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委屈自己?”师折云语重心长地道,“你风华正茂,修为深厚,且贵为魔尊,这天底下愿意嫁予你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你何不如……”
盛临泽气呼呼地打断道:“我才不要另觅他人,折云倘若始终不肯屈就于我,我便孤独终老。”
话音落地,他又赶忙补充道:“就算我孤独终老,亦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不是折云的过错,折云毋庸觉得有愧于我。”
师折云茫然地道:“抱歉,本尊不懂你的心思。”
“无妨。”盛临泽打趣道,“我不是昭告名门正派,折云使我欲.仙.欲.死了么?现下怕是无人愿意嫁我。”
“你呀,净胡言乱语。”师折云笑了笑,手指拨开盛临泽的一片鬓发,突地瞧见了一大块乌青,当即正色道,“这是你自己所为么?”
盛临泽正沉浸于师折云类似于宠溺的口吻当中,被这么一问,凝了凝神,答道:“嗯,是我自己所为。”
除非盛临泽处心积虑,引自己入瓮,不然,这便是盛临泽为了寻回理智而做出的努力。
师折云端详着盛临泽道:“你受苦了。”
盛临泽喜上眉梢:“折云心疼我了?”
确实是类似于心疼的心情罢?
是以,师折云据实道:“本尊可能心疼你了。”
盛临泽登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折云心疼我了!”
师折云纠正道:“是可能。”
盛临泽恍若未闻:“折云心疼我了!”
师折云无奈一笑,不再纠正,瞧着盛临泽上蹿下跳,猴儿似的。
盛临泽自得其乐了良久,方才回到了师折云跟前,撒娇道:“折云,折云,我夜不成寐,折云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这盛临泽是不知该如何向自己道歉,才会夜不成寐罢?
这盛临泽身为魔尊,仅仅是一夜未眠罢了,何需补眠?
是盛临泽在使苦肉计?是盛临泽为了与他亲近想出来的招数?或者是著者的设定?
不论如何,师折云颔了颔首,继而指了指床榻:“你去躺下罢。”
岂料,盛临泽再次跪坐了下来,双手抱着师折云的双足,面颊贴着师折云的膝盖,阖上了双目。
师折云喜欢居高临下,喜欢别人对他做出这般卑微的姿态。
可盛临泽在卑微当中带着亲昵,教他浑身不自在。
他轻轻地拍了拍盛临泽的脑袋:“这样不舒服罢?”
“舒服得很。”盛临泽打了个哈欠,用面颊蹭了蹭师折云的膝盖,而后试探着环住了师折云的腰身。
师折云怔了怔,犹豫片晌,并未命盛临泽松开。
他对于盛临泽是愈发心软了。
转眼间,盛临泽当真睡了过去。
师折云一边饮着已然凉透了的桂花茶,一边赏着从支开的窗中露出来的一枝金桂。
暗香浮动,他情绪空明,无喜无悲。
足足一个时辰,盛临泽才醒了过来,揉着眼睛,吸了吸鼻子:“折云早。”
其实已经不早了,但师折云仍是应了一声:“早。”
盛临泽又往师折云怀里拱了拱,顺势坐在了师折云腿上。
师折云鬼使神差地暗道:我不若将盛临泽收作干儿子罢?
盛临泽全然未猜到师折云的心思,他将下颌抵于师折云左肩,软声软气地道:“我心悦于折云哦。”
“本尊知晓了。”
盛临泽的吐息拂上了师折云的耳根,致使他心跳失序,他推了推盛临泽:“下去罢。”
“我不想下去嘛。”盛临泽使出当年与爹娘撒娇的劲头,“折云不要赶我下去好不好?”
师折云不善言辞,只得板下了脸来:“下去。”
“不下去。”盛临泽瘪了瘪嘴,一副誓要长在师折云身上的样子。
师折云平生从未见过无赖如盛临泽之人,遂长叹一声:“本尊真是拿你没辙。”
盛临泽沾沾自喜,突发奇想地勾了一缕师折云的发丝,缠在自己指尖。
师折云无奈至极,索性由盛临泽去了。
盛临泽将师折云的发丝缠紧又松开,尔后送到自己唇瓣,亲了一口。
这盛临泽亲的分明是发丝,师折云竟觉得盛临泽亲的是唇瓣。
他唇瓣微颤,双目不由自主地黏在了盛临泽唇上。
盛临泽的唇形甚是漂亮,他如今才发现。
他并不在意皮相,自不关注,但在原本的世界便常常听人谈论盛临泽的容貌。
若非当时的盛临泽气质冷峻,面无表情,教人退避三舍,追求盛临泽之人定然会翻上好几番。
他收起思绪,猛地偏过首去,微恼地道:“下去。”
“我……好罢。”盛临泽乖巧地从师折云腿上下去了,转而立于师折云面前,仿若被罚站的学生。
师折云眉眼冷淡:“睡够了么?”
