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 有人悄悄靠近茂密的异植森林。
远看时已经觉得接下来的行动十分困难，到了近处，他们更是察觉出了十倍、百倍的艰险。
——所有异植的枝条凑在一起, 让整片异植区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笼子。这会儿进入其中，无异于自投罗网。
看着横在自己面前的一根树梢，钱铎悄悄咽了一口唾沫。
光线太暗了, 又忧心引来深处木系异能者的目光, 所以他们没有使用任何照明设备。
进入这片「森林」之前, 好歹能借用一点城墙上的光亮。进来之后，就真的只能凭借自己一双眼睛。
好在成为异能者之后，除了各自拥有的能力，他们的体能、视力等也有了一定提升。这点提升在平日并不显眼。即便有人察觉到了, 也会觉得是自己在末世中的生活太过辛苦, 各样劳作之□□能开始增长。可在现在, 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比如，让钱铎在树梢之外, 还看到了从它身上隐隐垂落的细丝。
来不及想这是什么。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接近木系异能者, 杀了他，阻止他继续伤害别人！
钱铎舌尖抵着上颚，用上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小心谨慎, 从细丝旁边绕开。
他身前、身后, 其他异能者，也都是这么做的。
这场黑夜之中的行进无声无息, 却又持续颇久。
和「森林」里尽可能放轻动静的护卫队成员们不同，城墙上余下的几个人则在放大他们的声音。辛灿甚至找了一桶汽油过来, 模仿着自己曾经看过的杂耍演出, 拿个火把在面前, 在把汽油喷了上去。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火焰宛若长龙一样朝着城墙之下跃出。而在猛烈高温的火光之中，盛珣轻轻地抽了口气，说：“这——真的行吗？”
辛灿晃了晃手上的喷壶，说：“总得做出点样子。否则的话，那玩意儿一看就知道异能者们已经靠过去了。”
虽然他们已经三管齐下，但作为留在城墙上的第四只队伍，几人还是要为潜入的所有小队打个掩护。
盛珣知道这个道理。前面还火花四溅，此刻城墙上却一片漆黑。这肯定不行，稍微动点脑子就会知道上面的人已经走了。所以需要重新把火制造出来，还不光是辛灿忙活。当火龙离开城墙，余下的活儿就要交给留下的另一名风系异能者。
对方借着风势，瞬息就将火龙带到更远的地方。
虽然距离拉远了，但由于火势增大，城墙上的景象反倒更加明亮。
所有留在这里的人面颊都被照出一种红彤彤的光泽。光色之中，辛灿低头，继续摆弄着手上的喷壶，随时随地为下一次火龙炮制做准备。
他旁边，盛珣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主要是担心火势会顺着汽油从壶嘴喷出的方向蔓延回来，伤了辛灿。
但这又的确是必须的。
盛珣想了想，说：“要不然我来吧？你多休息一下。”
辛灿笑道：“这不就是休息？只有手上要活动一下。”
盛珣坚持：“之前耗费那么大，现在还不赶紧闭目养神？快快快。”
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拿喷壶手柄。自己的手覆盖上去时，辛灿的手还在上面。
掌心与手背贴合。虽然天气寒凉，但辛灿的手意外地并不冷。盛珣感受到了温暖、干燥，但是难得没有因此心动。
辛灿握得太紧了。
完全掰不开。
盛珣脸上本就不太真诚的笑意登时卡住。他看着辛灿，辛灿同时与他对视。两人目光撞在一起，同时明白：哦，他也知道。
他也知道拿着这玩意儿其实是相当危险的一件事。
所以他想自己动手。
一瞬间，盛珣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心脏变得又酸又软，里面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浅淡的高兴。
他好像更喜欢辛灿了。
但是，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不能顺着他来！
盛珣的眼睛难得眯起一点，还用仅仅抿住的嘴巴表示自己的决心。
不巧，辛灿那边也有一样的决意。只不过他的表情显得稍微轻松、散漫一点，说：“盛小珣，我告诉你啊，不要趁机摸我的手。”
盛珣：“……”
辛灿严肃：“你再喜欢我，也不是在战场上这么搞的理由。”
盛珣：“……”
他面皮微微抽搐，脑海里飘过一行大字：“我谢谢你……”
而后，青年精神微振，又要讲话。
却没成功。
只因旁边唐秀侠插话：“小辛，小盛，要不然你们都别拿喷壶了？”
两个青年一起看她。
唐秀侠笑了笑。真要说起，两个青年的父母一辈才该是她的同代人。这会儿看着辛灿和盛珣，眼神里有对战友的关心，也有对小辈的关切。
她理由也很充足：“也别光说小辛辛苦、异能耗尽。小盛，你不是也一样？前面脸白得哟。要我说，你们两个现在都应该养精蓄锐。小辛就不说了，小盛，万一后面再出什么问题，不得要你上手帮忙救个急？”
两个青年一起眨眼。
唐秀侠果断道：“就这么定了！”说着，她直接从辛灿手里把喷壶抄了过去，摆在一边的墙面上。
辛、盛两人再一起看她。两人眼神晃晃，意识到了。虽然揽下了这份工作，但唐秀侠也没打算自己动手、亲临危险。她毕竟是水异能者，这会儿，也重新借助起水的力量。
一颗拇指大小的水滴出现在喷壶后方，像是一只手一样对准把手按下。
汽油又喷了出去，然后是火光……将这一幕收入眼中，辛灿和盛珣总算安心。他们看看局势，确定当下真的没什么需要自己动手的地方，于是相继深吸一口气，果然开始闭目养神。
就像唐秀侠前面说的那样，他们必须抓紧时间恢复精力。
这段关于喷壶的插曲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在他们讲话的时候，“森林”里的异能者们又绕过一颗高耸的变异银杏树。
这回，钱铎闻到了一种诡异的臭味。要是末世之前，他恐怕会怀疑这味道的来源是掉在地上、一点点烂掉的白果。但在当下，他能做的只有命令自己：“别乱想别乱想，这不是那棵树吃的人也不是它吃的什么动物。”
正在脑海中碎碎念呢，一抬眼，就看到了被串在树枝上的一个不成型的人影。
钱铎瞳仁蓦地收缩。
他的脚步有细微停顿——不是出于恐惧，但目光还是在那个人影的面部停留了片刻。很可惜，他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没能分清。
尸体的腐败程度实在太高了，又不知道银杏树对他或她做了些什么，把人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即便如此，钱铎还是想尽可能地记住对方的面孔。
或许还有人在基地里等待此人的消息，也可能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正存在对方的家人亲朋。
如果他能活下去，基地还能照常运转，钱铎会把自己看到的所有细节发布在基地的信息栏上。到时候，如果人影的亲朋鼓起了勇气，去信息栏专门的那一部分查看情况，或许就会认出对方。
花了三四秒时间，钱铎把自己看到的一切收入脑海，然后继续向前行进。
他们这场行动另有一个困难，即：在进到异植区域极深地方，被茂密枝条遮挡了视线，甚至没办法分辨自己与城墙的距离之后，要怎么才能确定方位，确保自己没有走错？
师明之前给出的答案是「依靠木系异能者和变异植物的沟通」，加上「土系异能者对这片区域土地的感知」。的确有用，但也需要所有护卫队成员紧密跟随队伍，绝对不能被落下。
这么过了不知道多久，前方的战友们忽而一停。
钱铎瞳仁微微收缩，跟着停下步子。这一次，他看到身前的人转过头，给自己比划了一个手势。
钱铎立刻跟着回头，也给自己后面的人比划了这个手势！
他的心脏在一瞬间收紧了，差点没有喘上那一口气。
终于到了！
那个作恶的木系异能者所在的核心区域！
不久之后，城墙之上。
唐秀侠还在努力制造火光。这时候，辛灿忽然睁眼、开口，说：“他们开始了。”
在场其他人跟着心中一动。盛珣紧跟着睁眼，“已经碰到了吗？那那个木系——”
辛灿说：“还没看到。”
盛珣眼皮跳了一下。他安慰自己：这才刚刚开始呢，没看到也很正常。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还是会有紧张失望。
青年心中焦急。这时候，旁边男友不轻不重地说：“你继续休息。”
盛珣的手微微捏紧。
辛灿：“待会儿，才是你的战场。”
盛珣瞳仁微微一缩。
须臾，他肃然：“我知道了。”
身侧人的眼睛重新闭上，辛灿眼神晃动，无声叹气。
怎么不知道呢？这种「闭眼休息」行为是能起到作用，但非常有限。也就是他们现在实在没办法了，这才……
算了，不想那么多。
辛灿继续观察起交战中心地点的状况，并且为身在现场的潞城基地护卫队成员们捏上一把冷汗。
作者有话说：
虽然文里形势非常紧张，但是插播一句；
昨天意外发现自己在去年上半年发过一条wb，内容——
小盛告白：你是在黑夜之中照亮我的那颗星星。
辛灿：（疑惑脸）你是不是不分前后鼻音？
所以破案了，开头说的不分前后鼻音那个是珣珣——
第122章 异植森林
敌人究竟在哪里？
这是所有现场护卫队成员心里共有的问题。
三个队伍, 空中那对负责出其不意，他们暂且不说。余下两队，这会儿只有钱铎所在的小队和异植交战在一处。
他最先那会儿脑子里还会闪过“师团长他们是还没到吗？还是已经到了, 却结束了战斗”的念头，并且为师明、为其他战友们紧张忧切。到此刻，却完全分不出多余的心思。
虽然没看到那个木系异能者的踪迹, 但在靠近这片区域之后, 原本虽然危险, 却毕竟死寂的异植森林就像是忽然活了过来！
“嘶！”
钱铎险之又险地滚在地上，这才躲过一次攻击。可紧接着，他心道不妙，立刻又朝旁边滚了一圈！
鼻翼间多了一阵刺鼻的酸味, 伴随着「滋啦滋啦」的细微动静。用在末世之后视力提升的双眼观察, 就会发现他原本倒下去的地方铺着一片柔软的、像是苔藓一样的东西。只是那些「苔藓」与从前温和无害的样子完全不同, 它们身上覆盖着一种粘稠的液体，刚才钱铎只是靠上去, 就让自己的衣服被腐蚀了一大片！
要是他没有发现端倪, 而是继续在上面待了下去……光是想到这样的可能性，钱铎就出了一身冷汗。
但这远远不是结束。
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钱铎再次感受到了从脑后刮来的戾风。他瞳仁骤然收缩, 扭过身体又是一躲——“轰”！坚硬至极, 宛若钢鞭的树枝砸在他刚才短暂停留的地方，只一下, 就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要是自己退得不够及时，那他——
“咕嘟。”
钱铎咽了口唾沫。
他觉得自己不能总是想着「要是」「要是」, 更不能一味躲藏。
现在还有体力, 倒是能躲开攻击。但等他精疲力尽, 难道就只能等死了吗？
不能这样。
钱铎的大脑快速转动，思考着当下还会有什么转机。
这些情绪说来多，可落在现实之中，也不过是半秒不到。
忽然，钱铎的目光落在树枝刚刚炮制出的深坑上，眼神变得明亮！
“有了，”他心道，“这些变异植物虽然都被下了「攻击我们」的命令，但看前面的情况就知道，它们可没有什么合作意识，而是各自为政。既然这样，那么——”
钱铎开始在黑暗中的异植森林里跑动、跳跃。
他和护卫队里的绝大多数人一样，都是部队出身。或者说护卫队本身就是以师明手底下的兵组成的，只是在潞城基地实际建设的过程中，收纳了很多本身不是战士，但也觉醒了异能的基地成员。不过在他们加入以后，师明也一并按照对战士的标准要求他们。一年半的时间下来，说他们同样是「士兵」，并没有什么不对。
这些都是题外话，说回钱铎。
他逐渐找到了感觉，把当下黑暗复杂的环境当成自己当年拉练时过的障碍。至于背后紧追不舍的钢鞭树枝，则是连长口中时不时吹响、告诉所有人时间快要到了的口哨。
也算是半个「战友」。
借着钢鞭的力道，钱铎接二连三地损毁了好几个变异植物的主干。
进入这片区域之后，他们的人在接踵而来的攻击下不得不分散。到此刻，却有人察觉到了钱铎的行动方式，眼前一亮，开始复刻！
就这么一传二，二传四。不知不觉，竟然所有人都开始使用相同的手段。
再有十来分钟后，变异植物与变异植物纠缠战斗在一起。护卫队成员们终于有了喘息的空档，有人打了个信号，其余人就开始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靠拢。
还是没有人说话。虽然已经被发现了动静，但知道他们来了是一回事，弄清楚他们的行动计划是另一回事。护卫队成员们依然选择用打手势的方式沟通，几个标志性的动作都是从城墙那边离开时才匆匆定下的。这会儿使用出来，整体意思大概是：“发现那个木系异能者了吗？”
最开始一个人比划着回答：“没有。”
他以后，第二个人要有巧思得多，直接仔细描述：“一点到三点方向，没有。”
紧接着：“五点到七点方向，没有。”
“十一点到一点方向，没有……”
不知不觉，所有人都表态了一圈儿。不少护卫队成员们给出的方位是重复的，这也说明不只一个人去到过那个区域。可是，在这样的多方搜索之下，他们依然没有找到关于木系异能者的任何线索。
人们一点点拧起眉毛。他们心中有股极为糟糕的预感，再想到明明是同时潜入，这会儿却没有任何音讯的第二支队伍，这份不妙预感还在持续增加。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必须抓紧时间，至少辨别出那个作恶之人的方位。
“以这里为中心。”前面一直负责和异植沟通，让战友们安全抵达当前位置的木系护卫队成员倏忽开口，“所有人分成两组，朝各个方向探索二十到五十米。”
这个距离说起来不长，但在每挪动一步都显得艰难的异种森林，已经需要耗费所有人极大精力。
不过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在战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就意识到了：那个木系异能者对异植的掌控是有限的。虽然他之前催动了大量异植来到基地外，但也说不好起到作用的部分是「控制」更多，还是「沟通」更多……总之，以他们来时一路的情况看，此人目前还能指挥得动的，应该只有以他为圆心，附近的一圈。
看不到罪魁祸首的身影？没关系，他们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进一步缩小此人所在的范围。就算自己在路途当中出了什么意外，依然算是给后续其他人指明了方向。
好不容易聚拢的护卫队成员们又散开了。以防万一，这回是两两一组。就连留在最中间、作为「圆心」的人，身边都配备了一个搭档。
再入深林，钱铎和身边的战友都把警惕心抬到最高点。他们都没说话，而是一边前行，一边计步。
并不容易。虽然有大量异植开始私下混战，但它们明显不介意顺口吃点「小吃」。再有，他们也有可能是纯粹被异种们打斗的动静波及。无论哪种情况，都够钱铎他们喝一壶了。
好在在他们的小心谨慎之下，这一路并没有出更大问题。
数了大约三十米后，两人明显感觉到，异植们的动静减弱了。
再往前五米，异植的动静彻底消失。
钱铎和战友一起记下数字，反身往回。
遍地异植，他们其实没办法分辨东南西北方向。但是无妨，和变异动物相比，异植的外貌要更千奇百怪一点。钱铎的记性又真的不错，过来一路的异植他基本都有印象。就这样，在战友已经开始分不清楚方向、晕头晕脑的时候，钱铎果断道：“这边！”
他拉上队友，走向一颗变异棕榈树。
最上方是浓绿色的树叶，往下则是浓密聚集的枯叶。上面闪动着怪异的光色，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心惊胆战。
钱铎只想赶紧穿过这片区域，对现在的枯叶究竟有什么作用毫无兴趣，更不想亲身体验。偏偏就在这时候，他身后的战友停下了脚步。
钱铎带着疑问转头。
战友比划手势：“我觉得是那边……”
钱铎皱眉，比划：“我记得这棵树。”
战友安静了。怪异的地方就在这里，他想。明明自己也记得这棵树，实在是这玩意儿太有特点了。可给方向感确实在告诉他，另一边才是回到「圆心」的正确方向。
两人短暂僵持，最后还是战友听从了钱铎的话。两人继续往前，又走了约莫有十米，都幸运得没受到异植的影响……
等等，异植？钱铎心头忽然一凉。
他想到了一处非常怪异，自己之前却完全没有察觉的地方！
过来的路上，自己和战友明明一路都在防备异植。可现在，他们都走了这么久了，身边的异植却始终没有动静！
钱铎面色骤然煞白。旁边战友不解地看着他，见钱铎惨然一笑：“我们好像，真的走错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在钱铎话音落下的瞬间，变异植物的攻击卷土重来！
钱铎与战友一边躲避，一边强烈地意识到，他们正在应对一个多么狡猾的敌人。
早该想到的。异植能从原本所在的地方来到潞城基地外，就说明它们有能力自由移动！自己只想着用棕榈树当坐标，却没有想到，棕榈树很可能已经不在之前的位置上……
现在，他们所有人又被分开，甚至很可能比前一次分散还要相聚更远。每一个人都像是瓮中之鳖，就等着被操控异植的木系异能者一网打尽！
这个念头在稍后得到了证实。异植们明显被精准地控制着，大部分都没有活动，不会再出现之前那样混战的状况。只有零星仍有动静，对着钱铎与战友，步步都是杀招！
钱铎以为自己终究还是难逃一死。他并不为此恐惧，只是遗憾，自己还没有任何发现。
就在此刻！
一堵土墙骤然从他面前地面拔起，同时他脚下一空，整个人都落入地下洞中！
钱铎瞳仁猛地一颤，无声地喊：“师团长！”
作者有话说：
灿哥&珣珣蓄力中……
第123章 发现
正是师明赶到, 用自己的能力救下钱铎！
土墙不仅挡住了异植的攻击，还在稍后散开、落下，成了浅浅一层, 挡在钱铎头顶，遮掩了他的气息。
他瞪圆双眼，身体紧绷地缩在坑中, 听到了植物「窸窸窣窣」在四周徘徊的动静。
走, 快走！
钱铎在心中祈祷。可惜事与愿违, 异植非但没有离开，反倒距离他越来越近……
终于，头顶上的土层被一根枝条拨动起来。找不到猎物的异植选择了最粗暴也最简单的方式，用自己的树干犁着身边一片区域的地面！
再这样下去, 他一定会被发现！
钱铎紧紧捏住拳头。他脑海中快速闪过很多画面：自己的胸膛被树干贯穿, 像是路上碰到的那个银杏树上的尸体一样, 永恒地成为外面异植的一部分。基地最终还是被变异植物攻占，其中尸横遍野。
不能这样。
他闭了闭眼睛。下一刻, 手指覆盖在手臂上的一处伤口上, 狠狠一扣！
大量血液涌出，钱铎整张面孔都因为这一刻的疼痛扭曲起来。但他的动作还是很快、很清晰，默默地运转起自己的异能。
风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带着他的血, 去往异植深处。
原本正在拨动土面的树干停了下来，跟随带着浓烈气息的血液离开。
钱铎脱力一般地靠在土坑之中, 倒是依然记得把风覆盖在自己的伤口处，确保不会有更多气味散出去。
他大脑放空了短暂时刻, 而后又猛地坐起身, 记起：其他人呢？我要去找他们！
黑暗之中, 一颗脑袋悄悄抬出土面。
这个动作之前，钱铎心中有很大期待和喜悦。他觉得一定是师明那队人马在路上绕了弯子，这会儿总算匆匆赶来。双方合在一起，人数一多，待会儿能够做得事情也会变多。
但真的在地面之上冒头之后，钱铎吃惊地发现，外面静悄悄的。并不是「有很多人在，但大家都不说话」那种，安静，而是真的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他花了一番努力找寻，才碰到了同样被土盖着、伤势比自己要重很多的搭档。而后，又在搭档的指点下，找到了同样虚弱的师明。
看着师明的状态，钱铎大吃一惊，“师团长！”
师明虽然同样伤重，听到这话，却朝钱铎微微笑一下。
钱铎手指一抖。他有点茫然，又有点慌乱。这个时候，忽然听师明开口，问：“说说看，你们这边遇到了什么事情？”
钱铎本能地回应了一声「到」，而后讲起了他们最开始的聚拢，还有后面的分散。
说来繁琐，但此刻是非常时间，于是钱铎只用了寥寥数语。另一边，师明倒是不介意他省略了很多细节。他换了一下姿势，轻轻地抽了口气，很快皱着眉头说：“我们那边也差不多。一开始是被攻击，然后分开……”
讲话的时候，几人周边的土壤开始滚动。钱铎和搭档吃惊地看到，自己一行人面前，竟然浮出了一个小型的立体地形图。
上面还有用来标记地点的白色石头。
师明简要说：“咱们现在大概在这里，之前我们那边的人是从这边进入活动异植的区域的，当时也做了一些测量。”
他标记出一小片地方。
钱铎屏住呼吸，意识到：即便到了现在，师明依然没有放弃「找木系异能者」这件事！
他的眼睛因为当下情境微微发亮，心情也莫名振奋起来。对，钱铎心想，我们还有用来奇袭的第三只队伍。虽然现在前两队已经伤得失去战斗力，但如果能因此找到那个狗东西，那这一战就仍有希望。
他迅速开始回忆，然后一点点变得挫败，连面色都灰白起来。
要是没有之前被棕榈树带错方向的事，钱铎应该会信心满满地在地图上放下标志物。但现在，他的方向感已经被扰乱……嗯？
正想着，他的搭档忽然伸出手，开始在地图上摆石子。
动作很快。三下两下，就把手又收了回去，还附带解说：“我们走的是这几个方向。”
钱铎微微一愣，随即眼睛又亮了。前面搭档就提过，他觉得两人走错了方向。现在来看，对方的方向感真的远远好于自己！
有了几个标志物，师明很快在地图上圈出一片地方。
“看起来是这里，”他说，“咱们过去，在附近发射信号弹，让剩下的人过来。”
钱铎、队友一起点头。
师明微微颔首。地上浮起的土壤又落了回去，任谁也看不出这里之前曾经发生过什么。
他撑着地面站起，身体摇晃一下，就要带着钱铎队友两人离开。但是，钱铎又明显发现，师明的走路姿势不太多，两只脚一边轻，一边重。
恐怕伤得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重。
「过去发射信号弹」的计划说起来很轻松，做起来却一点都不容易。
钱铎一咬牙，主动站出来，“我打前锋。但是我可能分不出位置，到时候，就要靠团长和老李帮忙了。”
师明、队友顿了顿，而后一起点头。
几人开始行动。不过五六分钟之后，钱铎就明显感受到了环境的变化。活动的异植明显增加了，好在他们也算早有准备，已经用一层土、加上土层外面的风墙，挡住了自己的气息。
异植和异种不一样，它们没有双眼，寻找猎物依靠的是「感知」。只要钱铎等人小心一点，不要碰到它们，就还算能把自己藏住。
