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英雄救美

    今辞已经能预料到王二想干什么了, 他甚至能猜到他是怎么想的。

    对于一些极端的人来说,得不到的东西就容易变成执念,特别是对于王二这种从小被娇宠着长大的人来说。王二家的条件在村里算是中上, 父母又老来得子, 因此对他溺爱得不行。从小到大, 他想要什么几乎都能得到。

    后来父母去世,也给他留下了不薄的家产, 让他得以每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正是因为如此, 让他求而不得的今辞便有了特殊的地位。在顾洛回来后,这更是被进一步地激化成了执念。

    他清楚地认识到, 眼下这段夫夫刚刚重逢、顾洛又恰好离开的时机便是他仅有的机会了。毕竟猎户之子是在新婚前上战场的, 与今辞没来得及培养婚后感情,又一下子失散五六年。把人找回来后,那顾洛还伤了脑子, 以前的很多事情都记不得。

    这便意味着, 两人之间必定还是存在一定的隔阂。通俗的来说, 便是还没戳破最后一张窗户纸。

    王二整日在村里闲逛, 东窜窜西走走,别的没学会, 却见多了男女那方面的事情, 换作夫夫间也是一样。在他看来, 虽然今辞与顾洛两人彼此有意, 但仍需要慢慢培养感情, 才能重新回到那种亲密无间、对彼此全盘信任的状态。而这一过程便是王二最后的机会,他想将这种圆满扼杀在中途。

    最简单的方法便是一不做、二不休, 直接地坏了小寡夫的清白。对此, 王二还颇为自得地设想了两个结局。

    若这事被外人发现, 必定会招致非议。小寡夫身上本来就话题度满满,王二自己就是个男人,他以自己的心理去揣度,觉得无论顾洛表现得再大方,村民过去所说的话至少都会在他的心上留一道痕迹。得知小寡夫失了清白以后,他又会回想起以前的那些话,必然会对今辞的品性半信半疑起来,倒时候,破坏两人的感情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若这事没有被外人知晓,小寡夫也必定不敢往外说。毕竟他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夫君,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说出真相只会破坏他与顾洛之间的感情,并让他重新经历一遍过去遭人非议的痛苦。

    王二私心里更倾向于第二个结局。因为在第一个结局中,今辞最后必将成为遭人嫌的小可怜,对王二来说,这顺势接手的过程便少了许多阻力,甚至他还可能成为小寡夫唯一的依靠。不过他总觉得这个过程会少了点乐趣,毕竟他可没有做救世主的爱好。

    若是第二个结局,无疑会更加刺激。王二只要在那过程中留下一点把柄,就能以此来威胁小寡夫,说不定还能逼迫他在夫君眼皮子底下与自己

    想到这里,他简直快按捺不住自己了。

    今辞拥有小白这个AI,对王二和顾洛的动向自然是一清二楚。

    他把洗完的衣服放到木盆里,轻轻撩了下水,然后便端着木盆从河边起身,目不斜视地穿过小路,往自家小院走去。

    他当然知道,小路边上的草丛后,有一双眼睛正贪婪地盯着自己。他同样知道,顾洛这次谈生意出奇得顺利。提前结束后,还在镇上给他买了一些糕点,正兴冲冲地连夜赶回来,等不及地要见到自家夫郎。这可真是一个各方齐聚的夜晚,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戏剧性冲突将在这个看似朴实的小山村中上演。

    入夜后,被秋意笼罩着的山村愈发凄冷,今辞拢了拢衣服的领口。对他来说,这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天。算了算日子,夫君应该也快回来了。想到这儿,他心里不由多了一丝期盼。

    心里有事,他也便没有留意四周,更是错过了身后一闪而过的黑影。正当他毫无防备地打开院门时,一只手突然捏住了他的下巴,将一块布团塞进他的口中,另一只手则从他的胸前绕过,压住了他的手臂。

    那盆刚洗完的衣服一下子从他手上滑落,沾上了灰土。

    “唔!”

    他被黑影强行往前推着,一起进入了院里。

    听到木门关上的声音,今辞挣扎着回头,却眼睁睁看着门闩上的锁落下,将孤立无援的他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谁来救救我】

    柔弱的兔妖根本无法挣脱人类有力的双臂,一路被拖拽着往房中走去。

    王二将今辞拖入屋内,把他摔在床上,然后便转身关上了第二道门,将他唇间溢出的几声呜咽彻底隔绝在门墙内。

    今辞发丝凌乱,靠着墙,抱着膝盖,无意识地发着抖,眼底是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

    王二真的爱极了他现在这副模样。

    他笑道:“这是你那夫君的屋子吧。你们瞒得了外人,还能瞒得了我么。这么多天,你们都是分床睡的吧。看来你们的感情也没像外人想得那么好啊。”

    听到王二口中提到的人,今辞才像是刚从惊恐中被唤醒一样,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因为口中被塞了布团,只能呜呜两声。

    王二见已经进了屋子,便觉得万事大吉,他一个大男人,还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不成。于是干脆伸手取了布团,想听听今辞要说些什么。

    “夫君夫君一定会来救我的。”今辞的舌头刚才被压得有些发麻,只能断断续续地说道。

    “哼,你那夫君可赶不回来。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在和镇上的富商把酒言欢呢。”王二刺激着这个脆弱的小寡夫,然后果然满意地看着今辞的情绪更加激动起来。

    “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过了今晚你就知道了。对了,在你夫君的床上,会不会更有感觉呢。”说着,王二便欺身上前,拉扯着今辞的衣襟。

    今辞挣扎地更加剧烈了,在王二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双手变化成了兔爪,在王二的后颈处抓挠着,留下数道痕迹。王二只当他指甲锋利,被痛得一激灵,火气便上来了。挥舞着大手便朝今辞白皙的脸上扇过去,直接把人扇晕了过去。

    打完这巴掌,王二气喘吁吁地盯着昏迷的小寡夫,以及他脸上颇为明显的巴掌印,自己也觉得有些心疼。不过美色当前,他也没时间想那么多了。

    他喘着粗气扯开今辞的扣子,正要附身,却见本来关得好好的木门一下子从外面被人踹开。

    “小辞!”

    今日谈成生意,顾洛本该高兴。但在回程的路上,他突然心绪不定。越靠近两人生活的小院,他便越不安。这个时间点,按照今辞的生活习惯,本应会在做豆腐的房里忙碌。但此时,整个小院却一片漆黑。

    这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发现院门口散落的那堆衣物时达到了顶峰。

    小辞一定是出事了!

    他踹开上了锁的房门,借着月光,果然看到了令他浑身血液都要冻结的一幕。村里那泼皮无赖正跨在今辞身上解着他的衣服,自家夫郎大半个白皙的肩头已经露在了外面。

    在王二身下,今辞无力地垂着头,似乎失去了意识,嘴角还有一丝血迹。

    这个畜生,居然还打了他!

    顾洛只觉得此时的自己无比愤怒却又无比冷静,他顺从身体的本能反应,向前一指,“雷法。”

    一道拇指粗细的闪电便凭空出现在房里。看着威力不大,却一下子把王二电得翻了个白眼,从床上跌落到了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弹了。

    顾洛无暇追究自己为何会这个招式,他只是颤抖地将床上昏迷的人拥入自己的怀中,仿佛近距离地听着怀中人细弱的呼吸声才能找到一些安全感。

    【要是他再晚来一步】

    今辞一开始是装晕,后来顾洛回来后,他竟也真的在他怀里睡了过去,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今辞睡眠充足,舒服得不行,但还是装作被噩梦魇住的样子,惊怔地叫了一声以后,才慢慢睁眼。

    顾洛听到他的叫声,便赶忙从厨房冲了出来。此时已经坐在他的床边,握住了他的手。

    “没事了小辞。”

    “夫君。”待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今辞涣散的目光才渐渐聚焦。

    “夫君!”他再次叫了一声,眼眶却红了起来,猛地扑到了顾洛的怀里轻声啜泣起来。

    “没事了,小辞。我已经回来了,没有人会欺负你了。”顾洛抱着他,用手轻拍着他的后背。

    “呜呜夫君我真的好害怕。他压着我不让我动,还和我说,说你在镇上与那富商寻欢作乐,不要我了。”柔弱无助的兔妖哭诉着,一边还添油加醋,引得顾洛更为愤怒了。

    “我怎么会不要你呢。”顾洛柔声安慰道。

    “他他碰了我,我是不是脏了配不上你了。”

    听到今辞说出“脏了”那个词的时候,一边看戏的小白终于仗着顾洛目前还看不到自己,喷笑出声。

    宿主怎么能这么戏精哈哈哈哈哈!它感觉它每个世界都在大开眼界。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修改了一下前几章的语句和分段!

    第42章 各怀心思

    顾洛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刚哭过的水润眼眸仿若新雪初霁后的晴朗天空, 微微发红的鼻尖与眼圈衬得皮肤是赛雪欺霜般的白。这再为纯净不过了,与“脏”字不能扯上哪怕一丝丝的关系。

    但想到自己在王二颈后看到的熟悉抓痕,以及无意识时使出的雷法, 顾洛心下微沉。这种能力, 似乎并不是一介猎户之子可以掌握的。

    自家小夫郎, 究竟瞒了他什么。

    见他只看着自己不说话,今辞有些张皇地拉住他的衣袖。

    “夫君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脏。”

    顾洛见他一副安全感缺失的样子, 微叹一口气, 将自己心里的疑虑暂且放下。他抬手,轻轻将今辞鬓前散落的碎发拨到耳后, 然后捧住他的脸颊。

    “不要担心,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现在已经被我打晕关柴房里了,如果不放心的话,你可以去看看。”

    他说这话, 只是想让今辞放心, 也没有打算带今辞亲眼去看一下王二的意思。毕竟有时候面见施暴者, 反而是在提醒受害者已经发生过的痛苦, 造成二次心理伤害。顾洛在蓝星做警察的时候,不知已经见过多少这样的事情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 今辞反而很快答应了, 而且还有立刻去看的意思。

    见他光着脚就要下床, 顾洛皱着眉握住他乱动的脚腕, “小辞你真的要去看吗?”

    “怎么了, 夫君。”今辞抬头看他,眼眸中还是一如既往的纯净坦然。

    而顾洛却突然觉得, 那平静清澈的水面下, 似乎藏着什么他看不透的东西。

    “没事, 我给你穿好鞋再去吧。”他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一走进柴房,今辞便闻到一股焦糊味。他轻轻皱了皱鼻子,然后小心地掩住口鼻,向里面看去。

    王二正被五花大绑地困在一根柱子上,他头发呈现出一种被雷击过后的炸起状,脸上的黑灰糊成一团。整个人显得有些痴傻,见人靠近只会“嘿嘿”笑。

    尽管已经过去一夜,身为兔妖,他依旧敏感地感受到了王二身上残存的雷法痕迹。难道夫君他,恢复记忆了?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已经下意识地将捉妖师称作了自己的夫君。

    他惊怔地转头向顾洛看去。

    顾洛见他睁圆了一双杏眼看向自己,心里已经感到了异样,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怎么了?”

    “没没事。”兔妖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掩饰般地低下头,也不敢问王二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他这是傻了吗。”

    “嗯,我追打他的时候,他慌不择路躲进了灶台下面。谁知灶台的薄灰下面还有点火星子,一下子把他的头发和脸燎成这样,就吓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成了这副样子,估计是吓傻了。”顾洛若无其事地说道。

    “啊这样啊。”两人各怀心事,一时竟也显得相安无事。

    “那小辞,你觉得该怎么处理他呢?”顾洛有些试探地问道。

    “瞧他这样子,估计以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我们找个时间把他放了吧。”兔妖虽然是妖,但双手不曾沾过血腥,从未犯过杀戒。见王二已经痴傻,也算是罪有应得,便不准备再追究了。

    “好。”顾洛不由松了一口气。他虽然嫉恶如仇,最看不惯王二这种人,但是毕竟深受蓝星文化熏陶,要他杀人还是有些为难。

    今辞的回答恰好与他的心意相符。看来他前面的猜测并没有出错,虽然小夫郎有事瞒着自己,但是待人处事时的习惯骗不了人。本质上,他就是个心地善良,柔弱无害的人,就像兔子那样。

    想到今辞刚醒来时惊恐的样子,顾洛有些沉重。听说兔子受惊以后的应激反应可是有点严重,大多会紧张不安、食欲衰退,严重的甚至会死掉。像兔子一样的人应该也差不多吧,虽然现在看起来是没事了,但是之后还得好好观察一阵才是

    顾洛观察了一整天,从白天到晚饭后,见今辞都没表现出什么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结果到睡前,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放松得太早了。

    洗漱完回到自己房间,刚在自己床上坐下,他就感到一具温热的躯体从身后贴了上来,与之相伴的还有清浅的桂花香。

    听说兔子的下巴有香腺,所以它们喜欢用下巴去蹭喜欢的东西,以留下气味彰显自己的所有权。今辞漫不经心地想着,一边伸出光裸的双臂,从身后抱住顾洛的腰,一边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

    顾洛被吓了一跳,僵了一瞬后才反应过来,几乎是用逃地跳下了床。他刚才闻到那熟悉的香味,就有所察觉。现在一回头,果然看到黑发白肤的美人披着自己的被子,曲着腿坐在自己的床上。

    在朦胧月光的笼罩下,白日里便清丽出尘的容颜更是美得惊人,被单间若隐若现的雪白躯体让今辞仿若是在月光中游动的一条白鱼,纯洁至极又摄人心魄。

    这谁顶得住!顾洛顿时感觉脸上涌上了一股热意。

    “小辞!你这是在干什么?”他故作镇定地转过头。

    “夫君你为什么不碰我。”美人双目含怨地看着他,眉间是一抹让人心生怜惜的轻愁,“你是不是还是嫌弃我脏。”

    顾洛感觉自己仿佛是要回答一个送命题,有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他面前,他不意动就怪了。他只是觉得现在两人之间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如果贸然行事,恐怕会唐突了佳人。

    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坐到了床上,替今辞拢了拢快要从肩头滑落的被单。

    “你现在情绪不稳定,我只是怕你之后会后悔。”

    “我清醒得很。”今辞的眼中渐渐聚集了一些水汽,“王二他虽不是个好货色,但有句话没说错,我们的感情并没有外人想象得那么好。”

    “人们都说小别胜新婚,可是我们整整分离了五六年,再好的感情或许也淡了。你回来的这几个月,我们都是分房睡。有时候,我觉得我只是一个精致的摆件,有幸得你真心爱护,但是却无法一直伴你左右。”

    “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求荣华富贵,我只希望我们能与村里的寻常夫妻一样”说到这里,今辞里眼眶里的泪水恰到好处地落下,在月光下反射出一点碎钻般的晶莹。

    小白在一旁简直看傻了眼,他虽然知道自家宿主这段时间一直在嫌弃床板冷硬,开始怀念前面几个世界里顾洛的胸肌,却没想到他居然为了免费抱枕能做到这种程度。

    前面那一番声泪俱下的唱念做打暂且不论,就最后凹的那个造型来说,便可以说是完美了。那恰到好处的光线角度,显露出七分柔弱三分倔强的肩颈弧度,恰逢其时的落泪。若是换一个娱乐圈世界,自家宿主便是实至名归的影帝。

    “原来你竟是这么想的。”顾洛叹了一口气,对自己平日里的粗心大意有些自责。

    对于今辞,顾洛一直爱他敬他,却没想到他竟从这么久以前就失了安全感。也对毕竟一个独自寡居五六年的美貌寡夫,年纪轻轻便尝尽了人情冷暖,将自己的年华空耗在这寂寞的小院中,他能有多少安全感呢。

    他也是人,他不想好不容易回来的夫君像供奉一座易碎的佛像一样对待自己,他所求的只是寻常的温暖罢了。

    “对不起,是我一直忽略了”顾洛有些歉意地说道。

    说着,他主动伸手,轻轻抚摸着怀里人光裸的背脊。当粗糙滚烫的大手接触到那如冷玉般的肌肤时,两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你身子弱,我们慢慢来好吗?今日夫君先教你这个。”顾洛低哑着嗓音,揽着那纤细的腰肢,俯身吻了上去。

    “唔”今辞的下唇被吮得发麻,一小截艳红的舌尖被勾得在唇间若隐若现,俨然一副意乱情迷的样子。

    月光仿佛在地面上铺了一层洁白的霜,两人的影子交织着投射在上面,重叠着又分开,周而复始。至月上中天,房间里的动静才静静平息下来。

    今辞躺在顾洛的怀里感受着身下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自己的双眼却不复刚才情动时的迷蒙,简直清醒得可怕。他颇为不满足地在正熟睡的顾洛肩上咬了一口。

    一看便知他是嫌弃顾洛磨叽,让自己没法顺水推舟地将人吃到手。

    “欲求不满的寡夫真是可怕。”小白在他脑海里啧啧赞叹。

    “这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今辞思索了片刻,似乎想出了一个很有价值的结论。

    “什么?”

    “不管是法海还是其他人,捉妖师的人设里或多或少都带有些假正经元素,要提前针对这点做好预案。”

    “也只有你需要做好准备了吧。别人穿成妖怪都是来和捉妖师打对抗赛的,你倒好,和捉妖师对抗到一个炕上去了。”小白无语。

    “我不管。”今辞像被兔妖壳子同化了一样,又用下巴在顾洛怀里蹭了蹭,闭上眼睛,“对了,王二是因为壳子里的人工智能被抽走了,只剩身体的本能反应才傻的吧。”

    小白也没想到他睡前会突然说正事,愣了一下才回答,“对,因为最近有人工智能向上反馈,说他们也要有人权,不然就罢工,所以时空局就提前回收了王二壳子里的人工智能。”

    “是有多不放心我,我又不会真的报复它。”今辞嘟囔着,但声音却渐渐小了下来。

    小白定睛一看,发现他居然说着说着睡着了。它不忍再看床上那对相拥而眠的狗男男,暗自翻了个白眼,回自己的系统空间去了。

    它也强烈支持人工智能们的人权提案!作为一个单身系统,它才不想天天吃狗粮。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比较忙~之后实时和大家见面的应该就是存稿箱君辣!

    谢谢大家的收藏和评论~

    目前还是个脑洞的预收《他们总以为我有难言之隐》求个收藏!

    第43章 我有了

    有今辞每日戏精似地推波助澜, 顾洛本来就不坚定的心愈发动摇了起来。

    过去压抑在心底的感情如同火山喷发一样,冲破了那层薄薄的阻碍,肆意流淌着。刚见面时感到的陌生感与他所察觉到的不对劲之处, 也几乎被他抛到了脑后。

    两人相处时的浓情蜜意让小白根本没眼看。

    没过多久, 顾洛干脆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了正屋, 与今辞宿在了一起,之后的事也便水到渠成。

    今辞得到餍足, 心情舒畅, 本来就姣好的面容更是被镀上了一层艳色,让村里的人看直了眼, 私下里都悄悄犯嘀咕。至于失踪两天, 又突然被人在山脚下寻到的疯疯癫癫的王二,却是无人在意。

    毕竟他家里只剩他一人,而且他平时尽做些鸡鸣狗盗之事, 几乎没有人对其有好感, 更谈不上什么交情。人们只当他是从山上摔下来摔坏了脑袋, 无人怀疑真相, 甚至还有人庆幸他傻了便不能带坏自家小子了。

    对今辞的关注必然也会影响到顾洛。有经常与顾洛同行的生意人悄悄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挤眉弄眼地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笑容。

    “你小子, 行啊。那啥, 滋润得不错。”

    只有顾洛干笑着, 一边勉强对外维护着自己摇摇欲坠的男性尊严, 一边瞄了一眼身边的今辞, 见他看起来没听懂男人之间的暗话,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谁能想到自家小兔居然才是主导者呢。

    这其中固然有顾洛因为心疼他的身体而刻意纵容的缘故, 但不得不说, 美人情动时的样子实在太美, 俯身望着他的时候,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顾洛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出去。

    今辞装作一副纯洁无辜听不懂的样子,心里却暗暗发笑,他也是男人,怎么会听不懂这种暗话呢。

    不过想想这几天顾洛快被他折腾成一条死鱼的样子,他就大发慈悲地在外人面前给他个面子吧,大不了晚上再狠狠报复回来。

    不过这舒坦日子也没过多久。今辞作为兔妖壳子的使用者,自然最先察觉到了这具身体的不对劲。

    他强忍着把自己埋在顾洛衣服堆中的冲动,揪过小白,捏了捏他圆滚滚的球体,微笑着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白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仿佛从他的微笑背后看到了一大片冒着黑气的百合花。

    “我我去总部问问。”

    没过多久,它又战战兢兢地回来了。

    “宿主,总部那边回答。考虑到这个壳子是兔妖,所以科技部门的人定制壳子的时候加了点兔子的特性进去,以体现他们的严谨性和科学性。你知道兔子会假孕,所以”

    “好了,可以打住了。”今辞用食指和拇指捏起小白的发声器官,如果小白是个人类,可能现在已经被捏成了鸭子嘴,“我看不是为了严谨性和科学性吧。如果我没猜错,这次给我做壳子的应该是个老熟人。”

    “嗯”被捏住发声器官的小白哼哼了一声,内心对科技部门那个夹带私货报复今辞的员工破口大骂一番,为什么你俩的恩怨要扯到无辜的AI!

    “不过他应该也不敢得罪得太狠,不然等我回去了他就不好过了。我听说,雌兔才会出现假孕的情况。这个壳子是雄是雌我清楚得很,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应该另有原因吧。”今辞松开手,示意小白赶紧交代。

    “是的。”小白在心里暗叹今辞的料事如神,愈发感觉自己还是老实招供、早点弃暗投明得好。

    “制作这个壳子时,其实还安排了个配套的隐藏设定。兔族的族地有棵圣树,在末法时代之前,兔族的嫡系一脉在繁衍时不仅会孕育出血脉意义上的后代,还会因为灵力的交融孕育出灵胎。”

    “灵胎一开始会在孕育在父体或者母体中,待成熟后,就会受到圣树召唤,以灵力的方式从孕体中脱离,最终借托圣树的果实获得实体,随着嫡系血脉后代一起诞生,并成为血脉后代的守护兽。”

    “由于兔族嫡系一脉本来就人员稀少,又因为末法时代的到来灵气稀薄,已经很久没有灵胎与守护兽诞生了。外人自然不知道这些,这个秘密也便随着兔族的长老埋葬在了族地里,所以就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隐藏设定。估计整个世界上,只有你前段时间遇到的龟妖会对此有一丁点的了解。”

    今辞略一思索,“既然兔妖与兔妖的结合都难以诞生灵胎,那我和顾洛这个人类又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捉妖师是少有的能使用灵力的人类。虽然兔妖与人类不可能诞下血脉后裔,但是在灵力交融时,还是有概率诞生出灵胎的。”

    “哦,这样。”

    虽然今辞的身体因为灵胎的存在稍稍有些不适,但所谓的灵胎,本质上也只是一团灵气,而且到时间了就会自动托生到圣树的果实里,所以他也没有感到膈应。

    对他来说,这甚至可以成为一种让他发挥恶趣味的新型乐子,毕竟这也是他第一回 体验“怀孕”呢,虽然是假的,但是他完全可以当真的来。

    晚上,他照例捧着一桶衣服去河边洗。去河边洗衣服要经过一段沾了些泥和青苔的湿滑台阶,他一手拎桶,一手扶腰,走得颇为小心。

    虽然过去与村里人并没有太熟,但自从有了顾洛这个社交达人,村里人偶尔也会和今辞说上几句。

    此时,便有一个同样在河边洗衣服的女人欲言又止地看着这行动颇有些不爽利的小寡夫。

    “怎么了?杨大嫂。”今辞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要我说,你这夫君,也忒不会疼人了。”

    “啊?夫君他挺疼我的啊。”今辞下意识地说,等他察觉到杨大嫂的目光正直勾勾地落在他的腰上,这才仿佛察觉到她是在说什么,不由红了脸,低着头声如蚊蚋地说,“杨大嫂,你误会了。”

    “我只是,最近有点身体不舒服而已,早上起来莫名有些腰酸背痛。”

    “啊,这样啊。”杨大嫂见是自己误会了,也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毕竟作为点头之交,他们聊的话题似乎有些过于大尺度了。

    “那还有其他症状吗?身体不舒服可得要提前去看看医生。”杨大嫂随口问道,想以此来转移话题,缓解刚才的尴尬。

    “嗯真要说的话,就是好像有点没食欲,有时候闻到饭菜味就想吐,还特别容易犯困。”

    今辞这话可让杨大嫂越听越狐疑,这症状,怎么越听越像她刚怀上他们家铁柱的时候。

    “你不会是有了吧。”她脱口而出。

    等说出口后,她自己也觉得有点离谱了,赶紧说道,“嫂刚才瞎说的,你别放在心上。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呢?又不是什么山野精怪。”

    但她发现自己的补救似乎没什么用。小寡夫白着一张俏脸,听到她后面的话也只是强笑着说,“对我当然知道嫂你是在开玩笑。”

    杨大嫂以为是自己前面的话让今辞误认为自己是在讽刺他矫情,暗暗有些头疼。不过她一贯知道自己嘴笨,估计越解释越生误会。只得加快手上动作,赶紧洗完衣服告辞了。

    河堤上,只留下小寡夫一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兔妖从小就离开族地,根本没机会接收什么正统的妖族生理教育,对一个村妇的无心之言信以为真也是正常。良久,他才颤抖着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有些愣怔地说,“男人不会有。可我并不是人,我是兔妖啊。”

    “如果他真的是夫君就好了现在我该怎么办。”轻不可闻的声音在河堤边的晚风中消弭无形。

    今辞回来后魂不守舍的样子自然是被顾洛觉察到了。

    其实顾洛本来就发现最近的今辞似乎有些不对劲。

    虽然自家小夫郎的身子本来就弱,但是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多少有点不寻常。而且今辞最近愈发粘人了,顾洛在的时候,就一定要他抱着他睡。如果顾洛不在,今辞就会把顾洛的衣服都堆在床上,然后整个人埋进去睡。

    顾洛第一次把今辞从衣服堆里挖出来时还有些哭笑不得,到第二次、第三次,就只剩下担忧了。

    他不知道的是,兔子在假孕时常常会叼草做窝。今辞如今的壳子是兔妖,行为自然也会大同小异。由于他腹中的是灵胎,所以更需要双方的灵力滋养。如果顾洛不在,带有顾洛气息的衣物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一些安抚作用。

    在发现今辞对着一大桌平日里爱吃的菜毫无食欲时,顾洛的担忧更是到达了极点。

    “小辞,这是你平日里最爱吃的炒肉丝,多少还是吃点吧。”

    兔妖有些为难地看了那道菜一眼。兔妖本来就不喜食荤,如今闻到这股味道更是直犯恶心。不过他不想让顾洛担忧,于是便夹了一筷子。

    可是肉还没送到嘴边,他便先受不住这个味道了,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放下筷子就踉跄着跑了出去。

    “呕!”

