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折云自然不愿意当盛临泽的贤内助,当即反驳道:“异想天开。”


    盛临泽低眉顺眼地道:“折云倘使愿意,我亦可当折云的贤内助。”


    “本尊不需要贤内助。”师折云矢口拒绝,见得盛临泽可怜兮兮的模样,却又于心不忍了。


    他偏过首去,不看盛临泽,专注地吃着叫花鸡。


    叫花鸡已凉了些,口感差了许多。


    “折云迟早会需要我这个贤内助的。”盛临泽面上自信满满,心下清楚不会有这一日的。


    诚如师折云不久前所坦白的,师折云所需要的仅仅是顶礼膜拜,对于他奉上的心悦之情视若敝屣。


    师折云本想再反驳一番,话到唇边,却是被他咽下了。


    兴许这便是吃人嘴短罢?


    他暗自叹了口气,再去咬叫花鸡,竟是发现叫花鸡变得热乎乎的了。


    显然是盛临泽所为。


    他望着盛临泽的背脊道:“本尊有何处值得你处处迁就、忍让?”


    “不是迁就,不是忍让,我呀……”盛临泽回首笑道,“我呀,能与折云说话,便觉得满心欢喜。”


    “本尊不理解,本尊笨嘴拙舌,且不会顺从你的心意,你喜欢与本尊说话,是因为你心悦于本尊么?”见盛临泽颔首,师折云自言自语地道,“心悦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么?本尊不懂。”


    “无妨,不懂便不懂罢,于我而言,只消折云不赶我走便足够了。”


    是的,足够了,不能贪得无厌。


    盛临泽这般警告着自己,心脏却有些发疼。


    不足够,如何足够?


    得陇望蜀才是他的本性。


    师折云全然不能觉察到盛临泽的挣扎,不紧不慢地吃着盛临泽贴心加热的叫花鸡,吃下叫花鸡后,他又去吃冬枣。


    冬枣尚未吃尽,他陡然闻得盛临泽道:“今日是我第一次吃冬枣,此前,我只在图鉴中瞧见过冬枣,更遑论是吃了。”


    是以,他伸长了手,将余下的冬枣往盛临泽怀里一塞。


    盛临泽正驾驶着马车,骤然而至的冬枣教他喜上眉梢。


    他将其中一颗冬枣变作了马车夫,自己钻入了马车里头,凝视着师折云,洋洋自得地道:“折云心疼我了?”


    师折云不假思索地摇了摇首:“本尊心疼你做甚么?”


    可他脑中赫然冒出了一把嗓音:不,我是心疼他的。


    “哦。”盛临泽将手中的冬枣尽数还给了师折云,进而一言不发地将马车夫变回冬枣,自己则又回了辕座上,执起了缰绳。


    “你……”师折云思忖了良久的措辞,“你生气了?”


    “不生气,我哪里有生气的资格?再者,即便我有生气的资格,我也绝不会生折云的气,我呀,就算死在折云手里亦甘之如饴。”盛临泽背对着师折云,眼眶微微湿润了。


    “你分明在与本尊赌气。”师折云在盛临泽身侧坐下了。


    九月下旬,秋意甚浓,盛临泽生怕师折云着凉,低声道:“折云快些进去罢。”


    师折云恍若未闻,只道:“你不是不许本尊提及‘死’这一字眼么?你自己为何要提?”


    “好,我不提了,折云快些进去。”盛临泽如是说着,却不看师折云一眼,而是目视前方。


    师折云轻轻拍了拍盛临泽的背脊:“莫要生气了。”


    盛临泽先令马儿跑得慢些,再慢些,以减弱被带起来的风,而后才抿了抿唇瓣:“我不生气,我只是伤心,折云不必管我,过一会儿,我便不伤心啦。”


    “对不住。”师折云稍稍抬首,若有似无地亲了亲盛临泽的额角。


    盛临泽霎时怔住了,许久才侧过首去,盯着师折云道:“折云是在安慰我么?”


    “嗯。”师折云正色道,“你心悦于本尊,喜欢被本尊亲罢?”


    “喜欢,自然喜欢,喜欢得很,喜欢得想载歌载舞一番。”盛临泽笑逐颜开,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自己的唇瓣,“可以亲这里么?”