只是这同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好几次，他们都差点被异植发现，从而被掌控一切的木系异能者发现。好在最后几人还是生出急智，死里逃生。
就这么走啊走。路上，他们甚至又碰到几个护卫队成员。每一批人情况都不太好，但他们在各自合计过之后，还是同样走到了这条道上。
终于，距离师明前面计算出来的方位越来越近。师明已经摸出了信号枪，其他队伍里的火系异能者也严阵以待。
“就是这一片，”师明打着手势，“待会儿信号弹打出去，肯定会惊动不少异植……”
钱铎等人深吸一口气，全都做好了应对的心理准备。
同时，钱铎也忍不住抬眼观察。不知道是因为光线太暗，还是因为那个狗东西藏得太好。一眼过去，他其实并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后面两眼、三眼……依然没有。
但钱铎有了其他发现。
在所有异植之间，有一个很明显不一样的植物。那是一颗非常繁茂的大树，看品种似乎是法桐。有一顶茂密的树冠，把一个人藏在里面，绝对没有问题。
而之所以说「不一样」，是因为其他植物都相互纠缠着，只有这颗法桐从未和其他异植有所接触。它就像是被所有异植拱卫在其中的国王，为其他异植所庇护。
八成就是了。
钱铎悄然捏了捏手。
这时候，师明也准备好了信号弹。
火光从枪口迸射，以极快的速度蹿上天空。周边异植对此有所反应，大量枝条伸了过来，像是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将信号弹挡住。
可惜它们并未成功。光焰还是以不可阻挡的姿态在天空炸裂，照亮了正片异植，森林，同样照亮了由许多风系异能者组成、悄然藏匿着的风系异能者们。
当下，光焰暴露了他们，但这原本也已经是他们出动的时刻！
百千风刃在此时一同出现，狠厉决绝地袭向信号弹周围的一片异植。刹那之间，无数树枝树干被风刃削下，落得到处都是！
这还不够。护卫队成员们紧接着又卷起一阵狂风，正片大地都在这片狂风之下颤抖。异植们的根系逐渐被从土面之中剥离，七倒八歪地散在地上。
钱铎也因此摔倒了。不过他没在意，依然双目灼灼有神地盯着那棵高大法桐所在的方向，想要验证自己之前的猜测。
战友们已经把它的树冠削了七七八八，如果里面藏着人，这会儿一定会暴露出来！
可是——
钱铎的肩膀有些发僵。
他不可置信地想：竟然没有？！
同一时间，不可置信的也不光是他，还有大量其他护卫队成员。
他们利用风、利用土，利用一切自己能够利用的力量，在短短时间内，将附近正片区域挖掘了个底朝天！可是没有，依然没有！
钱铎只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变得冰凉了。异能是有限的，很多第三队的缝隙异能者这会儿已经没办法留在天空冢，只能选择降落。他们是这样，之前一同过来的其他异能者也相差无几。他们体力耗尽，身上挂彩，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这种时候，却错愕地发现，自己之前的前进方向完全错了。
绝望再度蔓延。像是为了印证这份惨淡心情，回过神来的异植们终于开始反击！
转眼之间，护卫队成员们就要被各方异植淹没。钱铎听到了骨骼断裂的声音，他来不及去想究竟是哪个战友被生生折断手臂腿脚——这还是好一些的情况，万一干脆是脊椎……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了新的动静。
是一声高高的鸟唳。
作者有话说：
灿哥：找到了！
第124章 啄木鸟
此时已经是行动小队离开城墙的三个小时之后。
三个小时里, 辛灿和盛珣除了最开始对于喷壶的小小「争夺」之外，再也没做其他事情。他们抓紧时间休息，尽可能地让异能恢复。到现在, 虽然前面透支能量带来的头疼依然围绕着两个人，他们时不时就能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抽动了一下。但是，一些最起码的能力, 还是能用出来了。
比如「召唤」。
从一开始, 师明准备的行动队伍就是四个, 其中又并不包含留守在城墙上的唐秀侠等人。
真正的第四队里只有一个半人。其中的「一个」自然是说辛灿，至于「半个」，不用说，当然是本身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出场, 但是能利用异能的特殊性, 为辛灿提供续航的盛珣。
现在, 前三队相继折戟，第四队终于出动！
辛灿靠在城墙上的一堵石墙上, 双眼再度紧闭。其他人看着他, 屏住呼吸，在心中暗暗祈祷。
盛珣则轻轻拉住男友的手。温和的治疗能量顺着两人接触的皮肤，源源不断地被送到辛灿体内。
头疼感很快被削弱了, 外面的一切变得更加清晰。
和护卫队成员们一样, 虽然视角有所变化，但到当下, 辛灿同样没有发现所谓的「木系异能者」究竟在哪里。
但他想得很开。
毕竟以前面护卫队成员们遭遇异植的情况来看，他们找到那株法桐, 其实并没有找错方向。在他们行动的时候, 辛灿也在观察。他能很肯定地说, 没错，法桐就是所有被控制异植的「圆心」。
加上变异植物们对法桐特殊的拱卫姿态，对方的地位不言而喻。
辛灿很坦然地接受了「我之前大约猜错了」这点。仙人掌尖尖都能聪明地和人沟通呢，其他异植当然也可以。虽然还是觉得如果作乱的是法桐而不是刘建光的话，这玩意儿的思维未免太灵活丰富了点，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嘛……但是，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
重要的是解决它。
所以，到这时候，被召唤而来的异种们出动了。
一只异种鸟用自己尖锐的喙部啄向法桐树干，在法桐身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豁口。
钱铎惊喜又期待地看着这一幕。没想到，下一刻，异种鸟被从旁边伸过来的异植枝条卷走。只剩下两根鸟毛，幽幽地从半空飘落。
他原本热乎起来的心脏因为这个场景又凉了半截。倒是法桐，像是得意似的，冲着城墙所在的方向挥动一下它仅存的枝条。
辛灿毫无反应。
下一刻，大量拍打翅膀的声音出现在所有异植森林中的护卫队成员耳边。他们瞳仁微微缩小，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幕：究竟有多少异种鸟？不知道。但是，就像是铺天盖地、无穷无尽的变异植物将他们包围分散，各个攻破。这一刻，数之不尽的异种鸟们同样将那棵法桐围在当中，直到留不下一丝空隙！
啄木头的声音不绝于耳。放在平常，这样的动静无疑让人牙齿发酸，浑身起鸡皮疙瘩。更不用说它还是层层叠叠，像是潮水一样无穷无尽。但到当下，却只会让人惊奇喜悦。
更不用说，落在法桐身上的异种鸟只是赶来团体中的一小部分。更多后续过来的异种鸟失去了法桐这个猎物，只好将目光转到其他方向。它们肆意地吞吃着变异植物身上的叶子、枝干，对送进嘴巴里的东西是半点儿都不挑剔。唯独对于被散开困在异植当中的护卫队成员们，异种鸟们始终没有下嘴。
到这一刻，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是辛灿加入了战局！
“卧槽，”钱铎终于有余力从地上站起，心情鼓荡之下忍不住大喊，“灿哥威武！！”
其他人听到他的动静，有人一愣，本能地觉得在这种环境下大喊大叫是不是不太好。但紧接着又反应过来，异植们已经全部被困住了，有什么不好？
心放了下来，激动喜悦同时涌上。一时之间，他们干脆不再克制，也跟着喊了起来：“灿哥威武！！”
“威武！！”
人一多，声音自然变大，甚至隐隐传到城墙方向。
城墙上的人听到动静，先是微微一愣。等他们分辨出前面散出去的小队说了什么，这点怔忡又都成了惊喜。
能喊这种话，说明什么？只有一个可能性，他们完成了目标任务！
这么一想，城墙上的所有人同样喜不自胜。只是当他们看向辛灿，发现辛灿这会儿仍然闭着眼睛，而他旁边的盛珣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之后，唐秀侠等人才深呼吸的深呼吸、原地转圈的原地转圈……用自己的方式来发泄喜悦，而不是打扰辛灿。
盛珣被这一幕逗笑。唇角勾起，他重新转头看向自己的男朋友。辛灿仍然闭着眼睛，不过盛珣能感觉到，对方的状态还不错。从异能到异能，都是有存余的状态。
他安下心来，不急着在当下庆祝。而是耐心等待，起码也要等男朋友睁眼、宣布的确没事了的那一刻。
再说正在众人焦点中的辛灿。他前面已经有许多次大型召唤的经验，这会儿召来一群一种鸟，的确没费太大力气。唯一的问题，就是约束它们不要咬人。不过人以外的，不论是异植还是它们身上伴生的寄生种，就不在辛灿的关注之列了。
异种鸟们相当配合。
不配合也没办法。它们脑容量小，但也能感觉到那股呼唤自己的力量传来的无形威压。哪怕这会儿只剩下贪婪嗜杀的本能了，在那之上不是还有一个底线是「求生」吗？辛灿或许不能直接靠近、杀了它们，但异种鸟们直觉，那股力量带给它们的东西，可能比普通的死亡更加可怕。
这是其一。
至于其二，则是：其实异植难吃是难吃，但里面蕴含的力量也算丰富。就是吃着吃着，又觉得身上有点麻。
不少异种鸟啄木头啄到一半儿，就晃悠一下，倒在地上，倒是看愣了旁边的师明、钱铎等人。
好在不久之后就有人反应过来：“是药！那个药！”
他们之前可都见过辛灿盛珣拿来药剂的作用。这次带来的，虽然和前面不是一种。但能对付异植的东西，被异种鸟吞进肚子了，搞得它们一个个嘎巴，好像也不奇怪？
想到这里，师明隐隐松了一口气。和纯粹高兴的其他人不同，他必须承认，在看到大量异种鸟过来时，自己是有隐隐担心的。万一它们有了这里食物很多的印象，以后隔三差五过来打秋风，那可实在是遭不住。
现在就不同了。异种鸟和异植同归于尽，这是最好的结果。
师明快速笑了一下，转而又压下唇角，说：“什么「药」，那是异植提取液！记住了没，提取液。”
其他人：“……”
钱铎茫然：“可小辛他们也这么说了啊。”
师明微微无语，“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
一行人讲话的时候，有风吹来，吹散了徘徊在月亮旁边的云层。
月光洒落，勾勒出眼前一片区域的影子。
这恐怕是末世之中最诡异的场面了。前后都是可怕的敌人，他们却能站在里面，安安生生聊天……
说着说着，不知道是从谁开始，所有人安静了下来。
他们心头涌出了强烈的释然庆幸，都告诉自己：结束了，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唯独有一点。那个操控异植的真的是刘建光吗？他究竟在哪里？
距离太远，又没有沟通，以至于师明等人并不知道辛灿已经改变了想法，觉得变异植物的中心可能并不是人。
师明他们一心一意地疑惑着。另一边，辛灿却也有了全新发现。
一只异种鸟晃晃悠悠地朝着师明飞了过来。护卫队成员们最先还紧张了一下，到后面，看出它只是拍打翅膀，像是想对师明表达些什么。师明看在眼里，做了一个把手往下压的人姿势，周围的隐隐躁动停了下。他则走上前，跟着异种鸟的指引，来到那棵法桐旁边。
上面依然盘绕着很多异种鸟，但它们明显被辛灿控制着，在师明面前让开了一片区域，让他看清楚树干内部的情况。
师明眼睛眯起来，这是一个仔细观察的姿态。他盯着树内看了半晌，脸色突然一变，整个人要吐不吐，脚步都不稳了起来。
其他人陆陆续续跟上。看着这样的师明，他们有关心也有好奇。当即一个个同样看向树干内部，这一下，所有人的脸上出现了一模一样的青绿色。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钱铎磕磕巴巴。
没人笑话他的惊愕，其他人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一模一样的话。
只见树干深处，被异种鸟啄空的地方边缘，隐隐有着一副骨架的轮廓。而要是真把那当成「骨架」，那其他地方，心肝脾肺，好像也一并能被看出来……
城墙上，辛灿重新修正了自己的看法。
这是人。
一个把自己融合进异植里的人。
作者有话说：
辛灿：（暗示）之前我召唤来一群鸟那会儿，护卫队那群人都在喊什么？
盛珣：（迟疑）威武？
辛灿：（继续暗示）谁威武？
盛珣：“思考”
辛灿：“暗示暗示”
盛珣：（笑眯眯）星星威武！
辛灿：……
辛灿沉思。
他是不是永远都听不到男朋友把自己叫哥了。
也没关系，不叫哥，可以叫……
第125章 歌声
东方的天空先是泛起一层浅浅的青色。而后这点青色一点点变明、变亮。
终于, 太阳在柔和的光晕之中冒头。往后天色一刻比一刻光辉灿烂，逐渐将整个潞城基地都囊括在其中。
照亮了返回基地的民众们的面孔。
他们脸上带着劳累，更多的却是喜悦。
——原本是在防空洞里恐慌地等待, 希望早点出去、回归正常生活。可突然有护卫队的人过来，告诉他们，城墙那边师团长等人可能顶不住了！他们要启动下一个方案, 把人群带出基地, 去往事先准备好的备用居所！
当时出现的护卫队成员说得十分简略。可他的话音, 还是在人群之中激起千层浪。人们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不想离开他们建设许久、已经习惯了的基地。
但是……
看着护卫队成员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还有他们比自己劳累百倍、却依然打起精神的状态，人们又悄然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那就走吧。虽然前路仍会有危险, 他们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但是, 就像是护卫队成员说的, 「只要活下去，就会有希望」。
就这样, 没有拿行李,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饥饿焦灼，人们开始排队离开防空洞。
如果说在这之前，还有人抱着「说不定外面根本没有那么夸张」的想法。到现在, 这个想法算是被完全打消了。
距离太远, 他们看不见城墙方向，却能察觉到那边时不时亮起的火光。再有, 往后行路经过另一个方向的城墙时，护卫队还和正在攀越进来的异植展开了一场激烈战斗。
人们躲在后面, 一面瑟瑟发抖, 一面心中发李凉。有情绪敏感一些的, 看着倒塌的城墙，甚至忍不住落下眼泪。
不管平常上工的时候他们是什么心情，带着多少抱怨多少疲惫，不可否认的是，看着高墙一天天建成，每一天都更高、更厚，他们心头是有成就感的。
觉得自己也为保卫家园出了一份力，不会只凭借着异能者在外面闯荡。抱着这种想法，晚上吃起饭来，也比平常要香。
护卫队成员们那边的交战结束了，他们继续往前。
数万人的队伍，前进起来并不快。好在绝大多数异植都被吸引到正门方向，余下的零星少数护卫队成员们完全可以解决。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在受伤。
队伍出现了短暂混乱，好在没有闹出真正大乱子。
人们心里紧绷着一根弦。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自己身边的护卫队成员们心情同样不轻松：这么多人，又是黑夜。一旦有人陷入恐慌，这份恐慌再开始传染，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知道发出声音会引来异种的注意力，但数万人一起往前，本身也不是什么安静的事情。又顾虑人们的心情，护卫队成员们加上没有异能的普通基地工作人员就商量了一下，开始组织人们唱歌。
最先是还在上学的孩子们。由老师出面，笑着对自己的学生说：“咱们来给叔叔阿姨们表演一下新学的歌好不好啊？”
孩子们：“好——”
老师轻轻地唱：“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孩子们跟着：“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有父母的孩子这会儿基本都已经回到父母身边，留在老师身边的都是些父母已经不在了的。
他们的歌声像是清亮的月色，照进周围人的心扉之中。
跟在父母身边的孩子们听到了同学们的响动，透着困倦的眼神重新变得明亮，也开始：“小船儿静静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不光是他们。这是家喻户晓、甚至曾经出现在课本上的歌。可以说，在场几乎没有人不会唱。
哪怕记不住歌词，其他人开口的时候，基本也能跟着哼上两句。
开口的群体又一次延伸了。从孩子们的家长，到他们身边的人群。不知不觉，队伍里大半的人都张开了嘴巴，“红领巾迎着太阳……”
基地工作人员们微微一笑，自己也跟着低声开口：“阳光照在我们脸上。”
等到一首歌结束，人们明显意犹未尽。
这时候，不等学校老师开口，就有小孩子主动开口：“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
“……”一句句歌声中，人们走出了越来越长的路。
哪怕后来歌声减弱了，人们脸上也不再只有担忧痛苦。他们开始低声和身边的人商量，有没有人去过护卫队成员们提过的那个度假山庄？那边居住环境怎么样，有没有办法种菜，是不是要开始从头开始搭建城墙。
半个夜晚在这样的讨论之中过去，就在这时候，有人从潞城方向追了上来。
他告诉人们一个好消息：“那边的战斗结束了！我们赢了！！”
人们从最开始的怔忡，到后面逐渐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登时陷入狂乱欢喜的状态。
护卫队的人们最开始还不敢相信。但来人是他们平常一起作战的战友，这会儿又三言两语地把事情解释清楚：“还是靠灿哥的奇袭，你是不知道，那场面有多壮观！”
离开的护卫队成员听到「灿哥」两个字，先是一愣。往后才慢慢想起辛灿的面孔，眼里登时闪出惊喜的光彩。
他们和辛灿、盛珣打交道的次数也许不多，但是对这两个人逆天的能力是很清楚的。一个能够召唤控制所有异种做事，另一个则能给人治病疗伤，堪称末世里最佳搭配。
这就能解释师团长那边的胜利了。激动的护卫队成员们从队伍末尾跑到队伍前方，宣布了所有人可以返程的好消息。其中自然又经历了一些混乱，好在最后人们还是安静了下来，开始朝基地的方向赶去。
虽然同样是在黑夜之中行路，但是，他们的心情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
是，他们知道，哪怕回到基地了，他们也需要耗费蛮长时间来修复受损的城墙。但是那毕竟是在过去一年半里被人们视作「家园」的地方，而国人本性，还是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园」。
这就有了前面人群回到城墙门口的那一幕。
考虑基地里仍然有游荡的异植，师明没有安排人们直接分散回家，而是让手底下的人把所有民众带去食堂。
人们已经饿了一天两夜肚子，很多人连前天晚上那顿都没有吃。情势紧张的时候，他们能强行忽略肚子里的饥饿感。但到现在，闻到食堂里传来的浓郁粥米香气，所有人都开始饥肠辘辘。
考虑民众们的肠胃状态，虽然知道这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但师明还是没有把之前留存下来的各类肉品取用出来烹饪。只分了很少的一些，细细切碎了，一同煮进粥里。
也不光是碎肉。另有菜叶若干，玉米粒若干。最后盛出来，就是五颜六色、勾人食欲的一大碗。
此外，还有蒸得蓬松柔软的馒头、不限量供应的榨菜……如果以末世之前的标准来评判，这当然算不上多么丰盛。但到现在，人们大口大口吃着。肚子被填饱的那一刻，他们终于开始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住处暂且回不去，很多人干脆直接趴在食堂座位上睡着。也有人看着在外巡逻的护卫队成员们眼底的青色，主动询问，自己之前在防空洞里睡过一段儿了，精神状态还好。这会儿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哪怕他们没有异能，至少也能当个岗哨。
师明把这些全部交给手底下人安排。至于他自己，这会儿还和辛灿、盛珣等人一同留在基地外面。
前面的猜测得到证实。虽然从异植中剖出来的人形已经分辨不出面孔，但从身高等数据看，此人正是刘建光无疑。
他轻飘飘地死了，留下的烂摊子却还在让人困扰。
有异植在药剂效果消失、无人控制之后选择了离开，也有的就近跑到城内，预备大吃一顿。
前者，师明等人没有拦着。后者，考虑异能者们是真的很累，难有能继续撑下去的，师明选择了最简单的处理方法，直接让唐秀侠把药剂最后一部分用完。
先控制住了，后面再解决。
至于余下的一部分嘛……
辛灿想了想，说：“其实不愿意挪窝的也不多。而且我刚才和它们沟通了下，里面很多都不是对人怀有很大攻击性的异植。”和被控制住的那批异植相比，大约就是异种和异能者的区别。
师明点点头。
辛灿继续道：“强行让它们走，反倒会激化矛盾。直接把它们杀了……倒是也行，但我觉得，可能有更好的办法。”
师明道：“你说。”
辛灿：“基地里不是也有很多木系异能者吗？能不能请他们来和这些异植沟通一下，干脆正式让它们留下来。这可比什么城墙都好用，至少一般的小型异种根本过不了它们那关。”
师明听着，眼睛微微一亮。辛灿看到就明白，他是心动了。
作者有话说：
周五了。
嘿嘿，周五了！
第126章 葬礼
要是把当下所有事情排个顺序, “清理掉城中所有徘徊的异植”无疑是最重要的那一项。师明等人做好了下大力气的心理准备，但他们没想到，这件事还有更简单的解决方法。
还是辛灿提的意见, “刘建光能召唤那些异植过来攻城，咱们的木系异能者应该也能召唤它们出来。”
当然，他自己也行。但经历了昨晚的战斗, 他的异能是真的枯竭了。稍微动动脑袋, 都觉得里面有人在蹦迪。也就是知道事情多, 不好直接脱身，这才能站在师明旁边给他出主意。
师明原本已经在因为辛灿的前一句话，让人去找尚有精力的木系异能者。听到这话，双眼又是微微一亮。
只是这事儿说简单, 是挺简单。说难, 也的确很难。
辛灿已经累到用不了异能了, 其他护卫队的木系异能者当然也差不多。清理异植的事儿却不能耽搁，哪怕民众们现在都在食堂, 不会有人悄无声息地就被掳走, 可光是游荡的异植弄塌了建筑，也够人们喝一壶的。
到最后，勉强想出的主意是从民众里召集异能者——不太靠谱, 毕竟成年了的异能者早就全部加入护卫队了, 除非是少数能力特殊，更适合普通岗位的。而现在还能站出来、体力也算充沛的, 只剩下没到年纪的孩子们。
