担忧,旁人再得宠也越不过你去。”

    陆夫人盼这事盼了这么多年,又岂会甘心?

    她继续劝道:“蓉儿莫说胡话,景王喜欢个女子罢了,你何苦这般置气?你是嘉懿皇后亲定的太子妃,你们有婚约在。”

    “女儿曾经也跟您一样,因为嘉懿皇后的这句话做了多年的美梦。”陆亦蓉凄苦道:“可是,我们都忘了,这只是嘉懿皇后口头之说,并没下旨,不算婚约。景王若是想娶别人,我们也无可奈何。”

    “怎会无可奈何?这些年京城许多人都在传这事,所有人都认为我靖海侯府的嫡女才适合做太子妃。所谓悠悠之口猛如洪水,他若是娶旁人总该顾及”

    “娘!”陆亦蓉打断母亲不切实际的幻想,反问:“您真认为,景王会在意这个?”

    闻言,陆夫人也沉默了,一下子悲从中来。

    “娘,还是送我回寺院吧。”陆亦蓉劝道:“景王不会娶我,若是强行留在京城,只会让我沦为笑柄,还不如就此离去,也好给靖海侯府留一份体面。”

    良久,陆夫人问:“那人是谁?娘不信这世上还有人能比得过我的蓉儿。”

    “褚家的姑娘,想必娘应更猜到是谁人了。”这些年,陆亦蓉从家书中也得知了陆家以前给褚家赔礼道歉的事。

    果然,陆夫人顿住。

    像被劈了道雷似的,呐呐道:“竟不想竟不想他这些年护着褚家原来是因为这个。”.

    陆亦蓉悄无声息地回京,过完中秋又悄无声息地走了,尽管动静不大,但私下还是有人得知了此事。

    谁也不明白陆家这是何意。

    有人说许是陆家嫡女礼佛多年,已经没了嫁人的心思,这次回来纯粹是跟家人团聚过中秋罢了。

    也有人说,或许是陆亦蓉听说景王身边有别的女子,吃醋怒回寺院也说不定。

    众说纷纭,各有不一。

    但唯一能肯定的是,陆亦蓉不当太子妃了,那世家贵女们皆有希望。

    原本还以为景王喜欢陆家嫡女定会选她,这下好了,陆家嫡女一走,世家夫人们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这一活络,大受益处的便是宫里正当红的婉妃。皇帝抱恙这些日子皆由她近身服侍,若是能得她在皇帝面前说说好话,那自家女儿当太子妃的胜算就更多些。

    因此,悄悄给婉妃娘家襄阳侯府送礼的人多了起来,这段日子,侯府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

    外头这些事,阿圆一概不知。

    这会儿,她正坐在南城湖畔画舫里,由萧韫喂她吃牛乳酥酪呢。

    此时已是九月初,外头风寒水凉。画舫里头却温暖如春。大片大片的琉璃水晶墙隔绝了外头的寒气,且不影响人从里头往外看风景。

    阿圆头一回来这样的画舫,稀奇得很。

    一边窝在软榻上赏景,一边懒懒地张口吃萧韫喂过来的东西。

    牛乳酥酪,由牛乳和羊乳佐以红豆、山楂、松子等蒸制而成。成形后放置在瓷盘中,晶莹软糯。舀一勺,颤巍而不散,入口香滑甜腻。

    阿圆最是喜欢吃这些甜品,每吃一口都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萧韫不爱吃甜的,但喜欢看她吃甜的,索性接过手,亲自喂。

    “这画舫是新制的?”阿圆以前也来过南城湖畔,就没见过这样的画舫呢。

    “前些日豊国进贡了一批琉璃壁,索性让人造了这么艘画舫。”

    萧韫没说的是,这画舫主要是造来哄她的。

    彼时她刚得知他是景王身份,闹着要跟他一刀两断。萧韫没法,正好豊国送来一船的琉璃壁,问过工部匠人后,便想着造这么膄独一无二的画舫讨她欢心。

    他又从瓷白的盘中舀了一勺牛乳酥酪喂过去:“喜欢吗?”

    “嗯,喜欢。”阿圆说:“不用站在外头吹风就可以赏景,冬天还能来这看碧湖落雪呢。”

    她唇角挂着一抹乳.白,随即被粉嫩的小舌一卷。

    萧韫眸色暗了暗。

    “好,届时我带你来赏雪景。”

    他又喂了勺过去,阿圆仰头退开:“不要了,我都吃饱了呢。”

    此前他喂得勤,阿圆也吃得急,一勺接一勺的,不知不觉就吃了大半盘,哪里还再吃得下?

    “饱了?”萧韫略微遗憾,他还挺喜欢看小姑娘吃东西,小口小口的,跟兔子似的。

    接着他又问:“好吃吗?”