    作者有话要说:

    今辞,一个能把一点点不适演夸张一百倍的戏精23333333

    第44章 尊夫人有喜了

    今辞这几日胃口一直不好, 刚才也没吃进去什么东西,所以就只是干呕。

    不过光是干呕,就已经把身体柔弱的兔妖折腾得不行了。

    顾洛端着杯清水追上去时, 见他一手捂着嘴, 一手支撑着自己跪坐在地上的身子, 眼中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白皙的额角依稀可见淡青色的细细筋络, 看来依旧是在强忍着反胃。

    喝了一口水, 等沁凉的感觉压了压胃部的不适,他才稍微好一点。

    “要不还是去看看大夫吧。”顾洛扶着他从地上起来, 让他倚靠在自己怀里。

    今辞摇了摇头, 有些虚弱地说道,“可能只是一时不舒服,而且现在都这么晚了, 还是算了。”

    顾洛皱着眉看他, 见他一脸疲惫, 神色间又写满了拒绝, 只能叹一口气,“那今晚先好好休息, 明日再看。”

    想到村里那个赤脚医生的水平, 他思索了下, 又补充道, “明日你随我去镇上看大夫。”

    兔妖眸光一闪, 见不是村里的熟人替自己看病,这才犹豫着答应了。

    今辞身体不舒服, 两人洗漱完, 便早早地上床睡觉了。近距离接触时, 来自顾洛的灵气让灵胎安稳了下来,于是今辞很快便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顾洛却睡不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怀里人的背。他过去听说这个方式,能让没有安全感的人睡得更安稳一点,轻拍婴儿哄他们入睡也是这个理儿。

    所以前不久他就尝试了一下,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效,他总觉得今辞睡得确实好了些,于是这个习惯就一直保留了下来。

    虽然顾洛有时候直男了一点,但是村里杨大嫂能看出的异状,顾洛这个在蓝星受过完善生理教育的蓝星人没道理不知道。

    他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并且觉得今辞身体的异状应当和他一直以来隐藏的秘密有关。莫非他与常人不同,能以男子之身有孕,因为害怕被人当成怪物,才一直苦苦隐瞒。

    不得不说,顾洛的猜测还是有一点道理的。他所猜测的起点基本是对的,因为兔妖确实不是常人,身体的异状也确实和他的秘密有关。

    不过由于信息不对等,顾洛的猜测仅仅涉及其中一个秘密,关于真假夫君、兔族灵胎等,他都一无所知。

    因此,即便顾洛知道自己的猜测无法解释自己与王二身上的抓痕,他还是没有将自家那个柔弱的小寡夫与山野精怪联系在一起,只当他是人类中较为特殊的个体。

    毕竟在蓝星时,他也听说过有些男性的身体不同于常人,天生有着能孕育后代的器官,还有些甚至会后天人工植入这种器官。

    自家表妹来他家玩时,他还听说过现在非常流行一种种田养哥儿的小说,哥儿便是能生子的男性。这和他穿越来以后遇到的情况非常相似,他现在不就是在种田养夫郎吗,说不定今辞的身体就和哥儿一样呢。

    至于今辞是主导者的事,则被他选择性地忽略了。

    如果今辞知道顾洛的表妹误打误撞引导了顾洛的思考方向,让他的恶趣味得以顺利发挥,一定会给那位表妹点一个大大的赞。

    第二天,顾洛便拉着今辞去镇上看大夫。考虑到他身子不适,顾洛还一大早借来了一辆牛车,让他不用走着去镇上。

    今辞上牛车时还是有些犹豫。顾洛昨晚一通猜测,自然知道他是在顾虑什么,无非是怕别人发现他能以男子之身受孕。

    于是顾洛又取出了一顶帷帽。帷帽的边上有一圈垂下来的长长白纱,不仅能遮住脸,还能遮住整个上半身。戴上以后,几乎不会向外人暴露出什么特征。

    顾洛特意准备了这顶帷帽,就很能说明他已经意识到什么了。

    今辞咬着唇,葱白的手指紧紧抓着这顶帽子,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陷入顾洛仿佛洞悉一切却又温柔包容的眼神中。

    “快上来吧。”顾洛伸出一只手。

    今辞愣了一下,才就着这只手的力道上了车。

    一路上,他依旧惴惴不安地低着头,不敢看向前面顾洛驾着车的背影。

    【夫君他这么好我怎么能一直瞒着他。可是说出真相的后果再等等吧,再等等我就把真相都告诉夫君。】

    到了镇上,今辞戴好帷帽下了车。他本就身材瘦削,带上帷帽以后便更叫人看不出他是男是女了。

    不过或许是美人都自带一种气质,他挽着顾洛的臂弯走进医馆时,别人只当是顾洛带着自家夫人前来问诊。

    到了堂内,今辞也没摘掉帷帽,只是伸出了一双手,让大夫替他把脉。他本就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又因为兔妖的壳子本就不同于正常人类,所以老大夫一时也没发现面前的居然是个男子。

    “脉象圆滑,如珠滚玉盘,这是滑脉。恭喜这位老爷,尊夫人有喜了。看脉象,应当已经有一月有余。”

    老大夫说出判断的时候,尽管顾洛早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还是有种既惊喜又荒谬的感觉,他是真没想到原来这个世界男子与男子之间真的能孕育后代。

    想不到他在蓝星的二十多年都是母单,穿越到这个世界,没过几个月,居然连老婆孩子都有了。他要做爸爸了?!

    他刚有种要当爹的傻乐感,却生出些担忧来。隔着帷帽,他不清楚今辞听到这个消息的心情如何。但是有一点还是可以确定的,他的目光落在自家夫郎纤细的腰肢上这么柔弱的身体,真的能孕育一个孩子吗?

    这才一个多月,就已经难受地吃不下饭了,后面那些日子可怎么过呀。

    见今辞依旧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于是顾洛干脆直接向大夫说了今辞最近的一些身体状况。

    老大夫从医几十年,对妇人的这些早孕症状自然是见惯了的。

    于是说了声“无碍”,便唰唰写下了几个安胎补身的方子,让顾洛照着抓给今辞吃。

    两人后来又去药铺抓了药,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顾洛本来想着好不容易来镇上一趟,干脆带着今辞到处逛逛。但见今辞一路上都一言不发,顾洛就知道他如今一定心乱如麻,没什么逛街的兴趣,只好叹了口气,牵着今辞回到了车里,打算提前结束。

    到了车内,今辞还是像根木头一样。顾洛替他摘了帷帽,果然见到他正在出神。

    骤然被摘下帷帽,今辞才像个失了保护罩的小可怜一样,有些惊慌地从自己的世界里反应过来。

    “对不起夫君。”他讷讷地低头,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绞在一起,把原本白皙的手背抓得通红。

    “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顾洛拿出了前世审犯人的三分之一气势,果然就看到面前的小可怜被吓得一哆嗦。他心疼得不行,但是又觉得如果今天不让今辞长长记性,他一定还是会偷偷瞒下很多事情。他心思重,到时候吃苦的还是他自己的身子。

    “我我不该瞒着夫君?”今辞颤着嘴唇,有些哀求地看着顾洛。

    “你瞒了我什么?”顾洛硬着心继续追问。

    “我不该瞒着夫君,我与常人不同。”今辞终于一鼓作气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说到最后,甚至还带上了些哭腔。

    长辈在送他下山时,千叮咛万嘱咐,要他融入人群中。如今他却主动说出了自己与常人不同,不由感到既委屈又绝望。

    过去夫君待他那么好,今日发现他不似常人,果然就凶起来了,还逼他说出这话。他才幸福了短短几个月,或许偷来的幸福便是这样吧,不属于他的永远都不属于他。

    这样想着,他几乎泪盈于睫。但想到顾洛以后可能不会再温柔待他,他们可能会成为陌生人,甚至仇人。兔妖只能强忍着伤心闭上了眼,将自己的眼神藏起来,不想在自己的天敌捉妖师面前流露出哪怕一丝丝的软弱。

    闭着眼,他也能感到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片阴影。

    兔妖不由开始胡思乱想。他骗了那捉妖师那么久,捉妖师想打就打吧。不过只能打一下,现在他肚子里还有孩子。要是真的一点都不留情面,他就只能逃走了。大不了之后重新找个地方开始,一个人好好养大这个孩子。他以前能一个人生活五六年,以后应该也能。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只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熟悉的气味便又包围了他。顾洛伸手将他拥入了怀中,抬手拭了拭他湿漉漉的睫毛。

    “小辞,我真的很高兴你能主动说出真相。”顾洛的声音不复刚才询问时的冷硬,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的温柔低哑。

    兔妖睁开眼,懵懂地看向他。为什么这个人类,知道了他在骗他,也知道了他不同于常人,却还愿意像以往一样对待他呢?

    他感受到一种自下山以来几乎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整个人就像被温水包围了一样,暖烫得想让他落泪。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或许还是无意中陷入猎人陷阱,得陌生人帮助的时候吧。曾经的那个少年,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一个人出现在深山里,只是温柔地替他处理好了脚伤,便默默离开。

    那个少年的身影与身前的人渐渐重叠。

    “夫君”今辞脱口而出,但是说完,他又痛苦地发现,夫君他不是夫君

    他抱紧了顾洛,将整张脸埋在他的怀里,以遮住他眼中的挣扎。刚才的联想提醒他,他还是没能解脱,他依旧还是个骗子。

    他方才告诉顾洛他与常人不同,其实也存了侥幸的心思,如果顾洛不再追究下去,那他或许还能得到原谅。

    但是发现顾洛真的不再追究了,感到痛苦的还是他。因为他在其他的事情上依旧瞒着顾洛,顾洛能原谅他第一次,还能原谅他第二次吗?

    “嗯,我在。”顾洛不知道兔妖心中的弯弯绕绕,见他唤他,便应了。不过他还是有些苦恼,因为他诱导今辞说出真相的效果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好。他以为这样能让他放下心事,找回安全感的。

    等牛车路过镇头的果脯店与糕点店时,他尝试着问道,“要买点零嘴回家吃吗?”

    怀里的人蔫蔫地点了点头。顾洛见他还能对零嘴提起一点兴趣,觉得这也是好事,兴冲冲地下车去买了。

    等顾洛走后,今辞才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唔,早上起太早了,好困。眼泪都憋出来了。不过现在还不能睡,等下还要吃糕点呢。”

    一旁的小白:我就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满脑子霸总文里的替身梗和带球跑233333

    第45章 端倪

    顾洛一下子升级成“爹”, 简直紧张得不行。见今辞多走一步都怕他磕着绊着,家务更是半点不让他碰,见他拿碗时沾滴冷水都会直呼“冷水寒气重, 你放着让我来”。

    如果不是吃饭、洗澡、睡觉只有今辞自己才能做, 估计顾洛也会一并包揽。即便如此, 今辞也差不多被养成了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废兔兔了。

    有一次,小白大半夜的从空间往外随便看一眼, 就发现顾洛正坐在床边穿衣穿鞋, 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原因居然是今辞从睡梦中醒来,嘟囔了一声明天想吃糖葫芦, 还要红彤彤的、饱满大个的那种。

    看到顾洛行动力拉满的样子, 连今辞都久违地感到不好意思了,他这是不是有点太坑害老实人了。

    说实话,顾洛的实诚程度在众多有资格进入轮回游乐园的十世善人中都数一数二, 前面那些个想拿龙傲天、玛丽苏剧本的委托人, 今辞坑害起来毫不手软。但对于顾洛这种, 他偶尔也会良心发现, 虽然是难得且暂时的良心发现。

    刚才的话只是他随口撒娇,既然是撒娇, 那便用撒娇的方法来解决吧。见顾洛真的打算大半夜出门, 今辞卷着被子, 慢吞吞地挪到他后面, 像一块糯米糍一样粘在顾洛背后不撒手了。

    “夫君我就是随口一说, 这大半夜的,你上哪买去。”

    顾洛却一脸正色道, “算了算时间, 这个点出发去镇上, 刚好能赶上早市开始。有身子的人,偶尔会没有食欲,你晚饭就没吃多少。所以好不容易有胃口了,就得赶紧吃。”

    看到今辞依然靠着他不让他走,顾洛只得无奈地把这只大型春卷连人带被子抱了过来,哄他睡觉。

    “小黏人精。我就出去一会,你再睡一会。等天亮,你醒来就可以吃到糖葫芦了。对了,听说有身子的人就喜欢吃酸的辣的。糖葫芦好,我多买点回来,后面几天你也能吃。”

    “哪有人一大早醒来就吃糖葫芦的呀。”今辞在他顾洛里蹭了蹭,仿佛忘记了前面那个大半夜说要吃糖葫芦的也是自己,“夫君你再陪我睡会嘛,你不在我都睡不好。睡不好,我就更没胃口了。”

    换作是蓝星时期的母单直男顾洛,一定会因为这细声细气的撒娇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可如今,在怀里的是自己娇宠出来的宝贝,他的心里只有满满的怜爱。

    “好吧,好吧,我们就再睡一会。”顾洛在今辞的脸上亲了一口,把人抱到床的另一边。

    在给今辞理被子的时候,顾洛无意间瞅见了自己睡前在美人颈侧留下的红印,不由老脸一红。两人夜里常做的事,自前段时间起又恢复了,只不过频率有所减少。

    顾洛本来顾及到今辞的情况,已经做好了洗十个月冷水澡的准备。不过因为灵胎在生长过程中需要源源不断的灵力,如果只有兔妖一方供养,这个壳子估计会迅速衰弱下去。

    今辞自然不愿意委屈着自己,所以便缠着顾洛交融灵力,这和有些位面的“补魔”是一个道理。

    顾洛依旧有所顾虑,不敢让今辞累着,所以今辞在这之后的很长时间里都体会到了一种躺平的快乐。这还常常让顾洛产生一种自己成为了主导者的错觉,毕竟美人情动时的外表实在太具有迷惑性。

    自有孕后,他愈发觉得自家夫郎像兔子了。听说兔子经常会用轻咬来表达“好了,已经足够了”的意思,提醒饲主停止行动。而今辞如果真的乏了困了,也会用牙轻轻咬一咬顾洛的肩膀,这倒方便了顾洛下判断,思考着是速战速决还是慢慢来。

    只有结束以后,走姿别扭地去给自己做清理时,顾洛才在内心泪流满面地发现错觉就是错觉。不过当他发现每次结束,今辞的脸色确实好了很多后,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末法时代的灵气到底还是稀薄了点,哪怕双方一直在一起,供养一个灵胎也还是有些艰难。

    一日顾洛在院子里做活,今辞便坐在屋子的窗边看他。见顾洛看过来,今辞便抬头朝他一笑。似乎没有比这更美好的画面了,寻常夫夫,寻常生活,平淡朴实且温馨。

    但在顾洛这个角度看不到的地方,今辞手上和尾巴上的毛绒绒都控制不住地冒了出来,虽然现在他还能勉强不暴露耳朵,但灵力的缺乏终究会让兔妖难以维持自己类人的伪装,有朝一日将自己的秘密都暴露出来。

    换作是真的兔妖,可能已经慌得不行了。不过今辞倒是心情还不错,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将爪子和尾巴收了回去,毕竟新的剧情节点就意味着新的发挥空间,他还挺期待接下来的发展的。

    既然要推剧情了,生活自然不能是一成不变了。

    于是某天夜里,顾洛很郁闷地听到今辞说今天想要一个人休息。他还以为自己白天犯了什么错,但绞劲脑汁也没想出来。却见今辞温柔地笑道,说只是怕自己翻来覆去影响他睡觉。

    “那我就更应该陪着你了,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的下呢?”

    “夫君可别想多了,我就是偶尔怀念一下一个人睡的感觉。”今辞又换了个说法,撒着娇推着顾洛出了房门,然后“啪”地一声立刻把门关上了,生怕别人知道他不对劲似的。

    顾洛皱着眉,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他总觉得刚才今辞笑得有些勉强。

    这几个月,他几乎要被做父亲的兴奋感和动力感冲昏了头脑。如今,那种异样的感觉才再次找上门来

    这熟悉的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他心里有事,知道自己一定睡不着,干脆呆坐在院里想心事。到半夜的时候,今辞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顾洛以为今辞是要起夜,怕这黑灯瞎火的他会看不清,容易跌跤,赶紧起身看过去。

    这一看便让他愣住了。第一眼望过去的时候,顾洛仿佛看到自家夫郎头上顶着两只白生生、毛绒绒的长耳,手感颇好的样子。

    待他再一凝神望过去,却发现什么也没有了。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因为大半夜不睡觉,产生了错觉。但接下来今辞略微有些慌张的反应却告诉他,他应该是真的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夫君你怎么坐在这里,不去睡觉吗?”今辞似乎是没想到大半夜他会坐在院里,被吓了一跳,说话时声线都在打着颤。

    顾洛定定地看着他,视线从他的头顶慢慢下移,发现没有任何异状后才开口,“没事,只是有点睡不着。你要去起夜吗,我去给你掌灯?”

    “不用了,我就是醒来感觉有点渴,去倒点水喝。夫君你去睡吧。”今辞摇了摇头。

    换作是平时,顾洛一定会将水送到今辞手边,看着他喝完睡下才能放心离开。

    但如今,他心里乱得很,抓痕、兔耳、雷法,在这一系列线索的指向下,真相似乎即将浮出水面。但是他总觉得还缺少什么得以将这些线索都串联起来的东西,那种距离真相隔着薄薄一层的感觉让他不由有些烦躁。

    “好。”他良久才说道。

    兔妖看着他的背影也同样觉得心乱,夫君刚才是不是看到了

    今日,他在晚饭后便感觉自己的灵力有些不足,那些非人的特征隐隐有要暴露的趋势。如果要等到晚上的补充灵力时间,可能就已经来不及了。

    他并不想事情进行到一半时,顾洛突然发现枕边人是个怪物。于是干脆借口说要一个人睡,其实是待在房间里借助月华汲取那些稀薄的灵力。

    他刚才确实没说谎,他修炼到一半感觉有些口渴,并准备出来倒一杯水喝。这个点,按理说顾洛已经睡下了,却没想到他居然会因为复杂的心绪,大半夜坐在院子里吹风。他没察觉,一时就没来得及收起自己的非人特征。

    刚才他让顾洛去睡觉,顾洛居然就毫不犹豫转身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兔妖的手指因为恐慌而颤抖着,几乎想要立刻逃回深山老林中。

    但是这么久的相处下来,沦陷的可不仅仅只有顾洛一人,兔妖贪恋着顾洛给予他的温暖。正是这些温暖,得以让原本胆小怕惊而善跑的兔妖驻足在原地,就像扎根在了这块土地上一样。

    “夫君”他咬着唇,还是鼓起勇气地朝着顾洛的背影叫了一声。

    “怎么了?”顾洛转身看向他。

    “过几天,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今辞勉强保持着镇定,脸上依旧是和平日里一样的微笑。

    顾洛却只觉得他笑得比哭还难看这个小傻子,想哭就哭,勉强自己笑着干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也有了一些心理准备。

    “好。别胡思乱想了,你喝完水也快点去睡吧。”

    “嗯。”

    顾洛到底还是硬不下心肠,最后还是牵着今辞的手,看他喝完了水,把他送到了房门口,这才准备离开。

    “夫君。”

    “嗯?”

    “明天见。”

    “好,明天见。”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涉及到的一些兔兔习性(转自度娘)。

    1.兔子下巴的位置是有香腺的,所以兔子会用下巴去擦东西,留下自己的气味,以划分地盘。这种气味人类嗅不到,不过兔子就知道。

    2.轻咬是在兔子世界中的意思是“好了,我已经足够了!”。它们是会利用轻咬来告诉主人停止行动。(看到这条真的很容易想歪捏)

    3.家兔的听觉锐敏,嗅觉敏感,但它胆小怕惊而善跑。(多么适合带球跑的设定啊!!)