是用他们，还是不用？
事情重新报到师明那边。师明想了许久, 还是说：“让你说的孩子过来吧。”
手底下的人去了。留下师明, 对身边两个小辈露出苦笑, 说：“那些怪物刚出来的时候，我还在想，潞城是个小地方，旁边驻扎的军队不多。但是其他地方，应该可以尽快将它们清除解决了。到时候，就有人来支援。
“就也是抱着这种想法，我一点点捣鼓起了现在的基地。没想别的，就是觉得在上头来人之前，把民众安顿好。
“但后面时间一点点长了，我又开始觉得，说不定真的没有人会来了呢？潞城外面，肯定还有人活着。但是，他们活得怎么样，是不是比起「救援」我们，其实我们才是有能力、有责任去「救援」人的那边……”
师明的眼神一点点变得渺远。他在自己的思绪里沉浸了片刻，大约是又想到一直被提出，又一直被耽搁的联络其他地区的计划。
辛灿和盛珣都没打扰他。
还是师明自己反应了过来，道：“后来我也算想清楚了。人类能战胜那种怪物吗？能！但是最近几年、十几年，我们能恢复成从前的生活状态吗？多半是不能。
“过去我总觉得孩子们年纪还小，需要被保护起来。但是如果他们注定生活在一个危机重重的世界里，或许早点开始锻炼他们，对他们来说才是好事。”
辛灿、盛珣：“您说得也是。”
师明微笑一下，由此联想到更多：“也不光是孩子们，还有普通民众。你们说，在基地里增加一个体术课怎么样？有些异种，碰到了，只有异能者能对付，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有些异种，凭一两个普通人，也能把它砸死弄死。这种时候，就不要让异能者出手了。”
辛灿、盛珣：“有道理。”
别的不说，辛灿一开始以为自己没异能的时候，不就是用手边各种工具就把异种对付了吗？虽然后面的事实证明，他其实也拥有特殊能力。但至少在前面杀异种的事儿上，他是真的纯手工。
两人把这些事大略和师明提了提，师明眼里闪动过一丝光彩。
如果有人把他两年前的照片与现在的模样对比，恐怕会觉得触目惊心：这才多久？就让师明一个还算儒雅的中年男人变成了现在这副满脸风霜的样子。但是，他的眼神明显也更加坚毅。
这一刻，辛灿和盛珣脑海里浮出了相同的念头：有这么一个领袖，对于潞城基地的民众们来说，应该是一种幸运。
没一会儿，离开的人带着木系异能者回来了。为首的正是黄小薇，林艳敏也跟在女儿身后。
后面的组合大多都是这样。一个稚气未脱，却也带着坚定决心的孩子，还有一个挂念自家小孩，同时又为孩子感到骄傲的家长。
虽然师明只说要木系异能者，但其实其他觉醒了异能的孩子也在队伍中。问起缘由，他们回答：“肯定不光是和小薇一样能力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累了，我们这种能力的人也一样。所以，我们来帮忙！”
「帮忙」。
听到这两个字，师明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辛灿和盛珣看着他，跟着笑了笑，一起退到后面。
按照原定安排，他们这时候应该已经在返回超市的路上了。但是，辛灿和盛珣还是多在基地这边待了两天。
一是休息，二是又和师明他们讨论了一番刘建光究竟是怎么把自己变成异植的一部分的——没什么结果，只有盛珣猜测，也许刘建光也不是有意为之，只是在某个时刻实在伤重，不得已之下用上这种办法续命。
只是人虽然活了下来，却不能接受自己变成植物，这才率领大量异植回到基地里的报复。
鉴于他异能特殊，本身又是医学生，的确能根据刘建光现存的木化躯体看出一点他生前的状态，这个说法被大多数人接受了。
接受之余，还有点遗憾。在猜到刘建光是罪魁祸首的时候，不少人面儿上不说，心里却已经摩拳擦掌，希望把人抓住，当众给他死刑。现在的结果虽然殊途同归，却毕竟少了点什么。
少就少吧。人死了，事情也算过去了。就连他附身的那块木头，也在稍后成了一群异种鸟的腹中餐。顺带麻痹了所有过来的异种鸟，也算是给基地做出了最后贡献。
至于辛、盛两人留下的原因之三，则是前面在城墙上、异植森林当中战死的护卫队成员们的尸身已经被收拢，基地决定为他们办一场最高规格的葬礼，而辛灿和盛珣决定出席。
不光是他们。经过了短暂修整后，潞城基地所有民众都听说了这个消息。虽然官方的说法是，「如果大家愿意，欢迎你们也来送他们最后一程」……但是，又有谁会不愿意呢？
异植攻城的第三天，也是守城战争胜利的第二天，所有人一起聚集到了基地里的广场上。
末世前，这里是附近居民们跳广场舞的地方。基地建成之后，则成了人们的交易场。到现在，各种零散的摊位设施都被去掉，只留下一片空地，用来容纳基地中的数万人。
饶是如此，地方仍然不够。后来的人们只能站在街道上，甚至附近的楼上，一起为牺牲的英雄送行。
特殊时期，找不到能用来送别英雄的鲜花。这却难不倒人们，许多男女老少手中都拿着自家用报纸、棉布……甚至塑料袋等各种东西折成的大小花朵。
师明站在广场最前面的高台上，看着眼前一幕，心里既有对失去很多战友的痛楚，也有因民众们态度而有的酸涩欣慰。
伴随广场两边的喇叭，他的声音被传递到四面八方：“过去的一天两夜里，我们失去了很多。但这并不能将我们击垮，朝阳永远会升起，生活每一天都在继续。今天，我们送走他们。明天，我们要用更好的态度面貌，让他们知道，我们没有辜负他们的牺牲，他们的英勇。”
人群之中响起了哭声。最先只是零星有人控制不住，到后面，所有人的眼眶都带上了一丝红色。
人们用材料不同的花朵摆满了英雄的棺椁，又跟随抬起棺椁的护卫队成员们，一直把英雄们送到城外墓地。
葬礼从白天进行到黄昏。天色渐暗，人们终于逐渐返回城中，心情却还是久久不能平复。
这一晚，辛灿和盛珣依然留在基地。一直到第二天，他们才正式预备离开。
临走时，辛灿：“我们尽快再带一批之前那种异植提取液回来。”
师明没在，但他看着在场其他人脸上的喜色，相信他们会把这句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师明。
两人没有过多道别，很快到了城外。高大的异植森林之中，一条笔直的通路正对城墙大门方向，而辛灿和盛珣来时开的那辆车就停在旁边。
这无疑是最近几天木系异能者们和异植沟通的结果。
辛灿两人对这种结果很满意。至于其他的，正如两人前面所说，他们都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再回来。
可没有人想到，他们真正再来潞城基地，已经是颇久之后的事情。
这天下午，两人刚从通道回到七贤镇，迎面就对上研究所一名助手惊喜的目光。
“快！”助手迫不及待地一手一个，拉着他们往外走，“就等着你们了！有地方出事了，好像就是你们提到的那种「谬型异种」……”
辛灿和盛珣还没反应过来，“等等，你说什么？”
助手：“嘶！不好意思，我忘了说。很多人都开始睡不醒，医院完全查不出来原因。仪器有反应，那边也出现了「通道」，但是所有去「通道」方向的人都失联了，无人机过去也会失去信号！”
作者有话说：
残忍江江，完全不给小情侣休息时间；
明天（晚）见啦
第127章 赶赴
把助手前后的说法加起来, 整件事应该是这样：
出事的地方名叫樊城。和潞城一样，地处北方。但也有不同的地方，樊城临山又沿海, 从地理位置到气候条件等等方面，都显得比较特殊。
根据行动组的追根溯源，此次出事, 最先中招的应该是山脚下的农户。起因是有某个人家去找邻居借工具, 敲了半天门, 里面却始终没有应声。
借东西的人家最先觉得是邻居出门了。可当天下午，和同村的其他人唠嗑，唠着唠着就对出自家邻居应该还在家里。再联想到前面没有人应声的事儿，这户人登时紧张起来。找来村支书当见证, 然后就去撞开邻居家的门。
好在是这么做了。
门一开, 里面的场景敞亮在所有人面前。邻居家的老两口, 加上他们放寒假的孙女，全都倒在餐桌旁边。再一看桌上摆着的东西, 村支书抽一口冷气：“赶紧送医院。”
那竟然是一盆煮熟的菌子。
东北地方, 对吃菌其实不算热衷。但小孙女平时在城市生活，难得放假回到老家，就喜欢一些有野趣的东西。
其他人不知道这盆菌子是不是这么来的, 但前面老两口给小姑娘拿草叶子叠蚂蚱、带着小孩儿在家门口掐树枝的场景, 大家伙儿可是都见到的。三言两语一说，大家都有了这方面的猜想。
而等到见了这一幕, 村支书是一边纳闷这季节究竟是从哪里摘的野菌，一边张罗着从隔壁借车。好不容易把人拉去县医院了, 开口就是「应该是吃了野蘑菇中毒」。说着, 又从袋子里掏出自己拿的样本。
医生一看, 纳闷了：“这蘑菇没毒啊。”
村支书一愣。
医生皱皱眉头。除了这句之外，再没多说什么。
没过多久，小孩儿父母、老两口的儿子儿媳也赶来了。夫妻两个又是担心，又是互相埋怨，也没忘记朝村支书和邻居道谢。
要是爹妈孩子醒了，这会儿他们就该琢磨给村支书、邻居买什么礼品。但人没醒，年轻两口子就满心满眼都是躺在床上的人——人之常情。村支书他们几个又叮嘱了几句，而后就自己回了村子。
留下年轻两口子，带着满满的担忧，问起自家孩子和爹妈的事儿。医生却迟疑了，被追问良久，终于承认，他们查不出原因。
年轻两口子愣住，不知所措。
医生匆匆安慰了两句，而后就召集起其他同事一起会诊。
最开始，还真没人联想到异种上。虽然行动组已经全国各地跑了一年多，但也有的地方，始终太太平平。樊城就是其一。
一直到了讨论的后半程，才有人想起一年多前曾经下发过一个文件。这会儿匆匆找出来看，里面果真提到了「不明缘由昏迷」的情况。
只是要上报吗？小地方、从未有过此类经历。这让医院的工作者们略有迟疑，但很快，他们又没心思迟疑了。
就在同一天，医院又被送来了多例同症状患者。仔细一问，他们昏迷之前所处的区域似乎都在同一片。
再在同行群里一问，得，出现这种状况的还不只是自己一家。
医生们终于下定决心上报了。最开始还挺担心的，没想到，当天下午就有人过来。
只是来人与他们想象中的医学专家形象不太符合，更像是特种兵？
不管怎么说，开始有人和他们沟通，问起病患们的情况。还有最重要的，搜集所有病患出事的地点。
这在助手对辛灿、盛珣的介绍中被提到：“初步判断，问题应该出在当地一座山上。但山岭的植被过于茂密，卫星系统几乎没办法提供线索。无人机进入到一定深度之后会失去信号，照样没办法带回有效信息。至于咱们的人，”一顿，“就像是我说的，失联了。
“还有。行动组联系了当地公安，发现除了昏迷入院的人之外，当地有很多人失踪。都是有进山习惯的人，他们的家属多次表示希望进山搜救。一天两天还能安抚下来，时间一长，难保他们不会自己进去。到时候，又是问题。”
辛灿听到这里，深呼吸，“咱们的人，加上失踪的人，大约有多少？”
助手：“几乎上百。”
话音入耳，辛灿眼皮狠狠一跳。
这可是冬天。
又是东北那片。行动组的人还好说，他们身上毕竟有诸多装备。就算一事昏迷在山上，核心体温也能保持一段时间。但当地失踪的民众……
想到行动晚一步，恐怕就会有相当多的民众冻死在山上，辛灿当即说：“我和盛珣现在就过去，可以安排飞机吗？”
助手匆匆点头。
辛灿看着人去联络具体事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时候，他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
辛灿一怔，转头去看。
正是盛珣望着自己，眉眼之间略有担忧，问：“去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辛灿嘴巴抿起。他知道，盛珣这话的潜台词一定不是「太危险了，你不要去」。相反，他对两个人一起赶赴樊城的决定不会有任何异议，只是真的在考虑问题。
任何担心烦忧在这会儿都失去作用，他们必须拿出妥善的解决方案。
辛灿闭了闭眼，梳理思绪：“那个东西在快速成长。最开始的时候，受害人还能从它手底下逃走、回到家里，但在很短的时间内，它就已经能把人完全困住。所以对付它，最重要的就是时间。”
盛珣点点头。
辛灿：“被送到医院的受害人身上都没有伤口……这点很奇怪。病毒的传播一定是有媒介的，当然，能一次性掌控这么多受害人，咱们本身就要做好这个新异种的传播方式非常特殊的心理准备。”
盛珣思索片刻，提出：“会不会是植物系异种？师团长提过，咱们过去之前，他们碰到了一个蒲公英。那个蒲公英在短时间内寄生在大量异能者身上，靠的就是它分散开的种子。”
辛灿说：“如果真的有这种「种子」，医院那边应该会有发现。”
盛珣：“也对。”
辛灿：“不过你说的很有道理，说不定是什么比蒲公英种子更小的东西。”
盛珣：“嗯……等等，我们为什么要自己想？”
辛灿莫名地看他。盛珣微笑一下，指了指自己，说：“不是还有我呢吗？这样，等到了樊城，咱们先分开。你去现场，我去医院。”
辛灿眨了眨眼睛，转而笑了：“对！我怎么把你的能力忘了。”
与他们在这儿没有头绪的猜测相比，当然还是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直接询问当事人。
什么？当事人现在昏迷着，没办法和回答他们的问题？
有什么关系，当然是找盛珣啊。有他出手，不说一天之内把所有昏迷当中的病患救醒，醒上七八个、十几个，肯定不是问题。
“到时候，”盛珣说，“只用总结一下他们就经历里的共同点，应该就能猜到是哪片区域、什么东西出了问题。”
辛灿听着男友的分析，心情轻松不少：“对，肯定是有办法的。”
两人思绪渐松。没一会儿，研究所的助手又回来了，带领辛灿、盛珣二人上了准备好的直升机。
考虑从七贤镇到樊城的距离，他们不会用直升机非全程，只是被带到距离最近的大型机场。
一番周转，两人在当天黄昏时刻抵达樊城。按照他们事先说好的那样，会有两辆车来接辛灿和盛珣，分别把他们带往目标地点。
分别时，盛珣对辛灿笑了下，“咱们到潞城基地的时候是不是也是晚上？”
辛灿说：“嗯。在基地的时候情况那么危险，咱们都没有出事。这一次，你肯定也能顺顺利利、安安全全。”
盛珣纠正：“是我们都要顺顺利利、安安全全——走啦，再见。”
虽然是奔赴另一个「战场」，必须严阵以待。但当下，他还是很潇洒地冲辛灿做了个「回见」的手势，这才真正离开。
辛灿走得比他还要稍晚一点。他看着盛珣坐上车子、系好安全带，这才回头上了来接自己的那辆车，同时在心里重复：盛小珣，你那边可一定要平平安安。
哪怕他知道，盛珣去的地方本身也不会有什么波折麻烦。
至于辛灿自己。在车上又了解了一番现场详细情况之后，辛灿心里有了大致的主意。
“虽然盛珣那边还没有结果，但我觉得，新异种是植物系的可能性很大。”辛灿说，“把我们带来的药喷洒在那片山上，再拿几个其他异种过去试一试。”
来接辛灿的人听着这话，明显一愣：“其他异种……”
“嗯，”辛灿低头看着pad上的山势图，“既然有「通道」，山上现在肯定不只有一个异种。正好把它们聚集在一起，也省得以后麻烦。”
来人缓过神来了。他记起了辛灿的异能，心中暗暗感叹：“之前光听说过这个小伙子和他搭档的能力，没想到，那些能力竟然还能这么用！”
想了想，来人又虚心求教：“为什么不用无人机试？我的意思是，用无人机的话，能拿到的视频资料应该更多。”
辛灿想了想：“也可以试试，不过希望不大。无人机失去信号应该是受通道能量场的影响，不可能是病毒作用。”
这么一琢磨，他又开始觉得棘手，到底得有多大的通道才能让行动组尝试数次的无人机飞行都没成功？
算了，先不想这些。
辛灿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抬头看向窗户。
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下去，这又是一场注定发生在夜间的战斗。
崇山峻岭的影子已经缓缓浮现在他的眼前。因天黑，更显得神秘而巍峨。
这一次，他身边没有盛珣，必须仔细计算异能的多少，可不能在破坏掉异种的行动能力之前，自己就先倒下去了。
“第一次喷洒，”估量了一次自己带来的药剂有多少分量，辛灿吩咐，“就用30%浓度的吧。”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看到有小天使问这篇文预计写多长……嗯……预计已经到倒数第二个大剧情了哦，月底应该可以完结吧（最多到下个月初）。
其实到现在已经爆字数了。最开始的想法是写一个30w字左右的短篇，结果不知不觉又写长了_（:з」∠）_；
第128章 医院情况
虽然此前进山的所有人都没回来, 同样没有传输回任何信息，但司玲玲通过汇总每一个队伍进山的位置、信号消失的地点，还是总结出了「通道」和谬型异种所在的大致范围。
考虑无人机无法在山上飞行的情况, 她又特地联络了气象部门，看能否使用进行人工降雨的设备，来辅助完成这项任务。
这并非辛灿能掺和的领域。在司玲玲等人待在帐篷里打电话的时候, 他撩开门帘, 又一次走到室外。
冬日的山风吹在身上, 冷到刺骨。光是在原地站了片刻，辛灿就觉得从面颊到手脚全都凉透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插在口袋里，手指碰到了同样冰冷的手机。
有一点把手机拿出来的冲动, 不过辛灿还是忍不住了。他平静地想：“这个时候, 盛珣肯定忙到焦头烂额, 根本不会有时间……”
事实也的确如此。
考虑接下来要进行的问话工作，盛珣在赶到医院之前, 就和医护人员沟通过, 希望第一批被救治的病患都是青壮年。
小孩子的思维太跳脱，并且很有可能把想象中的情况当做现实说出来。老人的话，又要考虑当地方言问题。虽然也有当地工作者帮忙来回翻译, 但当下最重要的, 却是节约时间。
所以还是年轻人吧。
医护们原本对远道而来的「专家」抱有很大期待。等到见了盛珣，这份期待就成了惊讶。
这么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真的能治好让他们所有老专家都束手无措的病症吗？虽然相信上头的安排，可是……
嗯, 没有「可是」。
怀揣疑虑的人们很快意识到, 盛珣是真的有办法。
短短时间里, 原本的困惑就成了狂喜。不过盛珣没有时间和他们沟通治疗病患的心得，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由自己来负责担当问话者。
这大大增加了他肩头的压力，但行动组的人要么在山里，要么在山边。盛珣这边，是有上头安排下来的人，但平时大多是负责一些文书工作，并没有真正和异种打过交道。把问话的任务交给他们，盛珣不担心他们不尽心，只担心他们因为没有经验，造成倏忽。
还是亲自上阵吧。
一共有六个二十到四十岁的男女被选出来，成为今晚第一批被「唤醒」的人。
盛珣是一个个谈过去的。为了提高效率，他在来的路上就给自己列了数个问题。而在和人们沟通的过程中，他还在不断修改自己的提问方式。
最终划定了一片更加具体的区域。再者，对那个异植究竟是什么，盛珣也有了一些想法。
谈话的人已经离开屋子了，留下他，在房间里做简单整理。
把自己的判断一条条列下来。写到一半儿，盛珣忽然听到了房间外面传来的声响。
他微微一怔。原本没打算理会，但其中传来的几个关键词，还是让他推门出去，问：“你们刚才是不是说，在「梦」里看到了对方？”
正在外面讲话的一对青年男女：“……”
他们承认：“对。”
在稍后的几分钟里，盛珣更详细地了解了两个人的故事。
说来简单。他们是一对已经分手的前任男女友，之前已经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偏偏在嫁妆彩礼上闹出了矛盾。
具体谁欠了谁，盛珣没心思分辨。他更注重一点：“所以，你的「梦」里她故意当众给你爸妈难堪，”说完这句，转头看女方，“你的「梦」里，总算把他家做的那些事情说给其他人评理了？”
男方愤愤道：“什么「评理」？这就是个泼妇！”
女方：“……”她说了什么，盛珣没认真听。他脑子里只有一个猜测，“那你们呢？”
这句话是问在场其他四个人。
四个人原本正在兴致盎然地看前面那对年轻男女吵架。骤然被叫到，脸上纷纷露出茫然神色。
盛珣耐心：“你们仔细看看身边的人——这位先生，女士，麻烦停一停。现在咱们所有人都在面临一个很危险的局面，山里的异种成长太快了，现在它还只是会把进山的人拖进「梦」里，但谁知道它的能力范围什么时候会拓展到一个县、一个城市，甚至一整个国家——哦，「异种」是什么？这个问题后面会有人给你们解释。
“现在，”盛珣咬重话音，“我需要你们告诉我，除了本来就认识的这两个先生女士，你们剩下的人，有没有在「梦」里见过其他人？”
或许是他前面的话音起了作用，也可能是因为前面的经历实在让人心头发凉。在盛珣的又一次询问之后，在场所有人都开始认真思索。
盛珣则屏息静气，等待他们的答案。
于此同时。
时间已经过了零点，一场雨正淅淅沥沥地落在山间。
就连山脚下匆匆立起的指挥中心帐篷，这会儿也被一并笼罩在雨水当中。
雨势不算很大，并且没多久就停了下来。饶是如此，帐篷里的人们还是狠狠地捏了一把冷汗。
他们一起看向辛灿。在众人目光之下，辛灿深吸了一口气，重新闭上眼睛。
他知道，就算山上本来就很冷了，但下雨没下雨，还是两回事。
哪怕这场雨真的非下不可呢？一旦今晚过去，异种还没解决，前面所有为这场雨水做出努力的人，都有可能付出代价。
所以必须成功，不能失败。
不过，如果运气真的那么糟糕，还是失败了……
辛灿眼皮颤动一下。
没关系。夜晚还长，他们仍然有再尝试一次的时间。
…… ……
黑暗之中。
水珠顺着叶片滑落，融入下方的泥土。
到了冬日，满山叶子枯黄不假。但是枯叶并未尽数落下，其中很大一部分依然挂在树枝上，遮挡了来自卫星的窥探。
而在此刻，这些枯叶之中，逐渐传来一点「沙沙」的声响。
时间越是推移，「沙沙」的动静就越大。终于，有什么东西从旁边的灌木里冲了出来，一脚将刚才还有水珠滑落的叶片踩入土中！
柔软的鼻子轻轻耸动。再往上，是一双鲜红色的眼睛。
这是一只野兔。变异程度不深，仅仅有一双眼睛发生了变化。但也是这一项变化，让它比以往暴躁了十倍不止。脑海里充斥着单一的捕猎欲望，平常吃素的动物，这会儿却把目光瞄向森林里那些比自己更小的东西。
松鼠、小鸟……甚至是比自己个头更小的同类，统统成了它眼里的猎物。
现在，就是它捕猎的时刻。
兔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又是一阵耸动之后，它调转了方向，去往某个地方。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大量口水从异种兔子嘴巴里分泌，偶然经过一片难得照进了月光的地方，就看到了它那一双尖锐的长牙。
马上就要到了。
新鲜食物所在的地方。
十米……五米……
如果有另一个人在这里，他一定会发现，倒在距离变异兔子不远地方的分明就是一个人类！
可现在，对方还完全不知道危险即将降临，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