盛临泽连连颔首:“睡够了。”
师折云下令道:“那我们这便启程罢。”
盛临泽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了行李:“我们启程罢。”
下得楼后,他又朝师折云道:“我们用过早膳再走可好?”
师折云应了下来,并在客栈大堂落了座。
盛临泽兴冲冲地要了一碗豆浆,一只白面馒头。
师折云发问道:“你莫不是连豆浆与白面馒头都不曾吃过罢?”
“对呀,只听过,见过,不曾吃过。”盛临泽双手托腮,期待地舔了舔嘴唇,“不知是何等滋味?”
师折云难得生了好奇心:“那你每日早膳吃些甚么?”
盛临泽一五一十地道:“与爹娘在一起时,我基本都喝粥充作早膳,稀得不能再稀的粥,我当时可讨厌喝粥了,可惜现下想喝都喝不到啦;被师尊捡回去后,早膳不是点心便是果物。”
——后来,他才觉察到各式各样的点心中俱是加了各种草药的,而果物是为了让他洁净身体,至于荤腥,鲜少得见。
“本尊与爹娘在一起时,时而山珍海味,时而残羹冷炙,本尊很是羡慕你有稀得不能再稀的稀粥喝。”师折云面色如常,心里头却生出了一股子恨意。
由于师折云极少提及自身,盛临泽受宠若惊,怔了怔,才心疼地道:“你爹娘待你不好么?”
师折云不想回答,换了话茬:“你的豆浆与白面馒头来了。”
盛临泽会意,并不勉强师折云,回首一瞧,小二哥果然端着豆浆与白面馒头来了。
师折云则要了一碗阳春面,过了一会儿才送上来。
盛临泽看看豆浆,又看看白面馒头,双目登时蒙上了一层水雾。
“娘亲她……娘亲她……那日……娘亲她……我……那日是我五岁生辰……娘亲她……她去镇上卖绣品,说赚来的钱买白面给我做长寿面吃,若有多余的白面,可做白面馒头,那日下了鹅毛大雪……我呀,我等了娘亲好久好久,娘亲总算回来了,还提着一袋子白面,可是娘亲死掉了,当着我的面死掉了,娘亲她……她死掉了……”
他一边流泪,一边咬了一口白白胖胖,热热乎乎的白面馒头:“娘亲,这白面馒头好咸呀。”
师折云以指尖揩着盛临泽的眼泪:“莫哭,你娘亲会心疼的。”
盛临泽含含糊糊地道:“娘亲早投胎去了,心疼不了我啦。”
师折云认真地道:“莫哭,本尊心疼。”
“是可能心疼罢?”盛临泽死命地咬白面馒头,将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不是可能心疼,是心疼。”师折云一时间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撒谎。
盛临泽霎时破涕为笑:“当真?”
师折云含笑道:“当真,本尊骗你做甚么?”
盛临泽勾了师折云的右手尾指:“骗我是小狗儿。”
师折云想象了一下自己变成“元宝”的情形,一本正经地道:“骗你是小狗儿。”
盛临泽取出一张锦帕塞进了师折云手里:“帮我擦眼泪。”
师折云心道:这盛临泽最擅长之事便是得寸进尺罢?
但他还是用这锦帕帮盛临泽擦干了眼泪。
盛临泽将口中的白面馒头全数咽下,紧接着,又要了一只白面馒头。
这回他慢条斯理地吃着,犹如家教森严的贵公子。
师折云兀自吃着阳春面,待阳春面见底,盛临泽的白面馒头还剩下大半。
他不急,便也不催。
半晌,盛临泽才将白面馒头与豆浆收入腹中。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满意足,继而侧首问师折云:“折云可否陪我去祭拜爹娘?”
师折云认为自己该当矢口拒绝,毕竟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寻到“延命草”,然而,对着盛临泽湿漉漉,红通通的双目,他居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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