    阿圆点头:“好吃,我喜欢这个味儿。”

    “那我也尝尝。”

    萧韫嘴上说尝尝,却不吃勺子里的,而是觊觎阿圆唇角那点还未舔净的乳.白。

    阿圆正瞧着外头一只鸟飞落在水上划波纹呢,就冷不丁见他凑过来。

    “哎你做什么唔”

    他温热的唇瓣贴上她的,让她说不出话。

    婢女们瞧见了,纷纷背过身去不敢看,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出画舫。

    陈瑜见众人退出来,侧头瞥了眼。绰约纱幔内,他家殿下把人压在软榻,褚姑娘的长发散下来,跟瀑布似的落在地毯上。

    他赶紧收回视线,让人把帘子拉起来,然后带上门.

    九月霜寒,湖边落叶枯黄,景致萧瑟。

    而画舫内,一男一女交叠热吻,风景旖旎。

    萧韫细细密密地吻着人,不错过一丁点儿缝隙。他动作轻柔,缓缓吸取她口中的香甜。

    唇瓣触碰间酥酥麻麻,如水波在此处荡开,令两人各自悸动。

    阿圆觉着今日的萧韫格外地不一样,不似以往的急切,倒变得极有耐心起来。

    像品尝世间最美味的佳肴,慢条斯理。

    她半睁着眼睛,盯着他放大的俊脸,一点一点地看着他的神色染上迷醉。

    过了会,腰被掐了下:“闭眼。”

    阿圆赶紧闭上眼。

    整个感官放大,全在他有力而温热的唇上。

    也渐渐的,坠入深渊。

    她攀着他的脖颈,手触碰到他结实的肩背。

    萧韫无疑是挺拔高大的,平日里见着他肩背宽广,每次窝在他怀中都令她有种依赖和踏实感。

    但今天发现,似乎有些瘦了。

    为了确定此事,她摸了又摸,从后背到劲腰,再到胸膛。也不知摸到了什么,令萧韫闷哼一声。

    “做什么?”他捉住她的手。

    阿圆不知何时早已眸子一片清明,这会儿像个贪玩调皮的孩子似的。

    萧韫无奈。

    “我摸摸你。”她说,见萧韫神色微微错愕,她立即补充道:“看你是不是瘦了。”

    “瘦了吗?”

    “嗯。”阿圆问:“近日是不是很累?”

    萧韫这些日子在清理贤贵妃的党羽,天光墟那边查出有人私下交易兵器,也是叛党余孽还在顽固反抗。

    三皇子一天不死,这些人依旧会蠢蠢欲动。

    可这时候他起复在即,不宜再闹出与名声有损的动静,不然

    萧韫眸子里闪过一丝狠厉。

    所幸他掩着眼睫,并没让阿圆瞧见。

    此时,阿圆还被他压在软榻上,红唇水润,香腮绯红,一脸媚艳。

    萧韫看了,眸色又浓了些,便继续吻过去。

    阿圆失神地望着琉璃水晶壁。

    这琉璃跟她以前见到的不一样,一整块不仅厚重,在阳光还泛着五彩斑斓的光。

    那光线像一把剑,随后又像无数把剑,刺入她的眼睛,令她昏天暗地神志不清。

    她在茫然和紧张中感受萧韫的温柔。他的唇贴着她脖颈,薄薄的皮肤下是血液经脉跳动,跳得她的心也跟着高高揪起来了。

    这种滋味不上不下的,让人贪念又让人难耐。

    阿圆难以忍受,无声啜泣起来。

    “萧韫不要了。”她推他。

    她声音娇柔悠长,像轻纱拂在他心尖,又痒又酥。这哪里是推却,更像欲拒还迎。

    萧韫许久没亲她,瞧见这副情态怎能忍得住?这小女人像是令人上瘾的蛊,一触碰便不想再撒手。

    他想得紧,也想得疼,埋在她脖颈间,忍得青筋毕露。

    阿圆又推了推。

    缓了许久,萧韫把她扶起来。怀中小女人娇媚绵软,眉眼俱是春意,仿若雨打后的芙蓉。

    他眸子难以清明,使劲闭了闭眼,伏在她耳畔道:“阿圆莫勾我了。”

    阿圆听见这话,气得很,真是什么便宜都被他占尽了,到头来还要怪她勾他。

    她啐道:“你不要脸,谁勾你了?分明是你自己想。”

    萧韫无奈苦笑,的确是他自己控制不住。她的身子令他发狂,有那么一刻,他真想不管不顾就这么要了她。

    也不知这小女人是吃什么长大的,肌肤滑腻如绸缎,就连呼出的气息,都比兰花好闻。

    “今日不用早回去吧?”他试图聊些别的事来分走心神。

    “嗯,我跟阿娘说出来游湖呢。”

    “一会儿午饭想吃什么?”

    阿圆没什么想头,毕竟才吃饱呢,便说道:“随意吧,你呢,你想吃什么?”

    萧韫深邃的眸子睇她,心想,我想吃你。

    此时阿圆人还在他怀中,温热软绵的身子就这么贴着他,令他实在难以招架。

    “阿圆你快起来,”他说:“再这样,我受不住。”

    “”

    阿圆羞臊。

    她转头瞧了眼,见发带落在地上,便扭身去捡。然而这一扭身也不知触碰了他哪里的机关,萧韫的气息陡然急起来。

    “怎么了?”