    综上,兔兔真的很适合写进文里QwQ

    第46章 带球跑

    尽管前夜的事以顾洛硬不下心肠而告终, 两人在睡前也互道了晚安。但之后的日子里,还是有面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了两人之间。

    顾洛没有主动提出要搬回去和今辞一起睡,他一直在等待一个答案。今辞则担心自己睡觉时不好控制灵力, 无意间暴露自己的异常, 也就默默然地维持了现状。

    有时候两人共处一室, 竟相顾无言。

    顾洛总觉得现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像极了他小时候父母冷战的样子。过去他常常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事不能说开。但如今轮到他了, 他也算勉强能理解一些。

    他虽然对自家夫郎满心的疼爱, 但是也不能违心地说今辞的性格没有问题。往小了说,算是怯懦敏感, 往大了说, 就是拧巴,总是在和自己过不去。

    但顾洛也清楚,这种性格上的问题并不能怪今辞, 是他过去所遭受的一切造就了今天的他。可以说, 他自己也是受害者。

    因此, 即使遇到这种情况, 顾洛心里也从未生过责怪他的念头,甚至觉得自己的追问都能伤了他。两人都不戳破那张纸, 冷战的情况便出现了。

    不过顾洛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他觉得与其都是等待一个答案, 好好过日子等结果可比在冷战中等结果要强得多。

    想到这里, 他偷瞄了一眼自家的小夫郎, 发现他正心不在焉地把玩着一块玉佩,双目无神地盯着前方发着呆。

    兔妖那日虽然将想要坦白的话说出了口, 但后来依旧没有定下那个开诚布公的日子。每天早上一醒来, 他都对自己说, 能留住夫君一日便是一日,明日事明日再说吧。

    悲观的兔妖已经把每一日当做是最后一日在过。心里有事,便终日惴惴不安、食不下咽。

    这一来,便清减了许多。顾洛望过去的时候,万分痛心地发现他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些婴儿肥又没了。

    这让他更想做些什么,来改变两人之间的气氛了。

    于是某日归家时,他主动发出了和好的信号。他带回来了一支发簪。

    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来说,男子戴发簪似乎是件稀奇事。村人日常做活时一般只用块布巾束发,以方便劳作。

    不过顾洛常去镇上,对村外的风气也有所听闻。在都城,不论是男女,皆流行配簪。男子束发后戴簪,颇添一分风雅之味。除此之外,与顾洛前世所在蓝星的古代一样,送人发簪还有一层表达心意、予人定情信物的意味。

    顾洛这段时间挣了点小钱,也不必紧巴巴地过日子。路过镇上的首饰铺,看到那支通体洁白、成色良好的羊脂玉簪子时,便挪不动步子了。

    他觉得这支玉簪配极了自家那个玉人般的小郎君,除了在外表上有共通之处外,玉还能养人,不仅能养身、也能养性,恰恰适合心思重到影响身体的今辞。今辞似乎也颇喜爱玉,顾洛常见他摩挲着一块玉佩,他没问过这玉的由来,但想想也知道是他的贴身心爱之物。

    总的说来,这是一件再好不过的礼物。

    顾洛将这支白玉簪递给今辞时,非常满意地看到眼前人这几日如死水般的眼眸泛起了点点涟漪。

    “夫君这是给我的吗?”今辞握着玉簪,有些犹豫地问。

    “我在镇上随手买的。”顾洛状似不在意地说,明明是颇为贵重的玉簪,被他说起来就仿佛是从菜市场买了一把韭菜般简单。

    兔妖心细,自然是看出了顾洛随意表现下的小心与郑重。

    【夫君他那么好,我却一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几日。】他鼻头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见顾洛看过来,他才忍住眼泪转过身,想要把玉簪包好,找个地方放起来。

    “这玉成色这么好,应该不便宜吧。”

    顾洛知道他是怕弄坏这簪子,赶紧上前握住他的手。

    “我既买了,那便是想让你戴。这玉再好,没有人佩戴也只是块空积灰的废石头。”

    两人的距离本来就不远,顾洛这一上前,又握住了他的手,两人便几乎面对着面,胸膛贴着胸膛了。谈话间,两人之间呼出的热气交织着,让室内的空气似乎都滞涩了起来。

    顾洛一低头,就能闻到眼前人萝白发顶的淡淡香味。今辞夜里习惯散着发,顾洛的目光从他的发梢间掠过,突然就想到了蓝星古人说的“青丝绕指柔”,不由有些手痒痒。

    “先试试这个簪子适不适合吧。”顾洛推着今辞来到铜镜前坐下,“我替你挽发。”

    今辞的发质颇好,甚至不需要用梳子打理,便柔顺得足以直接挽起了。柔滑又带有些凉意的发丝从顾洛的指尖穿过,仿佛缓缓流动的沁凉溪水,从他的指尖一直流淌到了他的心间。顾洛挽好头发后,还颇有些不舍地搓了搓指腹,怀念刚才的那种触感。

    他从今辞的手里接过发簪,别进他的发间,露出一小截白色的簪头。虽然白色也是素雅之色,但黑白对比分明。白簪戴在今辞头上,衬着黑发,与白肤呼应,仿佛一处点睛之笔。

    不过镜中美得不似真人的倒影总给顾洛一种虚幻之感,仿若随着镜子的碎裂,倒映出的人也便会随之而去一般。待他将手放到今辞的肩头,感受到手下触到的实感,才松了一口气。

    “夫君”

    今辞讷讷出声,顾洛才发现自己恍神间不知已经盯着自家夫郎多久了,直把他双耳都看得晕上了一层粉白的羞意,就像兔耳朵的颜色一样粉嫩可爱。

    “咳,我就说这一定很配你吧。”顾洛强装镇定地说。但他骤然回神,内心也不平静,甚至忘记了这话他之前只在心里说过。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早些休息吧。那簪子你戴着好看,记得常戴。”顾洛正色道,说完还是担心今辞不舍得用,又补充了一句,“可别像宝贝着你那玉佩一样。”

    他没看到提到玉佩时今辞眼中的一丝异样。

    玉佩对兔妖来说象征着已经逝去的另一个夫君,而玉簪则是顾洛这位夫君赠与他的。顾洛前面将玉簪与玉佩对比,在心思敏感的兔妖心中,就有了不一样的意味。此时此刻,他不由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见顾洛正准备回自己房间,今辞拉住了他的衣角。

    “今晚可以留下来吗夫君?我待会有事想和你说。”

    顾洛以为是今晚自己主动释放的和好信号触动了今辞,让他有了些说出真相的勇气,不由心下微喜。这或许意味着今辞更信任他了,他能带给今辞更多安全感。

    不过他凝神望去,见今辞的神色间还是有些仓皇,便生怕这种情绪会影响到他后面的坦白。于是略一思索,先应了下来,然后建议道,“你不如先去洗漱,我待会来房里找你。”

    热水澡有舒缓、安定、放松的功用,他希望今辞能在一个松弛、舒适的环境中,坦然地说出真相,将所有的包袱都卸下来,这对他日后的内心疗愈也会有好处。

    “好。”

    今辞一般就在自己的房中沐浴,平时也就多放一扇屏风以隔绝水汽,顾洛便先坐在院中等他。两人之前虽有了更亲密的接触,但不知为何,在某些事情前面,他却还是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总还有些放不开。

    顾洛听着房中传出的若有若无的声响,脸色微红,不由有些浮想联翩。这难道就是“每天都像初恋般青涩甜蜜?”他刚想到这句话,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土得不行。

    房间里的今辞却淡定得很。他轻巧地解下衣带,把衣服扔到一旁的矮几上。然后拿出用手帕包着的玉佩看了看,将它混入衣服堆中。

    他刚来时便觉得这玉有点蹊跷。这几日他一直随手把玩着这块玉佩,玩着玩着,倒也让他看出了些门道。没想到,这玉竟还有这等作用。

    待会这玉就能派上用场了,现在自己先洗个澡,好好迎接下面的那场大戏吧。他漫不经心地想着,迈入了还冒着热气的水中。

    顾洛正就着院里的凉风给燥热的自己降温,却忽然听得今辞在房中喊他。

    “怎么了?”他起身。

    今辞好像有点不好意思,顿了顿才说道,“夫君我忘了收衣服,现在房里没有干净的衣服,可以麻烦你帮我去前院收一下吗?”

    没有衣服换洗,那他现在岂不是什么也没穿?这么想着,顾洛觉得刚刚压下去的燥热又隐隐有些要复起的趋势。他赶紧深吸一口去,说了声“我去替你取来,你注意别受凉了”,便大踏步往前院走去。

    等取来衣服,他在今辞门前犹豫了一下,才下定决心推门进去。瞧他这阵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要视死如归地准备进盘丝洞降妖除魔呢。

    为着顾洛刚才那句“别受凉了”的嘱托,今辞还待在有些温热的水里没有出来。听到开门的声音,京辞才起身。

    虽有屏风隔着,但是顾洛能听见那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的水声,并且还能看到投射在屏风上的那抹剪影。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能遣其欲,而心自静。】他也不顾有没有效果,心里把心经和清静经混在一起一通乱念。

    今辞在内侧的屏风上也看到了顾洛的影子,也发现了问题所在,不由僵了一下。

    “夫君,你把衣服递给我吧。”他小心翼翼地从屏风后伸出一截白皙的藕臂。

    顾洛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赶紧把衣服递了过去。

    递完衣服,他听着那头今辞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一时觉得有些无措,感觉自己像根木头一样杵在这尴尬,现在退出房间也尴尬。

    见到今辞沐浴前把换下来的衣服随手放到了旁边的矮几上,顾洛干脆给自己找点事做,收拾起了那堆衣服来。

    收拾着收拾着,他就感觉手指仿佛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他在那堆衣服里摸索了一下,发现居然是今辞常带在身上的那块玉佩。

    之前他离得远,看得不分明,今日近距离一看,发现那玉佩居然是从中间断成两截的,刚才他的手便是被这中间的口子划了一道,现在还沁出了几颗血珠。

    顾洛盯着那玉佩。他见惯了大风大浪,这点小伤自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在纠结,这个玉佩是本来就断成两块的,还是自己刚才不经意间把这弄坏了。

    不过还没等他细想,他沾染到玉佩上的星点血迹竟渗入了玉佩中。一道不明显的亮芒从玉佩表面闪过。

    此时,顾洛就像一个无意间触电的人。身体已经不受控制,手却还牢牢粘在玉佩上。分属于不同人的记忆如同乱流一样涌入了他的脑子,不同视角的画面交替着在他大脑中出现,让他简直头痛欲裂,反胃的感觉不断上涌。

    他勉强维持着清醒,一点一点梳理着那些对他来说信息量有些大的记忆。其中与他关系最为密切的是三个人的记忆。

    第一份记忆属于身体的原主人,更准确地来说,是他和身体的原主人。原来这并已经不是他的第一次穿越顾洛这时已经无暇震惊,只能继续梳理着记忆,不然而后涌来的记忆潮水估计会将他冲垮。

    身体的原主人玄诚出生于天师世家,继承了嫡系血脉的他资质上乘,是妥妥的下一任家主。捉妖师世家从灵气时代绵延至今,自然收集了许多奇珍异宝,其中最为神奇的便是玄玉璧,也就是顾洛所看到的今辞带在身上的那一块玉佩。

    玄玉璧最为神奇的功效便是记录下任意一个佩戴者身边所发生的事情,用天师一族嫡系血脉中的灵力便可将之激活,读取其中记录的记忆。

    人类之所以能进步,是因为他们能够学习前人所积累的经验,对于一脉传承的天师家族来说,这个法宝便显得尤为重要了。因此,玄玉璧便成为了每代家主的信物,将天师一族嫡系才能习得的技法记录并传承下去。

    也幸好玄玉璧仅仅是家主能佩戴的信物,从灵气时代到末法时代,也就一共经历了四十九位家主。如果是换作阿猫阿狗都能佩戴这玉璧,估计现在顾洛的脑子就会像烧坏显卡的电脑一样,被巨大的信息流冲得宕机了。

    但这种情况到玄诚这一代时又有了改变。玄诚是下一任家主,从小佩戴着玄玉璧,外出历练自然也是如此。玄玉璧虽然颇为珍贵,但是外人不知,玄诚自身实力也相当不错,因此这玉璧放在他身上也从未有任何闪失。

    可是少年时期的某次历练中,他却不慎将这珍贵的法器摔成了两块,还丢失了其中一块。更可怕的是,他对这段时间的记忆一直是模糊的,只隐约记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山林,见到了什么人。

    玄诚虽然是作为下一任家主被培养长大的,比寻常少年人老成,但是却还是有些少年心性。见弄坏了这珍贵的法器,并丢失了其中一部分,他心里也害怕担责,干脆把另一部分也直接扔在了山林中。回到家族,便称自己是着了什么山野精怪的道,不慎遗失了玄玉璧。

    虽然结果是一样的,但是不慎遗失的程度却是要比不慎破坏并遗失的程度来得轻,毕竟前者意味着天师家族或许还存着能将其寻回的可能性,这一可能性在天师家族的族老们看来甚至挺大。

    暂且不说玄玉璧的功用是天师家族的不传之秘,外人难窥得其奥秘。即便探索出了什么,玄玉璧依旧只能在天师家族发挥其最大功用。因为虽然它能记录佩戴者身边的一切,但是获取回忆这一步却只能通过天师嫡系的血液灵力开启。

    对于寻常的人或妖来说,戴着这块玉佩充其量算是随身携带了个监视器,是有害而无益的事情。不过兔妖不知道,后来捡到另外半块玉佩的猎户之子“顾洛”也不知道。

    不过天师家族出身的玄诚却也有不知道的事情。玄玉璧的神奇之处其实主要来源于它的材料,即玄玉。玄玉在上古时代可以说是遍地都是,常被作为留影石。之所以要被雕刻成玉璧的形状,是为了设下灵气运行的法阵,以方便人们有规律、有选择地提取留存在其中的信息。

    不过到了灵气时代,玄玉便莫名稀缺起来,即便是天师家族的先祖也才侥幸得了一块,制成了玉璧。至末法时代,这更是变得独一无二。

    因此,当玄玉璧被摔成两块后,它依旧发挥着它记录的作用,并且因为分别佩戴在两人身上,分别记录了今辞与猎户之子两人的记忆。

    合成一块时,也能提取记忆,只是因为原本完整的法阵被破坏,使用者便不能有选择地提取。这也是为什么顾洛刚才差点被涌入的记忆流给冲坏了脑子。

    于是,顾洛便心情复杂地看到了今辞与“顾洛”相识的全过程。那只懵懂的小白兔长得极好,一下山便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得到这个尤物,不能免俗的猎户之子自然也在此列。

    众人的各种殷勤都没打动这小白兔的心,只是这小白兔傻愣愣的,拿着半块玉佩便说要找少时遇见的救命恩人,反倒自己暴露了弱点,让猎户之子有了可乘之机。

    那猎户之子和他爹其实也不是什么良善人,两人对今辞的心思都颇为不纯想到通过玄玉璧中猎户之子的视角看到与筹谋的一切,顾洛简直要作呕,并且觉得自己和那人渣同名也算是倒霉。

    那两父子见美人自己乖乖走入圈套,却依旧不放心,经常在村里暗示今辞是个不安于室的,破坏他的风评,以此绝了他的后路,让他离开他们以后无处可去。

    不过也算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两父子还没将美人吃到手,一个因为征丁一去不回,一个突发恶疾,卧床不起,不久也别于人世。

    猎户之子走得匆忙,离家也没带上另外半块玉佩,于是两部分玉佩便被今辞包在手绢里,贴身携带着。后面记录的,便都是今辞的视角所看到的了。

    白日里,他摸索着制豆腐,忍着外人的骚扰,勉强生活下去。无数个夜晚里,他则孤身一人坐在窗前,想着白日里他无意中听到的关于自己的风言风语,茫然地自言自语,“我做错了什么?”

    顾洛看到这些的时候,恨不得自己能够进入彼时的场景中,将那个茫然的人拥入怀中,告诉他,“你什么也没做错。”

    后来的记忆,便是今辞在离开的路上遇见天师玄诚。不过一人一妖才打了个照面,后面的记录就突然出现了一片空白。待一段时间后,才有一双布满细碎伤痕的手将它捡了回去。顾洛猜测,玉佩应该是在今辞和玄诚的争打中掉落到了别处,之后才被今辞找到。

    之后的记忆顾洛作为亲历者便很熟悉了。先是他穿越来以后装失忆,然后今辞谎称两人是夫夫关系。他便随着他下山,两人有了夫夫之实,今辞也怀了孩子,就这样一直走到了今天。

    在他人那些细碎且浩如烟海的记忆中,已经快被顾洛自己遗忘的一份记忆也逐渐浮上心头。玄诚年少历练,弄坏玉佩之后,曾经历了一段记忆模糊的时间,后面他与族人交代时称自己是着了什么山野精怪的道,这也并非他信口胡说。

    因为那段时间,顾洛恰好与玄诚交换了灵魂。不知人妖之别的顾洛恰好救下了今辞,这也是为什么顾洛来到这个世界,为今辞处理脚上的伤时会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他们的羁绊原来始于更早之前。

    在第一次穿越的短暂时间里,同样不知玄玉璧珍贵的顾洛还闯了个大祸,无意将其摔成了两块,回去后,他只当自己是做了个短梦,将其埋在了年少时的众多记忆中,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只有可怜的玄诚,刚刚被交换到现代蓝星,见识了一番对他来说光怪陆离的景象,然后又被交换回来,一脸懵地对着传家宝被摔坏的残局。

    玄诚从出生到那时从未受过如此挫折,经过这一遭,也不怪他认定了是山野精怪作怪,恨极了妖族,并在这之后成为了家族中支持斩妖除魔的激进主义者。

    其实自从末法时代的到来,妖族的规模渐渐缩小,天师家族也渐渐开始转型。天师能运用灵力,所掌握的能力本就不限于捉妖一途,风水、占卜等才是现在支撑他们家族开销的最大进项。

    别人都在靠风水、占卜日进斗金。只有玄诚这娃还在以捉妖师的名号行走,拎着个捉妖罗盘到处乱跑,只是偶尔囊中羞涩时,才会发展发展副业。遇见兔妖时,他便是在山另一头的村子替人算风水,赚点路费饭钱。

    当一个激进的斩妖除魔者遇到一个似曾相识的、疑似让自己吃瘪过的妖族,想要立刻赶尽杀绝也实属正常。有了因,才有了后面打斗时出事,顾洛第二次穿越的果。

    看完玄玉璧中的记忆,顾洛心里一团乱。虽然之前关于抓痕、雷法的疑问都得到了解决,但是他心中又产生了新的疑虑。

    当他知道了今辞寻找的自始至终都是自己,他是喜悦而欣慰的。可对于今辞的谎言,他却无法说可以完全释怀。

    即便他站在今辞的角度,很能理解一个柔弱的寡夫抓住救命稻草的行为。但他还是想知道如果当日醒来的不是他,而是失忆的捉妖师,又或者是其他人,今辞还会不会这么做,并发展出后面的关系。

    想到今辞或许会和其他人在榻上欢好,又或者是会怀上别人的孩子。一向善于调控自己心态的顾洛都有种要骂人的冲动。

    还有一个纠结的点便是自己是不是做了那猎户之子的替身,严谨地说,是做了自己的替身的替身。替身梗虽然烂俗到惹人嫌弃,但是妒火中烧的顾洛可顾不了这么多,难免会想到这方面上去。

    顾洛能从玉佩储存的记忆里知道猎户之子冒名顶替,还知道猎户之子与他那爹不是好人,今辞却是不知道的,说不定还会在两人的相处中投入真感情。

    今辞既不知道天师的芯子已经换了个人,也不知道壳子是的这个人是自己真正的救命恩人。所以,当今辞看着顾洛喊着夫君的时候,他到底是在看他,还是透过他在看着其他人呢?

    顾洛回忆起玄玉璧记录下的,今辞刚得知自己有孕时,摸着腹部在河堤上所说的“如果他真的是夫君就好了”这句话,眸色渐深,感觉自己简直要疯。

    什么叫“真的是夫君”,难道他现在不能算是他夫君?他才不管今辞心里有没有过那个猎户之子,反正他们早已做过最亲密的事,今辞还有了他的孩子,那他这辈子就是他的人。

    最后一点其实是顾洛最担心的一点,也就是他和玄诚的灵魂互换问题。他和玄诚究竟存在什么关系,为什么会两次交换灵魂,之后还会换回去吗?

    如果这一点解决不了,一旦他的灵魂回到蓝星,那么他之前所做的、所担忧的皆是白费,他和今辞不会有任何可能了。

    顾洛不知道的是,他最为担心的这点其实是最不需要担心的。灵魂互换事实上只是时空局为了完善剧本逻辑而弄出的一个背景设定,身体原主玄诚也只是个背景板工具AI,完成任务就被时空局回收了,因此根本不存在换回来的可能性。

    顾洛目前最需要做的其实是调整好心情,好好处理他和今辞的关系。可惜任谁遭逢大变,知道枕边人一直在骗自己,甚至自己不是自己,估计都难以平复心情。

    于是,当今辞换好衣服从屏风后出来,便看到顾洛拿着玉佩呆站在那里。

    兔妖的心里顿时一惊,他并不知道这玉佩其实是捉妖师的旧物。仔细回想了一下玉佩的特征,他觉得顾洛看到这玉佩也并不会多想,最多问几句,到时候他就再次说谎瞒过去好了。

    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兔妖早已在心里认识到了这个苦涩的事实,但是他真的不愿意放弃手边的温暖。刚刚洗澡的那会儿,他又有点萌生退意,不想再坦白了。

    他并不知道此时已经容不得他再退缩,因为顾洛已经从这玉佩中知道了一切。

    “夫君,你怎么站在这儿?那些脏衣服待会我自己来收拾吧。”他试探性地问道。

    顾洛依旧没有放下手上拿着的玉佩,只是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刚出浴的人还未理好衣衫,领子有些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潮湿的长发有几缕粘在他的脖颈处,给整个人平添了几分单薄、脆弱。水润的眼眸专注地看着他,显得单纯又无辜。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看起来脆弱又单纯的人,却面不改色地对他,一个前蓝星警察,撒下了弥天大谎。想到这里,顾洛简直要被气笑了。

    “怎么了,夫君?”见他不言不语,今辞再次询问道,只是这次语气中又添了几分忐忑。

    “我都知道了。”顾洛淡淡地说,果然看到眼前人身子一僵。

    “我不是猎户之子顾洛,我是天师玄诚。”顾洛继续说道。

    今辞强打起笑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仿佛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想瞒着我吗?”顾洛看到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还想再瞒下去,不由有些失望。

    他给了今辞这么多次机会,但今辞却一再想逃避。泥人都有三分火气,何况是顾洛这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呢?

    今辞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从强笑转为一种哀求,“夫君你听我解释。”

    “好,我听你解释。那你说,你口中叫的夫君,究竟是我,还是那个死在战场上的猎户之子。”顾洛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直击眼前人的命脉。

    今辞自己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被放养着长大,不通人事的兔妖,怎么能轻易认清自己的感情呢?

    “我不知道。”他喃喃出声。

    感受到顾洛探究般的视线,兔妖更加崩溃了。

    “我真的不知道。”他有些痛苦地弯下腰,捂住额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我们都先冷静下来,想清楚了再说吧。”顾洛的心也乱得很,他只觉得这么聊下去只会让矛盾爆发,对于他们的关系来说不会有任何好处,还不如两人都先冷静下来再说。

    说着,他便转身准备出门,寻一处无人的清静地,理一理混乱的大脑,把之后要做的事情想清楚。

    “不!夫君,你不要走。”今辞见他要走,似乎是想到了多年前另一个一去不回的人,顿时慌了神,连忙跑上前去从身后抱住了顾洛。

    “让我一个人静静吧。”顾洛坚定却又不容拒绝地拿开了今辞环在他腰上的手,走出了门。

    见他如此坚定地转身离开,今辞像是被带走了身上所有的生气,苍白着一张脸,眼神逐渐归于死寂,圆睁的眼眶里却不受控制地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在脸上形成一大片纵横交错的凌乱水迹。

    有些干涩的嘴唇则不断重复着,“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竟是隐隐有了崩溃之相。

    “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又突然捂住腹部,缓缓蹲下来,“好痛。”

    一边的小白看得有些着急,虽然过去大魔王的战绩赫赫,总是能轻车熟路地脱离剧本,徒留委托人纠结。但是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时空局的员工中也会有深陷剧本,难以全身而退的案例。

    他们这些智能AI在被制造出厂的时候就已经被安装了相关程序,便是为了必要时候对宿主进行心理干预。

    这次大魔王不会真的翻车了吧,毕竟他应该不知道顾洛会突然恢复记忆吧!小白着急地到处乱飞,绕着今辞观察他的状况。

    【嗯?你上蹿下跳地做甚,碍着我视线了,可别破坏我的舞台走位。】今辞懒洋洋的心音突然传到小白那里。

    【你没事吗?刚才可吓死我了。】小白不由松了一口气。

    【虽然你每天嫌弃我,但是现在看来,你还是关心我的嘛。】今辞逗他。

    【谁关心你了?只是顾洛突然恢复记忆,你又一副受了刺激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怕好吗?我是怕我没及时做好心理干预,回时空局以后被处分。】小白恼羞成怒,颇为傲娇地说道。

    【不突然啊,那玉佩就是我故意放那儿的。】

    【???你什么时候发现玉佩不对劲的。】

    【唔,我想想,大概是刚来的时候吧。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一个人的时候也要演,还经常把那个破玉佩带在身上,不时拿出来看看。】今辞一边继续演,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放回案几的玉佩,示意小白,这个玄幻风监视器可还在那儿呢。

    小白无语,深感自己的智商又遭到了鄙视,只得换了个话题,【那你的壳子没事吧,刚才看你捂着肚子。】

    【没事啊。只是一个身体虚弱的孕夫,洗完澡没擦干头发,又突然受到情绪上的刺激,身体不适才是正常的吧。不然顾洛翻看玉佩的记录时可能怀疑我怀的是个铁蛋呢。】今辞说着说着,自己也嘻嘻笑了起来,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个铁蛋的比喻颇为精妙。

    小白见他这样,便不再言语,飞到高空继续观看他的独角戏。

    只见今辞似乎痛得连蹲也蹲不住,一下子跌落在地上。汗水不受控制地从他额上滑落,贝齿紧紧咬着苍白的下唇,两手抓着自己的衣角,手上隐隐可见青筋,可见他忍得有多用力。

    不一会儿,兔耳与兔尾巴等非人的特征逐渐从他身上显现出来,换作是平时,配上他的美貌,人们只会觉得他灵动可爱。但现在,只能显得他格外脆弱,竟然连伪装都维持不下去,这为今辞的表演又添了一丝真实性。

    他都已经虚弱成这样了,怎么可能还在演呢?

    今辞深吸了几口气,又在地上坐了一会,才渐渐有些缓过来。他一手扶着小腹,一手扶着墙,费力地起身,去厨房拿了一壶热水。

    然后又拿着水壶回到了房间,在桌子那边坐下。一杯热水下肚,他的脸色才有了点血色。他便坐在那里,透过窗子看外面的天色,看来是打算一夜不睡,等顾洛回来。

    但直到天光破晓,他等的人都没有回来。

    一夜未睡,又身体不适,早将这个身体柔弱的孕夫折腾得不轻。今辞摇摇晃晃地起身,望着窗外的天色,双目无神地说道,“夫君是不是因为不想看到我,才不回来的。那我走是不是我走了,他就会回来了。”

    他有些留恋地看了看这些日子他与顾洛一起生活过的地方,眼里透露出浓烈的不舍。但是他最后只是小心翼翼地拿走了昨夜顾洛送他的羊脂玉簪子,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带走。

    今辞,今辞去。

    就像名字一样,他所活过的大半岁月都在与人道别。幼年时辞别族人,五六年前辞别自己的未婚夫君,如今,他又要辞别顾洛,那个给予他最多温暖的人。

    今日他远走高飞,便会寻一处无人的深山老林住下,不再与人有所交集。没有交集便不会有羁绊,离别时便不会有痛苦。若能避开猛烈的狂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

    至于这个孩子,或许是除了簪子外,顾洛给他留下的最后念想了。他会将他生下来,独自抚养这个孩子长大。等他长大了,再告诉他真相,让他自己决定要不要进入人世。

    等顾洛理清思绪、踏着晨光回来时,却发现今辞并不在自己的房间内。见屋内的东西似乎一样都没少,他还抱了一丝希望,发疯似地推开一扇扇门,期望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但迎来的却是一次次失望。

    “他什么也没带走,他能去哪里呢?”他颓然地回到房间,不由将目光投向矮几上摆着的玉佩。

    作者有话要说:

    若能避开猛烈的狂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太宰治《人间失格》

    第47章 痛,太痛了

    玄玉璧碎成两块后, 上面刻印的阵法随之失效。这意味着每一次使用,都要经历一次被大量混乱记忆冲刷的痛苦,可顾洛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经过一夜, 顾洛手上被玉佩裂口割出的小口子本来已经止血, 他干脆用指甲前端摁压了一下, 从这即将痊愈的创口中硬生生地又挤出几滴血珠。

    手指上微微的刺痛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甚至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是提取记忆的过程却使他的脸色越来越差, 到后来, 额上几乎布满了汗珠。

    大量记忆涌入脑中固然非常痛苦,可顾洛已经梳理过一番, 照理说也有了经验。可这一次, 他表现得却比上一次还不济。

    他似乎感到有一双无形的手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痛得几乎难以呼吸。但是现在的他再痛,能有小辞的一半痛吗?