兔子的眼睛里红光闪烁。它对眼前的猎物志在必得，身体朝下压去，用尽全力往前一跳——
「咕咚」。
兔子落在了地上。
数秒钟后，它身体微微抽搐一下，重新从地面爬起。
只是这一次，它好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不远处的人类。而是沿着与自己刚才行进路线相反的方向，一点点进入山林深处。
类似的一幕，同时发生在山林中的各个地方。不用说，不论是前面这只兔子，还是山林里其他变异动物，到这会儿，全部都成为了辛灿的「眼睛」。
不过，辛灿也不是真的完全没看到刚才那个倒在地上的人。他在心里默默地列了一个表格，把自己在操控变异动物过程中遇到的所有人都放上去。争取山上的危机一解除，自己就赶紧把他们的方位报出来，好让余下的行动队队员，包括自己，一同上山救人。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没一会儿，异种们既而连三地「啪叽」一下倒在地上，像是陷入一场美梦当中。
辛灿赶在最后关头，从它们脑海中抽离了意识。
在场所有人都用期待又紧张的目光看着他。在这样的目光当中，辛灿沉默了片刻，从一边拿出笔，重新在面前桌子上的山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这个圈的位置正在司玲玲等人前期画的那个圈当中。
辛灿缓缓吐出一口气，说：“范围缩小了。这一次，把剩下的所有药都用上吧。”
听到他的话音，在场的人们哪里不知道，前一次的尝试到底还是失败了。
不过，辛灿新说出的东西，还是让他们心头燃起了新的希望。
司玲玲等人又去忙碌。有了前面沟通的打底，新一波人工降雨来的很快。
也好在最近本身不是多么干燥的天气，山林上方原本就有云层。气象部门要做的，只不过是把药剂和促进降水的催化剂一同打入云层里。
因为区域减少，新一轮降水仅仅进行了十分钟不到。
雨水渐渐平息，天上的月亮慢慢显现。
伴随着月光，辛灿再一次驱动一批变异动物进入谬型异种所在范围。这一次，异种们顺利进入其中，再也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其他人屏息看着辛灿的表情，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从来没有像是当下一样清晰。
过去不知道多久——后来看时间，约莫只有五六分钟。但放在现场，他们竟然觉得已经过去半个世纪。
“成了。”辛灿睁开眼睛，言简意赅道，“那些异种在画圈地方转了一圈，没有一个倒下去的。”
临时指挥部的帐篷里登时响起一阵喜悦的欢呼声，哪怕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司玲玲，听到辛灿的话，也忍不住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辛灿紧接着又说：“虽然天还没有亮，但咱们最好尽快带队上山。”一来，药剂生效时间是有数的。二来，山上的人真的等不了那么久。
在场其他人听到这话，表情纷纷变得严肃。
什么人上去、分成多少队伍上去……这些照旧是由司玲玲安排。
等待期间，辛灿又走到帐篷外面，手插着口袋，看着不远处的高山。
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他把自己来到这里之后发生的事情反反复复地在心里过了一遍，然后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药剂的作用，他是亲自见证过的。潞城基地的那一场大战中，他起到的作用只能排到第二。没有药剂，所有人才是都要玩完。
但是……这会儿毕竟还是没有亲自找到那株植物，确定它的状态。
如果事情真的有那么邪门儿呢？它的抗药性比潞城基地外面所有变异植物都要强，也更要狡猾？
辛灿想着这些，眉尖一点点拧起。
他一边反复和自己说，真的不至于这么紧张。一边有想，是不是还需要额外再做一些确认。
忽然，手机震动一下。辛灿的心脏跟着一动，低下头，去看手机上的内容。
是盛珣发来的消息。有两条，第一条是：“我这边结束了，正在朝你那边过去。”
第二条是：“你那边呢，情况怎么样？”
辛灿看在眼里，忍不住露出一个细微的笑容。
在他的笑意之中，第三条消息也来了，是：“方便视频吗？”
作者有话说：
第129章 失联
辛灿很想回答「方便」。事实上, 他的手指已经触碰到第一个拼音的按键。
但正要按呢，身后就传来动静。是司玲玲在叫他：“辛先生！”
手指就还是没有落下去。
辛灿回头应了一声「来了」，随即点开语音, 匆匆告诉盛珣，自己这边也算是一切结束。现在马上就要进山了，接下来就不能跟他联络。
还说, 盛珣过来的时候, 他们说不定已经救下了一批人。
仙城另一边的车上, 盛珣播放着男朋友的话音，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考虑到接下来的行动，他最后救治的病患数量比一开始预想的还要少些，算是有意保留了更多异能。
虽然如此, 前面的操劳同样不假, 盛珣还是有些疲惫的。
可是, 想到男朋友那边的情况、想到两个人大约很快就能见面……说不准是哪个原因更重要一点，总之, 盛珣突然觉得自己原本的疲惫一扫而光。
他有心多听几次男朋友的声音, 又顾虑车上有其他人。
这种事，要是在熟悉的陶丁、顾明德加上张松面前，倒是可以没有顾忌的做。但如果面前是不太熟的其他行动组工作人员, 就不免让人有点不好意思了。
最后, 盛珣只是克制地只听了两边辛灿的语音，假装这是确认辛灿那边行动进展的必要行为, 而后就收起了手机。
在那之前，也不往给辛灿回复了句「注意安全」, 不过男朋友没有再给他新的答复。
这个时候, 辛灿已经上山了。
虽然危机解除, 但这毕竟是夜晚。加上辛灿一个外来者，对当即人生地不熟的。哪怕不论异种的存在，光是「其他地方的人独自闯荡山林」，在当地人看，也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
这下是实在没办法。人手不足，事情又实在紧急。只好让行动组余下的成员们搭配着熟悉地理环境的当地向导，分散开来在山里搜寻。
临行前，辛灿没忘给所有人发一张自己前面记下来的人员分布。有这张表在，搜寻工作应该事半功倍。
司玲玲照旧没有上山，而是留在帐篷搭建成的临时指挥部，坐镇大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第二十分钟开始，对讲机里陆续传来消息，都是他们找到了昏迷的人。
有的是前面上山的行动队队员，也有的是当地居民。
司玲玲一面联络医院，一面统筹安排他们带着找到的人下山。忙忙碌碌，等到第一批人被救护车拉走了，她才想到，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听到辛灿的消息。
司玲玲心头升起担心。不过，这个阶段，她的担心其实并不明显。仅仅是把对讲机调整到辛灿他们小队的频道，问：“A1小队，报告情况。”
频道一片寂静，无人回答。
司玲玲喉结滚动了一下。
放在其他地方、其他时间，这个时候已经非常接近天亮了。可这毕竟是冬天，哪怕是沿海的城市，夜幕仍然笼罩着整片山岭。
帐篷里倒是亮着灯，不会让她黑暗环境中办公。只不过，当下这样的惨白灯光，完全没有办法让她心中温暖。
她重新呼唤：“A1小队，收到回复！”
对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司玲玲的心脏开始狂跳，大脑也「嗡」的一下变成一片空白。
她来不及仔细思考这意味着什么，而是重新调整了频道，开始呼唤其他小队。
最后的结果不算乐观。一共20个队伍，正因为送人回来的，加上还能联系上的，仅仅有12队。剩下的8个队伍，包括辛灿和他的那个向导，都已经完全失去了音讯。
司玲玲的太阳穴开始跟着狂跳。
她毕竟经历很多大场面，即便面对这样糟糕的状况，依然快速反映了过来，开始要求还在山上的队伍撤退。
至于辛灿他们……光是想到这两个字，司玲玲的心脏就忍不住一阵发抖。毫无疑问，对方应该是所有人员里对异种最了解的一个。如果根据他的判断，事情都出了差错，那他们现在面对的，究竟是一个怎么样可怕的对手？
司玲玲简直不敢去想。
她重新沟通了七贤镇研究所，开始仔细询问他们，辛灿前面拿的究竟是什么药物。对于药物的作用，又有多少实验数据支撑。
对面半夜被一个电话叫醒的教授没有丝毫怨言，仔仔细细地给她解释着。
可惜说得越仔细，司玲玲越听不懂。什么亚基，什么核糖体……她揉着自己太阳穴，甚至怀疑自己也已经开始「做梦」。好在这个时候，盛珣到了。
一进帐篷，他就感觉到了里面的紧张气氛。盛珣立刻闭上嘴巴，不去询问辛灿现在的状况，而是安静地听起了司玲玲和七贤镇那边的电话。
听了片刻，他的眉毛一点点皱了起来。
司玲玲这时正好听到对面的人说道，药剂在潞城基地那边也起到了很大作用。她双眼一亮，立刻转头看向旁边的盛珣。
盛珣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司玲玲的表情，还是立刻整理着语言回答：“对，那种药剂面对变异植物的时候的确是有效的。
“我们当时面对的情况非常复杂，围攻基地的异植至少有四位数。又有另一个木系异能者和辛灿对抗，他的异能几乎被消耗一空。正是依靠研究所的药剂，当然，还有一些木系异能者的配合，潞城基地的护卫队成功地行进到那些异植的核心地带……”
听着他的话音，司玲玲一点点沉默。
那个可怕的问题又一次浮现了出来。既然这样，那现在山上的究竟是什么。
几分钟后，大致听她说明了辛灿等人现在的状况，盛珣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他想到了一种非常可怕的状况，“也就是说，除了抗药性外，那种异植还非常、非常聪明。它知道第一次降水对自己产生了伤害，于是在第二次降水的时候有意假装自己已经不行了，以此吸引辛灿他们过去……”
司玲玲表情难看地点头，“恐怕就是这样——我刚才已经和七贤镇沟通了，天亮之后，他们会送更多药品进来。”
盛珣心想，前面两次「降水」都没用，后面再送来新的药剂，又真的会有用吗？
口中则说：“可能会来不及的。”
司玲玲看他。
盛珣沉默片刻，又说：“既然那种异植有思考能力，那它很有可能知道，随着新一批人失联，我们一定会意识到它的危险性，并且找来更多能对付它的东西。而它必须尽快把之前捕捉到的猎物吃掉、消化干净，从中积蓄力量……”
司玲玲听着他的话，面色比先前还要糟糕。
盛珣说：“这样一来，即便研究所的补充药剂过来了，我们真的可以通过药剂分量的增加把异种解决掉，前面被它捕捉到的人也肯定没救了。”
司玲玲问：“那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会这么问，不是她在发泄情绪，而是真的在和盛珣讨论。
盛珣深呼吸，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辛灿的能力不仅仅是召唤动物，他对植物也有一定的沟通能力。之前没这么做，可能是因为那株异植的意识太强，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但但凡药剂能让那株异植虚弱，辛灿就还有机会控制它。”
司玲玲看着他，心里满满都是忧虑。
她听着盛珣的话音，越到后面，越是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尤其是到最后，盛珣果然让她的预感应验了。
这个年轻人看着她，非常坚决又冷静地说：“我要上山去找辛灿。”
司玲玲的瞳仁微微缩小。
她本能地反对：“不行——”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的地步，他们没办法承受更多的牺牲。更不用说，盛珣的异能还是到现在都没有第二例出现的治疗系。可以说，正因为有了他的存在，行动组的人才能在过去一次次任务当中始终保持着较高的存活率。
要是盛珣也在这次任务当中牺牲了，情况不堪设想。
她不同意，盛珣却表现的非常坚决，说：“司组长，我本身也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你是知道的。”
司玲嘴巴张了张，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对辛灿、盛珣熟悉吗？不能说「不」。但是，两边最多也只是共同完成过一些工作的同事。
但是，哪怕如此，司玲玲依然知道这两个年轻人的感情有多么浓厚深重。
她阻止不了盛珣。
光是这么一想，司玲玲就感觉到了一阵无力。
她并没有被盛珣说服，但还是问他，“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可能直接让你离开，除非你能拿出具体的行动方案。”
听到她的话音，盛珣眼里爆发出一阵光彩。
他当即开口，斩钉截铁地和司玲玲说，“放心吧司组长，我既然要去，当然不会毫无准备。在医院里，我知道了一件事……”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啦。
溜了溜了。
第130章 服务区
雨下得很大。
七八月的天气, 总是一阵儿一阵儿的。辛灿上高速的时候还是晴朗蓝天，可没走一回儿，水滴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视野被遮挡, 雨刷动得再快都不管用。他眉头深深皱起，时不时地瞄一眼旁边手机上的导航——这鬼天气，连信号都弱了很多。好在他事先已经把接下来的路段缓存过, 不至于对自己所处地点抓瞎。
不远处就是服务区了。
辛灿手指扣着方向盘, 不无担心地想：这么糟糕的天气, 可别出什么事故啊。
他心中忧虑，好在并没有真正发生什么。车子有惊无险地开进了服务区的停车场，辛灿反身拿了伞、充电宝，预备先去室内再说。
结果刚一开车门, 他就后悔了。
雨水简直像是被什么东西径直倒下来似的, 伞来不及撑开, 就泼了他一身。
辛灿：“……”
青年干脆把伞扔在车上，单单揣着手机、充电宝, 一路狂奔向服务区建筑。
这么一来, 等到了地方，他自然成了落汤鸡。
辛灿也不在意。本身就是夏天，哪怕因为下雨降温, 温度也低不到哪里去。
又是十八九岁的年轻小伙儿, 身强体健的。把衣服粗略拧一拧，用不了多久, 就能干得七七八八。
他一边拧衣服，一边往左右张望。
“吃点东西吧”——这个念头是在看到不远处端着泡面的人时冒出来的。都知道泡面这种东西, 闻着香, 吃起来却不一定。可在这种封闭环境里, 那股味精混出来的浓香又止不住往辛灿鼻子里钻，搞得他食指大动。
他也算有执行力。有了念头，立刻就去柜台。收银员从他手机上刷了钱，客客气气地给他指：“热水在那边。”
辛灿一回头，看到不远处的热水器。
他礼貌地：“谢谢。”
手上的泡面桶是绿色，上面写着四个字，豚骨拉面。
里面有没有豚骨辛灿不知道，他只知道泡上水之后，香气是真的很浓。等他找到一张桌子坐下，邻桌那个写作业的少年止不住往他这边看。
辛灿好笑。闲着也是闲着，他和少年搭话：“你上几年级了？怎么这时候还在做题。”
少年眨眨眼睛，回答：“开学初三。”
辛灿了然：“那是应该着急。”
少年说：“你呢？”
辛灿：“开学大二。”
少年：“哪个学校呀？”
辛灿：“永城大学。”
说到这里，他们的第一波交流就结束了。辛灿的面泡够了五分钟，可以开动。少年看出他急着吃东西，也就识趣地闭上嘴巴，低头继续做题。
辛灿往人家的练习册上瞄了一眼，心想：字还挺好看。
不得不说，泡面真的是一种最好吃的时候在动叉子之前的东西。
辛灿自己又是个会做菜的。他一边吃，一边在心中评判：这个牌子的汤也太油了点儿。要是自己在家里煮的话，倒是可以在里面加一把小青菜，再来个荷包蛋……唔，直接来个炸蛋也不错。
明明正在吃东西，但他怎么还越吃越饿了？
辛灿有点儿小小的郁闷。不过这点郁闷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他人是半点都看不出来。
等他放下叉子，肚子只饱了一半。
辛灿开始琢磨，他是不是应该再去柜台那边买点饼干、火腿肠。但抬头一看，大约因为外面的雨一直不见停吧，服务区里的人比刚才更多了。要是现在走了，他可不能保证自己待会儿还有位子坐。
他犹豫，正在这时候，旁边的少年看向他，问：“哥哥，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道题？”
辛灿一愣。
少年抿抿嘴巴，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但既然辛灿是永城大学的学生，他也就显得颇勇敢，告诉辛灿：“我也想考永城大学。”
辛灿笑了：“不错啊，想上什么专业？”
问是这么问了，但在辛灿想来，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对自己的未来应该尚且没有规划。他是说了“想考……”没错，但永城大学是整个永城、甚至整个东南地区最好的学校，每年都有无数学子将它视作心中的最高理想。所以眼前这个少年对自己的母校心存向往，实在很正常。
但辛灿没想到，少年竟然很清晰地回答：“医学系。”
辛灿定定地看他。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但是被他想到的东西又太缥缈不定了，他什么都没有抓住。
辛灿：“嗯，是想治病救人？”
少年：“对。”
辛灿继续笑一笑：“有理想。来，给我看看题目吧。”
他自己读的是计算机专业。一年的大学生活，虽然不至于然他把中学那会儿的知识点忘干净。但要是少年问他历史、地理上面的问题，辛灿还真没把握能回答。
好在少年问的是数学题。辛灿看完，很容易地想到了答案：“你前半部分其实没什么问题，但这一步想错了……”
两个人的脑袋一点点靠近。辛灿随手扯过少年的草稿本，在他本子上列出正确的解题步骤。
少年听得十分认真、专注。等到辛灿讲完，他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辛灿笑笑。他准备勉励少年几句，比如「说不定过几年咱们就在学校碰上了呢」，再比如「三食堂有个特别好吃的窗口，你以后一定要去试试」。但没想到，少年先一步道：“哥哥哥，我能不能再问你一道题？”
辛灿：“……”竟然还是个好学的小朋友。
好吧，看对方在服务区写作业这事儿，他就应该知道这点了。
想着总之自己一时半会儿走不了，辛灿欣然点头。
他又给少年讲了几道题目，看样子，都是少年之前碰到了，做不出来，于是积攒下来的。
虽然不会的题目多，但这并不是说少年不聪明。经过前面的一番交流，辛灿已经看出来，少年手上拿着的并不是市面上的普通练习册，多半是学校老师精心搜寻编制出来的提高版本。里面偏题、怪题不少，少年基本也就栽在这上面。至于难度适中的题目，倒是都能好好完成。
他心想，看来自己前面想说的话还真不一定只是客套。如果少年在高中阶段依然保持着现在的劲头和水平，那他考进永大，算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又想，不过两人肯定还是见不到。少年还有四年才要参加高考，到时候，自己早就毕业了。
这些心思在他脑海中模模糊糊地过了一遍。想到少年独自一个待在这里，辛灿还问他：“你爸妈呢？”
少年回答：“嗯？我妈闹肚子去厕所了，我爸刚才说去接个电话。”
像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很快，一对中年夫妇先后赶过来。
少年见了他们，眼神亮了亮，叫：“爸、妈！”
他妈妈明显是一到服务区就去找厕所了，完全没想到儿子竟然趁着这点时间都要做题。女人有点欣慰，又有点无奈，说：“不都说了吗，出来就是要好好休息，好好玩儿。”
少年吐吐舌头，不说话。
他爸爸则说：“行了，那咱们走吧。我看外面的雨也开始变小了。”
小了吗？辛灿转头去看窗外。果然，在自己给少年讲题的这段时间，外面厚重的乌云一点点散去。此刻虽然依然不算晴天，但的确比前面好了很多。
和中年夫妇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不少人察觉天气的变化，也在慢慢往外走。
辛灿想，那自己也差不多是时候出发了。
没想到，这时候少年又说：“爸妈，别着急。我刚刚碰到了这个哥哥，”他笑眯眯地转头看辛灿，“他是永大的学生呢！”
中年夫妇一愣。
他们明显是知道儿子的志向的。愣过之后，很快又笑了起来，说：“那你可要好好和哥哥学习。”
少年就道：“我正在和他学啊！刚才那会儿，他教了我好多题。”停顿片刻，把自己的真正目的说了出来，“我还有几道题想问……”
话音落下，中年夫妇哭笑不得，辛灿也有点没想到。
但少年很期待地看着他。旁边中年夫妇看着儿子的样子，也开始一边道歉说真是打扰你了，一边用同样期待的目光看他。
辛灿眼角抽了抽。他倒不是生气、觉得自己被耽搁时间。总归就算回到自己租的房子，也没什么事儿干。
就是觉得这一家三口蛮有意思。
他笑着点了下头：“行。”
中年夫妇明显很高兴。其中男人眼尖地看到辛灿桌子上吃完的泡面，想了想，主动跑去一边的柜台那边，不知道是要买什么东西。
辛灿留意到了，没多说。他顺着少年的提问，把让少年困扰了大半个暑假的题目一一给他解答出来。少年则一直保持着虚心好学的态度，其中又夹杂着一点儿耽误了辛灿时间的不好意思。能看出来，题目越多，他的不好意思就越多。只是在这同时，又真的想多问几道题。
有点可爱。
辛灿心想。
尤其是等到少年所有问题告一段落了，等在一边的中年男人趁势拿了两板巧克力过来。外文标签，辛灿前面买泡面的时候也见到了，并且对下面209一板的标价印象深刻。
他当时暗暗吐槽，觉得这种东西就是坑袁大头的。没想到，到这会儿，巧克力被塞在自己手里。
辛灿连忙说：“不用不用！”
中年男人却很坚持，说：“用的用的！小哥你给我们家小珣讲了起码有一个小时吧？放在市面上，好家教不得是这个价钱！耽搁你时间了，真是不好意思。”
辛灿还是不太想接。但东西已经买了，又没办法退回去。想了想，他到底拿过了一板，另一板则给了旁边的少年。
少年吃惊地看着他。辛灿笑了笑，说：“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你以后有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少年的吃惊成了惊喜。一大一小，两颗脑袋又凑到了一块儿。加好友的同时，也终于互通了姓名。
辛灿说：“我叫辛灿。”
少年：“辛……星……”
