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搬来椅子和风扇,撑开大阳伞,许深深坐在伞下吹风喝茶,她倒要看看郎胭能耍出什么花样。
郎胭走向斋醮法坛,看热闹的工人纷纷给她让路,交头接耳:
“这工地真邪乎,老高出事那天我就在旁边,吊车上没挂东西,不知道那块水泥从哪掉下来的。”
“我觉得有鬼,大夏天的,夜里下基坑冷得我心里发毛。”
“真要有鬼,这红毛的丫头片子能行吗?”
“不知道啊,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儿......”
郎胭立在法坛前,双手没入瓷盆净洗,擦干,点燃香烛祭拜法旗。
摇动三清铃,把符纸用香火点燃,投进盛满清水的钵中。
郎胭默念咒语,少顷,她操起法剑,凌空一阵翻舞,把剑插.入法坛前面的泥土。
围观群众看得入迷,更有甚者给郎胭鼓掌喝彩。
“......”许深深坐在一旁喝茶,好看的眉毛都折了起来,像要断掉似的。
就这还有人给郎胭喝彩?真是神棍遇到二愣子,好骗。
郎胭把剑留在土里,迈着大步朝许深深走来。
忽然,她把手伸进一边硕大的裤兜,在许深深迷惑的眼神中掏出一只精致的镶金黑罗盘,摊开手放平罗盘,跟着指针的方向走。
“大小姐,劳驾跟我走一趟吧。”
许深深冷冷瞥她一眼,优雅地起身,跟在她后面,精准地和她保持两米以上的距离。
工人居住的集装房有四排,每排上下两层,走在两排集装房中间,好似走在两堵高墙之间。
郎胭停在第三排右端,指着一楼的一间集装房,问工头:“里面有人吗?”
“没有。这间不知道为什么特别阴冷,实在住不下人,我们就拿它当储物室了。”
正值夏季,太阳毒辣,室外平均温度能达到三十七八度,许深深想不出这个集装房里怎么会冷。
工头拿钥匙开门,门刚一打开,许深深就感到黑漆漆的屋子里扑出一团冷气,比停车场和博物馆墓坑渗出的冷气还要压抑。
她微微一怔,房里居然真的很冷。怎么回事?难道里面开空调了?
郎胭站在门外往里看了一眼,泰然自若地走进去,摁下照明开关,屋里依旧黢黑。
“这里没电?”
工头:“有,前后左右都有电,就是这间的灯总坏,换一个坏一个,反正都是堆东西,我们就懒得换了。”
许深深走近门口,向里面张望,“很可能是电路老化,总是短路烧坏灯丝。”
又是一阵冷气,像无形的野兽,挥舞着锋利的爪牙扑来,许深深冷不丁打一个寒噤,接触空气的皮肤都变得冰凉,上臂被冷气激出了鸡皮疙瘩。
她想进屋看看,但是再往里一步就会有更加阴冷的气团向她冲击,让她止步门外。
越往里不仅是冷,而是某种不可描述的阴暗,仿佛四周有许多看不见的飘渺之物将她包裹,要钻进她的血肉,深入骨髓,让体内的每一滴水凝结成彻骨的冰碴,一点点侵蚀肉.体和精神......
许深深望着黑洞洞的集装房内部,心脏莫名的加快跳动,头皮像有蚂蚁爬动一般发麻。
这......就是郎胭说的阴气?
尽管许深深不信鬼怪之说,但此时此刻她清楚的明白,这阴冷的气息绝非寻常。
有股莫名的未知恐惧。
太冷了,许深深抱住自己。
刺啦——漆黑的屋内亮起橙红色的火光,许深深感到阴气退开,有一股暖意向她涌来,她看向那股温暖的来源,郎胭举着一根粗火柴,光和热就来自她的手里。
郎胭点燃一盏油灯,放在屋子的西南角,注视着火苗,倒退出门。
“就从这间集装房往下挖,不用太深,五米就够了,不要碰到油灯。”
郎胭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瞳仁中映着油灯的火苗,橙红的光芒把她晕染的和灯火一般暖融融,许深深站在她身边,感到身上的寒冷都被她驱散。
工头和工地负责人都看向许深深,“许总,这......”
许深深和郎胭一样凝视角落里的油灯。
“挖。”
工头叫人卸掉周围的集装房,调来两台大型挖掘机作业,挖掘时特别注意避开油灯,不能让风把灯灭了。
.
太阳落山,许深深拒绝了负责人的宴请,最后在负责人的盛情邀请下进食堂用餐。
她进食堂的时候,郎胭背靠一棵树,看挖掘机挖土,等她吃完出来,郎胭仍然靠在那里。
许深深远远望着郎胭,她的身材非常健美,身形线条流畅而富有张力,四肢很有力量感,是一种跃动的、蓬然勃发的美。
从她身上能感受到大自然洗练出来的生命力,这和健身房里锻炼出的身躯完全不同——就跟特种兵和健美先生的感觉也完全不同一样。
郎胭让许深深想到旷远的原野,广袤的森林,还有奔腾的山涧,风从山川湖泊呼啸而过,树枝上劈里啪啦燃烧火焰......