    阿圆才伸了只手出去,这么侧腰后仰着去捡东西的姿势。透过微微敞开的衣衫,撩人曲线一览无余。

    萧韫呼吸一滞,揽着人又压了下去.

    陈瑜站在门口,他耳力好,里头的动静清晰可闻。

    褚姑娘哭了,褚姑娘闹脾气,褚姑娘大人,褚姑娘

    他家殿下也不知对人家小姑娘做了什么,惹得人哭求了许久也没放过。若是平常,哪里舍得让褚姑娘委屈半点?

    眼下一个时辰快过去了,褚姑娘哭得嗓子都哑了还没结束。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里头的动静总算停下来。

    阿圆已经哭得累极,且这会儿早已过了午时饭点,她饿得浑身没力气。

    萧韫也好不到哪里去,又不能真对她做什么,忍得额上都冒了许多细汗。

    “别气了,”他说:“是你勾得我忍不住。”

    “呸!”

    “你自己想想,我是男人,还是血气方刚的男人,你适才那模样,我岂忍得住?”

    阿圆别过脸,白皙的面庞上几道干涸的泪痕,长长的睫毛湿哒哒地贴在眼睑处。

    可怜巴巴。

    她这会儿真是又羞又恼又气又累,不想理他。

    适才她瞧了眼胸口,那里已经红了一片.

    这一天游湖,阿圆风景没看多少,倒是被萧韫折腾得不轻。

    他弄疼了人,哄着亲手喂了顿饭。下午歇午觉又悄悄给她胸口上药,等阿圆醒来,发现冰冰凉凉的舒服,这才给了点好脸色。

    但殿下一掷千金造了个画舫,只为哄个小姑娘的事,莫名不胫而走。

    跟七夕那日一样,传得很是热闹。

    “应该是同一个女子。”

    褚家吃午饭的时候,褚夫人说道。

    这是她出门时,街坊刘夫人跟她说的,刘夫人喜爱八卦,平日谁家的八卦都要沾一点,更何况是景王殿下的。

    褚夫人听后,在饭桌上也就这么随口一提,结果把阿圆吓得不轻。

    她忐忑问:“可有说是哪家姑娘?”

    “不知道啊,只说年纪比景王小。七夕那日带着的那女子年纪也不大,想来应该是同一个姑娘了。”

    景王风流韵事人人津津乐道,但至今也没人见过那女子是何人,这才是令人觉得又神秘又好奇的地方。

    另一边,褚琬同情地瞧了眼自家妹妹,也不知到时候父母得知真相会不会连同妹妹的皮也一起扒了。

    等吃完饭从正院回来,她嘱咐道:“你叫他收敛点,别哪天被爹娘发现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阿圆闷闷点头。

    唉!

    越来越愁了!

    然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没过几日,褚夫人就撞破了两人私情。

    第99章

    天气进入九月后, 便已下霜。

    阿圆昨日贪玩,开着窗画了一整日的西墙芭蕉,结果不慎风寒了。

    次日一早, 婢女宝音在外头喊了许久也没人应声,进去一瞅, 小姐病怏怏地躺在榻上, 额头发烫。

    褚夫人得知了, 赶紧让人去请大夫,开了副苦药下去,阿圆这才得了点精气神。

    只不过褚夫人勒令不准让她出屋子吹风, 也不准再开窗作画。

    阿圆没法子, 靠在床头看了会书后昏昏沉沉的, 却又不想睡,毕竟睡了一整宿,头疼得很。

    想了想, 索性让莲蓉把此前买的针线和雪缎拿出来,打算给萧韫绣个香囊。

    原本早就想绣的,后来因误会他跟陆家嫡女, 阿圆便把针线藏了起来。后来萧韫央求, 这才又拿出来动工。

    正在描花样子之际, 莲蓉提了个食盒进来。

    一看那精致的檀木食盒,阿圆就知道是澜苑送来的。

    “今日是什么糕点?”

    这些日子, 萧韫每日都会差人来送吃食,有时候也会送一些稀奇的玩意儿给她解闷。

    莲蓉把食盒放桌上, 从里头端出一碗热乎乎的东西。

    阿圆闻着味儿蹙眉:“他怎么给我送药来了?我已经喝过了呢。”

    “姑娘, ”莲蓉说:“这是药粥, 殿下今日在宫里忙政务不得闲, 得知姑娘生病,特地吩咐太医给姑娘熬制的。”

    “他人在宫里又不知我得的什么病,如何吩咐药?”

    “殿下看了今日大夫的诊脉方子。”

    “哦。”

    莲蓉端过来:“这里头用的可都是上等药材,保准姑娘吃了明日就能好。”

    这药粥熬得细致,色泽也诱人。可阿圆此前才喝过苦苦的药,不大想喝。

    “姑娘,”莲蓉道:“殿下吩咐奴婢一定要督促您喝完,您可莫为难奴婢。”

    “他是你主子还是我是,你怎么净听他的?”

    说是这么说,但还是把药碗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

    想起一事,随即问道:“桃素在澜苑如何了?”