辛灿：“前鼻音，辛苦的辛。”
少年：“哦哦。”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我叫盛珣。”
说着，拿手机打出两个字给他。
辛灿看到，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到这里，这场被大雨促成的相识按理来说就算结束。可辛灿没想到，自己一句「再见」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了下文。
青年和少年身前，盛珣父亲看着手机，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旁边盛珣母亲推了推丈夫的手臂，问他：“怎么愣着了？走走走，这都几点了。”
盛珣父亲道：“前面出了连环车祸。”咽了口唾沫，“你看到这辆车了吗？咱们刚才和他一起停的，我对车主有印象。刚刚咱们回来的时候，那个车主正在往出走……”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一起沉默。
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件事：要是盛珣没有希望辛灿留下，要是辛灿没有留下。现在在连环车祸里的，就要加上他们了。
作者有话说：
会不会有小天使以为发串章节了（沉思；
没有哦没有！
第131章 大学生活
意识到这点, 盛珣父母看辛灿的眼光当即就变了。
不再是「好心给儿子讲课的年轻人」，而是「救了我们全家的年轻人」。
在妻子、儿子的阻拦下，他总算是没和辛灿拜把子——这话最初说出来的时候, 辛灿可谓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脑海里的模糊念头瞬时变得清晰：不行！这不是差辈分了吗？
好在盛康放弃了。否则的话，辛灿还得认真想想自己怎么就坚定觉得自己和盛珣是一个辈分。
“幸亏, 幸亏。”
虽然没再提拜把子的事儿, 但盛康依然非常庆幸。
他不停地擦着冷汗。在场其他人看他这样, 一边觉得无奈，一边又有同样的庆幸。
考虑前方路段一定非常拥堵，他们也不想给来救助的医护添麻烦。四个人商量了一下，都决定返回他们上高速的那个口子, 在那边多住一晚上, 明天再回永城。
盛康热烈邀请辛灿：“就和我们一起住呗！咱们订个套房。我和你嫂子住, 你就和小珣。”
辛灿：“……”不是，为什么又成「嫂子」了？所以你还是我大哥？
他眼角又有点抽。这时候, 倒是盛珣先一步抗议了：“爸！我妈怎么就是「嫂子」了？那是「婶婶」。”
他一本正经地纠正。
“辛灿哥哥可是我未来的学长, 你们可不要乱来。”
盛康听着儿子的话，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旁边妻子丁月的心情好像也不错，一句话, 儿子努力上进, 他们当然开心啦。
更别说，这会儿他们还刚刚经历了「大难不死」。
盛康：“行行行。要是小辛不嫌弃, 我就当这个「叔」了。”
辛灿：“叔你太客气了。”一句话，算是应下了这个称呼。
他是真的觉得这样不错。自己本身也不至于有个十四五岁的侄儿嘛, 盛珣当然还是叫自己「哥哥」比较顺耳。这么一来, 盛康、丁月的辈分就当然也要往上提了。
考虑明天还要返回来, 盛康干脆又提议，不然他们四个就先开一辆车。
辛灿看着盛康还在发抖的手，没拒绝。要是让盛康这么往回开车，他本身也有点不放心。
就这样，辛灿一行顺顺利利地回到了前一个城市。他到底没像是盛康前面提的那样，直接和他们一家三口住套间，而是自己在宾馆订了一个单人房。不过，当晚盛康邀请他一起吃晚饭的事儿，辛灿没有拒绝。
席间，他和盛珣一家多了更多彼此了解。
原来盛康和丁月都是当医生的，还都在永城挺有名的医院。知道这点，再想想前面盛珣说自己想当医生的事儿，辛灿登时了然。
至于辛灿，他虽然才要上大二，却已经通过几个自己写的小程序，积攒起一小笔财富。这也是他能在暑假时没选择留校，而是直接在校外租房子，还给自己买了一辆代步车的原因。
车子价钱不高，只要两万多，还是二手。出现在正式的社交场合，未免显得不够格。但考虑辛灿仅仅在大学待了一个学年，能做到这点，不可谓不优秀。
盛康夫妇很知情识趣，没问他「那你为什么没回家」，而是回过头，语重心长地对自家初中生说：“小珣，听到了没？你可要好好和辛灿哥哥学习！”
盛珣认认真真点头，拿起自己的饮料杯朝辛灿举了举，笑道：“哥哥，我会努力的！”
辛灿跟着笑。
一边笑，一边想，盛小珣这声「哥哥」叫得可真好听……嗯？我为什么要叫他盛小珣？
不过是挺顺口的。多在心里过了几次之后，辛灿决定保留这个称呼。
一顿饭，一直吃到晚上九点多钟。再等第二天早晨起来，四个人再次上路，所有人都是神清气爽。
他们顺利、安全地回到了永城，路上自然没忘取辛灿的车。
取车的时刻，差不多也算是分别了。盛珣趴在车子后座的窗户上，眼巴巴地看着不远处的辛灿哥哥。辛灿笑着和他挥手，说：“以后有机会带你到永大参观。”
盛珣一下子就高兴起来：“好啊！咱们说好了！”
辛灿：“请你吃三食堂那个特别好吃的窗口——”
盛珣：“好啊好啊好啊！”
有点不开心的少年，变成了兴高采烈的少年。
辛灿看在眼里，同样高兴。
他维持着高兴的心情，回到永城自己租住的房子。休息了两天，又开始在网上接活儿。
虽然入学只有一年，但辛灿已经自学了很多东西。很多原本只会找大三、大四学长的工作，也会在看过他的作品表后找上他。
不过辛灿还是觉得这样效率有点低。他有个想法：自己是不是可以做一个专门的程序，让求职的一方来输入自己的能力水平，招聘的一方则输入自己的要求门槛，再让双方通过程序进行匹配……
思路是有了，不过还只是一个念头，不算完整。
辛灿暂且将它放在一边。不过他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把这个程序写出来。
是不是要给它起一个名字？想到这点的瞬间，「找工作」三个字直接撞进他的脑海。辛灿轻轻地抽了口气，暗暗嘀咕，“这是不是太随便了一点儿啊”。转而又想，其实这个名字真的不错。
起码一听到，就能让人明白是做什么用的。
辛灿把网站名字同样加入「以后用得到」list，而后才开始认真做手上新接的工作。
这一做，就从假期中段做到了开学。期间，盛珣偶尔也会联系他，问问问题，也说说自己学习上的小烦恼。辛灿会帮他解答，不过两边再没有更多交流。
他还是会记得在服务区的那个下午，连带之后的整个夜晚。不过双方毕竟不是真正熟悉的关系，他看到盛珣，听对方叫自己「哥哥」的时候，是会觉得高兴。可当两边分开了，那份高兴好像也冷却下来。
好像有一道意识在冥冥之中告诉他，那不是真正的……
真正的什么？
辛灿眼神晃动一下，发现自己又想不起来刚才在想什么了。
他皱着眉头，吐掉嘴巴里的刷牙泡沫，重新回到宿舍。
宿舍？
哦，对了。现在已经是九月份，他推掉了短租的房子，重新回到学校。
上课、下课的时间好像过得很快。只是几个眨眼的工夫，又有一个学年结束掉。
盛珣没再和他联络。初三生，平常的课业已经足够繁重。再有，辛灿这边没有真正把服务区里的经历放在心上。在他想来，盛珣应该也是一样的。
对方父母健在、自己的生活也安安稳稳，这就足够了吧？
这么想着的辛灿，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在考试周的一个早晨接到来自盛珣的消息。
对方问他，自己的中考已经结束了，现在正是漫长而清闲的暑假。他可不可以来永大找辛灿，按照辛灿前面说的那样，参观一下永大的校园？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辛灿微微怔忡片刻。
他没想到自己会再和盛珣有交流，不过……
“好啊。”手指快速落在手机上，辛灿回答，“不过我最近在考试，你下礼拜来吧？”
盛珣明显很高兴。他给辛灿发了一个两个小人抱在一起转圈的表情包，又说：“那我不打扰你啦！考试加油！”
辛灿失笑：“好啊，我会加油的。”
回完消息，他拿着文具袋，去往考场。
一路上，辛灿都在无意识地哼歌。一直到来到考场，他才在监考的研究生学姐的目光下意识到这点。
辛灿略有纳闷。
等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他取出自己的学生证、身份证摆在桌子上，随后就开始琢磨：“怎么搞的？盛珣来一趟，我兴奋个什么劲儿？”
没错，都不用别人指出来，辛灿自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今天不同寻常的表现是因为听说盛珣要来，自己因为这个即将到来的见面雀跃非常——真奇怪，明明之前那么久没说话，他也没想着和对方联系一下。可今天，光是听着盛珣发来的几句语音，他就高兴成这样了。
不过辛灿也没一直琢磨下去。
考官很快也来到考场，开始发卷。
辛灿端正起态度。对于奖学金，他可是认真的！
一周的考试时间很快结束了。转眼来到他和盛珣约定见面的日子，真正接到未来学弟之前，辛灿十分认真地规划了一遍他们两个今天的行程。
首先，考虑到盛珣的志愿，医学楼那边肯定要去一趟。然后就是学校具有标志性的大礼堂，盛珣以后也要经历的三千米考点操场，以及重头戏，食堂。
此外，他搜集了学校各个社团的介绍、医学院历年分数线等，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以至于舍友看他的状态，都打趣问：“辛灿，你女朋友要来啊？”
辛灿：“去去去，就是个小朋友。”
舍友：“懂了懂了，未来的女朋友。”
辛灿无语。
辛灿：“人家是男生。”
这句话之后，为了防止舍友再说出什么更加惊世骇俗的话，他赶紧出了门。
根据盛珣的说法，他会坐公交车过来。辛灿一早就来到了车站，一边等盛珣，一边拿手机给他发消息。
原本以为两个人会进行一番尬聊，没想到，和盛珣的聊天非常轻松、愉快。少年先是简单地说了自己考试的情况，然后又提到他的高中志愿……辛灿给了他一些建议，盛珣又提到，“好想早点见到你。”
辛灿嘴巴勾起来，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回答：“我也一样。”
这句话刚刚发出去，就有一辆公交车停在了他面前。
辛灿抬头去看。正巧车子后门打开，盛珣就站在上面，拿着手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辛灿登时也跟着笑了起来。他见盛珣轻巧地跳下车子，自己便也迎上前，招呼道：“好久不见，你——诶，长高了？”
“长高了吗？”盛珣比划一下自己和辛灿的身高，“唔，怎么还是比你矮这么多。”
辛灿笑道：“你比我小嘛。”
盛珣对这句话不置可否。
他看着不远处的永城大学，眼神晃动一下。再转向辛灿，仍然是那副笑眯眯的神色。
“辛灿，”他叫道，“咱们进去吧。”
辛灿：“……”
他冒着问号看盛珣。
盛珣被他看得茫然。片刻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磕磕巴巴地道：“辛灿……哥哥。”
最后两个字和蚊子叫没什么两样。辛灿听了，却已经十分满意，道：“走吧。”
作者有话说：
珣珣：我的心情有以下六点……
第132章 参观
大多数专业的期末已经结束了, 学生们大抵都回了家。偌大的校园在此刻显得空空荡荡，只有很偶尔，才会碰到某个考试还没完的倒霉蛋匆匆拿着东西去考场或者图书馆。
辛灿说：“其实想要参观的话, 最好还是学期内过来。现在期末，很多地方已经不开了，而且食堂也有好多窗口都放假了。”
他原本以为, 这话说出来, 盛珣会很感兴趣地问他食堂窗口相关的问题。没想到, 盛珣看起来甚至有点心不在焉。
他「嗯」了一声，随后就开始瞄辛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辛灿最开始还没发现。但次数多了，他到底还是反应了过来, 好笑道：“盛小珣, 你想和我说什么？”
盛珣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辛灿也愣了。他没想到, 自己竟然那么顺口地把一直私下里自己叫叫的三个字说出了口。
不过，说都说了, 又没办法再收回来。在最开始的惊讶之后, 辛灿迅速换上了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用态度表示：我刚刚什么都没说错，你有什么问题的话尽管说。
盛珣：“……”
他吞吞吐吐, 拐弯抹角, 问辛灿：“辛灿……哥哥，”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去年在服务区时，他把「哥哥」两个字叫得非常顺口, 这会儿说出来, 却总让人觉得别扭, “你平常在学校，除了上课之外，都是在做些什么事情呀？”
辛灿最先有点意外于他的问题。他原本以为，依照盛珣最前面的架势，这小朋友起码得朝自己倾诉一下恋爱的烦恼。
可是没有。不光没有，他自己还因为「没有」，而隐隐松了一口气。
太奇怪了。辛灿暗暗泛起嘀咕。
不过，犯嘀咕也不影响他回答盛珣的问题。
“主要就是做作业，还有接单子。”
盛珣：“单子？”
“对，”辛灿说，“你知道我是学计算机的吧？不惭愧地说，我的水平应该还可以。有时候会帮人写点小程序、修改一下代码。”
他讲完，很确定地发现，随着自己的话音，盛珣的眼睛有点点冒圈圈。
挺可爱的。
辛灿面无表情地想。
忍住啊你，不要上手就捏人家脸，把人家小孩子吓唬到了怎么办？
“原来是这样。”盛珣最终说，“还有没有别的？”
辛灿：“嗯……比如？”
“比如，”盛珣说，“写小说。”
辛灿：“……”
他承认，到这一步，自己是真的跟不上旁边小朋友的思路了。
辛灿一边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和自己小时候一点都不一样，一边想，那不是肯定的吗？自己上初中、高中那会儿，一直都非常清楚，要是不能保持优秀的成绩，拿到每年的奖学金，自己以后一定只有早早去社会上打工的命。
所以必须刻苦。用自己的所有时间读书，在父母完全顶不上事，甚至拖后腿的情况下，用自己的努力，给自己铺起一条还算光明的道路。
他成功了。虽然辛苦，可毕竟还是将自己送到了永城大学这样的优秀学府。又在进来之后，通过老师的介绍、学长学姐们提供的人脉等等，慢慢地赚钱，有了自己的小金库。
回想过去的一切，辛灿总是觉得又是辛苦，又是值得。
盛珣却和他不一样。这个小朋友有着优越的家庭背景，父母虽然不算是什么达官显贵，却给他提供了不输给任何同龄人的生活环境。这种情形当中，盛珣当然可以追求一些小梦想。
是的，到现在，辛灿自觉他已经理顺盛珣的思路了。小朋友是自己开始写小说了，又不好意思告诉身边的人。不管是出于对自己写出来的内容的害羞，还是出于仅仅是想要对熟识的人保密，偏偏又想要听到一些评价……所以，他来找了辛灿。
辛灿十分宽和：“这样吧，你把你写的小说发给我看看。”
盛珣：“……”
他茫然地看辛灿。
辛灿同样茫然地看盛珣。
难道他想错了？不应该啊？
双方对视之中，先反应过来的是盛珣。
他说话还是有点磕巴，但是接住了辛灿的话头，道：“我还没有开始写，只是一个构思。”
辛灿：“嗯？那来和我说说你的构思吧。”
盛珣似乎是又纠结了一下，到后面，却还是认认真真地和辛灿讲了起来。
他看着辛灿的眼睛，说：“我给这本小说起了个名字，叫做《感染者》。”
辛灿夸他：“不错的名字。”
盛珣好像有点无语——总之不是高兴——继续道：“是一个末世故事，不过我还没有想好让谁来当主角。”
辛灿继续夸他：“也就是说，你已经想到了很多角色啦？真厉害！”
盛珣眼皮跳了跳，说：“对。目前有的三个角色里，第一个是普通大学生。他是个很坏的人，末世到来之后觉醒了异能，却没有用异能来做什么好事，而是一直在抢东西、害人。”
这句粗略的介绍之后，他还真的说出了几个具体的情节。
辛灿有点纠结了。
从感情上说，他是很想要继续夸盛珣有创意，不落于俗套的。但是，是不是不应该鼓励人家创作这种不太符合普遍价值观的内容？
他想着这些，盛珣则看着他，好像很期待，问：“你有想到什么东西吗？”
辛灿咽了口唾沫，决定还是履行一下自己被人叫做「哥哥」之后延伸出来的职责，道：“小珣，你一开始也说了吧，这是一个坏人。那咱们写小说，是不是最好还是不要让这种人当主角？”
盛珣眼皮跳得更厉害了。这下子，不光是他自己，辛灿也看了出来。
辛灿有一点点心虚。他想，盛珣应该就是明白这个道理，才不想把自己的小说内容透露给身边的人，而是特地来找自己。没想到，自己也……
他觉得盛珣一定对自己失望了，而这并不是辛灿希望看到的结果。
辛灿为此略有郁闷。好在盛珣的确是一个体贴的少年，他很快说：“其实我也这么觉得。辛灿，咱们来说后面两个主角吧。”
他又一次没有把辛灿叫「哥哥」。不过这一回，辛灿并没有在意称呼。
他十分赞同地说：“好啊！你来和我讲讲。”
盛珣就开口了。第二个主角果然和第一个主角截然不同，是一个研究员。让辛灿吃惊的是，在讲述对方的故事时，盛珣竟然说出了很多生物病毒领域的专业名词。可以看出来，虽然只是一场虚拟的创作，盛珣依然对此十分认真慎重。
这时候，他开始后悔自己前面透露出的反对倾向了。盛珣有这种蓬勃的创作欲，就让他去做嘛，又有什么不好？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在第二个故事结束之后，辛灿的夸赞就更真心了很多。
“如果是我的话，”他说，“在看小说的时候看到了这个故事，我肯定会点击去看的！对了，还会追更，而且会把你的小说推荐给身边所有人。”
听完辛灿的话，盛珣嘴角快速扯起来一下，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说：“嗯，那我现在来说说第三个主角吧。”
辛灿点头。
盛珣：“他的经历呢，我也有两方面的想法……”
辛灿：“你说。”
盛珣：“第一个想法，他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成为了基地的领袖角色，带领里面的所有人走向新的生活。”
照旧是一句话简介，加上一些零散的细节描述。
辛灿：“我喜欢这个发展！然后呢，你说的第二个是什么？”
“第二个，”盛珣慢吞吞地开口，“除了最开始的末世之外，里面融合了一点平行时空的穿越元素。这个主角在末世最开始的时候经历了一些很惨痛的事情，但是他也找到了希望。在基地破灭的时候，他碰到了一个小孩子，然后开始了和那个小孩一起的末世流浪生活。
“好景不长，他和小孩很快就被坏人抓住了。小孩为了保护他而牺牲，他则在巨大的悲痛之中觉醒了新的能力，杀死了那些害死小孩的人。那之后，他陷入昏迷，再醒来，就是一个新的……”
辛灿耐心地看着盛珣。
他必须得说，虽然第三个主角第一个版本的故事更合胃口，但是也的确有点老套了。相比之下，第二个故事就显得新颖很多。
辛灿还挺期待知道接下来的情节的。没想到，盛珣一直都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像是卡住了一样，脸色也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
在少年鼻梁上挂上冷汗之后，辛灿意识到什么，“盛珣，你怎么了？！”
盛珣虚弱地看他。
他明显是想说点什么的，但是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双腿一软，直接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啦。
第133章 低血糖
少年当然还是没直接跌到地上去。
辛灿眼疾手快, 一把接住了往下倒的盛珣，随后才反应过来，盛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又是担心, 又是紧张，干脆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朝校医院奔去。
永大的校医院距离教学区、学生们的生活区都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但大约是辛灿和盛珣前面聊天时不知不觉已经经过了其中大半路程, 他并未走太久, 已经看到校医院建筑。
这个地方，他在两年的大学生活中，仅仅因体检、打疫苗这种事来过几趟。当下还是第一次他在非导员通知的情况下赶来，只是并非为了自己, 而是为了来找他参观校园的盛珣。
辛灿急匆匆地抱着人进去, 里面的医护原本懒洋洋的, 看到他这架势，一个个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迎上前来, 安排：“快把人平放下来。”
“这是怎么了？”
“呀！怎么还是个小孩儿。”
已经过了十五岁的盛珣，其实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小孩儿」了。但他的面容还是和大学生有些差距，是以医护一看就意识到, 盛珣肯定不是本校学生。
但不管是不是本校学生, 都不耽搁他们查看盛珣的状态。
这个过程中，辛灿原本想稍微后退一点, 把位置留给医护们。可真要这么操作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 盛珣竟然握住了他的手。
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 辛灿微微一怔。
有什么情绪从脑海深处涌了上来, 他仿佛看到了在黑夜里悄然绽放的烟花，看到了星空之下青年虽然疲惫却依然清澈的笑容……真奇怪啊，盛珣明明才十五岁，他怎么就看到「青年」时的他了？
辛灿陷入一丝恍惚思绪。这个时候，旁边的医护叫道：“应该只是低血糖，先吃块巧克力吧。”
辛灿猛地回神。他看着医护们在抽屉里翻了翻，有人拿出巧克力，也有人去取了葡萄糖瓶。
少年手背上被扎了针，双眼还是紧闭着，但面容里没有痛苦，更像是睡着了。
辛灿稍稍放松，医护则低声问他，方不方便去缴费。
辛灿应了一声「好」。他要起身，这一下子，又牵动了两个人扣在一起的手。
辛灿低头去看床上的少年。因自己一个动作，他的眉毛竟然又拧起来，双腿也开始不自觉地蹬着床铺，嘴巴里含含糊糊地叫：“辛灿，不要……”
辛灿有点心疼，又有点拿他没办法。他用自己空闲的另一只手揉揉盛珣脑袋，很耐心地说：“我马上就回来了。”
盛珣喃喃说：“不要走。”
辛灿更加心疼。他想说，要不然还是待会儿去缴费吧。可下一刻，有医护敲了敲盛珣在挂的葡萄糖的瓶子。伴随着清脆的「叮」响，盛珣一下子安静下来，就连握着辛灿的手也松开了。
辛灿略有恍惚地看他。