    回想起玉佩所记录的, 今辞独自在这个房间里熬过的那一夜, 顾洛恨不得回到昨夜把那时的自己打一顿。

    他再怎么心乱, 也不能把身体柔弱且还有了身子的夫郎一个人扔在房间里。

    过去他不在时, 今辞无所依靠地独自承受着来自外界的风言风语。可是现在他明明是离今辞最近的人,却依旧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离开了他, 让他孤身一人, 苍白着脸, 痛得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直不起身。

    即便如此, 今辞依旧强撑在房间里等了他一夜。直至天光熹微, 那双眼眸中的最后一丝光芒才渐渐熄灭。接着,玉佩中留存的最后场景, 便是一个踉跄着远去的背影。

    他走了, 是你亲手逼走的他。

    顾洛痛苦且清醒地意识到了这样一个事实, 透过玉佩记录的画面,今辞临走时的口型被他看得清清楚楚——“是不是我走了,他就会回来了”。

    “可是我回来了又有什么用。”顾洛环视过屋里的一切,平日里被他与今辞精心打理,常让他感到格外温馨的小屋,此时也因为失去了其中一位主人变得冰冷空旷起来,“你不在了,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此时的今辞,却脚步轻快地走在上山的路上。避开了那个玄幻风的监视器,又远离了那只在睡梦中也颇为敏感的老乌龟,他现在愉快得很,并颇有些放飞自我的架势。

    他一路晃悠着,偶尔还停下脚步,摘一棵路边的狗尾巴草,用毛绒绒的叶舌把路过的无辜小昆虫顶得翻身不起。

    小白看着他,只觉得他比王二那伙街溜子还像街溜子,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连一只小虫子也不放过,无愧于混世魔王之名。

    它刚在心里腹诽完,才一个低头抬头的瞬间,就见今辞周身气质忽地一变,又变回了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孕夫。正疑惑着,就听今辞有些兴奋地开始通过大脑和他聊天了。

    【哇哦,小白,你看看前面那个是不是顾洛的天师同族。】

    小白迅速拉近自己的电子眼,果然看到一个穿着蓝色大褂的年轻人蹲在地上,正低头端详着一只箱笼。

    年轻人所穿的蓝色大褂和捉妖师玄诚刚出场时的一模一样,而且眉眼间也与玄诚的壳子有几分相似,一看便有什么沾亲带故的关系。

    【应该是的。】小白欲言又止地看着前面那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年轻人,身为AI的直觉告诉它,这将是今辞新的迫害对象

    玄信这次出来也是迫于无奈,他本来在都城给达官贵人看看宅子、算算风水,每天被人好酒好菜招待着,简直过得不要太舒服。

    结果却突然收到家族的传信,说他二叔好几个月没音信了,让他帮忙去追查一下情况。

    想到他那一根筋的二叔,玄信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虽然叔侄二人差了辈分,但其实玄诚就比玄信大了两岁。

    仅仅是差了两岁,玄信便被迫听着各种人对玄诚的溢美之词长大,什么十几代中资质最佳、将来会带着家族走向辉煌的未来家主,听得他耳朵都快起了茧子。

    不过玄信这人从小佛系,是个胸无大志的,一心只想当条咸鱼混日子。听惯了那些话,他也没对玄诚生出什么嫉妒的情绪,更没有什么恶感。最多觉得这个二叔平日里不爱讲话,看着有些不好接近。

    真的让他下定决心要远离他二叔的契机,还是因为他二叔年少时栽的那次跟头。他二叔那次出去历练,不仅像被什么东西迷惑了心智,记忆模糊不清,还弄丢了家传之宝玄玉璧。

    这对当惯了天之骄子的玄诚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从此以后性格越来越极端,每天拿着个罗盘到处寻妖,与家族里忙着赚钱的其他人格格不入,反而没有在人际上颇为活络的玄信混得开了。

    几十年间都没有人见过妖了,虽然玄诚坚称自己见过,但他在外面奔波好几年都一无所获,别说妖了,连半根妖毛都没带回来。

    这让一心念叨着要捉妖的玄诚在他人眼中难免显得有些疯癫偏执。但他是嫡系一脉的独苗苗,是已经定下的下任家主。对于这么个人,玄信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就渐渐与玄诚少了来往。

    不过这次却是有点奇怪,玄信检查着地上的箱笼。这片山林往常无人踏访。因此这箱笼也就积了几个月的灰,至于里面的东西,却是一样不少,捉妖罗盘、朱砂、符纸等等都还在里面。

    看来人确实是出事了。玄信拿起那个罗盘看了看,这可是他二叔平日里最宝贝的东西,要是没点事,怎么可能会被随意丢弃在这里。

    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是,无论是他二叔最后出没的位置,还是这个箱笼的所在地,距离当初玄诚所说的遇到精怪并丢失玄玉璧的地点都非常近。

    家族这次派他来,也希望他顺便探查一下玄玉璧的消息,族中依旧有不少人觉得这宝贝失而复得的可能性挺大,毕竟只有天师嫡系能使用,其他人或者妖拿着也没什么用。

    多年前玄玉璧丢失,现在二叔失踪这二者间莫非真的有所关联?难道这世上真的还有妖?

    不知道妖是长什么样的呢,玄信颇有些漫不经心地想。没经历过灵气时代的他,自然不知道当时妖族的强势,以及其中一些族群的凶残,他甚至有闲心在脑子里进行一些艺术加工。

    如果是动物所变的妖,那是不是变成人形还会保留一些动物特征,比如毛绒绒的耳朵和尾巴,要是能在家里养一个玄信有些想入非非,甚至艰难地演了一口唾沫。这么一想,似乎妖族一点都不可怕了。

    如果顾洛在这里听到他的想法,一定会发现这便宜侄子脑子里构建出的妖怪形象已经和前世蓝星的兔女郎、兽耳娘什么的极为接近了。好一个福瑞控!

    也幸好玄信接下来要遇到的是柔弱的兔族美人,与他想象的妖族形象能对上个七七八八,如果是换作什么毛脸长喙的鸟族,他不仅会少男心碎一地,还可能被啄个满头包。

    正值万物凋零的世界,这深山的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枯枝落叶,踩上去时会发出簌簌的声响。

    虽然天师一族现在已经不重视学习捉妖技巧,发展武力值,但玄信的五官毕竟经过灵气强化,很轻易地便捕捉到了有人在附近走动时发出的声音。

    他的目光迅速锁定了一处,视线内果然捕捉到了一个人影。因为稍微有些距离,所以玄信无法判断这个人影是男是女。

    即使前面煞有介事地想象了一番妖族的形象,可玄信依旧坚定地认为妖族已经销声匿迹了,下意识地觉得此时出现在这深山老林里的是个人。他有灵力相助,那人影看起来又极为纤瘦,所以那人影应该不会对他造成威胁,现在就担心他会不会跑了。

    玄信迅速朝着那人影所在的位置冲了过去。

    虽然他极力减轻自己的响动,但在距离十多米的地方,还是被人察觉了动静。

    那人回过头一看,恰好与玄信对上了眼。这次玄信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居然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一个美人,孤身出现在这地方本来就有些奇怪,看到玄信以后,打量了一番他的穿着,竟又慌张地往前跑,这便愈发觉得奇怪了。

    不过玄信的警惕心已经因为今辞那极具迷惑性的外表降至了谷底,他并不觉得这人会对他不利,他只是觉得美人可能与二叔或者玄玉璧有关,想追上去问个清楚。

    “这位”虽然靠近了些,玄信依旧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个雌雄莫辨的美人,只得有些慌张地喊道,“请你等等,我不是坏人。”

    今辞一边跑一边听他说,心里不由有些发笑。略过两人对立的身份不提,这种气氛里,说自己不是坏人的,十有八九就是坏人。于是柔弱的兔妖跑得更快了。

    “啊呀,你别跑这么快,小心摔了。”玄信也没想到这美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却像兔子一样警惕敏捷,跑起来居然还挺快。哪怕他有灵力加持,追得也有点费劲。

    他闷头往前追,又跟得气喘吁吁,自然没发现今辞悄悄把一支羊脂玉簪扔到了一边的草丛里。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跟上来的顾洛看到丢失的玉簪:啊,他是不是出事了!(土拨鼠尖叫)

    第48章 阴差阳错

    玄信追着今辞跑了老远, 正气喘吁吁地想着这你追我逃的游戏什么时候能结束,就见前面的人身形一顿,奔跑的速度随之慢了下来。

    玄信以为是他体力不支, 正心下一喜, 却见那柔弱的美人边跑边捂着腹部, 巴掌大的小脸更是苍白如纸,一副身体不适的样子。

    玄信不由有些担忧, 他本性纯良, 本来就是想追上今辞问一些问题,从未想过将人逼上绝路, 于是大声地向前喊道, “我真的不是坏人,你身体是不是不舒服啊。别跑了,小心摔了。”

    话音刚落, 今辞便脚下一踉跄, 让自己姿态优美地摔进了旁边软软的草丛。摔跤也是一门表演艺术, 可得选好角度, 让自己又优雅又不痛,今辞趴在草丛中有些自得地想。

    这让玄信顺利追上了他。

    见玄信靠近, 今辞紧紧抿着唇, 还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只可惜他在刚才的追逃中消耗了许多力气, 又身体不适, 努力了几次都失败了。

    “你怎么这么倔呢!我真不是坏人, 叫住你只是想问你点事。”玄信赶忙上前,按住那个强撑着病体还不安分的美人, 让他好好坐在原地。

    双手触及今辞肩膀时, 玄信分明感觉他在颤抖。

    【他为什么会这么怕我?】他觉得有些奇怪, 直觉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玄信能在都城混得如鱼得水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五官与玄诚相似,但面庞却圆润很多,眼中也没那股子偏执冰冷之味,经常有初次见面的人说他面善。再加上他脾气顶好,又善于社交,因此给人的第一印象往往极好。

    但此时,他突然觉得自己过去无往而不利的社交技能和人格魅力遭遇了滑铁卢。

    “你想问些什么?”兔妖捂着腹部,勉强压制住自己体内翻涌的灵气。

    自己的非人特征决不能在这时候暴露,面前可是有一个和失忆前的夫君看起来关系匪浅的人。他仍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还没失忆的夫君刚一照面就对自己喊打喊杀的样子。两人既是熟识,那本质估计都差不多,都是要把妖族赶尽杀绝的捉妖师!

    为了自己,也为了他和夫君的孩子,他怎么都得撑着不露出异状。

    出乎意料的是,玄信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咄咄逼人地质问他,而是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皱着眉说道,“我略同岐黄之术,要不先帮你看看你的身体情况?”

    天师的出现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相传曾为上古部落领袖之大臣、太医,又兼司星象、历数之职。虽然玄信所在天师家族的发源于上古时代之后的灵气时代,但是依旧承循了过去那种杂七杂八什么都学的传统,医术自然也在此列。除了玄诚那种捉妖捉上头的魔怔人,众人几乎都会按着自家小辈让他们学一学医术。

    毕竟末法时代稀薄的灵气所影响到的不仅是妖,还有那些能够掌握灵气的人类,充其量是人类所受的影响相对较小,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不过天师家族中的许多人都已经开始未雨绸缪,想到了灵气完全枯竭后的情况,觉得掌握一门医术说不定能成为未来吃饭的手艺。

    今辞听到玄信的话怔了一下,他没想到眼前的年轻天师和他认知中的天师居然有着不小的差别。他的内心有些艰难地做着斗争,自己该不该相信这个人呢?

    他犹豫了许久,才慢慢地将手腕伸出来。

    当玄信的指尖触到那细腻柔滑的皮肤,他难以克制地心神一荡。不过他颇有医德,很快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诊脉之中。

    诊着诊着,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还到处乱跑?还一下子跑那么长时间?”玄信的出身决定了他眼界不凡,他早见过各种不寻常之物,诊到这男性怀胎的情况,便也不觉得离奇。不过灵胎一事毕竟是兔族之秘,他很难想到这上面去。

    他现在就像一个正发现病人在糟践着自己身体的大夫,有些生气。不得不说,玄信平日里性格是好,但一旦认真起来,也是颇有气势的。

    兔妖见状,有点心虚地收回了手,低着头“嗯”了一下。

    “你的胎象很不稳,再这么下去这孩子保不保得住还很难说。之后不要再有这么激烈的活动了。对了,你家里人呢?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玄信见他这样,生怕会刺激到他,说不出什么重话,也是满肚子火没处发。

    听到孩子恐怕很难保住,今辞的身子摇晃了一下,眼眸中流露出了深深的自责。这可是他和夫君唯一的联系了,是他的错,是他没照顾好

    “别多想了,深思多虑也不利于你肚子里的孩子,你先把身体养好。”玄信见他这样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叹了一口气,“我送你回去。”

    回去,还能回哪里去呢?他现在已经无处可归了。兔妖有些绝望地想,但面色却恢复了平静,摇着头拒绝了玄信的好意。

    “我家就在附近,我就在此地休息一会,待会自己回去便是。对了,你刚才说要问我一些事情,你要问些什么?”

    “那好吧。”大不了待会聊完再送他回去,玄信在心里想,然后也在边上找了个位子席地而坐。

    “嗯听你住在附近,那应该对周围比较熟悉吧。我这次想问的是一个人和一样东西。”玄信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蓝色大褂,“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和我一样,穿着一种衣服的人。”

    兔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果然如他所想的一般,眼前的天师与失忆前的夫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自然是见过的,但是如今承认只怕会徒生事端。于是他有些歉意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看起来心地还不错的捉妖师,轻轻摇了摇头。

    “我未曾见过。”

    玄信也没指望随便遇到一个人就知道他那便宜二叔的消息,所以也有多少失望。

    “好的。我想问的第二件事情是关于一样东西的,这个东西已经丢了很久很久了,你可能更不知道,就当我随便问问吧。”玄信在兜里摸了摸,摸出张皱巴巴的纸,递给今辞看。

    这次兔妖便难以掩饰他的错愕了,纸上所绘的是一块玉佩,那熟悉的形状、纹路早已铭刻在他的内心深处。虽然这次离开,他并未带走那块玉佩,但不知有多少个夜晚,他都抚着这块玉佩睹物思人。

    可是,这是他与第一任夫君的结缘定情之物,与那群天师又有什么关系呢?

    玄信看了一眼他的神情,心里便咯噔一下。他本来也就是随便问问,从没指望这个住在附近的人会知道玄玉璧的消息,毕竟玄玉璧已经丢失多年,且丢失原因,似乎还和山野精怪离不了关系。眼前人若是知道这玉璧的消息,岂不是和山野精怪也

    “你是知道些什么吗?”玄信暗暗提高了警惕,观察着今辞的动向。

    “我见过。”

    “你在哪里见到的?”

    “我可以说,但是,你也要告诉我这块玉佩与你有什么关系。”

    玄信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美人居然还这么硬气地和他谈条件,不过在这个世上,现在能使用玄玉璧的也就只有他二叔一人,透露一点信息也无妨,所以便应了。

    “这块玉佩,是我夫君的东西。”今辞依旧看着那张纸,眼里交织着疑惑、怀念等复杂的情绪。

    “你夫君?”玄信大惊失色,他的脑回路七拐八拐,已经拐到玄诚这次出来不仅找回了玉佩,还偷偷成亲、弄大良家男子的肚子上来了。

    “我夫君已经走了五六年了。”今辞继续说道。玄信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岔了,也对,他那个一心想着捉妖的偏执狂二叔,看着怎么也不像是能娶上媳妇的样子,眼前这小美人的眼神总不至于那么不好。

    “额,抱歉。”说完这话,玄信又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偷偷瞄了一眼今辞平坦的小腹。夫君都走了五六年了,那他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听说有些地方对伦理之事颇为不讲究,看来这小美人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我幼时在山林中遇险,是夫君救了我。他临走之时,落下了半块玉佩。下山之后,我便通过另外半块玉佩寻到了他,后来便与他成亲了。”

    玄信算了算时间线,觉得过去那个救了今辞的人或许真的是他二叔,但之后那个拿着另外半块玉佩的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怎么都和他二叔对不上吧,难道是玉佩又被其他人捡走了?

    这么一想,他便想再确认一下。

    “敢问你夫君是?”

    “我夫君只是王家村的一名猎户,名唤顾洛。”

    陌生的地点,陌生的名字。玄信基本可以确定了,玉佩是被人捡走了。他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还一无所知的今辞,要不要告诉小美人他找错了救命恩人,还被骗婚了呢?现在说是不是有点不好,他还有着身子,万一受点刺激

    “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了。该轮到你告诉我,你又是怎么知道这块玉佩的,为什么现在来找它?”今辞望着玄信。

    玄信看着他坚定的眼神,便知道自己今天若不说点什么,必定无法将这事处理好。于是也不纠结了,打算将他二叔才是玉佩原主人的事情和盘托出。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陷入沉睡

    今辞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顾洛问了一圈, 还真有早起的村民在山脚下见过他,还很奇怪他为什么要一大早上山。

    上了山,可不好找人了, 这时节气候干燥, 山上的土质坚硬, 若以正常的速度缓步前行,便根本留不下什么足迹。但今辞有了身子, 不好控制自己的脚步, 有时会在一些地方留下不明显的痕迹,顾洛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担忧了。

    他充分发挥了前世在蓝星出外勤时的素养, 兜兜转转竟来到了他与今辞初遇地点附近。到了这块地方, 脚印明显更深了,脚印之间的间隔距离也变大了。更重要的是,有新的脚印出现了, 所前行的路线还紧紧覆盖在今辞的脚印之上。

    顾洛很轻易地便判断出这是一个追逃的现场, 脸色一下子变了。小辞他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他飞快地跟随脚印向前, 路过一处草丛时, 眼角的余光却似乎看到了一样熟悉的东西。这是他送给小辞的羊脂玉簪!

    他看过玄玉璧所记录的画面,自然知道这玉簪是今辞的心爱之物。毕竟, 他临走时只带走了这支玉簪, 还郑重地用帕子包着放入了怀中, 之前仿佛被视若珍宝的玄玉璧都被他弃之不顾, 足见这支玉簪对他的重要性。

    想到这里, 顾洛又有点出神。虽然玄玉璧是天师玄诚之物,但今辞却并不知道这一点, 只以为这是那猎户之子所留下来的东西。而今他带走了顾洛送他的玉簪, 却留下了那玉璧, 这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心里只有顾洛一人,也算是间接回答了顾洛的那个问题。

    顾洛不由有些怅然,如果他能再耐心一点,今辞能再早些认清自己的感情,今日便是不是不用折腾这一遭了。

    可惜没有如果,顾洛摇了摇头,从纷乱的思绪里清醒过来。被如此珍视的东西都被无意间遗落在了这里,看来小辞是真的出事了。他得加快速度了,小辞还在等着他。

    另一头,玄信则有些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不知为何,他总有种说出真相就会有什么倒霉事儿发生的不祥预感。如果今辞知道他此时的想法,一定会觉得这可能就是属于二货的天然直觉吧。

    “这玉佩,是我们家族的家主信物。”玄信边说边观察着今辞的脸色。

    “你们家族的信物?”兔妖蹙眉望向他。

    “嗯。我前面不是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和我穿的一样的人嘛,那是我二叔。这玉佩从小就配在我二叔身上,只是被他不小心弄丢了。”

    兔妖的神情有些空白,二叔、捉妖师、玉佩、弄丢,这些词不断地在他眼前闪过,直把他的大脑冲地嗡嗡作响。

    “你二叔是什么时候弄丢这玉佩的。”今辞嗓音干涩地出声。

    玄信想了一下,“是我二叔年少时弄丢的,算算时间,应该也有九年左右了吧。”

    话音刚落,他便听见今辞轻笑出声。玄信抬头一看,发现这哪是笑啊。任谁看到今辞现在的神情,都会觉得那是一种悲哀到极致的凄然,这种极端情绪的感染力甚至让一旁的玄信都没忍住打了个冷战。

    “九年左右呵。”

    “所以我一开始,便错了?”

    “错的不是你,错的是欺骗你的人。”玄信见他这样痛苦,也颇为不忍心,没忍住地插了一句嘴。

    今辞却仿佛没听到他开口,依旧目视着前方,有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他一见我,便想杀了我”

    玄信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看今辞的反应,这其中似乎另有隐情,绝不只是被骗婚了那么简单。

    他不知道的是,对于兔妖来说,这恍若一场幻梦的破灭。那是在顾洛到来之前,他记忆里唯一的温暖。而现在他却发现,曾经那个细细为他处理脚伤,让他在无数次回忆中感到温暖的人,却也是那个一照面便冷酷无情地想杀他的。

    兔妖转而又想到在这短短几个月中,给了他一个家的人,“原来一直都是他。”

    他的唇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真是阴差阳错,但或许,捉妖师本就不该与我一道。我们分开,也算是注定的命运吧。现在他恢复了记忆,对我应该是恨大于爱了吧。”

    他忽地就感到一种释然。他本就因为顾洛恢复记忆一事身心俱疲,又一夜未睡,天亮后立刻上了山,还与玄信玩了一会追逃游戏。可以说,他全靠一口气撑到了现在。

    而今他又从玄信口中知道了颠覆他过去记忆、让他心神受创的真相,强撑着他的那口气就突然有种要散去的趋势。

    “好累,我不想再坚持下去了。当初为什么要送我出族地,为什么要让我融入人类。我宁愿永远也没有遇见过他,不曾经历过春日的温暖,也不会觉得这严冬会有那么难熬。”兔妖的眼角落下一颗透明的水珠,身体也像失了力一样向后倒去。

    “喂!你”玄信赶忙上前扶住他,却见倒在自己臂弯里的人突然生出了两只雪白柔软的耳朵,吓得他差点松手。

    幸好心地善良的他还记得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攻击性的柔弱孕夫,自己貌似还是造成他现在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之一,于是才硬生生地没撒手。

    不过他确实饱受惊吓,毕竟他只是一个在口耳相传的故事中听闻过妖的人,忽然有一天见到了活生生的妖。

    玄信把今辞平放到柔软的草地上。他想了想,先从他那便宜二叔的箱笼里取出一条细细的金链,在今辞细白的手腕上松松地系了一圈。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玄信才松了一口气。虽然这妖看起来没有敌意,又柔弱得不行,但是毕竟人妖立场对立,他还是得有备无患才好。

    他那二叔虽然颇为不合群,但是因为有下一代家主的身份,所携带的宝贝可是有不少。别看这金链细,但却是天师家族珍藏的捉妖法宝锁妖链,将它给妖戴上,就能使其无法使用灵力。本来这个法宝已经在库房里积了几十年的灰,但是自玄诚迷上捉妖后,又将它找了出来,与捉妖罗盘一起随身带着。

    不过妖都像他那么可爱的吗?玄信蹲在今辞边上,准备给他检查身体。但近距离看到他那毫无防备的恬静面容,配上那两只从发间生出、仿佛还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的粉白耳朵,玄信表示自己遭到了美颜暴击。

    待会给他把完脉,就再检查一下他的耳朵吧。咳咳,我是抱着医者求索的态度,想知道兔妖的耳朵和兔子的耳朵究竟有什么区别,才不是眼馋那毛绒绒的手感呢!玄信颇有些心虚地想着。

    不过给今辞把脉时,玄信的面色却渐渐凝重了起来,倒也忘了待会要rua兔子耳朵这事。

    “怎么会这样呢?”他口中喃喃道。

    刚才他也替今辞把了脉,那时虽发现他有些脉象无力,身子虚弱,但至少还在可调理的正常范围内。但如今,手底下触到的脉象却细微如丝,是阴阳俱衰、气血将枯之兆。他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话能在短时间内让这小兔妖受到这么大的刺激。

    “完了完了,怎么办啊!”玄信苦恼地抓抓头发,环顾四周都没发现有能用上的东西,“不管了,先把人带下山再说。”

    他从随身携带的行囊中找出一件带兜帽的披风,笼住今辞的头部与大半个身体,然后背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去。

    “我发现宿主你每次下山都有人背着走。”小白面无表情地在空间里看完了这一场闹剧,转头对旁边的今辞说。

    玄信现在背着的当然只是一个仅剩基本反应的壳子了。刚才将要晕倒的时候,今辞就从壳子里脱离了出来,回到了空间里摸鱼。按他的话说,就是用第三视角看戏会比较舒服。

    壳子的衰竭之相其实也和他的脱离有关。兔妖的壳子怀着灵胎,又有一段时间没有得到顾洛的灵力补充,所以非常缺乏灵力。他在壳子里时,还能控制着灵力。如今他一走,光靠那些基本反应根本无法控制灵力。因此,没有自我意识的灵胎便本能般地肆无忌惮吸收起了壳子里剩余的灵力。

    人类讲气血,妖族讲的却是灵力,灵力一衰竭,自然便有了油尽灯枯之兆。

    今辞在空间里看着壳子惨白的脸和苍白的嘴唇,无奈地耸了耸肩。

    “照这个壳子现在的情况,只能等顾洛补完魔再回去了。”他可是那种最注重自己舒服的人,让他现在回到壳子,受那怀胎与灵力枯竭之苦,他才不干。

    “所以你又找到了光明正大摸鱼的理由?”