    莲蓉心想,姑娘总算问起这事了,此前桃素都不知给递过多少口信,让她在姑娘面前说好话。

    可莲蓉谨慎,办事也机灵,没有合适机会断不会轻易求情。

    眼下阿圆主动提及,她便回道:“桃素过得不好。”

    阿圆抬眼:“怎么不好?难道萧殿下真罚她了?”

    “那倒没有,可桃素当初送来给姑娘时已经是姑娘的人,在澜苑没她容身之地。”

    “那她这些日子在澜苑做什么呢?”

    “做些打杂的活儿混口饭吃,比如喂马、洗衣。”莲蓉说:“现在天冷了,她的手泡得红肿疼痛。”

    服侍姑娘两年,桃素和莲蓉都变得娇贵起来,寻常的重活累活都不用她们干,基本上只待在姑娘身边护着,偶尔递递茶水就行。桃素哪里受得了澜苑这些粗活?整日喂马洗衣还不如去边疆做探子。

    默了默,阿圆问:“那她可有反省?”

    “想来是反省了的。”

    “你如何得知?”

    莲蓉从腰间掏出封信递过去:“这是她前几日写来的,只是姑娘没发话,奴婢不敢擅自给您。”

    阿圆接过来看。

    桃素没怎么念过书,写的字也丑,但还是笨拙地写了整整三张。字里行间都是悔恨,说自己知道错了,不该瞒着她偷偷传信云云。

    等阿圆看完信,粥也喝完了,说道:“既是知道错了,下午你派人去把她接回来吧。”

    莲蓉松了口气,行礼应“是”.

    一整日,萧韫那边几乎不间断地送东西过来。早上是药粥,中午是药膳,等阿圆睡醒时,是澜苑厨子做的水晶桂花糕。

    这糕点是由桃素顺便带来的。

    桃素穿得干净整齐,欢欢喜喜地站在门口等她起床。

    阿圆午歇起来得知她站在门外吹冷风,立即斥道:“你傻不傻,回头着凉了你还怎么服侍我?”

    桃素赶紧进门磕了三个头,保证道:“奴婢多谢姑娘恩典,往后奴婢定认真服侍姑娘绝无二心。”

    她来之前受莲蓉点拨过,这会心里头门儿请。姑娘不喜她一人侍二主,那她以后不敢再犯。

    阿圆视线挪向她的手,确实变得粗糙许多,便从妆台上拿了盒油膏递给她。

    “这个拿去用吧,早晚涂抹一回,过几日就好了。”

    桃素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奴婢皮糙肉厚耐摔打,这点伤无碍。”

    “你是无碍,但若是旁人见了还以为我苛待婢女。”阿圆塞她手中:“拿去吧。”

    “是,多谢姑娘。”桃素又磕了个头,这才起身.

    萧韫送来的药粥很是管用,阿圆傍晚又吃了一盅,竟是觉得精神了许多。

    九月的天黑得快,吃过晚饭后,暮色就降临了。

    阿圆让婢女把灯点亮些,她描了一天的花样子,这会儿兴致高,便想起针试线。

    此时,外头起了点风,阿圆让婢女们都去耳房待着,屋子里安安静静,她自己一个人坐在软榻上绣香囊。

    过了会,听见轻微的动静,阿圆转身看向窗户。

    那里依旧关得严严实实,没什么人,便继续低头忙活。

    然而下一刻,一具身子暖呼呼地靠过来,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

    “在做什么?”萧韫声音轻柔,却夹杂着几丝倦怠。

    早在他进屋时,阿圆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龙涎香,故意没戳穿他。

    她往后一靠,瞪着来人:“你总是半夜入我闺房,真把自己当采花贼了?”

    萧韫勾唇,在她身旁坐下:“生病了怎么做这些?”

    “我这会儿有兴致呢。”

    “做的什么?”萧韫瞥了眼,上头几根线头,还未成型。

    “暂时不告诉你。”

    烛火下,她皮肤白皙柔和,着了身家常衣袍,慵懒闲适,还真有那么几分居家贤惠小妇人的模样。

    萧韫静静打量了会,越看越喜欢。

    “快了。”他突然低低说了句。

    “什么?”阿圆不解。

    “翻年我就娶你回府。”

    他才来就讲这种话,阿圆心下甜蜜,但还是娇蛮地剜他。

    她美目生辉,这一眼剜得萧韫神魂颠倒,但她人在病中又不能做什么。

    只得捏了捏她脸颊:“好生练手艺,以后做衣裳给为夫穿。”

    “”阿圆面容发烫:“我都还没嫁你呢,你要不要脸?”

    萧韫揽着她腰肢:“还没嫁我就开始绣东西给我,那你是何意?”

    “谁说我是绣给你了?”

    萧韫垂眼,盯着雪缎上描的芍药花样子,幽幽道:“据我所知,芍药乃相思之意,女子常以芍药针线送给心爱的男子,难道阿圆还有旁的心爱男子?”

    “”

    他越说越不像话了,肉麻兮兮的,阿圆赶紧去捂他的嘴:“不许再说了!”

    萧韫莞尔,拉下她的柔荑握在掌心。

    “现在身子好点了吗?”

    “嗯,”阿圆说:“明日不要送药粥来了。”

    “为何?药粥不好?”