少年又恢复了那张乖巧昏睡的面孔。他明明距离辛灿很近，辛灿却恍然觉得，对方和自己越来越远。
医护又叫他：“同学？”
辛灿眼神晃动一下，“走吧。”
交了钱后，辛灿重新回到病房中。他坐在床边，一边刷手机，一边等盛珣醒来。
按理来说，盛珣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肯定得通知盛康、丁月夫妇。但当初那场见面，辛灿只留了盛珣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小朋友的手机又有密码，他没办法解开。
只好耐着性子了。好在大概就像医护说的一样，盛珣真的只是低血糖。一瓶葡萄糖还没吊完，他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我在哪儿？”
辛灿扣下手机，关切地靠近他：“醒了？盛小珣你行啊，是不是来之前没吃早饭？”
盛珣看他。
在少年的目光里，辛灿隐隐感觉到了某种变化的东西。但要让他仔细想究竟是什么变了，辛灿又有点弄不明白。
思绪正动，病床上的少年忽而笑了一下，很灿烂的样子，叫他：“辛灿哥哥！你送我来医院的吗？”
辛灿微微一愣。
很难描述他此刻的心情——像是一捧冰冷的雾气，浇在了他焦灼的心田上。说受到多大冲击，其实也不至于。但的确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冷了下去，搞得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了。叫自己「哥哥」不是好事儿吗？前面那个别别扭扭、像是一句「哥哥」能让他咬到自己舌头的盛珣，才不像自己去年在服务区认识的那个。
但辛灿还是有些怅然若失。
他没有清晰的念头，仅仅是朦胧地觉得：可我就是喜欢那个不会好好叫「哥哥」的。
好像是没那么圆满，却生动有趣的生活。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叫法，就能平添许多笑容与欢乐。
他安静，面前的少年却还在叽叽喳喳，说：“我想着中午有好吃的，所以早上就，”快速吐了一下舌尖，“哥哥，我错啦。”
辛灿眨了下眼睛，前面的一切想法随着少年的话音消散，他简单道：“这样子可不行。”
少年：“你千万不要告诉我爸妈。”
辛灿：“……”
少年双手扣在一起，很虔诚地看他：“拜托拜托。”
辛灿被他这副模样逗笑。到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
床上的小孩儿高高兴兴地「耶」了声。他看起来真的非常放松，眉眼之间没有一点这个年纪本来会有的忧愁。
——话说回来，一个家庭不错、成绩不错，长得好看又有礼貌的小孩，又能有什么忧愁的地方呢？
辛灿暗笑自己实在想太多。他看看时间，决定：“等你吊完这瓶葡萄糖，咱们就去吃饭吧。”
少年更高兴了，眼睛都弯起来，说：“谢谢哥哥。”
「哥哥」。
“辛灿哥哥。”
“哥哥——”
一个中午，加上后面的整个下午，辛灿耳边一直徘徊着这个称呼。
他按照自己最开始的计划，带少年参观完医学院的教学楼、实验楼，又有学校的一些标志性地点。最后盛珣要离开了，他还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纪念品递了过去。
是学校的文创产品。一个印了学校LOGO和名字的杯子，给里面加热水就会浮现出校园图景。在辛灿看来，其实有点儿土。但早前他去文创商店买东西时，听说了他的目的，里面店员极力给他推荐了这个。
辛灿慢慢也被说服了。比起精致好看，但没什么实际作用的徽章摆件，似乎的确是杯子更加实用一点。只要拿着它，盛小珣同学就会记起自己跟辛灿哥哥参观校园的那一天，从而萌发出更多努力学习的动力吧？
到此刻，拿到礼物的少年果然很高兴，眼睛亮亮的，和辛灿说：“谢谢哥哥，我肯定好好学习！咱们三年之后见面。”
辛灿慢吞吞：“可我再过两年就毕业了啊。”
少年：“……”
少年：“啊！对哦。”
他脸上透露出失望。辛灿看了，有点好笑，说：“没事。想见面还不容易？以后你再想过来，就联系我。”
有他这句话，少年明显又高兴起来了。但是紧接着，他却说了一句有点奇怪的话。
“如果哥哥你真的想见到我的话，”他道，“我当然也会联系你的。”
辛灿一怔。
他近乎是纳闷了：我这一整天下来，难道还不够尽心尽力吗？为什么盛珣要这么说？
但是、但是……
等送走了少年，他也必须得承认，平常生活当中，他的确不会时时刻刻都想起对方。
当面听对方甜甜地叫自己「哥哥」，的确会挺高兴。但往后再回想，这点高兴就一点点变得空空落落。
相比之下，还是那个明明不想叫「哥哥」，却还是磕磕巴巴地叫出口的盛珣比较可爱。
可是，叫不叫「哥哥」，不都是那一个人吗？
辛灿觉得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他晃晃脑袋，重新往自己的宿舍走。既然解决了来参观的小朋友的问题，接下来，他也要收拾东西，准备去这个暑假租好的房子。
得益于之前两年的努力，他银行卡上的余额已经突破六位数。乍看起来不多，毕竟只在六位数上出了一个小头儿。但考虑到他这会儿不过是一个刚刚结束了大二生活的学生，这笔钱，已经很多了。
这让辛灿有了「暂停接活儿」的念头。他预备休息上几天，然后仔细考虑一下自己一直在构思的那个就职网站怎么做。自己一个人多半只能撑起最基础的功能，前期还好说，到了中后期，势必要拉人进来一起干。但就算有其他人参与，辛灿依然希望保留自己在网站上的话语权。这么一来，是不是应该签个合同？
他越是思索，越是认真。后面干脆咨询起律师，网站还没影子呢，合同却先被拟定了出来。
这么一忙活，暑假也过去四分之一。盛珣的名字已经沉到了社交APP很下面的地方，辛灿几乎不会想起。
只有很偶尔的时候，他眼前会浮现出少年面对自己，说出他构思的那本小说的场景。可这往往也是辛灿结束繁忙的一天，准备闭眼入睡时的事儿了。来不及仔细回忆盛珣究竟说了什么，他的意识就一昏，紧接着坠入沉沉梦境。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呀。
第134章 讲座
大三开始, 一个网站逐渐风靡了永大校园。
最开始，辛灿只是整合了一下他加的一些兼职群的资源。因为他主动包揽了大量信息录入工作，那些兼职群里的负责人、职位发布者也就欣然接受了多一个渠道的事儿。
等到后面, 这个虽然UI简单，但非常实用的网站一点点传播到更多学生当中。不单单是辛灿他们学校的，还有大学城这一片儿其他学校。再有, 附近的一些商户也开始用它发布招聘信息, 还有一些给小孩找家教的家长。
而等到注册的学生开始增加, 稍微高端一点的职业也终于来了。一些企业开始在上面发布实习信息，吸引了大量在校生的目光……就这样，使用网站的人群像是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等到辛灿大四时，「找工作」已经算得上是国内能说得上名号的招聘网站了。
并且大约是因为它出身于大学城的缘故, 里面的职业、应聘者都比较偏向于知识领域, 也算是走出了不同的赛道。
他一边写论文, 一边应对着各种各样的投资者。有的只是希望按照一定比例得到分红，辛灿对此欣然接受。有的却是想要在投入一笔钱的同时, 拿到针对网站未来发展的话语权……这一类, 辛灿会拒绝，但也不算反感。
双方现在没办法合作，但在未来, 说不定会有合作机会。
让他觉得厌恶的只有一种。嘴巴上说得好听, 会给辛灿和他的小团队足够尊重，绝对不会胡乱指手画脚。可实际上, 把合同拿出来，里面却会隐藏很多小陷阱。
也就是辛灿在过去两年里不光是埋头写代码, 还花了大精力, 认真学习了许多法律知识, 才没被糊弄过去，而是看出问题。
他非常不悦于对方使出的这点小心机，可对方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厂，辛灿还是没有直接撕破脸。只是客客气气地说，网站现在的资金已经足够支撑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发展，而他们自己也在探索一些盈利方式。一言蔽之，您家的投资我们消受不起，就不要了。
态度很好，回过头来，团队里的其他人却还是会担心。
“咱们的代码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万一他们恼羞成怒了，直接仿造出一个网站……”
辛灿说：“嗯，是有这个风险。”
他显得淡定，团队里其他人就更担心。辛灿倒是真的很冷静，说：“咱们的核心竞争优势从来都不是代码怎么样，而是网站的匹配功能。而这个功能，说白了，还是基于庞大的用户群。”
团队里其他人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对上大厂，不免关心则乱。
他们七嘴八舌：“万一他们直接去搞地推，注册一个人发30块那种，应该很多人会注册吧？”
这还是好一点的情况。糟糕的，比如：“万一咱们的用户数据泄露……”
辛灿做了一个「打住」的收拾：“我信任大家，你们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团队里其他人听着这话，表情各异。
有觉得这个同学兼老板傻白甜的，也有若有所思的。
在各人不同的目光之中，辛灿微微笑了一下：“大家也都不是笨人，应该都有看过咱们的就职合同吧？我知道，你们里面很多人私底下都接过其他人的电话。但是他们给出来的好处，能抵得上但凡泄露商业机密之后的后果吗？”
最初有段时间，他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钻牛角尖，在没必要的地方下了太多功夫。但随着团队扩张，「找工作」网被带到了不同平台，辛灿又开始慢慢觉得，那是自己最英明的决定之一。
他的网站，这回一定不会被人抢走了。
等等，他为什么要说「这回」，难道还有其他时候吗？
辛灿又一次冒出了奇怪的思绪。像是过去很多次一样，他本能地想要将其抓住，却毕竟没有做到。
他略有郁闷，后面讲话时也显得冷硬了一些，说：“至于他们用别的办法拉用户。嗯，他们能拉，咱们也能。而且，一个做招聘的网站，最重要的还是给多少人匹配了合适的工作。”
这句话之后，一场小会就算是结束了。在场所有人都重新开始忙忙碌碌，各自干活儿，辛灿自己也不例外。
某种程度上，他比其他人还要忙一点。
在网站步入正轨之后，他就开始正式地给团队招揽人才了。其中在校生反倒成了少数，更多是已经毕业的学姐学长，甚至有过多年工作经验的社会人士。
到现在，人家只用干活儿，他自己则要在干活儿。好在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也真的带给了他很大回报。虽然劳累，辛灿却甘之如饴。
等到他终于写完论文、迎来解放，还听到另一个消息。导员主动找他，问他愿不愿意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在毕业典礼上讲话。
辛灿闻言一愣。仔细想想，却也不觉得意外。
他大一、大二的时候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拿了整整两年一等奖学金。等到大三，虽然因为创业的缘故略有松懈，但综测排名还是一直保持在年级前十。加上「找工作」现在的知名度，拿到优秀毕业生的名额，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想了想，辛灿答应下来。
他没刻意抽时间写稿，只在上台之前那几天，粗略在心里给自己拟了个大纲。
这么说起来，好像他对这事很不上心。但当他上台的那一刻，辛灿心里是非常从容镇定的。他拿出自己面对各方投资者时的自信冷静，顺利地完成了此次讲话。等他说出那句「祝大家前程似锦」之后，台下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毕业后的两年，“找工作”依然在高速发展。这时候，它面向的人群到了更多方面。
团队成员们担心的竞争情况是有发生，但「找工作」还是凭借过硬的实力坚持下来。而这时候，辛灿仅仅二十四岁。放在整个永城，整个国内，都算是数得上来的青年俊彦。
辛有德在新闻上看到了他的消息，打电话来关心他的近况。素来对他冷眼的谢丹也在这个时候展现出慈母的一面，问起他有没有交女朋友。还说，等定了人，一定要带回家看看，爸爸妈妈给人包大红包……辛灿听着，撇撇嘴，难得没耐心地挂了电话，还把辛有德夫妇直接拉进黑名单。
辛有德夫妇大约是很不服气的。但是没等他们去做什么，某知名财经节目对辛灿的专题栏目已经播放了。
里面不仅仅采访了辛灿本人，还采访了辛灿初中、高中时的几名老师，连他学校门口小吃店的老板都有出镜，对着记者回想起了当初只有十多岁的辛灿一天一个馒头，还主动替他们干活儿打扫卫生的事儿。
当时他们没能提供太多帮助，这会儿面对镜头，就显得非常难为情。辛灿却说，他记得在自己成长道路上每一个帮助过自己的人。因为感受过别人的善意，他也希望在其他人遇到苦难时替他撑起一把伞……说着，辛灿介绍了自己新加入的几个慈善项目。
辛有德夫妇彻底没脸纠缠了。不光如此，大约是心里有鬼，他们总觉得其他人看自己的目光非常奇怪。辛文也和他们闹脾气，说要是当初他们能好好对辛灿，现在他多少也算个富二代了。嗯，都是辛有德和谢丹的错！
这一家子的鸡飞狗跳，辛灿并不知情。当下，他正以知名校友的身份，重回永城大学参观、讲座。
台下大多是计算机专业的学弟学妹，但也有其他专业的人来凑热闹。多是看过之前的财经节目，对辛灿产生好奇心的。此刻一看，台下就多了许多嘀咕声响：“比电视里还要帅啊！”
“好高！这得是一米八几？”
“我觉得都快一米九了……”
“他有没有女朋友？”
前面的讲话环节，这些讨论声音还算克制。但等到自由提问环节，现场登时热闹了许多。
学生们一开始还算收敛，只提起辛灿创业时的一些事，也说起自己现在的小烦恼。辛灿一一给他们解答了，台下的动静却越来越大。像是有几个学生抱着一个问题，很想提问，又不好意思真的说出来，于是别别扭扭。
好在气氛已经被炒热，他们这样也只是更添了一重热闹。
辛灿也没生气，甚至笑着拿起话筒，对那一片学生说：“到底是想问什么啊？怎么纠结了这么久。”
台下传出一阵笑声，话题中心的几个学生更不好意思了。辛灿等了十来秒，始终没见人站起来。他耸耸肩，幽默地说：“好吧，看来学弟学妹们决定把这个机会让给其他人。我看看……”
他的目光在现场环绕一圈。正好，有人这时候举起了手。
辛灿笑着示意现场工作人员：“第六排白衣服的同学，你想知道什么？”
话筒被递了过去，被点到的人站了起来。他遥遥地看着辛灿，声音被音响扩散到整个礼堂。
他问：“辛灿先生，你对未来的恋爱对象有什么想法吗？”
这句话后，现场安静了下来。
其他学生用敬佩的眼神看着提问的青年，现场的老师们则略有头疼，总觉得此次讲座往八卦方向一去不复返了。
至于辛灿本人，在看到青年的面孔之前，他下意识想回答一句“没有。我还是以工作为先，至少几年内不会考虑恋爱”。
但在看到那个青年之后，他沉默片刻，才慢吞吞道：“我觉得……投缘就好。”
比如提问的青年，就莫名很合他的眼缘。
作者有话说：
珣珣：没错，我又来了；
第135章 一见钟情
“投缘……”
提问的青年重复了一遍辛灿话里的最重要的两个字。
这时候, 他还没有放下话筒。明明只是一句轻轻的呢喃，嗓音却扩散向了整个礼堂。
辛灿听着，只觉得自己心上下了一场细密又柔软的春雨。
他捏着话筒的手微微收紧, 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想：他怎么还不自我介绍？待会儿讲座完了他会留下来等我吗？第一次见面就说我想追你是不是太唐突了？算了，还是从朋友做起, 总之我真的很需要认识他。
在今天之前, 辛灿不说对各种「一见钟情」的传闻有多嗤之以鼻, 总之是觉得这四个字和自己没有关系。
但现在，他改变想法了。
也许世界上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个全盘合他心意，哪怕是第一次见面，也会在脑海中构思起他们未来几十年的生活的人。只是有些人足够幸运, 可以在年轻的时候就遇见对方。有些人则不幸, 要等到垂垂老矣, 才会在某个平凡时刻与对方相逢。
辛灿觉得，自己实在是幸运的那一个。
青年最后还是没有自我介绍。但在把话筒还给工作人员之前, 他朝辛灿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 让辛灿记住了他弯弯的眉毛。
有一瞬间，他脑海里涌进一股异乎寻常的熟悉感。但下一秒，已经有另一名学生拿起话筒, 用新的提问打断辛灿。
对方依然延续了之前的问题。辛灿说的「投缘」是哪方面的投缘？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会选择和自己同行业的人恋爱结婚？
辛灿一一回答了, 不过每一个问题都说得很宽泛。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他还不知道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是什么专业的呢，怎么可能在这种问题上说出某个限定死的答案？
而在这个提问者之后, 旁边的老师像是觉得现场气氛太闹腾了，也接过话筒, 朝辛灿问了一个比较学术化的编程问题。
这是一个信号。再往后, 学生们一点点安静, 从前面激动的情绪里抽出来。直到整场讲座结束，现场都维持着一个比较严肃的氛围。
一阵掌声之后，学生们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开。辛灿略显挫败地发现，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竟然完全没有留下来的意思。更重要的是，自己再往人群中看，却发现前面的位置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他已经走了吗？自己活了二十四年，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对方却似乎对他完全没有旖旎心思。
这可真是一件让人失落的事。辛灿忍不住叹气，好在这声叹息没被别人听见。
此时正是十一点半多一点，差不多是午饭时间。组织此次讲座的老师来和辛灿说，他们已经在教师食堂那边准备好了午饭。
辛灿打起精神，欣然点头。路上斟酌半天，还是用很平常的口吻问身边人：“你们认识之前问我感情问题的那个白衣服的男生吗？”
“他是哪个年纪，是不是咱们学院……”这些后续问题也在嘴边了。但没等他问出来，旁边的老师已经说：“不知道啊，没见过。”
说着，另几个人已经开始吐槽白衣服男生的不识趣，把本该正经的讲座推向那种乱糟糟的话题。
辛灿：“……”
辛灿尝试给对方解释：“其实还好。我看大家听了那么久严肃的东西，也有点累了。他那么一说，算是帮我活跃气氛。”
老师们这才没多说。但辛灿也得到一个答案，在场所有老师里，没有一个人认识自己的一见钟情对象。
他更加郁闷。好在辛灿也算是个懂得自我调节的人，没过多久，他又打起精神，想：他能来听我的讲座，说明对我有兴趣呀！就算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以后的日子里，他还是会和我碰面的。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了，但辛灿也没想到，两人再碰面的场景会来得那么快，又那么尴尬。
不久后的餐桌上，服务员来来回回地上餐。按理来说，辛灿作为主客，坐的应该是距离门口最远的位置，除了倒茶以外不会有人来他旁边。但偏偏有一道菜，是一小碗一小碗地上来的。就有两个服务员配合，将小碗一个个摆在桌上众人面前。
在其他人那边，都顺顺利利的。偏偏到了辛灿这里，负责上菜的服务员像是脚下踉跄了一下，一个没端稳，直接把手上的汤水洒在了辛灿身上。
在场所有人：“……”
辛灿本人：“……”
旁边端着盘子的另一个服务员：“……”
一时之间，整个房子都安静了。不过这样的安静也只持续了一两秒，迅速有人反应过来，说：“怎么回事？！呀，辛先生——”
犯错的服务员也显得也慌乱，匆匆从旁边桌子上扯了纸，说：“先生，擦一下吧。”
不仅仅是动嘴，他还直接上手，用餐巾纸擦起辛灿身上的油渍。
要是其他人这么做，辛灿必定要觉得被冒犯了。偏偏对方靠近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推开对方，而是：他身上还挺好闻。
并不是某种很具体的香气，只是寻常干净清爽的气息。引得辛灿心中莫名一动，抬眼仔细看起了服务员的面孔。
紧接着，他屏住呼吸。
竟然是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
人就在自己旁边，可刚才那么久，他竟然都没有认出对方？
一瞬间，辛灿开始觉得自己的「一见钟情」实在有点不靠谱。但这会儿人又送到自己面前了，他是绝对不想再错过对方。
起码要先认识一下。
辛灿扣住了「服务员」的手腕。两个人实在太近了，近到他可以看到对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轻。自己触碰对方的时候，青年像是微微瑟缩了一下。可紧接着，他又朝自己露出一个笑。
和在礼堂那会儿一样，眉毛还是弯了起来。很可爱，很适合被——
等等。
辛灿啊辛灿，你可不能把刚认识的人吓到了。
青年企业家辛先生一边自我吐槽，一边说：“没事，你也是不小心嘛。刚才是不是被绊倒了？脚没事吧。”
「服务员」的嘴巴又勾起一点，说：“没事。”
辛灿假装漫不经心：“我记得你。刚才是不是在礼堂提问过？走的时候，又没看到你。”
“服务员”解释：“可能是人太多，您正好没见到吧。而且我那时候也急着过来上班——”一顿，嘴巴抿起来，像是不好意思似的，只是脸上更多还是笑意，“是勤工俭学。”
辛灿问：“你是永大的学生？”
“服务员”：“对。”
辛灿：“哪个专业？”
“服务员”：“医学院。我在读研，和您一样的年龄。”
辛灿笑了：“既然一样，那咱们既是校友，又是同龄人，你也别老是「您」来「您」去了，叫我名字就行。”
“服务员”眨眨眼睛，从善如流：“辛灿——先生，刚才实在太不好意思了。你这身衣服多少钱，我赔给你。”
辛灿一点儿也不想要他赔。他听到一见钟情对象需要勤工俭学的时候，已经很心疼了，怎么能让对方掏钱？
但又一转念，辛灿还是答应下来，说：“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得等回去之后对一下购买记录。这样，咱们加个联系方式？”