    “也不能怪我吧,只能怪那灵胎不省心。等它托生圣树果子诞生,就让孩子他爸好好教训它一顿吧。”

    “可它有没有自我意识,也不能怪它吧。”小白正顶着双电子显示屏版死鱼眼,就见今辞向它做了一个往嘴巴上拉拉链的动作,又指了指前方。

    它定睛一看,好家伙,前面那不是顾洛嘛,叔侄二人居然在这山道上狭路相逢。虽然小白一向自诩正直,但可能是此时此地太过有气氛,它突然觉得自己被旁边的大魔王传染了恶趣味,很想在两人边上挥舞着小旗子大喊几声,“打起来!打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多了好多小天使收藏评论!突然就有点社恐了哈哈哈~

    不管怎么样,都感谢大家的支持!也谢谢提出意见的小天使,之后有空时候我会修一下文哒。

    和大家说一下我的情况,因为我最近比较忙,也没什么存稿,所以更新频率是日更或者隔日更~每周一或者周三如果没空的话可能不更新啦,其他时候应该都会有更新。

    第50章 万念俱灰

    顾洛老远就看到山道另一边有人走过来, 而且那人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他艰难地在大脑里翻找起之前玄玉璧传输给他的记忆,终于从原身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线索。原身玄诚曾在族中见过这人,不过玄诚这人颇为高冷, 不仅从不主动与人打交道, 甚至连人家的名字都懒得记, 所以顾洛也不清楚对面那人与玄诚究竟有什么关系。

    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顾洛将目光锁定在那人背上。既然与玄诚是同族,那么那人也应该通晓捉妖之法。结合前面所看到的追逃痕迹, 以及他背上背着的人, 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顾洛的目光顿时冷然。

    玄信正吭哧吭哧地背着兔妖的壳子低头走在山路上。虽然他有灵力护持,但兔妖的壳子毕竟也是个大男人, 这山路又颇为不好走, 所以他走了许久,便有些气喘吁吁。

    本应热得冒汗,但他突然感到一丝寒意, 属于二货的天然直觉让他抬起头来, 果然看到前面不声不响地站着个颇有压迫感的人, 正冷冷地看着他。

    “二二二二叔!”

    他这一叫, 把顾洛也给叫愣了。顾洛虽然接收了玄诚的记忆,但并没有完全掌握天师的各项技能, 也不清楚原身这个族人的性格与能力如何, 他刚才正在思考如何把今辞要过来, 在不清楚对面底细的情况下, 最好是不起冲突。

    当然, 如果真的被他发现对面那人对今辞不利,他也绝不会放过他。

    他正想得阴暗, 却没想到对面一上来就喊了他“二叔”, 居然还是个沾亲带故的?

    “二叔, 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你知道吗,族里找你快找疯了。”玄信本来已经对这趟出来不抱什么希望,现在却突然发现本该失踪的人居然自己回来了,不由激动了起来。

    顾洛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这个便宜侄子,只能按照记忆里玄诚的风格淡淡地“嗯”了一身,然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背上背的是什么?”

    玄信这才发现那个久别重逢的二叔居然连一丝眼神都没分给他,直直地越过了他这么大一个人,将目光锁定在了他背上。

    他顿时浑身一僵,怎么忘了自己的背上还有只兔妖呢。而眼前这位,可是那个叫嚣着要除妖卫道的偏执狂二叔。他那二叔为了捉妖除妖,疯狂修习捉妖技能,并以捉妖师的身份在外行走了整整九年。

    九年都一无所获,没想到,今日居然是自己把妖给送上门了。自己背上的那只兔妖,就凭他那柔弱的小身板,不知道能不能经得起他二叔一道雷法。

    玄信本就不理解玄诚对除妖的偏执,觉得妖也有善恶之分,且又认为这兔妖受刺激晕倒,落到现在的这般境地,自己也有一番责任,自然不愿意直接将妖交出来,来助他那二叔达成夙愿。

    因此便掩饰性地一笑,说道,“家族派我来这边寻你,哪想到,我还没寻到你,便先在山上遇到个晕倒的小妇人。我替那小妇人把了脉,发现居然还是个有身孕的。这山上也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我就想着先把人带下山。”

    兔妖所化的虽是一名男子,可是以男子之身孕育后代之事毕竟有些惊世骇俗。玄信现在知道了今辞是妖族,只以为妖族与人类不同,雄性依旧能孕育后代,但他以为顾洛不知此事。

    若将背上之人是孕夫的事情如实坦白,只怕会引起他那二叔不必要的怀疑,不如从一开始便谎称背上的是个小妇人,毕竟那小兔子确实身材纤弱,面若好女。

    顾洛见到他的反应,态度也稍微缓和了些,觉得眼前这小伙估计和一照面就对妖喊打喊杀的原身有很大不同。

    即便如此,他虽心焦于今辞的情况,却依旧留了个心眼,继续试探道,“那你为何还要给他戴上这兜帽,他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吗?”

    “哈哈。”玄信干笑一声,“二叔您老人家久不习岐黄,自然有所不知,妇人有孕时最好不要吹风。山里风大,我便给她披上了这披风。以免到时候人醒来了,却受了风寒。”

    顾洛刚才的一番试探,不仅是在试探玄信对妖的态度,也是在试探他对原身的态度,试探的结果都颇合他心意。虽然玄信没说实话,但也未出言顶撞,言谈间足见对原身的尊敬,不用担心后面会有什么变故让两人起冲突。

    于是顾洛便直接坦白了,“把人给我吧,你背上那人我应该认识。”

    这下轮到玄信震惊了,一脸懵地看过去,“二叔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你背上那人,不仅是个男子,还是只兔妖,我没说错吧。”

    玄信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二叔,这虽然是只兔妖,但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应该从未做过坏事。而且他腹中已经有了孩子,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你就放过他吧。”

    顾洛见他还是不放人,只能叹了口气,直接放出了颗大雷,“他腹中的孩子是我的,我不会对他做什么。”

    玄信感觉自己直接被这颗大雷炸成了个傻子,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让顾洛轻轻松松地便把人接了过来。

    顾洛抱着兔妖的壳子来到旁边的一处空地坐下,然后轻轻掀开了披风。熟悉的小脸无知无觉地埋在黑色的布料中,显得格外苍白,平日里常带着羞涩笑意的杏眼而今却紧闭着。今辞的身体情况似乎很不好,即使在昏迷之中,他还紧紧皱着眉,仿佛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顾洛一向刚强,听了玄信前面的敷衍之语也有了些心理准备,但如今看到今辞的情况依旧是鼻头一酸,这才离开一天不到,怎么就

    “他到底是怎么了?”他看向一旁的玄诚。

    玄诚被问得回过神来,但是他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得把自己之前两次的诊脉情况交代了一下,最后犹犹豫豫地看向顾洛。

    “我也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症状。他现在的情况,感觉就是踩在生死的那条边界线上。但不知为何,似乎又有东西吊住了他的最后一口气,让他能维持这现在这种情况。总的来说,他现在的情况便是又稳定又危险,我们得尽快下山。”

    顾洛沉默地听着,用手轻轻抚摸着兔妖的耳朵,从耳根一直抚摸到耳尖。良久,他才收回手,将兔妖裹好抱了起来。

    “那就下山吧。对了,你知道族里最精通医术的是谁吗?”

    “应该是三长老吧。”玄诚想了想说道,“我下山后立刻联系一下他?”

    “嗯。”

    现在的气氛实在不适合聊天寒暄,顾洛没那个心情,玄信也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因此久别重逢的叔侄二人便一路沉默着,彼此无言。

    不过玄信活泼惯了,这种气氛对他来说简直有点像慢性自杀,他很快就有点憋不住话,小心翼翼地说道。

    “二叔,族中所授医术一般都只是针对人身上的病症。所以,即使三长老医术精湛,你可能还是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顾洛抱着今辞,目不斜视地回答道。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玄信有些羡慕地看着抱着个人走山路还呼吸平稳的顾洛,他刚刚用背就已经累得受不了了。

    见顾洛回答时心情稳定,看着似乎挺好说话的样子,玄信的胆子又悄咪咪大了起来。

    “二叔,你刚刚说这兔妖腹中是你的孩子?”

    “是我的,怎么了?”

    “二叔,我虽是个小辈,但今日请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已经不满足于单纯地降妖除魔了吗?额,我是说,这骗色骗身还是有点不好吧,哪怕对象是只妖。”

    而且听那兔妖之前说,他曾有个夫君,但五六年以前就已经去世。他二叔再怎么恨妖也不能欺负个孤苦无依的小寡夫吧!玄信颇有些义愤填膺。

    顾洛颇为无语地看了眼原身的这个二货侄子,这脑回路,他也是服气的。不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和今辞过去现在的复杂关系,于是便木着脸回了一句,“我与他的关系不是如你所想的一般。总之我会对他负责的。”

    玄信在顾洛背后悄悄瞪圆了眼,他二叔这次是认真的啊!看来下山以后,他不仅要在家书里请三长老过来一趟,还得提一句他二叔的终身大事有着落了,让那些白胡子老头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以免在见到他二叔带回来的“人”之后惊得背过气去。

    顾洛带着玄信回到了他和今辞的小院里。在等三长老到来的那些日子里,他还将附近镇上几个有名气的大夫都轮番请来了一遍,所得到的回答与玄信那日所说的并无多大差别。

    望着无声无息躺在床上,仿若只留下一具空壳的今辞,顾洛的心一天天地下沉。但是他还抱着一丝希望,天师家族常接触不同寻常之事,或许会对今辞身上的症状有所了解?至于玄信不了解,那可能是因为他学艺不精。

    但是随着那个远道而来的白胡子老头摇了摇头,顾洛的最后一线希望也宣告破灭。他茫然无措地坐在今辞的床边,拿起他的小手贴到自己的脸上,想用自己的体温将他捂热。

    但无论捂了多久,那白到有些透明的小手依旧保持着冰冰凉凉的状态,仿佛在提醒着顾洛,无论你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挽回了。

    顾洛感到有温热的液体划过自己的脸颊,他伸手摸了摸,原来他哭了啊。自他脱离孩提时代,已经有多少年没哭过了?

    三长老与玄信对视一眼,默默地将空间留给了那一人一妖。对于顾洛,三长老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现在看他这样,也颇为叹惋。这么多年都不开窍,如今开窍了,却也晚了。

    他这老骨头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最后再让他们待一会吧,但愿他能想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总觉得顾洛的想法从悲伤中透露着一股子好笑。

    【望着无声无息躺在床上,仿若只留下一具空壳的今辞】

    正在空间里看剧吃薯片的今辞:确实只有一具空壳,真相了。

    【至于玄信不了解,那可能是因为他学艺不精。】

    玄信:你个沉迷捉妖,技能点偏得一踏糊涂的人还好意思说我?

    第51章 补充灵力的最佳方式

    顾洛这几天的状态是有目共睹的差。

    兔妖壳子的状态恰好维持在一个临界点上, 这让顾洛极其没有安全感。他几乎不敢离开半步,生怕那放在心尖上的人离开他的视线便会悄悄逝去。

    玄信晚上起夜时,偶尔往他们的屋子一望, 还能看到顾洛直直地杵在床头, 对着沉睡的兔妖一个人自言自语。如果不是玄信和三长老强拉, 顾洛甚至连吃饭都想略过。

    玄信看到顾洛的黑眼圈和下巴上淡青的胡茬,总觉得他现在的状态与魔怔着要捉妖时没什么区别。亏他这次见面还觉得他二叔的偏执之症好了很多, 没想到要不人们怎么说情一字自古难解, 入了这相思门,便得尝这相思苦。

    是夜, 顾洛照旧毫无睡意。他望着床上被霜白月光所笼罩的今辞, 突然觉得他像是一个躺在雪地上失去知觉的人。

    “是不是很冷,很孤独。”顾洛将他轻拥入怀。

    “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就当是我自言自语也行。”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总想着让你说出真相, 解开你的心结。但是临到得知真相的那刻, 无法控制情绪的却也是我。”

    “以后,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如若你要走,那我也便陪着你。”

    “咳。”

    顾洛正陷入情绪的潮水无法自拔, 却突然听得窗外传来一声轻咳。他很容易地便判断出这个声音不属于院中他所熟识的任何一人, 又瞥见放在矮几上的捉妖罗盘震动着疯狂示警。

    “是谁!”他顿时目光凛然。

    一只布满褶子的手首先出现在窗台之上, 这种褶子还不同于人类老年时的皱纹, 倒像是顾洛的视线上移, 果然看到一只人模人样的乌龟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虽然顾洛早就知道不是所有的妖都像他家小辞一样可爱,但是近距离看到这直立行走的龟妖, 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受到视觉冲击。

    本该是睡觉的时间, 却突然有只妖无声无息地来到一伙天师歇息的小院, 这怎么看都是敌非友吧。

    “不知这位龟妖阁下深夜来我这捉妖师的小院做甚?阁下可能有所不知,人类的生活作息与妖族的习性可是有很大不同。这个时间点,阁下可算是扰人清梦了。”顾洛几日未好好歇息,但此刻依旧气势颇足,不让自己在那龟妖面前显得弱势。

    钦戎是修炼百年的老乌龟,自然便听出了顾洛是在暗暗指责他像是个昼伏夜出的鼠辈。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不尊老爱幼,他颇有些怅然地想。不过又注意到顾洛那架势主要便是防着他对身后的小兔子出手。

    唔,看来这年轻人虽然对外脾气不好,对内倒是挺宠妖的。那小兔子算是没看错人,也不枉他特地来一趟,来解决他俩的事。

    “要说扰人清梦,那还得是老夫的清梦被你扰了。老夫在这村里待了数十载,一直睡得不错。可近日,偏有个没分寸的年轻人,夜夜像个怨夫般在此碎碎念,吵得老夫睡不好。老夫起来一看,居然是那小兔子出了事。”

    既然你暗讽我鼠辈,那我就回敬你以怨夫之名。龟妖捋了捋胡须,虽然他们一族生性沉稳淡泊,但并不代表他们就爱吃亏,即使是那口舌上的暗亏。

    “阁下认识家夫?”顾洛心里一惊,他以为今辞的兔妖身份只有他们这几人知晓,却没曾想,此时竟又有一个知情人,哦不,是知情妖上门了。也对,听那龟妖刚才的话,说他在村里待了数十载。同为妖,与自家小兔子认识也实属正常。

    “我过去在兔族中也有许多旧识,严格说起来,这小兔子也算是我的后辈。”

    顾洛听着这话,心里也生出些希望来。若是人族这里没有医治今辞之法,不知妖族那边

    “那前辈”

    “打住,打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你可别叫我前辈,被你这捉妖师叫前辈我可是怕自己折寿。”钦戎冷哼一声,不过心里却是暗爽,虽然他比顾洛大了几轮,无论是从年龄还是辈份上来说,顾洛都得叫他前辈。但是两人立场不同,被一个捉妖师叫前辈所带来的爽感可是比族中小辈叫前辈要来得多。

    钦戎的态度倒是让顾洛想到了自己前面气势十足的开场白,不由有些心虚地讪讪一笑。

    “我已经知道他的大概情况了,不过还是得再确认一下。”

    “好。那就劳烦前辈了。”顾洛打开房门,让钦戎走了进来。他当然不可能仅凭几句话便对这龟妖放松防备,可现在是他有求于人。只要有一点点唤醒今辞的希望,他都不能放弃。

    钦戎缓缓踱步至床边,在顾洛期待且警惕的目光中将两指搭到兔妖的腕上。

    顾洛在一旁看着,倒也让他看出了些门道。龟妖这姿势,虽是像在把脉,但是又有所区别,看着倒像是在往今辞体内注入灵力?

    “果然如我所想的一般。”钦戎收回手,依旧保持着高深莫测的态度,“我刚才往他体内试探性地注入了一丝灵力,一入体,那灵力便如泥牛入海一般与我断了联系。不过仅凭刚注入的那一瞬,我已经感受到他体内的灵力已接近枯竭。”

    “灵力枯竭怎么会?”顾洛有些困惑地皱起眉头。虽然灵力对他以及其他人类来说并不是必需品,但是他也能隐隐猜测到,这或许对妖族尤为重要。

    “他有孕之事你应当知晓了?”钦戎反问道。

    “我知晓,难道这事与孩子有关?”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失望,但是为了你能更好地了解后面的治疗方法,我想我还是得提前与你说明。”

    “你是人,他是妖,人与妖本就不可能孕育出血脉意义上的后代。不过兔族有一特殊之处,你们人类不知道,他从小被送出族地,估计也不知道。兔族除了血脉后代外,还能通过灵力交融孕育出灵胎。灵胎成熟后,通过族中圣树就能诞出守护灵兽。”

    顾洛被这超乎想象的事情砸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所以小辞不是真的怀孕?他肚子里的,只是一团灵气?”

    “你这么想,他醒来怕是会伤心。”钦戎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洛一眼,“虽然只是一团灵气,但却会源源不断地从父体身上吸取灵力,所带来的痛苦与孕育血脉后代相差无几。他这次便是因为心神受创,失去意识时无法控制灵力,便被没有自我意识的灵胎吸去了太多灵力,这才迟迟醒不过来。”

    “竟是如此。”顾洛攥紧拳头,看向床上沉睡着的今辞,恨不得以身代之。如果需要让今辞承受那样的痛苦,那这劳什子灵胎,不要也罢。

    钦戎一眼便看出他在想什么,“这灵胎已经在他腹中扎根数月,与他体内输送灵气的经脉已经建立了紧密的联系。现在将其除去,有弊而无一利。你也别想着什么以身代之,灵胎初诞时便会自主选择双亲中身体条件更适合的一个作为孕育温床。他虽柔弱,却也比你适合。有时候,你要对他有更多的信心才是,他远比你想象的要坚强。”

    “可如今他这样子,我如何能提起信心。”顾洛有些痛苦地捂住了脸。

    “你也不必太过担忧自责,你那捉妖法宝也算是阴差阳错地做了一件好事。”钦戎指了指今辞手上的金链,“喏,就是这个。如果我没记错,这链子本来的功用应该是让妖族无法动用灵力吧,刚才我那灵力入体便与失了联系便也是由于此。这对寻常妖族来说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不过,这也恰恰阻止了灵胎吸走他身上最后的一点灵气,让他能维持在这种状态。”

    “那前辈我现在该怎么做?”

    “缺什么便补什么,他如今无意识,无法自己吸收灵力。又因为需要这锁妖链维持他的状态,我这外妖不好动手。为今之计,唯有你为他补充灵力了,你既是人类,又是灵胎的另一个父亲,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顾洛听闻此言,顿时又有些焦虑。他虽得了玄诚的记忆,可有些东西依旧需要通过慢慢练习去适应,控制与使用灵力便是如此。他之前也有尝试过,但发现自己的输出极为不稳定,尽是些狂暴的灵力。且不用说能不能送入今辞体内,连他自己看着都有些心惊胆战的。

    钦戎却依旧是那副淡然轻松的样子。后面突然又像是想到什么,望望顾洛,又望望床上的兔妖,布满褶子的脸上露出了个促狭的笑容。

    “你可知补充灵力的最佳方式是什么?”

    顾洛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

    “你与他多做做夜晚常做的那档子事便是。”

    顾洛心情沉重,闻言一时也没想到那方面去,等反应过来,脸色顿时爆红,怪不得之前的晚上,今辞与他做完那事后,脸色会好不少

    钦戎见他神情,便知他一定是懂了。于是便说自己要回去继续睡了,让顾洛有事再找,挥挥袖深藏功与名地告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也会有一更~这个世界目测还有2-3章结束!

    第52章 苏醒

    钦戎走后, 顾洛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床上安静躺着的今辞。

    虽然知道这是为了救人,但在一方无知无觉的时候做那档子事,是不是还是有点顾洛的内心既涌现出一种莫名的悖德感, 又感到一种隐秘的兴奋。

    【我是不是太禽兽了。】他一边面无表情地用凉水冲去头上的胰子沫儿, 一边谴责着自己的内心。这几日他忧心于今辞的情况, 都没好好打理过自己。但如今,既要做那事, 还是得好好拾掇拾掇自己。

    不过已经是深夜, 他也没提前储着热水。现在烧水未免有些大费周章,而且还可能惊动院子里的其他人。顾洛虽然来自风气相对较为开放的蓝星, 但也没有将那事分享出去的兴致。还是等做完事, 给小辞擦身的时候再烧点热水吧。毕竟自己皮糙肉厚,而柔弱的小兔是要好好呵护的。

    “他好惨。”小白在空间里看着用冷水清洁的顾洛,不得不叹一句这真是个狠人。而今已入初冬, 夜半时的井水更是凉得可怕, 但顾洛用起来却面不改色。

    “唔。”今辞吃掉袋子里的最后一片薯片, 然后掸了掸手,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

    “你倒是会找时机。”

    “毕竟壳子的灵力还需要我控制。”今辞一脸正色。

    顾洛打理好自己, 又摸黑回到了房间。虽然早已与床上之人有过肌肤之亲, 但是解扣子时, 他依旧忍不住手抖, 特别是在解今辞扣子的时候, 总给他一种玷辱仙人的感觉。

    “才不是什么仙人,明明是只小兔子。”顾洛感受着两人体内灵力的交汇融合, 眼神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今辞的脸上。他不由俯身叼起那粉白柔软的唇, “是软敷敷的小兔子。”含糊不清的声音消失在两人唇间。

    待一切结束, 顾洛闭眼抱住了今辞。连日来他都未好好休息,做这事时,明明不是主导者,他却全程需要自己出力,现在难免有些疲惫。

    “什么时候你能醒来,我想你来抱抱我。”他将下巴搁在今辞的发顶,难得地露出了点脆弱之意。

    话音刚落,他便觉得今辞的睫毛轻颤了一下,给他的脖颈带来了一丝细细的痒意。可待他睁眼,却又什么动静都没看见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顾洛知道刚才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所以并没有失望。这夜,他抱着爱人,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

    第二天早晨,玄信正打着哈欠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却差点被院子里的人吓了一跳。顾洛正在院里迎着晨光晾衣服,那干劲满满的样子,与前几日的颓然模样截然不同。

    他二叔不会又受什么刺激了吧!玄信又疑惑地看了一眼,发现一夜过去,他二叔不仅让自己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而且神色中还透露出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玄信。”顾洛叫住他,“待会用完早饭再去屋里看看你二婶的情况吧。”

    玄信被顾洛脱口而出的“二婶”弄得一阵恶寒,愣愣地应了下来。

    等他草草用了早饭,进了屋子见到今辞,玄信算是知道前面顾洛的满足感是从哪里来的了,他颤颤巍巍地指着今辞脖颈上一道显眼的红痕。

    “二叔不是吧。他都昏迷了你还不放过他啊。”禽兽!即使他是自己二叔,玄信也忍不住用这个词来形容他,真是太禽兽了!