    “不是不好。”阿圆可怜巴巴道:“我娘逼我吃苦药,你又给我送药粥,我只是小感风寒而已,就得吃两份药,多惨啊。”

    小姑娘娇气,行事也古灵精怪,萧韫好笑。

    “好,那就不送药粥。”萧韫道:“送些别的吃食过来。”

    “嗯。”

    这会儿,外头风停了,屋子里烛火幽暗,两人依偎坐在软榻上,难得享受夜色静谧。

    阿圆掰着手指头数这几日做的事,声音软软绵绵好听,像羽毛轻拂灰尘,扫去了萧韫一整日的疲惫。

    然而,美好时光短暂,冷不防地,门外响起一道声音。

    “丫鬟们都去哪了?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是褚夫人。

    阿圆大惊,立即从萧韫身上起来:“怎么办?怎么办?是我娘来了。”

    她惊慌失措,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随即推萧韫:“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然我娘发现可就惨了。”

    这会儿她全然忘了萧韫的身份,心里恐惧过盛,竟不管不顾地要把萧韫往床底下推。

    萧韫:“”

    他站着不动,挑眉无声地问:你让我藏这?

    阿圆仔细一想,也确实不妥。可她屋子小,里头的格局简单,从外间望进来一眼都能望到头。

    而能藏身的地方也只有床底下和衣柜,但衣柜里塞满了衣裳自然是再藏不下一个人。

    此时再退回去让萧韫跳窗户也来不及了,因为这时,已经见她娘推门进来。

    “阿圆睡了?外头怎么一个丫头都”

    她见女儿慌慌张张地从里间出来,蹙眉问:“做什么?遇到贼了?”

    下一刻视线顺着往里一瞥,纱帘后头站着个高大的身影,那身影一看就是男人。

    褚夫人大惊。

    “天杀的!竟真有贼!”

    她大惊之下,把女儿拉到身后,顺手就抄起桌上的花瓶砸过去。

    但砸偏了,于是又眼疾手快地拿起桌上女儿作画用的镇尺,朝着里头的人就冲过去。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这个烂贼人!”

    只不过她还没靠近萧韫的身,就被从门外突然进来的暗卫制止。

    暗卫几乎是飞进来的,如箭矢一般的速度,长剑指着褚夫人,萧韫都来不及阻拦。

    变化来得太快,褚夫人望着剑上的冷光,整个人吓得心都跳到嗓子眼。

    随即,也清晰地瞧见了站在帘子后头男人的面貌。

    她又懵又愣,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圆赶紧上前来:“别伤我娘,把剑拿开!”

    暗卫没动,直到萧韫开口让他们退下,这些人才跟一阵风似的又突然消失了。

    阿圆扶她娘到椅子坐下。

    褚夫人被这变故弄得回不过神,瞧了瞧萧韫又瞧了瞧她女儿,好半天才开口问:“这是怎么回事?”.

    亥时,褚家堂屋灯火通明。

    褚大人和褚夫人坐在上首,萧韫和阿圆站在堂中央。而褚琬则是听见动静跑过来的,见气氛凝重,阿娘气得头顶冒烟,她寻了个借口偷溜了。

    景王殿下的笑话她可不敢看。

    出堂屋时,褚琬顺便把院里的婆子小厮都撵走,只留莲蓉和桃素守在那里。

    此时,堂屋内气氛低沉,犹如冬日即将暴风雪来临的前夜。

    褚夫人很生气,却又不得不压住怒火,短短的小会儿工夫她已经想了无数种女儿被这人欺负的情况。

    她气得眼眶发红,若不是碍着还有外人,真想痛哭一场。

    倒是一旁的褚大人这会儿云里雾里的,坐椅子也不敢坐全,只挨了半边屁股。

    他小心翼翼地打破沉寂,问:“你你你真是景王?”

    萧韫面色平静:“正是。”

    “可你不是沈霂吗?”

    尽管萧韫已经将这几年的事解释了一遍,但褚大人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乖乖勒!

    他女儿的师父居然是景王殿下!

    难怪一直以来觉得这人眼熟。六年前景王还是太子时,大朝会的时候,他远远地瞧见过。

    只不过彼时萧韫化名沈霂,他哪里敢想这是堂堂的景王殿下?

    褚大人跟褚夫人不一样,他胆小,这会儿坐如针毡,脑子里回想的净是以前对萧韫做过的大逆不道的事。

    就,忐忑得很。

    少顷,他瞧了眼旁边还在气头上的人,很想劝两句——夫人悠着点啊,这可是景王,未来的太子殿下,忍住别发火啊。

    “夫人?”褚大人小声问:“你看这事”

    褚夫人又气又难过,眼眶越来越酸,还未开口,眼角就先流下一行泪。

    阿圆瞧了,自责得很,也呜呜哭起来:“娘,是女儿对不住您!是女儿一直瞒着你们!”