“服务员”笑眯眯：“好呀。”
到这时候，辛灿终于放开了握住人家手腕的手。
不得不说，虽然只是一个寻常的小动作，但他松开的时候，心里还真有几分怅然若失。
好像只要不抓住对方，对方就会从自己面前溜走似的。
为了抹除这种想法，辛灿立刻掏出手机，添加了对方的微信号。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对方发来的名字。两个字，寻盛。
辛灿在心里念了一遍，觉得有点好听，又有点别扭。
好听是他给一见钟情对象的滤镜。至于别扭，则是辛灿暗暗觉得，对方的名字还是反过来比较顺口。
但要是真这么说，就未免显得太不尊重人了。所以辛灿只道：“好名字——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姓。”
“寻盛”，实际上是盛珣眨眨眼睛，回答：“是挺少见的，不过当年红军最年轻的军团长就是这个姓。”
辛灿：“哦——”
盛珣又说：“咱们再互相留个电话吧？方便的话，再给我一张你的名片。”
真论行为，他这些要求就显得有点僭越了。可谁让辛灿就喜欢他，虽然此刻顾忌桌上其他人，同样在意两个人是第一次——第二次见面，不想上来就是一句「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把人吓到了。但是，对方的一点小要求，辛灿还是必须要满足的。
他把自己的私人电话给了盛珣，名片也塞在青年掌心。
做完这些，外面有人来叫盛珣去上菜。辛灿听着，又开始心疼了，说：“你要是想找工作的话，可以来找我，我给你介绍一些岗位。不说能赚多少钱，肯定比这里多，也轻松一点。”
盛珣礼貌地：“谢谢。”
他很快从房间里离开了。屋子里，辛灿开始面对来自各方各面的关心，还有人主动提出给辛灿准备换洗衣物……屋外，盛珣看着手中的名片，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加微信会消失，打电话会接不到，认识我了第二天就会忘。没事，我今天下午就去公司找你，起码和你在一起待一个晚上。”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呀。
第136章 探班
吃完这顿饭, 又进行了两个小时校园参观，辛灿在永大的行程就算结束。
作为一个青年创业者，他离开永大之后没有休息, 而是立刻返回公司，又投入到工作当中。
这一忙，就一直忙到天黑。最开始的那一两个小时, 他还会不断想到「寻盛」, 暗暗思忖对方什么时候会来找自己。但等到真正沉浸入工作的时候, 之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张碰到水的国画，上面的墨汁一点点化入其中，开始找不到痕迹——
“笃笃笃。”
有人来敲门。
辛灿被这动静弄得回神，有些纳闷。
他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 谁会在这个时间来找自己？秘书助理应该也已经下班了啊。
他想不明白, 干脆直接开口：“进。”
门被推开, 一个脑袋冒了进来，笑道：“辛先生。”
辛灿一愣, 猛地站起来：“寻——”
“寻盛。”对面十分自然地接话, 同时走进办公室，在辛灿面前站定。
辛灿看他，留意到「寻盛」不仅仅是人来了, 手上还提着两个袋子。
一个是纸袋, 上面有某西装品牌的LOGO。另一个则是保温袋？辛灿看出来了，随即迷茫。
没等他把迷茫展露出来, “寻盛”已经非常从容地开口，说：“我查了一下你平常出席活动的时候会买的西装牌子, 给你买了一身新的, 当做中午那会儿的赔礼。”
辛灿听着, 有点牙酸。
他虽然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寻盛」了没错，但那是他想和人家认识啊！人家一个勤工俭学的学生，自己怎么能让他……
他有心把钱还给「寻盛」，可话还没说出来，青年又开口了。
他笑着把手上的饭盒拿了出来，说：“还有。我在新闻里看过，你经常加班到很晚，这种时候就随便吃点泡面。这样可不行，对身体不好。所以呢，我给你做了点饭菜。”
「噗通」。
辛灿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着身前面带笑容的青年，脑海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他对我也太好了吧？
他是不是也喜欢我。
青年企业家辛灿，对待任何身家比自己多几个零的投资人都能面不改色的辛灿，在此刻，自己的心上人面前，稍稍感受到一丝羞涩。
耳朵尖烫烫的，好在热度还没来得及扩散到脸上。让他能一本正经地说：“这……有点不好意思啊。”
盛珣听了，还是笑，说：“来尝尝我的手艺吧？我炒菜应该还不错。”
辛灿原本也只是象征性地推拉一下，并不是真的想要拒绝。这会儿盛珣又劝他，他也就顺着台阶下来，欣然道：“好啊，那我尝尝。”
盛珣就先把他的办公桌简单收拾一下，而后从保温袋里取出饭盒，在辛灿面前打开。
整个过程中，辛灿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他不知道其他人面对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时会想什么、做什么。但此刻，或许是一见钟情的对象距离自己太近，又或许是他构造出来的画面太美好。在辛灿的脑海当中，他们相互告白、同居……在漫长又琐碎的幸福当中，一辈子都慢慢过去了。
他欣赏着自己和「寻盛」七老八十的时候，一起去菜市场挑选菜色，计划当晚菜谱的场景。也是这时候，辛灿听到一声轻轻的「咔哒」声，是盛珣打开了饭盒上的锁扣。
里面的内容登时呈现在辛总面前。
他垂眼去看。入眼的菜出人意料的丰富又精致，最上面分成两格的那一层里一边儿是红烧肉，另一边是灌汤虾球。再往下，则是满满一层的剁椒鱼头。
酱香，鲜香，加上辣香。几种截然不同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却并没有哪个风头太大，把其他的味道都压住。而是每一种都显得平衡，又在其他香味的对比之下更加突出。
这时候，最后一层饭盒也被拆出来了。里面的东西倒是平平无奇，只是米饭。
但是前三样菜，又正好很搭配米饭。不得不说，如果前面辛灿答应盛珣的提议，是因为他感动于心上人的心意。到这会儿，他是真的有些饿了。
辛灿夸奖：“这也太丰盛了！”
盛珣给他拿筷子，说：“今天中午实在太不好意思了，我心里过意不去，下午还一直想着你的事儿。这么晚过来，还希望你不要觉得唐突。”
辛灿说：“怎么会——唔，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盛珣又朝他眨眼睛。辛灿面无表情地想，他肯定是知道自己眨眼睛的样子很可爱，这才总对自己做这副表情。
“你不是给了我一张名片吗？”盛珣说，“我原本给你发了消息，但是你没回。也给你打电话了，但是占线。又担心等太久了，你已经吃上泡面，所以拿着你给我的名片去找了保安。”
辛灿：“哦。”
盛珣露出一点担心神色，和他强调：“保安真的是看到我有你名片才放我进来的，他工作很尽责。”
辛灿继续：“哦。”
盛珣看他。
辛灿到底没绷住，嘴巴一勾，说：“你放心，这的确是我们公司的要求。有外面的人过来，要么是员工出去接，要么是拿着足够证明身份的「信物」，比如我的名片。”
盛珣被他逗笑，笑过之后又稍稍抱怨：“那你刚才还吓唬我。”
辛灿义正辞严：“没有！绝对没有。”
盛珣乜斜他。对上心上人这样灵动的神色，辛灿又开始觉得有趣了。明明只是认识的第一天，他竟然有种自己已经和「寻盛」相处很多年的轻松自在感。
两人也没有一直说下去，而是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
辛灿看饭盒实在很满，于是主动邀请心上人和自己一起吃。
盛珣迟疑，说自己只拿了一副筷子。话音刚落，肚子就「咕噜」叫了一声。
辛灿问他。几句之后，盛珣才难为情地承认，自己之前光顾着给辛灿送饭了，于是还没吃晚饭。
辛灿听得心情复杂，态度也比之前强势很多，要求：“这一半都归你。哪有做饭的人自己不吃，光顾着喂饱别人的。”
盛珣舔舔嘴唇，没再拒绝。但餐具还是个问题，好在辛灿翻找一番后，找到了之前订外卖时送的一次性筷子。
等这顿饭吃完，时间已经来到九点以后。
辛灿主动去洗了碗。理由也很简单，不能让做饭的人再忙着收拾。
“寻盛”听他这么说，好像显得很高兴。他乖乖坐在那里，最先一会儿，是眼睛亮晶晶地看辛灿。等辛灿再回来，他却像是困倦了一样，时不时地打个呵欠。
手遮着嘴巴，很矜持的样子。
辛灿看在眼里，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心上人任何一点小动作，都让他觉得喜欢。
一脸「我很困」的盛珣，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和辛灿告辞。
刚刚被人家填饱肚子，旁边还放着八成超出心上人消费能力的衣服袋子。辛灿这会儿当然不可能坦然地点头，让人直接走。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自己开车送「寻盛」回学校。但真说出来前，他状似随口问：“你现在是住哪儿啊？”
盛珣回答：“我在外面租了个房子。”
辛灿：“嗯……”
盛珣笑道：“今年的研究生楼宿舍数量不太够，学校刚开始给了两个选项，是拿着补助住外面，还是和同学们挤一挤。我当时觉得住外面比较方便，就选了这个。”
辛灿很理解他：“我大学的时候也在外面租了房。”
话音落下，却见「寻盛」像是尴尬地抿了抿嘴巴。
辛灿一顿，反省自己是不是说了不合适的话。但盛珣紧接着又笑了，说：“现在倒是觉得，还是住宿舍好一点。”一顿，快速又小声，“起码不会总是带人回来开住，真有点闹腾。”
辛灿轻轻「啊」了声，没想到心上人还有个舍友。
好吧，可能不只是一个。
他客观地：“那是有点不合适……”还是说出来了，“要不然这样，今晚你也累了，再回去又那么折腾。不如跟我回去吧，我家里有客房，一直是空着的。”
话音落下，辛灿又有点后悔。
不管怎么说，这才是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开口就让人住自家，这完全不是能用简单一句「唐突」形容的做法。
但辛灿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的邀请没问题。
摆在眼前的状况是盛珣很累，他需要良好的睡眠、充足的休息，而他在外面租的房子明显不能满足这些条件。自己那边，又正好有地方给他住。
辛灿自我开解。不是他的行为有问题，而是他的想法有。正因为对「寻盛」同学有着超出平常关系的企图，他才会觉得自己的邀请奇怪。
这么梳理完，辛灿冷静很多。他看盛珣，见盛珣最开始是惊讶的，惊讶完了又是犹豫。最后，到底慢慢点头。
随着他的动作，辛灿的心一点点放回肚子里。
同时，盛珣心想：不是吧不是吧，竟然这么顺利？我都准备好待会儿下楼梯的时候崴脚了。
作者有话说：
珣珣：剧本失去用武之地，遗憾•jpg
第137章 上门做客
崴脚计划用不上, 再往后的夹了手、闪了腰，甚至一言不合闭眼装晕，这些全部被盛珣在脑海中一键删除。
他身体健康、一切顺利地把自己安置在了辛灿车子的副驾驶上。与当年一个人自驾出市的时候不同, 辛灿的座驾这会儿也早已鸟枪换炮。虽然依然不是多么名贵的豪车，却也算能与他当下身份搭配。
简单来说，是辆能让盛珣在副驾上睡得很舒服的车。
更不用说辛灿还体贴地放了轻缓的音乐, 就连车上的熏香都是盛珣喜欢的浅淡清雅味道。
他和盛珣说：“你累了的话, 就先休息。我开车就好, 一会儿就到了。”
盛珣看他片刻，在辛灿开始紧张之前，歪头露出一个轻轻的笑。
笑意落在辛灿眼里，青年企业家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猛地一紧。
他内心波澜, 态度却显得非常镇定。就这么一路平稳地开车到家, 将车停好时, 他看着旁边的盛珣，竟然有点不想叫他。
他安静地注视着盛珣。
最开始, 是想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的「寻盛」。很快, 又成了想：哎呀，他真是好看。
哪怕闭着眼，无法分辨出这张面孔的全貌, 他依然能在看到「寻盛」的第一眼就笃定, 这实在是个非常好看的青年。
光洁饱满的额头、长而翘的睫毛，还有挺秀的鼻梁……
再往下, 是花瓣一样红润的嘴唇。
辛灿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巴。
之后，他忽而反应过来：等等, 这才第三次见面呢。就算他已经在脑子里构思出了晚年和「寻盛」一起待的养老院要怎么建设, 也不能直接去想亲「寻盛」是怎么滋味吧？！
辛灿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花了点时间平复心神。好在在这个过程当中，盛珣一直没有醒来。
他就那么安静、对辛灿充满信任地在他旁边睡着，从辛灿的角度来看，就像是一个优雅的小王子。
辛灿其实很不想打破当前宁静平和的场面。只是他也知道，想让心上人休息更好，就还是要把人带到家里。
……家里。
辛灿的嘴角猛地勾起一瞬，又被他用一副正经面孔压了下去。
他对着后视镜，调整了片刻表情，这才轻轻去叫旁边青年的名字：“寻盛？寻盛？到地方了。”
两声之后，青年一点点睁开眼睛。
他看起来有点迷糊。但也迅速反应过来了，甚至因为前面的短暂迷糊有些害羞。
辛灿看着心上人面颊上浮起来的一点绯红色，心里痒痒的，像是有许多羽毛在上面轻飘飘地挠。
他挺想多做点什么的。但就算是在这么一个已经很唐突了的晚上，这种心思也显得有点太超过。所以辛灿还是维持住了他那张一本正经的表皮，微笑着和盛珣说：“走吧，咱们上楼。”
盛珣缓缓眨了下眼睛，嗓音带着一点刚刚睡醒的含糊，“好。”
辛灿喉结猛地一滚。
也就是他反应快，立刻打开了自己这边的车门，侧身做出下车的姿态，才没让「寻盛」看出什么端倪。
镇定一点。辛灿要求自己。
就算你真的很想……
起码不要在现在。
还是明天吧，或者后天？挑个稍微正式一点的地方，邀请「寻盛」吃饭。吃完之后再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
虽然还是很快，但最起码的流程好歹全了。
辛灿在心头计划。他身后，盛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没一会儿，来做客的青年也下了车，和辛灿一起走向电梯。
他做出一副惊奇的样子，夸赞辛灿：“你才毕业两年，竟然已经在这里买了房子吗？我之前也看过永城的楼盘，这里房价可不低。”
辛灿表面镇定自若，内心紧张，问：“你看楼盘？是也想买吗？”
不过，一个在校生为什么会有买房子的愿望？难道是他已经准备好结婚？
霎时间，辛灿脑海里飘过无数心思。也难为他面儿上还能维持着沉着神色，只是没用，盛珣实在太了解他，几乎一眼就能看出辛灿在想什么。
盛珣笑眯眯：“对呀。我孤零零一个人，一直都很想有一个自己的「家」。”
辛灿心中微动：“你说你——”
盛珣一顿，用一种还是有点在意，但毕竟释怀的口吻告诉他：“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也再没什么能来往的亲戚。按照政策，我进了福利院，但是毕竟年龄大了，一般人家都觉得我养不熟，所以没有人愿意收养我。”
辛灿瞳仁猛地缩小。
他完全没有想到，心上人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世。
很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话音堵在喉咙里。闷闷的，很不舒服。
他神色复杂地看盛珣，却见旁边的青年很平静地朝他笑一笑，说：“我看过你的一些报道，大概也知道你家里的情况。辛灿，其实我一直很佩服你。”
“咕嘟。”
辛灿咽了口唾沫。
他手指都僵硬了，却还要保持高深莫测的模样，淡定道：“我也没做什么。”
盛珣还是笑眯眯：“不。咱们进入大学的时候，起点其实差不多。但是你大三就能开创这么厉害的一份事业，我却只是平平常常地读书。原本是觉得自己已经挺不错了，直到听说了你的事……”微微停顿，“你是我的偶像呢。”
辛灿心跳「怦怦怦」。
有、有点晕乎了啊！心上人这么看好我？
等等，他不会因为对我有这种正面滤镜，反倒没办法接受我对他表白吧？
好着急！怎么办！
他心里弹幕刷屏，面儿上照旧是一点都看不出来，还是很冷静，和盛珣商业互吹：“你的确很不错啊。我能创业，也是因为专业的特殊性。你却……”
盛珣叹气：“我就没有你选专业这么精准的眼光。”
辛灿：“你那是志向高远，想要治病救人！”
盛珣：“总之，之前听说你要来学校讲座，我特地好在就在礼堂等了。你竟然叫了我问问题，我特别高兴。”
辛灿矜持：“嗯。”他说他高兴哎？他问的还是就恋爱问题！等等，他果然是喜欢我吧！
短短时间内，辛灿再度感受到了心情忽上忽下。
这种体验对他而言很新鲜。辛灿很想再多体验一会儿，偏偏家已经到了，他只好遗憾地告诉盛珣：“好啦，你先去洗个澡，我去给你整理一下客房。”
盛珣看他片刻。明明只是很短时间，却让辛灿觉得，心上人好像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他说，“我随便住住就可以了。”
辛灿坚持：“不麻烦。平常都雇了家政收拾，我也就是给你拿一套新睡衣出来。”
盛珣露出一个浅笑，到底说：“好吧，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辛灿也跟着笑。一边笑，一边想：啊，我真的很喜欢他。
光是看盛珣朝自己弯起眼睛，就有种奇异的小鹿乱撞感。
等到盛珣进了浴室，辛灿深呼吸一下，按住自己心头乱撞的小鹿，开始按照自己前面说的，给他拿睡衣和其他要用的东西。
同一时间，浴室里。
盛珣虽然把水放开了，却没有直接站在莲蓬头下。相反，他依然立在镜子前面，看着其中的青年，若有所思。
“这个鬼地方对他影响那么大。我明明就长自己的样子，他认识「盛珣」，却看不出来我和「盛珣」外貌一模一样。
“光是在这里留一个晚上，是不是有点不保险啊？万一他半夜又出去加班了，或者干脆更绝一点，他明天早上看到我，还以为我是入室盗窃的。”
盛珣沉思。
盛珣咬住下唇。
盛珣慢吞吞：“我就是有备无患。嗯，有备无患。”
他做出某个决定，心情舒畅地开始洗澡。
速度比辛灿预想当中慢一点，但辛灿并不觉得苦恼。相反，知道心上人就在自己家里，这件事本身就让辛灿十分喜悦。
他倒是很君子，绝不往浴室多看一眼。但腿上的电脑上一行新代码都没增加，足以看出辛灿也只是表面用功。
他的心思完全在盛珣那边。
再过一会儿，盛珣从浴室里走出来了。
头发湿漉漉的，此刻他正拿毛巾擦着。一边擦，一边对辛灿说：“你去洗吧。”
辛灿就去了。
拿上浴巾的时候他还有点恍惚，觉得自己怎么好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
但也没恍惚多久。在辛灿想来，自己洗完澡、离开浴室的时候，盛珣肯定已经去睡觉了。是以在发现盛珣非但没睡，还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时候，他脸上的惊讶几乎写在脸上。
盛珣和他解释：“我在车上睡了一会儿，现在已经不是很困了。呀，你的头发怎么还没吹？”皱皱眉头，“我帮你吹吧。”
辛灿的理智很想拒绝。不管怎么说，这才是他们的第三次见面，怎么能让心上人……
依然是辛灿：“好啊，麻烦你。”
在盛珣面前坐下来的时候，他冷静地想：我越从容，越显得没有其他心思。
话是这么说，等到心上人的手指触碰到他的头发、头皮时，辛灿还是有点从容不起来。
这还不是最大的考验。
他头发不长，没一会儿就吹干了。但是，盛珣放下吹风机之后，却没有直接宣布结束。而是从背后靠了过来，轻轻抱住了辛灿。
作者有话说：
珣珣：摩拳擦掌ing；
第138章 男朋友
毫不夸张地说, 被盛珣从背后抱住的那一刻，辛灿CPU过载了。
他很难处理当下讯息，更没法意识到盛珣的行为意味着什么。但这些都没关系, 总归盛珣会告诉他答案。
青年说：“辛灿，其实我刚才骗了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下巴就搭在辛灿肩膀上。两个人胸膛贴着后背, 辛灿只觉得自己整片背脊都僵硬了。但即便如此, 他依然能感觉到盛珣的体温, 还有盛珣……
他喉结又开始滚。
自己肩胛骨痒痒的。掌心也开始发烫了，很想揉捏点什么东西。
背后的「寻盛」就是一个很好的揉捏对象。但他前面说的那句「骗了你」，又让辛灿有点在意。
他仔细回想：“寻盛”和我说什么了？其中有什么内容有可能不是实话？再有，为什么前面骗他, 现在就愿意好好说了？
他难以想明这些问题。毕竟在当下, 他和心上人不是一同经历过生死, 也经历过寻常的生活，能够让双方自然而然地明白对方的心意。
他以为自己是第一天认识「寻盛」。即便这样, 他已经对「寻盛」产生了难以割舍的好感。
盛珣知道这点。他嘴角勾了勾, 也没卖关子，直接承认：“我其实不是佩服你。好吧，佩服也有, 我是觉得你特别厉害, 不管做什么事都能办好。但是，最重要的是另一种感觉。”
辛灿沉默。
他沉默地感觉到盛珣把脑袋埋在自己肩膀上, 嗓音闷闷的，有点害羞又有点紧张, 小声说：“我是喜欢你。辛灿, 我想和你在一起。
“早上问你对恋爱对象有没有什么标准, 但真的问题是「你愿不愿意让我当你的恋爱对象」。中午把东西洒在你身上，抱歉，我其实就是想拿到你的联系方式……”
说这话的时候，他手指都缠在一起。
“你不要讨厌我，”盛珣说，“我想到你知道这些，可能会不高兴，就很紧张又难过。但是我也不想瞒着你，毕竟我真的很喜欢你。”
辛灿还是沉默。
盛珣问他：“我之前明明只在新闻上知道你的事情，现实中和你见面也是隔了很远距离，你都不知道我还见过你……可现在，我竟然对你告白。辛灿，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辛灿喉结又是一滚。
他淡淡说：“你放开我。”
盛珣瞳仁一缩。
他的第一反应是：等等，我是不是不应该坦诚得那么彻底？就算辛小灿再怎么喜欢我，就算完全不记得现实中的事情，还是会在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对我产生巨大好感……但是，知道我故意弄脏他的衣服，其实还是会生气吧？