    顾洛老脸一红,这也确实怪他。昨日他至尽兴处,愈发觉得此时身边阖眸安睡之人像一尊仙人的玉雕,又或者说就是沉睡的仙人本身,仿佛只要他一不注意,便会回到天上去。这让顾洛不仅想在他身上留下点自己的痕迹。

    玄信所见的脖颈只是顾洛没有控制好力度的一处,事实上,今辞那雪白的指尖,以及柔软的兔耳朵,都是顾洛唇舌昨晚光顾过的地方。

    “别瞎看。”顾洛瞪了玄信一眼,试图在他面前找回些自己作为长辈的威严,“我是让你来看他的身体情况的。”

    “哦。”玄信迫于长久以来他二叔的淫威,只得忍气吞声。

    “诶?”他把了一会脉,便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从脉象看有很大起色。”玄诚有些狐疑地又看了他俩一眼,这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洛听了他的判断,心里也有了把握,看来那龟妖说的方法确实有效,他得再接再厉才是

    几次“治疗”下来,连顾洛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今辞身上的变化。原本陷入昏迷后变得冰雕雪砌般的苍白皮肤逐渐有了血色,可见整个人的活气慢慢回来了。顾洛偶尔凝神望着他,就像望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只需再细细呵护一段时间,那花朵便能悄然绽放。待那时,他就将这朵盛着露水的秾丽花朵从枝头摘下,日日捧在自己的掌心,再也不放手。

    另一头,今辞一边吸收着送上门的灵力,一边等待着醒来的时机。待他感觉到兔妖壳子中的灵胎在灵力的滋养下逐渐长成,开始脱离父体,以一团常人不可见的灵气状态朝着远处的兔族族地飞去时,他才适时睁开了眼。

    虽然有顾洛定期按摩,但许久未动,身体自然会肌肉僵硬。兔妖刚想起来,并感到一阵力不从心,最终也只能做到微微侧头。他有些怅然地看着窗外,失去意识时还是青苔黄叶的深秋,如今外面竟已飘起了小雪。

    他这是,睡了多久了?虽然时节不同,但对今辞来说,窗外的景致依旧如此熟悉,这是他生活了五六年的小院他竟回来了。

    是夫君带我回来的吗?

    兔妖这才有点回神。他刚刚醒来萝白,整个人还有点懵,四肢也有些僵硬麻木,一时没察觉到有人握着他的手睡在他的床边。

    看着顾洛的发顶,今辞有些费力地动了动手指。

    顾洛近日总有种今辞即将醒来的预感,因此睡得都颇浅。感受到手中传来的微微力道,他立刻清醒了过来。一睁眼,便对上了那许久未睁开的熟悉眼眸。

    “小辞!终于你终于。”

    今辞轻轻动了动嘴唇,但由于刚醒来身体依旧虚弱,这个姿势又不好用力,他一时也没法出声。

    顾洛看出了他的情况,赶紧拿了个枕头过来,轻轻扶起他,让他靠在床头。这次今辞终于找到了些平日里说话时的感觉。

    “夫君。”他自干涩的喉咙里吐出这两个曾被他说过无数遍的字,让顾洛又有种想落泪的感觉。

    “嗯,我在。”顾洛握住他的手。

    今辞的视线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一眼,便注意到了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条细细的金链。他很轻易地便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灵力在金链处变得滞涩,立刻认识到了这金链的作用。

    他又想起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很自然地将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脸上不由扯出一个凄然又认命的笑容。

    “你既已知道真相,还留我做甚。”

    顾洛见他看向那金链,立刻有些着急地出声解释。“小辞,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还唤我小辞是看在我们这几月的夫夫情分上吗?其实,你遵从作为一个捉妖师的本心便可,要杀要剐,我都认了。你曾在少时救过我,今日,我便把这条命还给你。”今辞痛苦地闭上眼睛,似乎已经准备迎来那个最残酷的答案。

    “我的本心便是把你留在我的身边!”顾洛见他这样,知道自己是背了玄诚的锅。但灵魂互换之事在这个世界都显得过于离奇,几句解释不清,还容易生出误会,他此时还不如默认下来,等后面有契机了再解决。

    【如果不清楚顾洛是个怎样的人,听着他的话,再看看你手上的锁妖链,很能让人以为他是想来个囚禁戏码。】小白在一边围观。

    【我觉得囚禁戏码也挺好玩的,但是这个世界估计没戏了。】今辞一边回复小白,一边睁眼看向顾洛,眼里一片茫然。

    “夫君,你这话是,往后还要与我一道过日子的意思吗?”

    “我不与你一道过日子,还与谁一道过日子?”顾洛叹了一口气,也上了床,把这只又想岔了的傻兔子抱到了自己怀里,“我早就已经不生气了,过去之事我也有错。我们便将那些过错都撇过,重新开始好吗?”

    “即使过错能撇开。可是,你是捉妖师,我是妖啊”今辞埋在他怀里,难过地说道。

    “这次恢复记忆,我也觉得自己以前是陷入了魔障。我出身于天师家族,并不是非得做捉妖师不可。这次你陷入昏迷,我也派族中小辈请了一个长老过来医治,算是将你我关系在族里过了一趟明路。”

    “至于这金链当时你陷入昏迷,体内灵力不受控制,都被你腹中那个不省心的给吸走了。还是靠这链子,才维持住了你的一线生机。”

    顾洛将他昏迷后发生的事情都交待了一遍,希望能让他安下心来。

    说到腹中的孩子,兔妖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作为父体,灵胎在他身体中待了几个月,那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

    可如今他颤抖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孩子呢?他的孩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丧子之痛

    “夫君, 我们的孩子呢?”今辞伸手,紧紧抓住顾洛的双臂。他虽然大病初愈,身体虚弱, 但是在此刻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把皮糙肉厚的顾洛都抓得有些生疼。

    “孩子?孩子怎么了?”顾洛看着今辞绝望的神情, 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要不怎么说这个醒来的时机是今辞千挑万选的呢?昨夜顾洛才刚让玄信来诊过一次脉,确认今辞的情况在好转, 腹中灵胎的情况也非常稳定, 但当夜,灵胎便成熟离体了。

    这本是兔族孕育灵胎的正常流程, 只可惜在场的一人一妖谁也不知道。龟妖钦戎虽然知情, 但在上次与顾洛的对话中,也只提到过一嘴灵胎成熟后会借助圣树的力量诞生,正常人都很难猜到里面的具体细节。

    兔妖以为顾洛是为了他的身体, 佯装孩子平安无事, 好让他不受刺激。

    “夫君你不要再瞒我了, 孩子是不是没了。”他的眼底流露出了深深的痛苦, 整个人也有点喘不上气。

    顾洛慌忙说道,“小辞, 你不要自己吓自己!我昨晚还让玄信检查过你们的情况, 什么事也没有。如果你觉得我是在骗你, 那我现在再让玄信过来一趟好不好。”

    无论怎么检查, 都不会有有孕的迹象了, 今辞对此有十足的把握,毕竟自己腹中的那团灵气已经不在了。既然是临近结尾的最后一场戏, 那必然要有个小高潮才精彩。

    试想, 兔妖刚从沉眠中苏醒, 身心皆经不起第二次打击,但他好不容易得到了夫君的谅解,正打算迎接未来的幸福生活,却突然发现失去了孩子,这是多么的绝望啊!

    今辞把脸埋在顾洛的肩膀上,一边露出了个不被人察觉的小恶魔微笑,一边抽抽噎噎地说了声“好”。

    玄信这段时间每日都要为今辞检查身体,最多也就在村里逛逛,不敢走远。听到顾洛唤他,他很快就来到了两人面前。

    他见今辞已经醒来,还挺高兴的,觉得这是件大喜事儿。但定睛一看,却见这小兔子正哭得梨花带雨,正被自家二叔搂在怀里。

    “他这是咋回事呢?怎么刚醒来就哭啊,这可对身体不好。二叔,是不是你又欺负他了。他才刚醒来,受不得什么刺激,你好歹等他养好身体再”玄信颇为不忍心,直接把一口大锅往自家二叔头上扣,任谁见了都得说一声“孝死了”。

    顾洛脸色沉沉,也没心情在这时给自己洗刷冤屈,只是让玄信再给今辞检查一遍身体。

    玄信有些迷惑,不过病患大病初愈后再来复查也实属常事,因此他也就乖乖照做了。他诊着脉,脸上的表情却瞬息万变,一开始是惊诧,然后又不确定地再次把了一次脉,最后便是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了,还偷偷与顾洛使眼色。顾洛见他这样,一颗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结果怎么样。”玄信还没在眼神交流中得到顾洛的指点,就听今辞发问了,兔妖的一双美眸还紧紧盯着他,给他带来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

    “啊哈哈哈,我可能是学艺不精,没看出什么。三长老好像在村口大树下找人下棋,我要不把他去找过来。”玄信抹了把额上冒出的冷汗,想立刻逃离现场。死道友不死贫道,三长老,只能对不起你了

    “可以。”顾洛说道。作为灵胎的另外一个父亲,他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灵胎安好,那自然是件皆大欢喜的好事;但如果灵胎真的出事了,他也不会想着瞒着今辞,因为他觉得这不仅是对灵胎的不负责,也是对今辞的不负责。

    三长老过来以后,所得到的结果自然也和玄信别无二致,不由欲言又止地看向顾洛和今辞。

    “老先生,请您将情况如实说出来吧。”兔妖略有些疲惫地说道。他本就不算大好,刚醒来又发现了这等耗费心神之事,如今全靠顾洛抱着,才能继续坐在这里。

    “好吧。”三长老看了眼顾洛,确定他也同意自己照实说后,才叹了一口气,“举之有余,按之不足,已然不是滑脉是浮脉。他肚子里的孩子,应该已经不在了。”

    顾洛见到前面玄信的反应,心里便已经有了准备。他虽也心痛不已,但如今让他更担心的还是今辞的情况。

    他轻轻朝三长老一点头,三长老便知晓了他的意思,悄悄地退出了房间,将空间留给了两人。三长老比这两个年轻人多活了几十年,所见过的生离死别也要多得多,他曾见过经历丧子之痛的人,知晓那种痛苦远胜于剥肤凿齿,或许唯有时间才能勉强掩住心上的那一道伤疤吧。

    顾洛低头,果然见到今辞正咬着唇默默流泪,薄薄的嘴唇被咬得发白,几乎要沁出血来。

    一切的安慰在这样的痛苦面前都会显得如此苍白,顾洛的喉咙里也仿佛塞了什么东西,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小辞”他斟酌着开口,“我知你伤心。不过前日里有一龟妖前来,告诉我你腹中的孩子并非常规认知中的血脉后代,而是灵气交融后产生的灵胎。或许这灵胎,离了你的身,便会化作灵气一直伴你身边。”

    今辞摇摇头,“无论是我骨血,还是灵胎,皆是我孕育了数月的孩子。我曾那么期盼他的出生,可如今,我却再也见不到了。”

    顾洛本想对他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如果要孩子,以后还能再有。但突然想到今辞孕育灵胎时所受的苦楚,便怎么也开不了口。

    “夫君或许我还是不配与你在一块。”

    “你怎能这么想!”顾洛大惊失色。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情况,才让这个孩子没了。”今辞口中溢出的字字句句皆是愧疚与绝望之语,“往后只要想起这个孩子,我如何还能心安理得地和夫君你在一起。”

    “那我也有错。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些的,这个孩子既是我们灵力交融的产物,合该由我们共同用灵力浇灌。可那日,我却不顾你的身体让你伤心难过之下独自离开。”

    今辞的头无力地侧向一边,没有看顾洛,也没有回应他的话,仿佛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可能这就是我的报应,我当初就不该骗你,说你是我的夫君。现在老天要将我撒谎得来的一切都收回去了,这个孩子便是。”

    今辞疲惫地颤动着眼帘,又有要昏厥过去的迹象。

    “求求你,小辞。我求你想想我吧,不要睡好吗?”顾洛感觉脑袋一阵钝痛,已经没法理性地让他出门唤大夫了,只能本能般地抓住今辞的手,祈求着他。

    此时,却有一声熟悉的轻咳打破了这一室浓稠且令人窒息的绝望,顾洛与今辞同时朝着窗外看去。

    钦戎背着手,面上云淡风轻,一派高人风度地站在窗外,其实内心也颇为无语。他刚离开了一会,才睡下没几天,就发现这两人又把日子过成狗血苦情剧了。

    “前辈?”一人一妖看着他,并不知道他此时的来意。毕竟在他们的认知中,即使是再神通广大的人或妖,都无法改变既定的生死,孩子的逝去无法挽回。

    “我睡前就盼着你俩可以省心些,让我多睡一会。结果我才闭眼一会会,就又被你们吵醒了。”钦戎叹了口气。

    “你。”他指了指今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你族长辈放心把你一人送出来,不说你毫无在人群中生活的经验,你连关于你们兔族自己的事情都不清楚。”

    “还有你。”钦戎又指了指顾洛,“我不是和你说过这一胎是灵胎,诞生的方式自然与寻常的血脉后代不同,会借托兔族圣树。前几日检查时这胎还稳得很,后一天就突然没了,你不能动脑想想其中关窍吗?”

    “前辈你的意思是”顾洛目光灼灼地抬起头来,“这孩子并没有出事?”

    “是这个意思。现在这灵胎估计已经回到兔族圣树上去了,过几月,便能借圣树果实获得实体。不过”说着说着,钦戎也突然生出些担忧。他没好气地看了面前的两人一眼,疑心自己是被这苦大仇深的气氛给感染了。

    “不过什么?”顾洛问道。

    “自末法时代起,妖族便血脉艰难,兔族亦是如此。血脉后代尚且艰难,何况灵胎连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兔族灵胎诞生的传闻了。再加上你身边这小兔子大概已经是兔族末裔,族地中多年没人打理,这圣树有没有枯死还两说。”

    “事不宜迟。那我现在便回族地看看情况。”今辞挣扎着便要下床,但他手软脚软,一沾地便要摔倒,幸好顾洛反应得快,一把把他搀住。

    他算是发现了,他这小夫郎,除了在说出真相上犹豫了很久外,在其他事情上颇有些风风火火。上次去看王二时是如此,一言不发孤身离开时也是如此。

    “也没有那么着急。”钦戎见这颇为不沉稳的兔族小辈也有些无奈,都是要当爹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估计是被他那夫君给宠坏了,“我刚才只是说了一个最坏的结果。灵胎本质上只是一团生出了些灵智的灵气,要比血肉之胎稳定地多,若是圣树真的枯死,它说不定转头便回到你腹中了。”

    “是啊,小辞,你这几日先养好身体。而且你也应该很久没回族地了吧,你先好好想想族地在哪,要怎么进去。我们前期把事情准备好,后面也能省许多工夫。”顾洛也开口劝他。

    今辞这才犹犹豫豫地点头同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辞泪奔追车,“孩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顾洛泪奔追车,“兔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第54章 此心安处便是家(本世界正文线完结)

    赶在大雪封山前, 今辞与顾洛来到了兔族族地。那龟妖钦戎说自己百年前曾来过兔族族地,如今想故地重游,又说怕他一不留心看着, 今辞与顾洛两人单独前去不知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所以也便一起跟来了。

    十多年前送走今辞后, 族中长老在族地外设了一个较为复杂的迷阵,彻底谢绝了人或妖的来访。不过这迷阵对外人来说复杂, 对兔族血脉来说却可以轻而易举地突破。

    今辞闭上眼, 感受着迷阵与自己体内灵力的共振。共振的节奏渐渐唤醒了他记忆里熟悉的曲调,那是每一只兔族幼崽的摇篮曲, 曾在无数个夜晚里在他耳畔响起。

    “南山之上, 草叶青苍。”

    他轻轻抬手,用灵力敲击出了被他掩埋在记忆深处许久,却又烂熟于心的下半句,

    “圣树绵绵, 鹓扶延延。”

    良久, 缭绕于众人周身的雾气悄然散去, 阵破了。

    这样的轻易让兔妖也有点恍然。说来也是奇怪,这么多年, 为何自己从未回来看过。他曾不解于长辈的决定, 埋怨他们为何一意孤行, 忍心让他一人在外漂泊。

    但如今, 他见着那被他轻易破开的迷阵, 却突然觉得,自己何尝不是一条死路走到底, 连长辈们为他预留的这扇门都未曾瞧见。

    见他成功打开了族地大门, 顾洛赶紧上前为他披上了披风。这数九寒冬的, 山里的温度是沁入骨髓般的冷。虽然今辞的身体已经在山下被精心调养了一段时间,并且已经摘下金链,能用灵力护身,但是在顾洛看来,他依旧是那只需要好好呵护的小兔子。

    可惜就是顾洛的目光在今辞的发顶流连。自今辞能动用灵力后,顾洛白日里就看不到那对毛绒绒的耳朵了。若是那耳朵还在,与披风兜帽上的那圈毛一配,不知会有多可爱。

    不过私底下,顾洛也哄着今辞让他过足了瘾。

    那耳朵的手感不赖,如一团小绒球般的尾巴更是让人眼馋。只是今辞平日里羞涩,不敢在人前露出那些特征。也就是在夜晚,他才会在顾洛的甜言蜜语中,红着脸露出尾椎骨上的那一簇敏感的毛绒绒,在顾洛怀里被摸得浑身发软,融化成一滩液体兔子。

    进入族地后,他们所迎来的是一种意料之中的死寂。今辞望着那些门窗紧闭的木屋,眼神复杂地抿了抿唇。虽然他出生之时,兔族已经人丁凋敝,但也不会是如今这副模样,这种相隔十多年的物是人非感让他难免心情低落。

    钦戎更是如此,他曾见过兔族最为繁盛的时期,如今见到此情此景,也不免长吁短叹一番。

    顾洛见状,轻轻握住了今辞的手,拉着他继续前进。

    绕过一片建筑,行至圣树所在的空地前,一行人都有些愣怔。

    今辞更是睁圆了他的那双兔儿眼,挣开顾洛的手向前跑去,抚摸上那干枯的树干。

    “怎么会这样。”他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跪坐在了圣树前。

    圣树的叶子还没有落完,但大部分的叶片却都是枯黄的,主干上的树皮也是干到发脆的。这衰颓的景象像是在对在场所有人宣告,圣树正在走向死亡。

    “圣树绵绵,鹓扶(兔的别称)延延圣树与兔族的气运息息相关,我早该想到的。”今辞口中喃喃,一旁的顾洛有些不明所以,只能担忧地看着他。

    “先前听你说起兔族情况时,我便觉得有些奇怪了。兔族繁盛时,凭借其繁育能力,四方山林皆可见其踪影,即使本族血脉断绝,那也可以去寻找流落在外的旁支。现在看来,应当是圣树出了事,那些族老才会心灰意冷,封了族地。”钦戎捋着胡须摇了摇头。

    钦戎也颇为伤感,他仿佛透过兔族,看到了未来龟族的命运。龟族相对其他种族确实长寿,但若长时间无后代诞生,所迎来的结局也亦如兔族。在这灵力衰退的末法时代,有哪一支妖族能成为例外,逃脱这既定的宿命呢?

    今辞抬头,目光掠过枯黄的圣树,以及背后埋葬着族人的一座座坟茔,再想起自己再次破灭的希望那个孩子。他得知消息后只高兴了一瞬,接着便在忐忑中度过了几天,但最终所迎来的结局却并未得到改变。

    “往后,这一座座坟茔中,或许也有我的一隅之地吧。”今辞凄然一笑。

    顾洛虽是人类,但也从两妖的表现中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一个种族的断绝,远比一个王朝的兴衰要来得悲哀。绵延不绝的人类能够就着文明的余晖,从前朝的废墟中建立起新的秩序,而种族的灭绝却代表着文明的失落。

    往后的异族,即使寻到这处文明的遗迹,也难以体会到相同的记忆与情感。

    想到这,他抬头看向圣树,那是承载着兔族记忆,见证着兔族兴衰的载体,也是他与今辞的遗憾,那未能出生的孩子

    顾洛的视线自那片片黄叶上逡巡而过,却忽地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

    “小辞,你快看那边!”他指向被茂密黄叶掩映的一处。

    今辞与钦戎随着他所至的方向看去,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有骤然放大的瞳孔暴露了他们的情绪波动。

    层层黄叶之下,一颗小小的果实正安静地悬挂在枝头。若不仔细看,便很难觉察到它的存在。但一旦看到它,视线并很难从上面离开了。

    以那白生生的果实为中心,细微的灵力波动朝着周围圣树的枝叶扩散着。在与果实相近的地方,已有黄叶转为半青半黄的状态。

    那颗小小的果实,竟成为了圣树的一线生机,又或者说,兔族的一线生机。

    “或许我们都弄错了圣树与兔族延续的因果关系。”钦戎看着那昭示着微弱希望的一幕有些感慨地说。

    “它们并非一因一果,而是互为因果。圣树庇佑着兔族的血脉延续,并用果实为兔族灵胎提供载体,而那些灵胎,也为圣树提供着灵力。我们都忘了,在圣树枯萎之前,兔族已有多年未诞生灵胎。”

    兔妖直直地看着那颗果实,那是他与顾洛的孩子,但如今,却有了一层不同的意义。它的存在,证明了长辈的决定是对的,他数十年的苦苦挣扎也是有意义的。融入人类,真的为兔族的延续带来了希望。

    此时此刻,在族地之外,在这座山之外,或许正有一支流落在外的兔族旁支为喜得新生儿而欢呼流泪。

    他似乎被想象中的那种喜悦的气氛所渲染,在顾洛的注视下,露出了苏醒以来的第一个真心笑容,虽然笑中带泪

    一年后,顾洛有些头痛地看着院子中的一大一小上演着你追我逃的每日游戏。

    几个月前,灵胎通过圣树果实托生成功。据钦戎说,以前灵胎托生的守护兽一般便是寻常兔子的模样,但今辞与顾洛的这一只,却是长着兔耳朵兔尾巴的小小人形守护灵,也不知道是兼具了双亲的特点,还是在纯粹模仿今辞灵力失控时的模样。

    那守护灵刚出生会说话,还会飞,活泼可爱的样子让众人对他喜爱不已。不仅是顾洛的族人一波又一波地来到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围观,连老乌龟都在陷入下一次睡眠、准备告辞前送了个礼物给这小家伙。

    只可惜好景不长。顾洛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今辞气鼓鼓地追打着那小守护灵,却因为小家伙天生会飞,总是抓不到。

    “小白,你给我站住!把我的桂花糕放下。”

    没错,现在控制着那个守护灵壳子的正是小白,虽然整个剧本世界只有今辞一人知道。

    小白忽然拥有了个球体以外的壳子,获得了往常没有的味觉,兴奋得不行,对什么都颇为好奇。见到今辞吃着顾洛按兔族口味给他精心烹制的食物时,总忍不住上去咬一口。

    可能是由于换了个壳子,作为守护灵时,小白失去了AI引以为豪的理性,所以胆敢冒着得罪大魔王的冲动一次又一次地执行它的偷吃计划。也可能是它知道这个壳子是今辞现在的好大鹅,今辞在明面上,至少在这个世界上不敢报复得太过分,所以它便总是手贱地忍不住去惹一惹今辞。

    今辞当然知他心思,不过也乐得陪自家的蠢AI玩上一会。因为在顾洛看来,那便是不孝鹅惹急了自家的娇气小夫郎,让他忍不住做出更多好吃的糕点来安慰他。

    无论怎样,都不亏嘛。今辞眯着眼,回味着糕点的美味,继续追着那上窜下跳的守护灵。

    另一边,顾洛看着这美好的场景突然想起了什么。

    “用双倍功德,为我兑换留在这个世界的机会吧。”

    虽然小白借守护灵的壳子放飞自我了一回,但还留了个子系统处理后续的事情。

    听到顾洛的决定,子系统操控的球体在空中短暂出现了一瞬,和以往一样留了句冷冰冰的“收到”,便立即消失了。

    是错觉吗?顾洛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总觉得这个机械音比之前的更不人性化一点。额,他为什么要用人性化来形容机械音。于是这个想法只在顾洛的脑海中停留了短短三秒,便被他抛之脑后。

    他看着午后的庭院中,那在阳光下奔跑的一大一小,准备加入到这场混战中。

    “小辞!你等着,我来帮你一起教训这个不孝鹅!”

    顾洛当然没打算和守护灵较真,只是象征性地教训教训罢了。虽然一年以前,今辞的心结就已经被彻底解决。但由于他过往性子使然,做事时依旧有着颇多顾虑,简单地说,就是沉稳过头了,而小白的到来就像是为今辞注入了活力。

    小兔子当然还是有活力一点好。顾洛一边欣慰地想,一边截住了守护灵的前进路线,轻车熟路地逮到它,一顿搓扁揉圆。

    “哇,以多欺少啦!”小白惨兮兮的叫声回荡在庭院中。

    【本世界正文线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第55章 注定BE的剧本(一)

    光明之都的夜注定是喧嚣的夜。

    作为伊斯米兰达王国的政治中心与经济中心, 它既不会像落日森林一样,紧随着夕阳的落下陷入黑暗,也不会像王国边缘的小村庄一样, 随着人们的安睡归于宁静。

    石子铺成的街道上, 两旁的酒馆小店中人声鼎沸, 晚归的冒险者们举杯推盏。贵族的马车匆匆经过,驶向一处处声色犬马之地。

    这是光明之都的常态。而对位于城市中心的光明教廷来说, 今夜的气氛却颇有些不同寻常。

    高大恢弘的教堂与往常一样, 日夜灯火通明,但里面的神职人员却没了安静祷告的心思。职级较低的灰袍修士们虽不敢在圣像前光明正大地走神, 却也会在黑袍的纠察员们经过时偷偷瞟上一眼。

    过了不久, 又有几名枢机主教簇拥着难得会在人前出现的教宗穿过连廊,进入教堂深处。

    即使是作为教廷最底层的灰袍修士,也从中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祷告会结束后, 他们三三两两地走出中厅, 用眼神传递着彼此的猜测。这么多大人物在今夜齐聚, 莫非是有了失踪已逾半月的圣子殿下的消息?