    “你是对不住我!”褚夫人气:“枉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却背着我做出这等”龌龊之事。

    后头的话她生生咽下去,憋得喉咙都疼了。

    萧韫垂下眼,攥住阿圆的手,开口道:“褚伯母,是晚辈先对阿圆动情,一切过错皆由晚辈来担。”

    “你担?”褚夫人忍不住大声了些:“你要如何担?”

    萧韫放开阿圆,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褚夫人尽管心里恼火,但也清楚受不得他的礼,起身避开。

    “你不必如此,我可不敢受殿下的礼。”

    萧韫一揖到底,谦卑而诚恳道:“晚辈心仪阿圆,想娶阿圆为妻,会待她如珍如宝,绝不让二位的掌上明珠受半点委屈。”

    “殿下说得轻巧,”褚夫人道:“殿下是什么身份,我褚家女儿又是什么身份?怎当得殿下的妻室?殿下不必拿这样的话搪塞我们夫妻,殿下放心,今日之事止于此处,出了这个门,再不会透露半句出去,不会败坏殿下名声。”

    “至于娶阿圆为妻”褚夫人冷笑:“我褚家有自知之明,并无资格当殿下的外戚。若是殿下还肯怜我女儿半点,请今日断了关系,日后不必再提。”

    “娘,”阿圆不依,哽咽道:“我想嫁他,我不想断”

    “你住口!”褚夫人冷眼横过去:“你想去给他当妾?我养你这么大,你竟是自甘堕落”

    “夫人慎言!”这时,褚大人在一旁提醒。

    眼前之人是景王殿下,怎能说给他当妾是自甘堕落?不要命了?

    褚夫人痛心,悲恨怒怨交加,竟是真忍不住哭了。

    她跪下去求萧韫:“我女儿还小不懂事,殿下若是还念这几年师徒情,就请放过她。臣妇不忍臣妇不忍啊”

    说完,褚夫人呜呜呜哭出声。

    她看着长大乖巧孝顺的女儿,又怎忍心让她去给人做妾?她褚家一无权势二无钱财,若是女儿往后被欺负,连上门帮衬都帮衬不了。

    阿圆心里感动得稀里哗啦,跑过去抱着母亲也哭个不停。

    萧韫无奈。

    他一掀衣袍,索性给褚家夫妻跪下来:“伯父伯母,晚辈真心想娶阿圆为妻,并非做妾。”

    他话音才落,褚大人吓得腿软,赶紧过来扶萧韫:“殿下不可行如此大礼!”

    但他怎么也扶不起萧韫。

    萧韫道:“此礼乃晚辈以沈霂之名向二位致歉,褚伯父无需惶恐。”

    这时,褚夫人也惊得不哭了。

    她推了推阿圆,示意她:“你去扶。”

    阿圆这才过去把萧韫拉起来。

    待各自重新坐好后,褚夫人擦了擦眼角,收拾情绪,问萧韫:“殿下适才说娶阿圆是真心?”

    “绝无假话。”

    “可”

    “晚辈清楚褚伯母顾虑什么,此前阿圆也曾顾虑过此事。晚辈今日便在此明说”萧韫道:“最迟不过明年春,我将起复东宫,届时会请圣旨赐婚。”

    “但皇上那边会同意吗?我们褚家小门小户,这泼天的福气恐怕受不住。”

    “伯母不必担心,此事我自会处理。我适才所言未尽”萧韫继续道:“晚辈想娶阿圆,也只会娶她一个,必不让她受委屈。”

    闻言,褚大人和褚夫人俱是震惊。

    只娶阿圆一个?

    萧韫是何身份?不久的将来会是太子,甚至以后会是坐在龙椅上的帝王。有哪个帝王能说只取一个的?

    褚夫人震惊的同时,也很是不敢置信:“殿下,并非臣妇多疑,而是您适才所说只娶一个未免”

    “未免耸人听闻是吗?”萧韫笑了笑,随即正色缓声道:“我对故去的嘉懿皇后起誓,我萧韫只会娶阿圆一个,珍她敬她爱她,此生不负。”

    这下,倒是令褚夫人说不出话了。此前因发现两人私情的那股怒气也渐渐消散了许多。

    少顷,萧韫离坐,再次向两人行礼道:“伯父伯母,晚辈曾说过心仪一女子已久,今日诚心求娶,还请二位成全。”

    阿圆也走到他身边,对父母行礼道:“爹,娘,我也喜欢萧韫,此生只想嫁他一个。”

    她话说完,萧韫转头含笑看了她一眼,看得阿圆羞臊,红着脸瞪过去。

    两个小儿女眉来眼去的举动,褚夫人又怎会瞧不见?

    萧韫做到如此,她若是再拿乔就不合适了。

    最后,她说道:“成全你们也行,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萧韫和阿圆双双抬眼.