    师折云不答,捏了一颗冬枣咬下一口,继而将这颗冬枣送到了盛临泽唇边。


    盛临泽登时面红耳赤,就着师折云的手指,珍惜地将冬枣吃下后,眉飞色舞地道:“这是我毕生吃过的最好吃的冬枣。”


    师折云被盛临泽灼热的视线笼罩着,有些不自在,他方才做了一件他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做之事,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盛临泽太好哄了。


    被哄好的盛临泽并未恢复成素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教他错觉得盛临泽下一瞬便会狠狠地亲吻他。


    他眨了眨双目,紧接着,双目不受自控地阖上了。


    盛临泽并不认为师折云是心甘情愿的,但师折云正对他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慢慢地凑近了师折云的唇瓣,使自己的吐息与师折云的吐息交织在一处,难舍难分,可他不想趁人之危。


    幸而,他及时寻回了神志,转而打趣道:“折云终于被我迷住了么?”


    师折云顿时清醒了些,暗道:究竟是这副身体作祟?抑或是我当真对盛临泽动了心思?应当是前者罢?


    故而,他认真地回答道:“本尊并未被你迷住。”


    “我知道了。”盛临泽忍不住埋怨自己太过君子了,不然,他早亲到师折云了,兴许还能做更过分之事。


    师折云将手中的冬枣一股脑地塞给了盛临泽:“不准再给我了。”


    盛临泽取了其中一颗,模仿师折云咬下一口,并将咬过的冬枣喂到了师折云唇边。


    师折云想了想,张口吃了。


    盛临泽故意用喑哑的嗓音道:“从今往后,我与折云可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胡言乱语。”师折云回马车里头坐了,马车帘子堪堪放下,盛临泽轻快的笑声便漫了进来。


    然后,他又听见了盛临泽吃冬枣的脆响。


    约莫过了三个时辰,师折云正闭目养神,马车忽然停下了。


    他掀开眼帘,探出首去,不慎撞上了盛临泽的鼻尖。


    盛临泽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害羞地道:“折云好生主动。”


    师折云不接话茬,由于隐约听闻敲锣声,他了然地道:“你想看戏么?”


    “想,我们去看戏罢。”见师折云颔首,盛临泽找了间客栈,要了两间客房,将马车交给小二后,便牵了师折云的手。


    师折云待人疏离,不喜与人牵手,被盛临泽牵的次数多了,倒也习惯了。


    他瞥了眼自己与盛临泽交握的手,心道:罢了,随他罢。


    盛临泽自然觉察到了师折云的视线,他是做好了被师折云甩开的准备的,奇的是,师折云甚么都没说,甚么都没做。


    他情不自禁地道:“我心悦于折云。”


    越往戏台走,人便越多,发现他们牵着手的人齐齐地盯着他们看,不少人窃窃私语。


    断袖,龙阳、恶心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师折云并非断袖,盛临泽不舍得师折云背上断袖之名,赶忙松开了师折云的手。


    师折云右手一空,当即牵住了盛临泽的左手。


    于他而言,流言蜚语没甚么了不得的,这些人如何看待他,是这些人的自由,与他何干?


    现下他想牵盛临泽的手,无关乎心悦。


    盛临泽心如擂鼓,宛若刚过门的小媳妇一般,羞答答地瞅着师折云。


    师折云一指不远处的糖人摊子:“吃糖人么?”


    “吃,吃,吃。”盛临泽兴奋地牵着师折云穿过如织的人流,冲到了糖人摊子前。


    糖人分为画糖人,吹糖人,塑糖人,这摊子是画糖人。


    盛临泽想要在师折云面前展示一番,从摊主手中抢走了铁勺,自己画了起来。


    须臾,他拿起自己画好的糖人:“折云,给你。”


    师折云端详着四不像的糖人,猜测道:“是烧饼么?”


    盛临泽硬着头皮道:“是寿桃,祝折云福寿延绵。”


    师折云失笑道:“却原来,寿桃长着这副样子。”


    盛临泽心虚地道:“对,寿桃就是长着这副样子。”


    “劳烦老人家画一寿桃。”师折云对摊主说罢,见盛临泽一张脸皱皱巴巴的,忍俊不禁。


    少时,他便从摊主手中接过了画好的寿桃,又将其给了盛临泽,自己则咬了一口盛临泽画的寿桃。


    盛临泽双目发亮:“我还以为折云嫌弃我了。”


    师折云取出几枚铜板给了摊主:“走罢,戏快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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