一种原始的野性。
许深深这样总结。
现在的郎胭和小时候那个只会恶作剧的讨厌鬼有些不同,至于不同在哪,许深深说不出。
十年,她们的确很久没有见面了。
许深深不明白郎胭为什么要一直守在那里,担心挖到鬼好及时救场吗?
不知道郎胭吃过没有,本着总监理关心下属的责任心,许深深回食堂打了一份丰盛的盒饭给郎胭。
郎胭的表情很意外,她接过盒饭,“谢谢你啊,大小姐。”
“不客——”
“不过输了还是要跪。”
不客气的“气”堵在喉咙,两把凛冽的眼刀扎向郎胭。
果然,欠扁是刻在基因里的永恒属性!
许深深冷哼一声,郎胭笑一笑,掰开一次性竹筷扒饭。
落日的余晖洒在树叶和地面,好像一幅暖调的油画,她们在同框的画里,风格格格不入,却又有种奇异的美感。
“有了有了!挖到家伙了!”
挖坑那边传来惊呼。
工人们跑着围过去,叽叽喳喳炸开了锅。
郎胭扣上盒饭盖子,单手握着饭盒快步走过去,许深深跟着她,开始感到好奇。
地下五米深的土里,埋着一只古朴的斗柜。
许深深看一眼挖出的堆土,最先挖的都是黄土,越往下颜色越深,等到埋藏斗柜的地方,土壤完全变成黑褐色。
几个工人把斗柜拖上来。
一个胆大的工人想拉开斗柜的抽屉,郎胭按住他的手。
“我来。”
郎胭半蹲着,戴上一双服帖的黑色手套,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
上面几层都是空的,当拉开最底层时,抽屉刚刚露出一条缝隙,一股黑烟从斗柜里窜出来,郎胭眼疾手快,迅速点燃一张朱砂黄符,贴进抽屉的开口。
许深深以为眼花了,揉揉眼睛,等视线清晰,她确确实实看到那串黑烟飘走,飞向角落里燃烧的油灯,最后在灯火上化为虚无。
她急忙看向斗柜,郎胭贴进抽屉的符咒已经烧成灰烬,抽屉慢慢拉开,一点一点露出白色的东西。
“帮我烧一个火盆。”
郎胭把手探进抽屉,从里面拿出一颗森白的头骨,天灵盖上竖插着一把匕首,骨头上面不知用什么黑色涂料写满诡异的咒文,头骨的嘴里还衔着一串用红绳串起来的铜币。
许深深远远看着都能感到强烈的不适,她天生在感官上比常人敏感,善于捕捉他人的情绪,此刻她能从那头骨中感到浓烈的怨毒和妖邪。
许深深别过脸,不再看那个让她胃里反酸的东西。
工人端来火盆,郎胭把头骨扔进去,土坑上飘满漆黑的烟,最后那些烟都飘到油灯上,慢慢消散。
火盆烧了一夜,翌日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火盆里爆出霹雳的响声,头骨、匕首、铜钱全部裂开,化作碎块,最后烧成黑色的粉末。
郎胭从法坛取下一支香烛,插.进火盆的黑色粉末,香烛燃尽,粉末也慢慢变成白色。
郎胭把白色粉末重新装进斗柜,放了一把火,把斗柜也烧了。
“结束了。”
郎胭收回法坛,把道具都装进大木箱。
许深深默默看着,一语不发。
拆掉的集装房全部恢复,工头给储物室换上新灯,亮了,屋里再没有一点冷气,和其他工房一样,又闷又热。
“真是神了!”工头望着亮堂的灯惊叹。
几个工地领导都在集装房里,屋外围满工人,郎胭挑衅地挑起剑眉,扬起下巴看许深深。
“许深深,你输了。按照约定,你要当着大家的面给我跪下磕头,你别告诉我挖到的厌胜不算脏东西。”
许深深知道“厌胜”是民间用法术和器物施咒以达成目的的迷信习俗,那邪性的头骨肯定是厌胜之物。
即使许深深认为挖出斗柜是巧合,冷气和黑烟能用特殊的物理化学现象解释,她也不得不承认,单就赌约“能不能挖出脏东西”而言——
她输了。
许深深眼神凌冽,眼底深处波澜汹涌,她咬紧下唇,双手握紧,顶着上百双眼睛的炽热目光,硬着头皮说:“我许深深说一不二,愿赌服输。”
即使她输了,也挺直腰身,高昂头颅,浑身上下散发着高贵冷傲的气质。
郎胭用余光扫一圈围观的工人,都是糙老爷们,直勾勾盯着许深深,有些心思不正的眼里流露出猥.琐。
郎胭凝视许深深,笑意盈盈,她故作轻佻:“不能让别人看,其他人都出去。”
说着,她的目光上下打量许深深的曼妙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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