    褚夫人的条件是——要求两人在赐婚前不准见面。

    这个条件不复杂,但对于刚心意相通没热乎多久的小情侣来说,简直是致命打击。

    萧韫倒是希望褚家夫妇揍他一顿更好,总比见不到人强。

    可没办法,未来岳母想看他的诚意,没取得赐婚圣旨之前断是不让他们再见面。

    为此,褚夫人还特地花重金请了几个护院,就专门看守阿圆的院子。此举为了防谁不言而喻,把萧韫爬.墙的路都堵得死死的。

    搞得接下来的日子,两人跟野地里的小白菜似的,命苦得很。

    第100章

    不能跟萧韫见面, 阿圆百无聊赖,日子似乎也变得漫长起来。

    所幸两人虽不得见,但能以信传情。

    往回萧韫隔两日才写一封信, 如今变成了一日三封。除了送信,其他吃的玩的用的也跟流水般不间断。

    褚家大门整日有人进进出出, 过年都没这么热闹。

    街坊邻居刘夫人瞧见了, 好奇得很。某日逮着褚夫人就问:“你家来亲戚了?怎的这么多小厮婢女进进出出, 每回还搬许多东西?”

    褚夫人都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草草点头:“是来了个远房亲戚,家当有点多。”

    可不就是家当?褚夫人心想。

    也不知是景王有意为她女儿攒嫁妆还是怎么的, 吃穿用的净选好的搬过来。

    有一回, 听女儿说天凉了椅子坐垫太薄, 她还想着回头得空让人缝个厚点的,结果当日下午景王就给她女儿送来了。不仅送坐垫,连带着一整套花梨木桌椅都给送过来。

    如今簌雪院堆不下都堆放到了正院。

    萧韫那日说要娶她女儿为妻, 褚夫人彼时还不大敢相信,这些日子倒是看得真真切切了。

    “不说了,”她对刘夫人辞别道:“我得回娘家办点事。”

    褚夫人思量着, 这么大的事还是得跟自家弟弟商量才行, 她一个妇道人家揣这事揣得心惊肉跳。也不知她那女儿怎的就如此淡定, 居然还有闲心绣花看书。

    如此一对比,倒是觉得她这女儿遇事更大气沉稳.

    到了十月, 天气越发凉起来。

    阿圆怕冷,婢女索性给她燃上炭火。

    她屋子里燃的是上好的银丝炭, 跟以前的那些炭不一样。银丝炭耐烧还不呛鼻, 几乎没烟尘, 她人坐在屋子里连衣裳都无需加多少。

    褚琬沾了妹妹的光, 也分了许多银丝炭,每回看阿圆的眼神都觉得不可思议得很。

    想不到她妹妹傻人有傻福,小时候回回考倒数也不妨碍她大富大贵的命。

    十月初四这日,褚家又来了一人。

    是萧韫派过来的,此人正是周嬷嬷。

    阿圆已经许久没见周嬷嬷,这回再见,竟发觉周嬷嬷比以前还苍老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周嬷嬷给她行了一礼:“姑娘,老奴原本早该过来服侍姑娘,只可惜老奴身子不争气,病了多日。”

    “嬷嬷现在好些了吗?”

    周嬷嬷笑道:“好了,多亏殿下请大夫给老奴医治,已经好得差不多。”

    周嬷嬷的到来帮了褚夫人大忙。

    一来褚夫人还愁着如何给阿圆找个教导嬷嬷,毕竟阿圆以后是要入宫的,要学的东西颇多,而她自己全然没经验。

    二来请教导嬷嬷花许多银子不说,没点厉害关系还请不着好的。

    这下好了,听说周嬷嬷曾在宫里伺候过娘娘,旁的大户人家想请还不一定请得到。有她在,褚夫人真是放下了一百二十个心。

    褚家夫妻俩夜里安置时,褚夫人还叹了句:“景王心思缜密,看来是真把女儿放在心坎上。”.

    周嬷嬷来了褚家后,阿圆开始变得忙起来。学中馈、学礼节、学驭人之术等等,从早到晚安排得满满当当,连回信给萧韫也只来得及匆匆几笔。

    而萧韫这边也不得闲,为了早点见阿圆,他暗中部署加快进度。

    短短两个月,贤贵妃一党被他除了个干净。如今朝堂放眼望去,和谐得不能再和谐。

    于是,在十一月的某个早朝,由中书省左丞上了道奏请立储的折子。

    这道折子就犹如劈天拨云的光,骤然从浓霞中直射出来,照得人触不及防。

    但此事却并不令人惊讶,反而让大家皆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景王起复早已心照不宣,只是没想到的是,起复时间如此快。

    在中书省左丞上了折子之后没两日,大塑丞相顾景尘带头奏请恢复景王太子身份,并径直呈上了一封长达三千字的奏疏,写明了景王这些年来的建树与功绩,而绝口不提景王蒙冤六年的委屈。

    这封奏疏忆苦思甜,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感人肺腑,闻者伤心听者流泪。朝堂上,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附和。

    立储之声响彻朝堂内外,持续了近一个月之久。

    终于,在十二月初,皇帝下诏书恢复景王太子身份。

    至此,被废黜了六年的萧韫,再次以太子身份入主东宫.

    萧韫从景王府搬进东宫这日,已经临近除夕。

    这厢,褚家正在忙活准备过年事宜。

    阿圆此时正扒着门缝央求母亲:“阿娘,你就让我去吧,我已经许久没出门了,想去透透气。”

    褚家今年忙,忙得连过年的花卉都险些忘了买,还是褚琬提及,褚夫人才陡然想起这事。

    过年家家户户都会买些花卉植物装点宅院,以示辞旧迎新,往回褚家也会去花卉市场挑几盆。

    阿圆可怜巴巴:“我跟姐姐一起去,保准不乱走。”

    褚夫人仍不为所动:“市场人多,挤着挨着碰着了,如何是好?”