    而正被许多人惦记着的圣子, 或者说即将成为前圣子的辞殿下却正被禁锢在教廷的地牢之中。

    辞被束缚在一个十字刑架上,无论是四肢还是那细细的腰肢上皆缠绕着沉重禁魔锁链。为了防止他有处借力, 这个刑架颇为高大, 辞只有足尖堪堪点地。

    但是身体所受的痛苦似乎远不及心灵上所受的打击要来的严重, 那双曾被盛誉为光明神亲吻过的金瞳如今却是黯淡无光, 涌现出一种信仰破碎后的绝望与犹疑。

    京瓷来到这具身体上时, 便面临着这样的局面。刚看完剧本的他颇为淡定地屏蔽了这具身体的知觉,然后百无聊赖地与小白聊起了天。

    “我一直觉得杀敌一千, 自损八百是种很蠢的行为, 但总有人来我面前犯蠢。”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白见到他这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便想到不久前时空局里哀鸿遍野的场景,整个球抖了抖。它也没想到宿主这次看完剧本后,就笑眯眯地直接手撕出一条空间通道,回到时空局把那些通过加大剧本难度来整他的人直接收拾了一顿。

    不过吊打完那些同事后,他倒也没提出要改这次的剧本,而是云淡风轻地继续回来做任务了。

    “宿主,这次任务的难度很大吗?”虽然现在的京瓷看起来正常得很,但小白可不敢在这个当口触他霉头,只好小心翼翼地问。

    讲真的,它对剧本的难度实在没什么概念,毕竟作为一个AI,只要掌握足够多的信息,就能自动运算出一个最完美的结局。在小白看来,这个世界剧本相对完整,看起来似乎比上一个世界那种只给一个开头的剧本要来得简单。毕竟上一个世界,连京瓷都有些没预料到兔妖壳子会假孕。

    “不难,只是我觉得有些人还是得适时教训教训。”京瓷似笑非笑地看了小白一眼,“毕竟这次会给出一个注定让我去死的剧本,之后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呢。”

    没错,这次的剧本是一个注定BE的剧本,京瓷所需要扮演的是光明教廷的圣子。

    圣子本名津辞,过去是一个无父无母的流浪儿。在流浪途中,他对光元素的绝佳亲和力无意间被一个小地方的牧师发现,之后便被直接送到了教廷的中心——光明之都,作为圣子的备选者进行培养修炼。

    津辞虽资质出众,但又无父无母,毫无背景,在某些人看来极其适合拿捏,所以很快在一些势力的推动下成为了圣子,并冠以光明之姓,成为辞·路克斯。

    他们以为那只会是个漂漂亮亮的吉祥物,但出乎意料的是,辞在成为圣子后,很快凭借着自己的实力与人格魅力建立起威望来。

    在普通民众眼中,辞殿下与他们想象中的神祇极为相似。他与传说中的光明神一样,有着月光倾泻一般的银发,也有着灼灼如日光的金瞳。这些特征本应使他显得颇有距离感,但他却常常出现在教廷的各种救济活动中,怀着悲悯的目光救助着那些在泥里挣扎的底层之人。

    但是这样一个美丽温柔的人,却并不柔弱。民众虽未亲眼见过他出手,却也听闻他经常带队出去净化魔物。民众会在他每一次得胜归来后,沿街投掷鲜花,为他铺撒出一条通往城市中心的香路。

    教廷与伊斯米兰达王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因此,身为圣子的辞也被称为伊斯米兰达之光。

    推他上位之人见他如此得人心,却无法利用,只能气得牙痒痒,但又因他如日中天的声望、一丝不苟的日常作风,无法寻其错处,对他下手。

    只可惜,这样一束本应永远照亮伊斯米兰达的光,却因为一次深入魔界的讨伐而熄灭了。

    在那次讨伐中,辞与他所在的小队遭遇了空间裂缝,意外被传送到魔界深处、一个或许永远没人踏足过的深渊前。

    辞眼睁睁看着那些信奉着光明的神职人员迅速被深渊中冒出的黑气同化成毫无理智的魔物。他一边用光明之力强行抵抗着那些黑气,一边痛苦地杀死了那些曾经的同伴。

    在逃亡过程中,他还发现了一个令他信仰动摇的真相。

    教廷总以那些无意间从魔界流窜到人类居住地的魔物为证,宣称人间的灾祸均来源于魔界。魔物毫无理智,以破坏与杀戮为乐,普通人自然是恨极了它们。

    但其实除了魔物外,魔界也有理智正常的普通魔族,他们有的力量强大,有的只与人类一样,本本分分地靠劳作为生。可由于魔物带来的印象根深蒂固,普通人不可能还对那些在他们看来长相奇特的魔族有好感。

    教廷将人与魔物之间的矛盾作为一种“正义的屏障”,长驱直入地进入魔界,在魔族眼皮子底下肆意掠夺着魔晶矿,获得那所谓的“赔偿”。

    光明神虽然已有几百年没有回应人类信徒的祷告,但光明教廷掌握并传承着使用光元素力的方法,以伊斯米兰达为中心,信徒遍布整个人界。

    反倒是百年间与之针锋相对的魔族,正逐步走向衰微,他们内部似乎便出现了什么变故,对教廷掠夺矿产的行为,也是有心无力。

    辞想到那道能将正常生物转化为魔物的深渊,不由越想越心惊。如果魔族也是深渊中黑暗之力的受害者,那倒是能解释为什么他们会走向没落,甚至有许多冒着被人敌视的风险迁移到人类居住地附近。毕竟他们与深渊的距离实在太近,受到的影响也更大,族中异变之人一定颇多。

    那么教廷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们是否已经从那些逃亡至人界的魔族中得知了关于深渊、魔物的真相,是否对此有所行动?

    这样一道同时会影响人族与魔族生死存亡的深渊,本应由两族联合起来通力解决。

    但辞心情沉重地回想起他在教廷的所见所闻,沮丧地发现教廷不仅没有针对深渊的存在有所行动,与掌握更多信息的魔族进行交流,反而进一步激化矛盾,将人族与魔物之间的矛盾上升为人类与魔族、魔界之间的矛盾,为他们大肆开采魔晶矿寻得更有力的支撑。

    他虽知教廷的部分高层热衷于权力斗争,却没想到在这种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面前,他们还秉持着一贯逐利短视的作风。

    那些高层被民众视为距离光明神最近的一批人,他们既然如此,那神

    这么想着,他体内的光明之力便有压制不住黑暗侵蚀的趋势。虽然魔物身上也带有黑暗之力,但面对那种稀薄的黑暗之力,只要是稍稍修炼过,便能用光明之力进行抵抗。在教廷看来,普通民众暂且不论,在修者中,只有主动背弃光明者才会被黑暗侵蚀。

    可辞这次面临的情况却截然不同,他直面了深渊的高浓度黑暗之力。无论他的信念有多坚定,体内的光元素有多充沛,凭借一介人类之身,依旧难以进行抵抗。他苦苦压抑着黑暗的侵蚀,艰难地回到了人界。

    辞的信仰虽然有所动摇,但他毕竟在教廷中生活了十几年。他再失望、质疑,却还是想亲耳听到那个答案。可没等他发问,他便被人发现了身上受黑暗侵蚀的痕迹。

    那是自脚腕向上蔓延的一株黑色荆棘图案。随着侵蚀程度的加深,这株荆棘会慢慢向上攀爬,缠绕过他的小腿、腰间、脖颈,最后来到他的眼下。

    如果放弃对侵蚀的抵抗,他最终会步入同伴后尘,沦为力大无穷却毫无理智的魔物。反之,如果一直用光明之力抵抗侵蚀,他虽能保持理智,但身体会随着荆棘的蔓延变得虚弱。最开始是四肢无力,随着荆棘攀上脖颈,来到头部,便会五感尽失。

    两种选择迎来的结局相同,但是后者显然要痛苦许多,可辞依旧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他想用最后的时间弄清楚真相,并且看看是否能改变什么。

    可惜险死还生的他,迎来却是来自教廷之人的冰冷背叛。

    作者有话要说:

    我突然发现开新世界最痛苦的是取名2333333

    之前就看到有小天使在吐槽京瓷这个名字。其实我取名的时候想的确实是矜持,想写一个不主动的装柔弱攻,既然是柔弱,那就叫瓷吧hhhh

    顾洛那个名字取得也稍微有点随意,一边玩游戏一边思考,耳边就传来角色的一声【固若金汤】,听起来似乎和脆弱的【瓷】很搭的样子。既然矜持变京瓷,看起来前后平翘舌不分,那就继续秉持这种取名原则,让固若变成顾洛吧。

    前面的世界里基本都定下叫小辞了,大家也习惯叫他这个。虽然辞在西环背景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习惯了以后或许还可以(?)hhh本来有思考另外取名的,比如参照西语的“瓷”给圣子取名为玻瑟兰斯。

    第56章 注定BE的剧本(二)

    得知自己被剥夺了路克斯的姓氏时, 辞仿佛回到了童年,再次成为那个在街头流浪、孑然一身的流浪儿津辞。

    但那时他好歹还是自由的,如今却已成为伊斯米兰达人尽皆知的光明背弃者, 并被囚于教堂下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

    为了榨干津辞的最后一分价值, 教廷并未彻底剥夺他体内的力量, 毕竟没有光明之力的压制,侵蚀将会立刻扩散, 到时候他们只能得到一具冰冷的尸体, 尸体可不方便用来交易。

    这样一个拥有神赐美貌之人,平日在那高高的神坛之上时, 就不知有多少人觊觎着他, 为他心折。一朝跌落于尘土,跌落于唾手可及之处,便合该成为床上的尤物, 让众人接连尽个兴。

    这时, 禁魔锁链便成为了一个最好的选择。津辞的身体本就因为黑暗的侵蚀而变得虚弱, 又不能使用光元素力, 因此只能毫无反抗之力地被送上了贵族的床榻。

    虽然那个肥肠满肚的贵族觉得那禁魔链颇有些煞风景,又见他柔弱, 放松警惕地取下了禁魔链, 让津辞得以反杀, 但是身体虚弱的他已经无力逃脱了。

    前圣子安静坐在窗台上, 白肤银发的他仿佛与皎洁的月光融为一体。他听着身后穿来的喧闹声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心知自己今夜在这贵族宅邸中是插翅难飞。与其等待着之后的屈辱结局,还不如

    津辞用最后的力量凝聚成光刃, 先是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然后便闭眼从高处坠下, 结束了他那如流星般短暂耀眼过的一生。

    这看起来已经能够成为一个完整的剧本了,无非是讲述了名为津辞之人的悲剧一生。前面的京辞、堇辞、今辞原本是差不多的悲惨,却在京瓷与顾洛的推动下改变了最终的结局。按照常理,津辞应当也能获得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救赎。

    但是在剧本的最后,却又加了一行不明所以的话,交代了这个世界最终的结局。

    【神祇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份遗产怀着怨恨死去,他的灵魂被黑暗侵染,无法回归光明的本质。于是来自深渊的异度黑暗冲破残存的封印,最终吞噬了整个世界。】

    京瓷当时看到这段话就大致明白了时空局那帮人的心思。

    这个世界的毁灭与圣子津辞的死必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毕竟一个受到世界意识宠爱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沦落到这种悲惨的境地。因此,最后一句话的重点应落在【怨恨】【灵魂被黑暗侵染】【光明的本质】上。

    为了挽救这个世界,圣子必须死,这样才能使其灵魂回归本质,重新封印黑暗。但是死也要死得与原剧本不同,他死时,必须是要心甘情愿、没有怨恨的。

    说真的,这种圣母式的献祭行为和京瓷的性格着实不太能合得来,他甚至能被恶心得起一身鸡皮疙瘩。拯救世界,是指拯救教廷高层、贵族等那帮臭虫所在的世界吗?

    如果可以,他当然会选择直接摆烂,让这个世界给圣子陪葬。不过一旦世界真的毁灭了,那他的任务可就黄了。毕竟他可是任务成功率百分之百的01号员工,不放过任何一份送到他嘴边的功德。

    虽然这个世界所能拿到的功德会有很大的风险被打个折扣。

    他自然是能另辟蹊径,通过心灵上的救赎达到委托完成的要求。但如果顾洛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壳子被销毁,估计也不会想留在这个世界。

    这也是为什么前面他喷时空局那帮人是在干“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在这些剧本空间中发生的事都是虚的,只有拿到手的功德才是实的。

    不过如果操作得当,也不是没有可能让顾洛心甘情愿地拿出两倍功德,留在这个没有他的世界。京瓷托腮想了会,很快便有了成算

    津辞的嘴唇由于连日来的水米未进变得干涩苍白,眼眸疲惫地半阖着。但是当他察觉到地牢的入口传来一丝光亮,他的眼底还是涌现出了一丝企盼。

    几个身着黑袍、头戴面具的纠察员走了进来,一言不发地将他从十字刑架上放下。

    刚落地,津辞便无力地跪坐在了地上。粗拙沉重的禁魔锁链缠绕在他的四肢,衬得他的身躯更加单薄。

    丹尼尔看着自己曾经的崇拜之人沦落到这种境地,眼底也不由涌现出心疼与复杂,但是脸上冷冰冰的纠察员面具却又很好地掩盖住了他的神情,也让他很快回过神来。如果他在此表现出什么异样,下一个付出代价的估计就是他自己了吧。

    以光明之名行走世间、以宽恕与仁慈救赎世人的光明教廷,内里却有着极为冷酷的法度刑法与极其森严的等级划分。

    此外,由于光明神已销声匿迹数百年,期间未曾回应过任何一个信徒,教宗等人又从未将这件事公之于众,所以在普通民众和底层神职人员看来,只是觉得光明神不回应他们,但还是和教廷高层保持着联系。在这种情况下,质疑高层无疑便是在质疑神明的决定。

    种种原因之下,教权至上成为了一种共识。哪怕是神职人员,在上级面前都像只战战兢兢的鹌鹑,无人敢提出任何异议。

    在津辞的事情上也是如此,许多人都不敢相信那个被称为伊斯米兰达之光的圣子会主动投向黑暗。即使教廷将他脚腕上的荆棘图案公之于众,也还是有人相信这其中另有隐情,可是他们却什么也不敢做。

    【他至少不该沦为教廷高层与贵族的玩物。】丹尼尔作为中层的纠察员,对津辞今晚的去向心知肚明。他这样想着,手下动作却不停,从食盒中拿出一杯水和一份简单的饭食。

    “教宗他们是不是愿意见我了。”津辞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

    “先吃饭。”丹尼尔冷冰冰地说道,遵照着吩咐,不多说一个字。

    然后他便看着津辞,颇为费力地拿起那份饭食,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连续被关了那么多天,多日都不给饭食。今日突然有人来送饭,任谁都会觉得这可能是转机吧,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见人。

    只可惜,无论是那份饭食、还是那杯水,都被“精心处理”了一番,添上了一些无色无味,却能让人昏睡的魔界植物粉末。即使津辞听话地吃完,他也见不到教宗,只会被送到今夜与教廷进行交易的贵族床上。

    果不其然,还没吃到一半,津辞便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丹尼尔看着那头如流动月光般的银发落在了地上,沾上了尘土,不由更加心痛。不仅是头发过不久,人也会被弄脏。

    即便如此,他又能怎么办呢?丹尼尔叹了一口气。他的任务差不多到现在就完成了,接下来,就会有其他人前来,负责为失去知觉的津辞洗漱打扮。

    教廷高层在这方面颇为谨慎,毕竟前圣子也是个知名人物,这张脸在光明之都可是人所共知。何况此次还牵涉到教廷与贵族的钱、权、色交易,这一过程可不放心只让同一拨人负责。

    很快,便有另一拨头戴面具的人来到地牢,沉默着将津辞带走。丹尼尔最后再看了一眼那张即使在昏迷中还蹙着眉的美丽容颜,转身离开了。

    无论是丹尼尔,还是新来的人,都没看见低着头的津辞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舒舒服服还有人伺候的香波浴,他来啦!

    或许是下在饭食与饮用水中的植物粉末用量极大,又或许是身体太过虚弱,极其需要休息,那个平日里警觉的前圣子一直未苏醒。

    津辞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

    他的躯体经过温水的浸泡,呈现出一种莹润的白。沐浴前沾染着血迹与灰尘的朴素法袍已经被替换成一件绣着金丝雀的半透明纱衣,这种衣服本不需要腰带。但不知出于贵族的要求,还是替津辞梳洗之人的小心思,偏偏为他系上了一条象征着禁欲的腰带,让人不禁想像拆礼物一般地将其解开,抚上弧度美好的腰线。

    那头银色的长发被编成了发辫,发尾还别出心裁地系了一条挂着铃铛的发带。听说最近贵族那边非常流行给自己的奴隶们戴铃铛,玩什么主宠游戏,不知道他们看到曾经高不可攀的圣子戴上了铃铛,会不会更兴奋。这可是教廷与贵族那边的第一次交易,他可不能弄砸。戴着面具的梳洗之人漫不经心地想着。

    “那边在催了,好了吗?”门外有人探头询问。

    “马上好。”

    他最后再看了一眼自己的作品,觉得美则美矣,却还有些单调。想了想,又为那苍白的唇涂上了些淡粉色的脂膏,然后在津辞的脖颈上挂上了一条项链,使人的视线忍不住跟着往下,深入到吊坠所在的领口之下。

    做完这些,他才淡淡地说了声“好了”,看着自己精心装扮过的礼物又被戴上了禁魔锁链,被抱上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擦肩而过

    光明之都, 泰勒侯爵宅邸外,沿街停满了装饰华美的贵族马车。

    灯火通明的大厅中人影绰绰,衣香鬓影。今夜这里正在举办一场宴会, 用以庆贺侯爵克里维·泰勒五十岁的生辰。

    侯爵只是王国贵族的第二梯队, 但是泰勒侯爵一向与教廷交好。前不久, 他还替皇室出面游说,从教廷那边成功争取来了一批魔晶矿的使用权。魔晶矿的开发与售卖一向由教廷全权垄断, 购买还需要递交书面申请, 写明使用途径,过程非常复杂。

    这次教廷售卖给皇室的价格并不低, 但是却放开了对魔晶矿使用权的监管, 算是非常给面子了。这也充分彰显了泰勒侯爵在教廷前确实说得上话,让他在皇室与贵族圈这边颇有面子。

    因此,今天他的生日宴也算是门庭若市, 宾客如云, 有许多身份不低的人物都亲自前来道贺。

    随着远处钟楼发出十二记清脆的响声, 宴会接近尾声。涂着发蜡、身着礼服的中年侯爵以一种与体型不符的灵巧从一众宾客间穿行而过, 站到了主台之上,笑眯眯地感谢各位宾客的到来。

    顾洛见宴会结束, 百无聊赖地喝掉了高脚杯中的最后一口酒液, 将杯子放到侍者端举着的托盘上, 便准备起身。

    “四皇子殿下, 请留步!”

    顾洛转身, 便见刚才还站在主台之上的宴会主人已经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他的身后。

    “思来想去,还是需要单独感谢殿下您此次代表皇室, 特地前来庆祝下臣的生辰。”泰勒侯爵的脸上带着热情而恭谨的微笑。

    顾洛从蓝星穿到伊斯米兰达的顾氏皇族中已经好几年了, 早就熟悉了贵族的那些做派, 于是也熟练地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侯爵客气了。”

    “殿下的侍从和马车就在外面吧,不如让下臣送殿下出去。”

    顾洛暗暗叹了一口气,对于这种贵族间的应酬,他心里自然是烦得很,但是面上却要做足了。

    两人边走边聊。

    “如果没记错的话,四皇子之后是要进入教廷的外派骑士团?”泰勒问道。

    “是的。”顾洛点点头。

    “早知如此,下臣便应该先来帮您来探探。下臣别的本事没有,与教廷的几位高层倒是有一番交情。”说到这,泰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得。

    在这个教权至上,甚至可以说是教权压过皇权的国家,哪怕是皇室,也得给教廷亲近之人几分薄面。进入教廷担任一项体面的职务,对于皇室之人来说更是一条不错的出路。特别是对母族不煊赫、无势可借的皇室子弟来说,更是重要的结识人脉的途径,比如眼前这位四皇子。

    不过外派骑士团也不算是个好去处,不仅要常常在外风餐露宿,还远离权力中心,不知这四皇子知不知道这情况。泰德侯爵想了想,虽然顾洛算是个边缘人,但皇族毕竟是皇族,他也愿意卖个好,于是便出演劝说。

    “不知殿下是如何考虑的,依照下臣看来,外派骑士或许与殿下尊贵的身份不符。殿下不如考虑一下基本驻守在光明之都的守护骑士,与教廷之人相熟,或许对殿下以后行事也会带来些方便。如果殿下需要的话,可以由下臣出面代为游说。”

    顾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原本给我分配的就是守护骑士团,只是我自己申请调换了。”

    这次泰德侯爵就有些尴尬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四皇子的想法会与常人不同,只好干笑了两声,“不知原本是要将殿下分到哪位大人那边担任守护骑士?”

    “前圣子。不过我还只是在预备人选中,只不是我与那几人还没决出个胜负,那位就出事了。”顾洛语气淡淡。

    泰德却仿佛从中找到了替前面的自己挽尊的理由,“原来是那个背弃了光明的前圣子,呸,现在应该叫他叛徒了。怪不得殿下会不满,申请调离。”

    “倒也不是。”顾洛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清冷却又悲悯的容颜。

    他虽未曾近距离接触过前圣子辞,却也在远处见过那人身着白袍,一步步走向高处,在万众瞩目之下使用大治愈术与神圣祝福术的模样。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大规模的光明魔法,无论是魔法效果,还是施咒之人,都让他这个前世为蓝星“麻瓜”的人心驰神往。而如今却

    顾洛这样想着,心情不由沉重下来。

    “与前圣子无关,是我志不在此。其实教廷已经有了下任圣子的人选,我们这些还未接触过前圣子的预备骑士,完全可以参与到圣子守护骑士的角逐中。只是我突然觉得,担任外派骑士似乎更有意思。”顾洛面无表情地抛出一个大消息。

    “不知下任圣子是”泰德果然对此颇为感兴趣。

    “我也不清楚。”

    两人聊着聊着,便不知不觉走到了侯爵府邸门口。“来接我的侍从已经在等我了,侯爵留步吧。”

    “好。下一次见面殿下应该就已经是教廷的正式骑士了,愿光明神护佑您。”

    顾洛朝他点了点头,便上了自己的马车。上车时,他还用眼角的余光瞟到一辆带着教廷标志的马车匆匆驶入侯爵府邸。

    【奇怪,宴会都结束了,怎么这时候还有客人。】这个想法在他脑子里过了一瞬,便被抛到了脑后。

    毕竟今日他所应付的贵族可不止泰德侯爵一个,刚才在宴会上,来他面前刷存在感的贵族可是一个接一个。这可比斩杀魔物还要让他耗费心力,让他着实疲乏,只想回去赶紧歇下,没什么心思想旁的了。

    殊不知,他刚才想到的人,他在这个世界将要拯救的人,却在那辆马车上与他擦肩而过

    泰勒当然也见到那辆马车,饶是他一向善于控制自己的表情,此时也不由面露喜色。他这段时间颇为春风得意,不仅替皇室与教廷谈成了大生意,还能在五十岁生日,这个似乎象征着人生即将离开壮年的时间点,得到心仪已久的美人。

    不过这美人自然是那场大生意的附带交易品。现在魔晶矿在王国内利用颇广,能用以制作炼金产品、药剂暂且不说。近些年来,由于教廷征伐魔界频繁,所得矿产破丰,现在许多贵族出行也用上了魔晶矿驱动的车,还有许多用魔晶矿供能的灯盏,也取代了原先气味颇大、光芒刺眼的煤油灯。

    在这种用途逐渐扩大的情况下,教廷再想一手把控魔晶矿的使用途径无疑会耗费颇甚,利少弊多。所以,教廷那边其实也有心放开使用,只是一直缺乏一个契机。

    泰德侯爵便成为了那个帮助两边达到双赢的契机。他心知自己在这桩交易中起到作用,于是在金银珠宝之外,还试探性地问了一嘴那前圣子的下落,话里的意思谁都明白。

    本来是不抱什么希望的,谁知教廷那边的来人犹豫了一会,去询问了一下上面的意思,竟然答应了。还说让他在宅邸等着便是,他们会将人送上门。

    过不久,他就能一亲美人芳泽了。听说那前圣子辞殿下不仅姿容出众、研究魔法精深,由于光元素力的滋养,于体质上也要强于普通人,那岂不是能让他放开了玩。毕竟教廷那边可是只叮嘱了他不要解开禁魔锁链,可没说不要把人玩坏。