他犹豫一下，却还是松手了。
松手还不算，一定要附带上可怜巴巴的下一句话：“我原本不想说的，或者至少晚一点说。但你邀请我来了你家，我看着你住的地方，知道你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我实在忍不住。而且，如果不告诉你，感觉对你也不公平。
“你明明只是好心，结果你好心帮忙的对象竟然对你……唔！”
盛珣愣住了。
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只能感受到嘴巴上软软的、微微湿润的触感。
他前面明明很机敏擅言，此时此刻，却像是傻了一样，只知道呆呆地看着辛灿。
辛灿看着身前的青年，慢慢地，心里浮上一丝后悔。
果然还是太快了吧？
但他这不是没忍住嘛。
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竟然喜欢自己很久了。
不仅喜欢，还想尽办法偷偷靠近自己！
不仅偷偷靠近了，还会主动出击，竟然在他还没想好两个人在一起六十周年要去哪里度假的时候，就朝他告白了！
辛灿很高兴。
高兴之余，也有点不好意思。
并非什么负面情感。而是在辛灿此刻的概念里，他的感情经历是一片空白的。他脸上虽然有所遮掩，心态上却还是带了一点害羞。
害羞地亲了盛珣。
盛珣愣住的第一秒，辛灿在回忆前面的吻。
感觉很不错。心上人亲起来的时候有点自己惯用牙膏的味道，这让辛灿有种奇怪的「哈哈，他已经在我领地范围里」的满足感。
第二秒，辛灿继续回忆。
第三秒、第四秒……
他看着一直没有反应过来的盛珣，开始迟疑了。
辛灿斟酌一番言辞，尝试和盛珣沟通。
他的中心思想是这样的：抱歉啊，我前面就是一个没忍住。你放心，从明天开始我一定好好遵守「流程」，一个月拉手两个月接吻三个月——
咳咳。想到三个月之后会发生的事情，辛灿的CPU又有点过载。
虽说如此，他其实也没太把当下的情绪当回事儿。
过载的CPU总会恢复，他和「寻盛」也一定能走到办确认关系七十周年纪念日的时候。
然而，后面的事实证明，此刻的辛灿还是太天真了。
盛珣完全没给他沟通，甚至恢复的时间。在低头摸摸自己的嘴唇，确认前面发生了什么之后，头次被邀请来「暗恋对象」家里做客的青年做了一件更大胆的事。
他觉得光是现在这样，依然不够保险，谁知道那该死的异种会做到哪一步？
反正面前的人本来就是自己男朋友，就算在认不出自己时也会本能觉得自己特别。有这点当底气，盛珣在辛灿走神的时候，身体凑上前去，复刻了辛灿前面落在自己嘴巴上的亲吻。
……不，不是复刻。等辛灿回过神的时候，他被心上人的举动惊呆了。
辛灿赶忙把盛珣拉住：“等、等等，这是不是……”
盛珣亲他。
辛灿被亲得脑子乱哄哄。等到这个亲吻结束，事情已经没有了改变的余地。
辛灿颇为挣扎。
他好像的确挺舒服的，但「寻盛」……「寻盛」什么都没有啊！他会不会受伤？会不会难受？
就算当下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之后呢？他会不会肚子疼？会不会发烧？
辛灿觉得是时候反客为主了。
他想，就算自己没办法阻止事情的开始，起码也让这些结束得缓和一些，起码不要让心上人半夜进医院。
辛灿竭尽全力地温柔。
“寻盛”却反倒像被他折磨，眼圈都红了，眼睛里一层薄薄水雾，抱着辛灿，不断叫他的名字。
辛灿太阳穴都有点突突。
他是真的心疼心上人，可心上人好像并不因此满足。
辛灿很郁闷。
时间更晚的时候，他郁闷地坐在床头。盛珣趴在床上看他，虽然之前说困基本都是演戏，这会儿却是真的困了。
但辛灿这样，他也就打起精神，问辛灿：“你不高兴吗？”
辛灿瞥一眼身边毛茸茸的脑袋，说：“那倒没有。”
盛珣又朝他笑。
辛灿深呼吸，伸手——去戳盛珣面颊。
盛珣很配合地任由他戳。等辛灿戳尽兴了，他还偷偷亲了一下辛灿手指。
辛灿只觉得一道湿润温热扫过自己的指尖。一下子，他的郁闷没了，更多成了无奈。
他揉揉盛珣脑袋，告诉自己，要和男朋友多沟通。一段健康良好的关系，不能出现这种奇怪的误解。
辛灿说：“咱们应该买好各种东西，再来尝试这种事。否则的话，你会受伤。”
盛珣歪头看他。
辛灿手痒，改去扯盛珣脸颊。
盛珣被他揉捏得想笑。他也的确笑了，还对辛灿说：“你好喜欢我，是吧？”
辛灿动作一顿：“嗯……”
盛珣：“那我现在是不是你男朋友了？”
辛灿立刻：“嗯！”
盛珣：“我以后能不能和男朋友一起住？”
辛灿：“嗯……嗯？”
他拧起眉毛看盛珣，说：“不要逃避话题！”
盛珣摸摸鼻子，心虚地「嗯」了声。
主要他真的很难回答。
是说「这里只是一个幻境，不会真的受伤」？
还是“我有治疗异能啊，不会栽在这种小事上？”
不，他什么都不能说。
之前假借自己写小说的理由，把《感染者》的前后剧情告诉辛灿，都直接导致他从自己的身份里被踢走。想要影响辛灿、结束幻境，必须从别的角度下手。
好消息是他终于重新接触到辛灿了，坏消息是盛珣这会儿还没什么思路。
不过他和辛灿这会儿还活着，就说明外面的情况还没糟糕到一定地步。
最后，盛珣只好说：“我太喜欢你了，没忍住，不好意思啊。”
辛灿觉得他这话很没诚意，但自己都当了人家男朋友，总不能指责盛珣不应该那么喜欢自己。
他只好语重心长，劝他：“你还年轻，不要总想这种事。”
盛珣敷衍他：“嗯嗯嗯，辛小灿，咱们睡觉吧。”
辛灿：“嗯。”
辛灿：“等等，你叫我什么？”
辛灿：“还有，你说你要和我住，那你上课怎么办？学校距离市区多远？”
这一瞬间，辛灿只觉得自己操碎了心。
他看盛珣，眼神也从「我可爱又招人心疼的男朋友」，变成了「我叛逆又想逃学的不上进学弟」。
盛珣：“……”等等，他觉得自己还能再解释一下。
作者有话说：
灿哥：好愁，好愁；
珣珣：……
第139章 面试
盛珣抢救自己：“课本身也不多, 主要是写论文。这个我有个电脑就能做，本来就不用回学校。”
是假话。正常情况下读研，当然不是他说的这种情况。可谁让他现在所在的并非正常世界呢？
在一次次接近辛灿的途中, 盛珣也摸索到了一些和这个世界「相处」的办法。
他用上自己最真诚的目光看辛灿。仗着男朋友不是医学生，信口开河。
辛灿看起来相信了，说：“原来是这样。”
盛珣唇角轻轻勾起。
辛灿话锋一转：“那你的勤工俭学怎么办。”
盛珣：“……”
辛灿担心地看着他。被他这么注视着, 盛珣深呼吸一下, 破罐子破摔。
他问辛灿：“我都有「找工作」的老板、毕业两年就回学校开讲座的辛总当男朋友了, 怎么还要勤工俭学？”
听听，这是人话吗！要是现实世界，盛珣绝对不会这么开口。
但通过前面的许多尝试，盛珣已经知道, 对自己来说, 任何事情都没有留在辛灿身边重要。
这次他和辛灿接近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异种说不定已经开始警戒。如果自己从他身边离开了，盛珣怀疑自己后面可能根本找不到辛灿。
所以不行。
但要留下, 又要勉勉强强和之前「努力打工的贫寒学子」的人设搭上边儿, 好像就只能这样，给自己身上泼脏水。
认真辞职、搞交接办手续……不是不行，但还是那句话, 会让他和辛灿分开, 不能做。
盛珣虽然破罐子破摔了，但依然抱有很多考量。
他结束话音, 想想觉得自己趴着讲话好像不太好，所以又撑着身体坐起来, 好让场面显得严肃一点。
结果还没坐稳呢, 人就被前面刚刚上任的男朋友拉过去, 塞在怀里。
辛灿不仅是把盛珣抱住了，还拿旁边的被子裹起他，嘴巴里说：“怎么突然起来，着凉了怎么办？”
盛珣一愣。
辛灿有点犹豫，但还是摸摸男朋友的肚子，问盛珣：“真的不难受吗？”
盛珣原本的怔忡成了好笑，说：“不难受，你又没有……”
一顿，在辛灿的神色之中没说下去。
辛灿叹气，说：“你说得挺有道理。”
盛珣眨眼睛。
辛灿亲亲他的眼睛：“没错！都有我这个男朋友了，你还那么辛苦做什么？辞掉那个工作，正好先休息一段时间。之后要是想找其他工作，我来帮你留意。要是不想找，就认真读书也行。”
盛珣嘴巴勾起来，有点感动，又有点高兴。
他知道，虽然眼下的世界都是假的，但是自己面前的男朋友是真的。
所以现在辛灿说的，就是他原本想要告诉盛珣的话：我不在意世俗意义上那些评价。要是其他人的目光对我有影响，我为什么会喜欢你、爱上你？唯一让我在乎的，仅仅是你高不高兴。
盛珣也去亲他，告诉自己男朋友：“我好高兴。”
辛灿感受着男朋友的体温，还有把人搂在怀里、只剩下一颗脑袋冒在被子外面的温暖感觉，心中满足，“那就行。”
盛珣继续亲他，“不，我觉得你还是没有认识到我到底多高兴。”
辛灿说：“还是认识到一点儿的吧……嗯？寻盛，你干什么！”
盛珣笑着亲他，“我肚子不疼，就是有点饿了。现在时间也不晚，对吧？”
…… ……
后续投喂工作进展到几点，暂且不说。只说辛灿，他自己都没想到，明明在认识「寻盛」之前，他不说是个工作狂吧，也的确对网站以外的事情兴趣不大。虽然也有做一些投资，但那好像更多是某种随手有之的行为，并不会动摇他在「找工作」网上倾注的注意力。
好像把网站控制权捏在手里、看它发展越来越好，就是他生活中的全部似的。
可在认识「寻盛」之后呢？这些就被改变了。
短短三天，他已经从每天最后一个从公司离开的辛总，变成中午有男朋友送饭，下午摸鱼和男朋友商量晚上菜单，晚上又踩着打卡线离开公司，和男朋友去买菜的辛总。
你说早饭？那不是在他和「寻盛」一起起床之后就吃了吗？
辛灿在脑海里搜寻出一个可以描述自己当下状态的词，「老房子着火」。
他有点被逗笑。不过这时候，秘书来敲门，说马上就要到BOSS你面试新秘书的时间了，现在去会议室吧。
辛灿揉着脸颊点点头。他没立刻站起来，而是对着反光的手机屏幕找了找状态，确保自己处于温和亲切与冷淡理智的交界点，这才离开办公室。
秘书前面的话没错，他的确是要去面试自己身边的新员工。「找工作」的发展开始太快了，而且除了本质的招聘中介平台之外，公司还有拓展更多渠道的倾向。这么一来，工作量自然是大大增加。
人事一度成为最繁忙的部门，下面的公司构架已经扩大了一圈儿。这个时候，辛灿看出自己原本的秘书有些承受不住堆在他肩头的工作了，干脆提出，给人多招几个打下手的吧。
这么一来，原本的秘书摇身一变，也成了一个小小的管理。别的不说，后续工作量一定是大大减少。
又是紧紧围绕辛灿干活儿的人，他自然得亲眼看看。
没一会儿，两人到了会议室。
这里不仅仅有他们，还有一个HR。
此次面试，照旧是由HR来主持，辛灿和原本的秘书只是观察。
话虽如此，但他们——重点是辛灿本人，可以随时打断、增加HR的提问，并且对此次面试的结果具有一票决定权。
HR对此没有意见。本来就是给辛灿选人，这些都是应该的事儿。
趁着面试还没正式开始，他抓紧时间给辛灿和原本的秘书分发了面试者们的资料，想让他们早点了解接下来要进来的人们。
HR还说：“其实能走到第三轮的人，本身的背景、工作能力都没得说了，主要就是看和BOSS你们的相处。”
辛灿点点头，手很随意地翻了翻被塞来的一沓简历。只是似乎真的太随意了，连里面的人是男是女都没看清。
倒是原本的秘书，略带惊喜地和辛灿提到：“BOSS！这是你学弟啊。”
说着，他抽出其中一张纸页，想要在辛灿面前晃动。
辛灿：“学弟啊……”看起来兴致缺缺。
也不怪他这幅反应。前面说过，永大是东南沿海一片最好的大学之一。在某些专业上，甚至可以把「之一」去掉。
“找工作”这两年的发展又真的很好。来应聘的历来不乏高材生，在外地读书、趁毕业来到永城的暂且不论，本身就在永城这边常住的话，是辛灿学弟可就太正常了。
这么想着的辛灿，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在不久之后碰到一个熟人。
“盛珣？”他上下打量进入屋子里的少年。唔，现在应该是青年了。
有一瞬间，他觉得对方的面容、身形非常熟悉。但很快，那种熟悉感像是之前每一次辛灿察觉怪异的时候一样，潮水一般散去了。
他脑子里只留下一个概念：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他几年前在服务区认识的小朋友。对方中考完的时候还来自己学校参观过，只不过在那之后，两个人就没再联系。
这种情况下，辛灿能认出对方，还挺不可思议的。
他心里想着这些，脸上还是笑着，说：“你怎么来这边应聘了？”
一边说话，一边低头，找出「盛珣」的简历。
他看到了专业一栏，竟然并非盛珣当年提过的医学系，而是与自己一样的计算机？
同一时间，“盛珣”开口，显得很惊喜，说：“哥，你还记得我？”
辛灿说：“我记性也没那么差吧？”
“盛珣”就笑，说：“对——我之前说学医，也就是想和我爸妈一样，说不上什么特别坚定的理想。后来接触了一些其他方面的东西吧，慢慢觉得学计算机也不错。
“既然进了这个专业，「找工作」就的确是个挺好的选择。员工福利那些，不用我替哥你介绍了吧？”
说到后面，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辛灿看在眼里，眼皮微微一跳。
好奇怪。
“盛珣”不是个难看的年轻人。辛灿的理智告诉他，对方此刻的表情，能带出的应该是幽默风趣。
但他的感情却让他觉得「好奇怪」。就好像拥有「盛珣」这个名字的人不应该像对方一样，轻描淡写地说放弃，轻描淡写地说不是什么坚定理想，轻描淡写地……
辛灿笑了一下，说：“不用。行了，这次的主面试官不是我，你们聊吧，我就听着。”
后面的流程还是由HR来走。不过，HR看出新来的青年与BOSS有多么熟悉，问的问题就都比较温和。整场面试一直沉浸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之中，从「盛珣」离开时脸上的笑容来看，他应该觉得自己的岗位已经十拿九稳了。
不光是他，HR和原本的秘书也是这么觉得。所以在所有面试结束，辛灿把「盛珣」的简历和几个表现不太行的面试者放在一起时，HR和秘书都显得很惊讶。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作死熬夜了，早上起来超级困的江江……
因为困所以这章写得好慢555；
异种：我开始反击了！
第140章 又是火锅
惊讶的HR和秘书立刻询问辛灿原因。
“他不是和BOSS你很熟吗？”
“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 怎么不然他来当秘书？”
“BOSS，你和这个「盛珣」……”
辛灿：“之前见过。很熟？也没有吧，这才是第三次见面啊！”
最后几个字说出来, 他略觉心虚。
没办法，自己和男朋友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把什么都做过一遍了。真确切说起来，似乎还不只是一遍。
辛灿给自己找补：“而且, 咱们面试是看专业能力。”一顿, 目光从面前两个人身上扫过, “从他刚才表现出的专业能力来看，的确是这边的几个人更优秀一点。”
HR、原本的秘书沉默了。
他们很安静地看辛灿。
不，不光是他们。这一瞬间，好像窗外的车流声、人群的喧嚣声, 包括HR手边电脑发出的「嗡嗡」动静都开始减轻。世界像是被调小了音量键, 有什么存在正在用完全难以理解的目光看着辛灿。
——它的确不理解。人类对于它, 还是太复杂的一门学问。虽然已经从过往其他人的「梦境」中学习到了很多，但这一次, 编织出整场面试, 想把「盛珣」送到辛灿身边，替代掉危险的「寻盛」的计划，好像没有成功啊。
车子仍然静而不动。
距离「找工作」办公大楼数站路的地方, 真正的盛珣原本正在切西红柿。
他中午打算做个西红柿牛肉锅, 搭配米饭。别看说起来只有一道菜，但这一道菜本身就带着丰富的营养, 而且用来下饭非常好吃。
“给辛灿做好吃的”，这是盛珣在现实世界里承诺过, 后面却又很难抽出时间真正施行的事儿。现在人在危险的幻境里, 却能满足一下心愿。
他原本很高兴。一边切菜, 一边小声哼歌。都是不太成形的小调子，不过不影响盛珣自娱自乐。
就在这个时候，他猛地觉得自己被「击中」了。
这并不是某种切切实实的物理伤害，更像是有什么东西来到了他的身边，想要将他从身体里挤走。
盛珣瞳仁骤然缩小，菜刀「吧嗒」一下落在案板上，但他完全没有办法在意手有没有受伤。
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头脑成了战场，属于真正盛珣的意识被排挤到这个战场最边缘的角落。明明身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哦，这也不是他真正的身体，他其实在外面呢——但是，盛珣却有一种来自灵魂的、自己被压成了薄薄纸片的感觉。
这让盛珣非常痛苦，而这种痛苦甚至不能在表面上体现。
他艰难地争取着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盛珣在意识里喊：“你以为把我赶走，你就能变成「我」来影响辛灿了吗？不可能！他会看出来的，你以为他认不出我吗？他和「盛珣」认识多少年了，有没有主动去他身边？有没有隔十分钟就给他发一条消息？有没有——”
挤着他的那份力量微微一顿。
盛珣咬牙切齿：“而且，那个「盛珣」只是一个和辛灿没有任何关系的中学生。辛灿不用和他多接触，就算里面换了人他也发现不了！可我不一样，我是辛灿的男朋友，我每天都和他在一起！你觉得，我要是换了芯子，他能不能发现？！”
一顿。
盛珣忽然不抵抗了。
他咒骂异种的时候，自己也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停留在这个世界的目的是什么？唤醒辛灿！有什么办法能最简单快捷地让辛灿意识到一切都是假的？当然要从他的枕边人换了人做起。
盛珣的眼睛微微发亮。
他甚至对自己前面的一番陈词有点后悔。早知道自己的思路最终会通向这个方向，他前面一定不会把异种的举措贬得一无是处。
盛珣尝试挽回：“其实你一定要占我这个身份，我也没办法。啊，我好虚弱！”
异种：“……”
异种很生气。
但是它也是真的被盛珣拿捏住了。
眩晕感逐渐从盛珣身体里退去，他重新站直身体。
案板上切到一半的西红柿散发着酸甜的蔬菜气息，外面的各种嘈杂声重新传进盛珣的耳朵里。
他抿抿嘴巴，又一次拿起菜刀。
这次，除了「要把午饭做得好吃点」外，盛珣又多了其他想法。
比如：之前冲突不大、双方勉强也算和谐相处的时候就算了。有前面那一幕，说明我已经和它图穷匕见。它就算不能像之前那样把我从身体里踢出去，再换个人顶替我，它也能想办法让我直接消失在辛灿的记忆里吧？
可它没有。
为什么？
盛珣绝对不会误以为异种是好心。它放过自己，一定是有更大的阴谋。
……或者没办法让他「消失」，而是必须留下他。
脑子里琢磨着这些，盛珣手上的动作依然很快。
他把所有西红柿切成丁，在锅里下蒜末等将其炒成软酱。再加水，加配菜。最重要的，还是厚厚的肥牛片。
用干净筷子在锅里拨拉两下，盛珣把锅盖扣上，又开始沉思。
如果是前一种可能，“阴谋”或许很好找到，无非是有了盛珣，辛灿安安心心留在幻境中的可能性更大。他们不仅是在和异种战斗，也是在和时间战斗。拖得久了，哪怕异种什么多余的事情都没做，他们也可能被其蚕食干净。
至于后一种可能，也不是什么好消息。不管怎么样，留下他对异种的好处一定比强行抹杀他要大。
盛珣眉毛皱起。
他思考起破局之法。不光自己想，还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把问题一并带给辛灿。
因为上午的状况，这次，盛珣胆子又大了点，说：“我想写一本小说，但是对里面的情节有点摸不准。”
辛灿诧异：“写小说？怎么没听你说过。”
盛珣一本正经地胡说：“突发奇想，你不知道很正常。”
“……”不，辛灿觉得不正常，盛珣是那种会突发奇想的人吗？
话虽如此，但面对男朋友，他总是有耐心的。
辛灿：“嗯，你说说吧。”
盛珣没给他前置剧情，直接说：“主角在面对一个敌人。敌人的能力很特殊，主角看不见它也摸不着它，没办法和它正面冲突。不仅这样，敌人还很耐心，想要耗死主角……”
“所以，你的问题是，”辛灿听完了，给他总结，“面对一个不怀好意的敌人，主角要怎么做？”
盛珣哑然，觉得辛灿完全没听自己的问题。
但辛灿觉得自己的理解才是没问题。他说：“按照你的说法，敌人唯一的目的就是弄死主角。那它在这个过程中做的任何事，都只是缓兵之计。你不能被它影响，一味想着见招拆招，而是得主动出击。”
盛珣专注地听。
辛灿：“至于你说它「看不见摸不着」……不，它既然可以害主角，就一定是通过了某种渠道。那个渠道，难道不足以让主角抓住它吗？”
盛珣想了想，回答：“你可以把这理解成一个单向通道。只有它能碰到主角，主角碰不到它。没错。”
辛灿吐槽：“怎么搞得这么麻烦？”
盛珣：“嗯……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辛灿叹气。他没就盛珣的话多说什么，而是又开始动脑子：“也就是说，主角和敌人在不同的赛道上？那主角的能力是什么？”
盛珣：“能命令敌人的一些同类做事？”
辛灿十分惊讶：“那他怎么不干脆命令敌人？”
盛珣：“他……”并不知道自己身边是敌人。
盛珣这么想了，但是没说出来。
“敌人还挺强的，”盛珣选了一个折中的说法，“他也不知道自己命令有没有用。”
辛灿说：“总得试试。你的主角应该不会是个很懦弱的人，他肯定不会放弃的，说不定比你还早想出办法。”
盛珣笑了。有一瞬间，他怀疑辛灿也觉醒了现实世界的记忆。但单看辛灿的眼睛，盛珣又觉得不至于。
“你说得对。”盛珣说，“今天晚上，我们吃火锅吧。”
辛灿：“啊？”
为什么前脚还在说小说的事儿，后脚又提到火锅？
他略有不解，但看着盛珣，心里的所有疑问不解又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是我喜欢的人，我相信他。”
也只相信他。
盛珣效率很高。既然说了吃火锅，当天晚上，他就准备好了煮火锅要用的一切东西。从锅到调料，加上色彩各不相同的蔬菜，看起来非常丰盛好看。
辛灿提前接了男朋友的短信。这会儿回家，却还是哭笑不得，捏着盛珣的面颊「泄气」。
“不是说以后都一起买菜吗？”他说，“怎么不等我。”
盛珣说：“今天中午去你单位的时候，感觉你挺忙的。”
辛灿：“其实还好。我刚刚招了新秘书，等原本的秘书把人带出来，就又轻松多了。”
盛珣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只催促辛灿快去洗手。
辛灿乖乖去了。临走前，瞬时朝一边的桌子上打量。入眼所见，半个桌子都是蘑菇。
各种品类、大小颜色形状都有许多不同的蘑菇。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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