    阿圆努嘴:“我有婢女护着呢,再不济还有他派来的护卫啊,哪那么容易挨着碰着?再说了,我又不是瓷做的,碰一下怎么了?”

    褚夫人心想,你不是瓷做的是金子做的。

    经过这些日子,褚夫人算是看出来了,女儿在萧韫眼里就是块金疙瘩,养女儿养得比她们做爹娘的还精细。搞得她也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偷走了。

    “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快回你的屋子去,别在这妨碍我。”

    褚夫人正在算账,好不容易算了一半,就被女儿打岔全给弄错了。

    “阿娘,”阿圆进来一把抱住她,撒娇道:“您就让我去吧,我都快闷出病来了。再说了,姐姐一心只有案子,哪里知道什么花好看不好看?她平日连兰花都绣成草的人,知道买什么花?”

    褚琬刚好走到门口,闻言,上来就敲她脑袋:“好哇,为了出门连我也敢编排。今日就算阿娘让你去,我也不带你。”

    “”阿圆失策,立即又去哄褚琬。

    褚夫人被姐妹俩闹得头疼,索性道:“罢了,你想去就去,但要带上婢女和护卫,别去人多的地方,挑好花就立即回来。”

    “哎,好嘞!”

    得了准许,阿圆拉着姐姐就出门了.

    京城有两个大市场,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若是买上好的家具去城东市场没错,但若要买花卉年货这些,那就得来城西。

    因此,过年这段日子,城西整日跟赶场子似的热闹。往大街上一站,皆是一眼望不到头密密麻麻的脑袋。

    褚家的马车根本过不去,更何况,萧韫为了阿圆出门方便,还特地把此前澜苑她惯用的马车送过来。这马车宽敞奢华,城西的街道窄,才走到路口就已经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于是,一行人不得不弃车徒步而行。

    旁人挤得都快流汗了,阿圆却是兴致勃勃地垫着脚各处瞧。

    过年最是繁华,卖什么样的都有。周遭有护卫婢女拦着,也没人能挤得到她,于是就这么优哉游哉地从街头逛到街尾。

    买了花卉,还买了好些新奇玩意,连零嘴也买了好几包。婢女、护卫手上都拎得满满当当。

    褚琬陪她逛了一段路后不耐烦了,说:“你自己逛吧,我去茶楼等你。”

    “哦,那姐姐自己小心些,前头有家干果铺子,我去去就回。”

    褚琬点头,只是不曾想阿圆这个“去去就回”,愣是去了大半天.

    阿圆刚买好干果准备回茶楼找姐姐,结果就听说太子殿下来了城西。

    她一时还有点懵,怎么来了个太子殿下?

    随后才记起来,萧韫前几天刚刚恢复了太子身份。彼时还是她爹爹在饭桌上说的。但平日她跟萧韫写信,几乎是以名字相称,差点都要忘了他如今是太子。

    阿圆高兴,转头问婢女莲蓉:“殿下过来了?来这边做什么?”

    “奴婢不知,殿下跟大理寺卿贺大人一同来的,想来是这边办什么案子。”

    哦,办案子啊,那应该挺忙,阿圆想。

    她事不关己抬脚继续往茶楼走,但才走到半路就被人给截了。

    来截人的正是陈瑜。

    陈瑜笑嘻嘻地:“褚姑娘,许久不见!”

    一见到陈瑜,阿圆就知道是萧韫来寻她。她问:“殿下让你过来的?”

    “正是,殿下刚忙完,此时在附近的戏园等姑娘。”

    阿圆很想见萧韫,可这会儿有点迟疑。

    “姑娘担心褚女官知道?”

    阿圆点头。她阿娘不准她见萧韫,连带着姐姐褚琬也帮着监督。万一今日偷偷见萧韫被阿娘知道了,那她回去准要挨骂。

    “姑娘大可放心,”陈瑜道:“褚女官现在恐怕不得闲。”

    “这话怎么说?”

    “大理寺卿贺大人临时有案子找褚女官帮忙,眼下褚女官已经骑马赶过去了,兴许得忙一整日。”

    “哦。”

    敢情真正来城西办案子的只有大理寺卿,萧韫只是过来见人并顺带把贺大人“物尽其用”了一番。

    阿圆跟陈瑜上了马车,去往戏园见萧韫。

    城西有个皇家戏园,已经多年不曾用,平日里只作赏花。不过现在是冬天,到处光溜溜的一片,阿圆去的时候,园子里花也没几朵。

    婢女径直带她去西屏暖阁。

    她穿过月洞门,绕过回廊,听说萧韫就在二楼,不待婢女指引,便自己提着裙摆噔噔噔地上了楼梯。

    来到西屏暖阁还未等她敲门,里头就突然打开。

    随即,被人一把拉进去,抱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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