    这样想着,他几乎是急不可奈地送走了剩余的宾客,飞快地洗了个澡,换上自己的丝绸睡衣,然后便冲到了自己的卧房中。

    虽然前圣子的神赐容颜家喻户晓,但近距离看到他闭着眼,静静躺在自己的床上时,泰德侯爵还是呼吸一窒。

    如果说过去的圣子就像骄阳,虽然耀眼却让人害怕靠近时会灼伤,那如今躺在床上的便是一朵绽放的清幽月光花,毫无任何攻击性。不过泰德可没什么怜惜娇花的心思,毕竟他所交易到的只是这尤物的一夜。

    教廷能将这前圣子轻而易举地交易给他,那也能将他轻而易举地交易给别人。他今夜若是怜惜了,往后见到这尤物在其他人身下婉转承迎时岂不是会后悔死,所以就别怪他辣手催花了。

    泰德舔了舔嘴唇,一把扯掉了自己丝绸睡衣上的腰带,然后便敞着胸口,向床边走去。

    虽然他挺注重保养,但是毕竟已经不是壮年,又因为贵族平日里吃穿奢靡,所以他还是无可避免地中年发福了。体型一大,动静便会颇大,泰德一爬上床,他的重量便让绵软的床下陷了一截。

    身处床中心的人似乎感觉到了动静,但只是皱着眉颤了颤纤长的睫毛,一副难以从昏睡中醒来的样子。

    这让泰德放下了心,看来教廷那边下的药量非常足够。那他是不是可以泰德皱着眉,目光扫过那古朴沉重的禁魔锁链。这丑陋的链条缠于纤细的美人身上,不仅非常有碍于观感,还不方便他待会办事。教廷那边办事他放心,就是有时候太过谨慎。

    不过听说只有被链条禁锢住的本人无法挣脱,其他人都能轻松地将此解下又戴上,既然如此,待会一切结束后,他再将这链条缠回去不就可以了嘛。

    这样想着,泰德侯爵便亲自动手,将禁魔链取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58章 深夜访客

    泰德侯爵那肥短的手正要抚上津辞的面庞, 却忽得眼前一黑,耳边一阵劲风刮过,形势便已瞬间逆转。

    平时缺乏锻炼、养尊处优的身体大概从未有应对这种突然袭击的准备, 肥胖的躯体重重地撞击在地板上。等泰德侯爵从疼痛中反应过来, 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掀翻在地。刚才床上的睡美人正一脚踩在他的胸口,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换做平日与情人厮混,泰德全然会将这种姿势当作一种情趣, 定会捉住那雪白的裸足, 细细把玩一番。可此时,踩在他身上的是那个曾经的教廷圣子。即使多了一个“曾经的”前缀, 但泰德一想到前圣子灭杀魔物的丰功伟绩, 再看到那正注视着他的凌厉眼神,他便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他吓得正要叫人,却眼尖地瞧见津辞细白的手指之间正夹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光刃, 那声刚要出口的惊叫便堵在了嗓子眼里。

    不过或许是刚才落地时的动静实在有点大, 门口很快有仆从敲门询问道, “老爷, 没事吧。”

    “你知道该怎么说吧。”津辞一边转动手腕把玩着那把光刃,一边压低声音说道。

    “没没事。”泰德抖着嗓子地朝门外喊道。

    他恍然间觉得眼前的这位前圣子已经和过去完全两样。现在非但与光明二字毫不沾边, 倒像是个恶魔。听闻被黑暗侵蚀后会失去理智、性格大变, 如今就有了个活生生的案例在他面前。泰德侯爵苦着脸想, 他刚才到底是怎么敢的啊, 竟主动把这样一个大杀器从禁魔锁链中释放了出来。

    可能是因为太过惊恐, 泰德出声时嗓音颤抖,把短短的“没事”二字都说得有些磕磕绊绊。门外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有些犹疑地依旧在外等待, 没有离开。

    津辞见状只能叹了口气, 脚上又用了用力,先把泰德碾得闷哼一声,然后自己轻摇起发辫末端的铃铛,紧接着又从喉间溢出几声音色优美、直把人骨头都能叫酥的喘息。

    两人的声音一前一后,再配上清脆的铃铛声,像极了侯爵日常与情人、奴隶们做某事时会发出的响动。既然是在做某事,那刚才泰德声音发抖也就正常了。

    很快,津辞就听到门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如果不是一抬头就能看到津辞面无表情的面庞,泰德听着那几声喘息,还真觉得他今夜得偿所愿,正与美人做着什么快乐之事。

    “好了,人走了。接下来我问你几个问题,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许说多余的话。否则你多说一句我就收你一根手指哦。”津辞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核善的笑容,“听懂了的话就点点头。”

    泰德看到津辞宛如精分一样的表现,不由肯定了自己前面的猜测,只能战战兢兢地点点头。

    “首先,最近教廷里有什么大事发生吗?”剧本里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所以津辞问得稍微了笼统了些。他问得笼统,压力就给到泰德这边了。

    泰德也就是能在教廷的几个高层前说得上话,哪知道教廷内部的详细决策,所以只能像挤牙膏一样地往外说着自己的知道的信息。

    “教廷最近放开了对魔晶矿使用权的监督。”他惴惴不安地关注着津辞的神色,希望自己的回答能让他满意。

    “唔,继续。”津辞拿着光刃修着指甲,一脸漫不经心。

    泰德的脑门上涌出几颗汗珠,“呃呃,我想想。对了,有几个冒险者从落日森林回来时,宣称自己找到了黑暗神的寝陵。一开始人们只当他们是疯言疯语,毕竟黑暗神差不多几百年前就已经消失了,而且有人按他们描述的位置去看了看,并没有找到所谓的寝陵。不过后来,他们又拿出了一些古旧的炼金物品,上面还真有着黑暗之力,所以教廷正打算派一些骑士去一探究竟。”

    几百年前消失的黑暗神,那岂不是差不多和光明神在同一时代失去联系。只不过由于教廷高层的隐瞒,人们都觉得光明神还存在。而黑暗神,是直接被默认为死亡了吗?甚至连寝陵的说法都出来了。

    这个一向在人界存在感颇低的黑暗神,与原身在魔界看到的散发着黑暗之力的深渊又有什么联系呢?

    津辞大脑里飞快地分析着,嘴上依旧不停。

    “还有吗?”

    泰德额头上的汗更多了,“我我实在想不出来了。”他哭丧着脸看向津辞,“圣子大人,我与教廷的关系真的不深,这次也是阴差阳错才能与教廷上层说上几句话。我知道这一切都怪我鬼迷心窍,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了,你就放过我吧,以后我一定为你当牛做马。”

    “那就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吧。”津辞慢悠悠地把脚从泰德的丝绸睡衣上挪了下来,刚才踩上去的时候,他很注意地避开了泰德身上没有布料覆盖的部分,不然他总觉得自己是踩在一滩肥肉上,“刚才和你在侯爵府前面说话的人是谁。”

    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底,毕竟他在三个世界里与顾洛生活了一辈子。虽然他刚才躺在马车里,没有见到那人的模样,但是听到那说话的语气、停顿节奏等等,足以让他判断出那人芯子里的便是顾洛。

    “说话的人”泰德侯爵艰难地想了想,“哦,那个是王国的四皇子顾洛殿下。不过他现在应该已经回去了,如果圣子大人需要的话,我之后能帮您联系。”

    “不需要了。”津辞看了他一眼,用目光示意他起来。

    泰德心里一喜,以为是那煞神动了要放他一马的心思,赶紧手脚并用地站了起来。只是他的喜悦还没持续多久,就突然觉得脖子一凉。

    他直愣愣地看向前面,发现津辞正轻轻吹去光刃与指缝间的血。那素白的指尖被殷红的血衬得格外好看,只是哪来的血?

    小白看着前面那摊轰然倒地的肥肉有些无语,“宿主,你好歹给他留个全尸,这样这个壳子被回收后还能直接投入下一次使用。现在这样,后勤部还得在他的脖子边上缝一圈。”

    “怎么能怪我呢?”津辞低垂着眼眸,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都怪这个壳子被黑暗侵蚀了,害得我都控制不好力度。”

    津辞在这个房间里找了一圈,发现这个房间里似乎是泰德专门用来享乐的,囤放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道具、服装。除了在抽屉里翻出的一小袋魔晶矿,他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也没觉得失落。而是就地捏碎了小部分魔晶矿,吸收了其中的魔力,压了压躯体内有些躁动的黑暗之力。

    “直接吸收的效果应该比做成药剂要差上很多吧,不过这几天用应该也够了。”津辞把剩下的魔晶矿放入怀里,“走吧,小白,我们去看看这个世界的顾洛在干嘛。”

    前圣子最擅长的便是使用光明之力,众多周知,控制光线总能达到一些奇妙的效果,比如隐身。所以津辞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侯爵府。

    只是他总是想制造一些戏剧性的效果,比如说在快要出大门的时候,发尾缀着的铃铛“意外”地掉落,引得附近的狗开始狂吠,接着又引来了巡逻的侍卫,发现了这个掉在地上的铃铛。接下来当然是惨死在自己府邸中的侯爵被发现,引发了后续的一系列骚乱

    顾洛有些疲惫地走进自己的卧室。皇室子弟在成年后都将拥有自己的住宅,他虽然是个边缘人,却也不例外。

    虽然已经夜深,但他还是打算先洗个热水澡澡再歇息。大概是因为白天他不在,管家就把窗户打开用来通风。虽然今晚月色不错,但是任由窗户这么开着,待会洗完澡进来估计会着凉吧。

    顾洛便走到窗边,打算把窗户关上。就这么一小会,他就感到有什么东西撞进了自己的怀里。他反射性地一低头,却看到了一片流淌的月色。

    前圣子?他几乎是瞬间认出了银发之下那张众人皆知的脸。

    “不许出声。”津辞的指尖凝结出一片薄薄的光刃,横放在顾洛的脖子前。

    本该是一件危险到他性命的大杀器,但是顾洛却一点也没感到紧张。依靠这几年的训练与从蓝星带来的洞察力,他能通过两人接触的地方感受到对方此时非常虚弱无力,甚至得依靠着他这个“人质”才能勉强站稳。至于那片光刃,更是凝聚地断断续续,估计一碰就碎。

    不过他好歹也算是教廷的骑士吧,还是个皇室子弟。前圣子这样深更半夜地闯进他的府邸,还威胁他,是不是有些太嚣张了。顾洛颇有些无奈地想,不过他清楚地意识到,他对身前的人生不起任何恶意,所以最多逗逗他?

    于是,他便突然出手,握住了那置于他脖颈前的皓腕。把津辞禁锢在怀里转了一圈,将人压倒在了身后的大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短暂的邂逅

    本是想逗逗他, 但顾洛刚将人压倒在床上,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津辞在发抖。不仅是牢牢被掌控在顾洛手心的雪白手腕在发抖,他的身体也在颤抖。

    即使是因为受了伤, 但以顾洛的了解, 那个在民众面前沉静温柔, 在魔物面前骁勇善战的前圣子也不会是那种面对敌人害怕到发抖的人。

    他有些愕然地低头看向身下人,就见那个一向高贵的圣子紧紧地咬着唇, 仿佛是在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在敌人面前失态, 但过往那双璀璨的金瞳如今却是空茫的,竟是一副不堪受辱却又习惯了的样子。再往下看去, 好几道暧昧的红痕隐没在淫丽轻薄的纱衣之中。

    怎么会这样?顾洛抱起那清瘦的身躯, 把人翻了个面,让津辞背对着他坐在他的大腿上,引得津辞又小小地“唔”了一声

    这纱衣本来就是教廷为了方便贵族玩乐才给津辞换上的, 所以顾洛的指尖轻轻一带, 津辞的小半个后背便暴露在他面前。

    “果然”顾洛面沉如水地看着那精致的蝴蝶骨上的刺目吻痕。这个位置, 可不是自己能弄上去的。

    (一边围观的小白:没错, 我刚给他添上去的。)

    不论圣子有没有背弃光明,他都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 他们怎么能忘了他曾经的付出, 这样对他!他们都唾骂他是光明的背叛者, 但是在顾洛看来, 津辞才是那个被所有人背叛的。

    “是我技不如人。”津辞好像是被这一系列动作唤回了神智, 轻轻侧头道,“要如何处置, 悉听尊便。但你最好祈祷不要让我有恢复的机会, 不然”

    “别说了。”顾洛心知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无法让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人放下心来。他只能默默地将津辞的衣服整理好, 轻柔地抱住他,将他塞进自己的被子,“我不会伤害你的。”

    津辞对他的行为有些不解,先是微微愣怔了一下,然后继续语气冰冷地说道,“别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信你。你们这些贵族和教廷高层都蛇鼠一窝。”

    在顾洛看来,他现在就像是一只色厉内荏的小刺猬。顾洛绝对不信所谓的黑暗侵蚀能让津辞有这样的性格转变,他们究竟对他做了什么,才让这样一个曾经骄傲的人变成现在的样子。

    “好,你不信便不信。你先在这里休息会,我去替你寻一些干净的衣物。对了,你还需要其他东西吗,呃比如什么疗伤的药物。”顾洛语气轻柔,全然忽视了小刺猬夹枪带棍的话。

    他这反应,反而让津辞也有些无所适从了。他沉默了半晌,又缩了缩身子,让被子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然后闷闷地说道,“我我想洗个澡。”

    顾洛听到他的要求,心里不由更加怜惜,他替他掖了掖被角,“那我先去隔壁给你烧热水。放心,我一向不喜睡觉时还有人在我的宅邸里,所以夜间我的仆从都已经回去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有什么事,你放心喊我便是。”

    “”

    见被子里的人没有继续接话,顾洛只能无奈一笑,去给他准备热水和衣物去了。

    等顾洛出了门,津辞才原形毕露地打了个哈欠,一副懒到没有骨头的样子。

    “唔,小白,感觉你加印子的技术有进步。”津辞伸出手,打量着手臂上交错的红痕。

    “那是。”小白现在对津辞的各种奇怪要求已经感到非常习惯了,那身印子就是它在短短几分钟内给这个壳子弄上去的。不仅如此,它还贡献出了自己私藏的酸奶,在这具壳子的大腿上弄出了些干涸的白痕,可以说是面面俱到了。

    小白自己也觉得奇怪,要是是在第一个世界,它见到津辞的这种恶趣味,一定会觉得非常无语。但是一连三个世界下来,它不仅业务愈发熟练,而且心里居然也跟着期待起之后的效果了。

    如果有时空局的老员工知道这AI的前后转变,一定会泪流满面地说出这样的一个真相,大魔王身边永远只有两类人,一类是被他传染了恶趣味的人,呃AI也算吧。另一类则是被恶趣味迫害的人。

    “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没过一会,顾洛又走了进来。

    “嗯。”津辞低着头下床,有些费力地站起身。

    那纱衣不仅透明,而且下摆很短。顾洛很轻易地就看到他腿上的红印和白痕,以及已经缠绕到小腿的黑色荆棘。漆黑与雪白,对比分明,更显得触目惊心。

    “我需不需要我扶你去。”顾洛有些犹豫地说。

    “不用了,我身上脏。”津辞摇了摇头,“这还只是黑暗侵蚀的第一阶段,会有些腿脚无力,不过还能正常行走。以后只会更严重,我迟早要适应的。”

    顾洛差点便脱口而出,不需要你自己适应,他可以照顾他。可是现在的他又有什么立场说这话呢?如果是放在过去,他是圣子,他是守护骑士,那他便能名正言顺地照顾津辞。但是如今,一个是遭到背叛的前圣子,一个却与害他沦落到如此境地的贵族与教廷都有着不浅的关系。

    而且他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最为不堪的那面吧。

    “好,衣服和伤药我也放在房间里了。”顾洛没有继续劝说。不过在津辞洗漱时,他一直有些不安地在门口徘徊,生怕他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摔了。

    等津辞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淡淡香气出来,顾洛才送了一口气,然后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的行为像极了什么偷窥狂,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怎么了?”津辞故作迷惑地看向他。

    “没事。对了,药涂了吗?”顾洛转移话题。

    “已经涂了,就是”津辞的脸也漫上一层浅红,“有些地方涂不到。”他轻声说。

    这像极了某种邀请。等顾洛反应过来,他们已经一前一后地坐在床上了,面前正是津辞雪白的裸背。

    屋里没有点灯,但借着月色,顾洛能看清津辞背上交错的红痕。刚才他只注意到了那个吻痕,却没发现更往下的地方还有绳子的勒痕。津辞皮肤细腻,只需一些轻微的摩擦,粗糙的绳子就很容易地在他身上制造出勒一些破口。

    顾洛用指尖搽了点清凉的药膏,在津辞背上来回移动着。药膏渗入伤口与他人的指尖带来的异样感觉,让津辞偶尔会抑制不住地轻喘两声。

    房间不大,又光线昏暗,两人沉默不语时,这几声轻喘便不知又被放大了无数倍。室内的气氛逐渐暧昧了起来,顾洛收回手,与津辞对视时,两人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生出的淡淡情愫。

    无论这是因气氛产生的错觉,还是真正的心动,过于理智的两人都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合时宜的。错误的时机,错误的人。但人类比起其他动物要更为厉害的一点是,他们常常能够抵抗本能,掩饰住自己的心声。

    “有些晚了,你先休息吧。我也去洗漱了,待会回旁边客卧睡。”顾洛移开自己的目光。

    “嗯。”津辞也低下头不再看他,只是手中一直揉捏着无辜的被角,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纠结

    顾洛这一夜本就由于应酬有些疲累,虽然因为之后的意外心情久久难以平静,但后面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只是可能睡前心情经历了跌宕起伏,心里又藏着事,所以一夜不知经历了几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半梦半醒时,他似乎还感到有人坐到了他的床头,有些不确定地小声说道,“你好像真的和其他的贵族不一样我也不想欠你人情,以后如果有能帮得上的地方,我也会帮你一次。虽然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了,总觉得在你遇到麻烦之前,我可能就已经死了。”

    一夜醒来,天光大亮。顾洛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然后便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冲回了自己的卧室。

    房间里空无一人,被子也被整整齐齐地叠好了,床单上见不到一丝褶皱,丝毫不像有人在这里歇息过的样子。窗户依旧像昨晚一样打开着,带来几缕外来的风。

    顾洛恍然间甚至觉得昨夜的一切都是他的一场绮梦,只是他眼尖地又瞧见床头柜上放着什么东西,提醒着他不久前所发生的事是真实的。

    床头柜上放着的是一串金绿猫眼石项链,璀璨通透的颜色像极了那人的眼眸。

    顾洛拿起那串项链。空落落的心在提醒着他,他两辈子的少男心确实在昨夜萌芽了。只可惜还没等他从那种悸动中回过神来,人就走了。

    他受黑暗侵蚀,腿脚无力,不知是怎么一人离开的,不知能不能避开教廷的搜捕一阵又一阵的担忧涌上顾洛的心头。

    等到晨间仆从归位,他又在早餐时听到管家说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什么?昨夜刚过完五十岁生辰的泰德侯爵被发现死在了家中,凶手不明。”顾洛诧异道。但他几乎立刻明白了一切,他离开时无意间见到的那辆带着教廷标志的马车,深夜出现在他窗前的伤痕累累的前圣子。

    可能教廷也觉得昔日的圣子与那侯爵的玩物扯上关系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所以并没有将凶手的身份公开。但是过不久,前圣子从教廷地牢中出逃的消息估计会传遍大街小巷。

    顾洛深吸一口气,心底深处传来钝钝的痛。假如假如那时他再留心一点,是不是能让那人免受那一番凌虐。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对面人不识

    津辞这几日都披着斗篷, 混迹在冒险者常常聚集的酒馆里探听着信息。

    这个剧本看似完整,但因为地图变大、人物变多,所以缺少了很多细节。津辞一向喜欢将所有事情都掌控在自己手里, 虽然教廷已经开始搜捕前圣子, 但是声势并不大, 只是小范围的暗地搜查,目前也不会对津辞造成什么威胁。

    既然还有一些得以喘息的时间, 那不得好好利用起来。

    光明之都作为伊斯米兰达的国都, 每日来往之人络绎不绝,酒馆里出现生面孔也是常事。且冒险者中不乏性格古怪之人, 所以津辞这种终日披着斗篷, 坐在一个地方自斟自酌的行为也没引起多大注意。

    赶在教廷觉得侯爵之死风波渐平,在满城贴出前圣子的通缉令前,津辞也顺利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从冒险者口中提到的地下集市那里买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之所以是地下集市, 除了部分交易品见不得光外, 还因为这里的硬通货是魔晶矿。要知道, 教廷之前一直将魔晶矿的开采、运输、使用牢牢把控在手里,私自交易无疑是不允许的。虽然现在他们有心放开, 魔晶矿的价值之后会有所回落, 但也只有贵族与教廷中的极少部分察觉到了风声。

    光靠从泰德那边拿来的小半袋魔晶矿, 津辞就交换到了能用以改变容貌的一些植物染料。这些植物染料匀染效果好、耐久度也不错, 完全能抵抗地住日晒风吹, 只是有一个致命缺陷,那便是不能被水浸泡太久。

    在暂时居住的小旅馆里, 他将一头银发染成黑色, 然后又将肤色加深, 把眼睛修饰成那种眼尾向下的疲倦样,配上原本便瘦削的身材,倒是毫无违和感,像极了这个世界里面黄肌瘦的底层民众。至于瞳色,有人凑近时稍微用光线控制一下便可以了。

    除此之外,他还用染料往左脸上添了一道狰狞的伤疤。这样大部分人的第一眼便会被此吸引,无暇去关注这个壳子依旧秀美的五官了。

    只是做完这全套变装,津辞颇为嫌弃地拉上了斗篷,连自己都不想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我现在觉得你对那个侯爵还不算残忍,毕竟你颜控起来连自己的壳子都嫌弃。”小白斜睨着津辞。

    “是啊,毕竟我一向严于律己。”津辞嘴上大言不惭,面上却漫不经心地看着出城的队伍。

    在教廷正式宣告了对前圣子的搜捕后,出城的审察也变得严格了起来,因此难免会排起长队。在长长的队伍中,津辞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顾洛正带着一小队骑士站在那里。看站位,他似乎还是那队骑士的领头人。

    不过他大概也不是什么严苛的长官,底下的几个骑士还在那边谈笑风声。津辞听了听,发现谈话内容大概是关于落日森林的,他很容易地就与泰德侯爵之前说的东西联系了起来。顾洛估计是以外派骑士的身份,被教廷派去落日森林打听黑暗神寝陵的消息的

    顾洛出了城,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前几日的夜晚遇见的那个人。

    他刚加入外派骑士团,教廷也不可能给他什么特别急迫的任务,所以这次的任务名义上是让他们去落日森林一探究竟,实则是让他一路慢行,适应一下外派骑士的生活,熟悉一下王国境内的各种环境。毕竟以后作为外派骑士,会常常在外风餐露宿,遇到什么意外都很正常。

    顾洛能够空降成为这队骑士的领头人,估计也是教廷顾及到了他四皇子的身份,好歹没让他真的从小兵做起。教廷还在这队骑士中特地安排了几个经验丰富的外派骑士,帮助他尽快适应。

    一个没有什么经验的空降户,来到这样一个队伍,本来肯定会被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甚至被排挤。幸好顾洛有个同是贵族出身的熟人在这个队伍里,那人性格自来熟,很好地帮他融入了这个队伍。

    而且过去顾洛是守护骑士的预备役。要知道,守护骑士的甄选可远比外派骑士的要严格,他曾经差点成为正式的守护骑士,说明他的心性与能力皆非常出众。

    虽然这样的任务也不需要他们集中精力赶路,不过顾洛那副出神的样子还是有些显眼了。

    “想什么呢。”艾布纳凑过来用手肘捅了捅顾洛,“咱们尊贵的四皇子殿下不会是在想哪个舞会上见到的贵族女郎吧。”

    顾洛回过神,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想后面几天的行程。”艾布纳就是那个自来熟。其实他严格意义上应该算是顾洛原身的发小,只是这人一向颇为心大,也没发现顾洛前后的变化,于是便成了顾洛的熟人。

    “我就说嘛,四皇子殿下怎么会被别人勾走魂呢,把别人的魂勾走,追着你跑还差不多吧。喏,你看那个。”艾布纳朝顾洛努努嘴,“跟了我们一路了。”

    顾洛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披着兜帽披风,覆盖住了大半个身形的人正不紧不慢地缀在他们队伍后面。几个经验丰富的骑士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时不时地皱着眉,用警惕的眼光往后看。

    只是那人颇为淡定,受到教廷骑士的目光警告,也依旧与骑士团保持着相同的行进速度。

    顾洛当然知道艾布纳刚才只是借玩笑之口将这件值得警惕的事情告诉他,这也算是他成为外派骑士后遇到的第一个突发情况,作为领头人,他得主动出面处理。

    “我们过去看看吧。”顾洛用眼神示意其他骑士先在原地修整,然后招呼上艾布纳一起过去。随着骑士团停止行进,那人也同样停下了脚步。这不由让他们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人绝不是什么恰好路过的旅人,而是刻意跟在他们后面的。

    走近了顾洛才发现,那人的兜帽斗篷不仅掩盖了他的身形,连他的整张脸都笼罩在内。大白天的打扮成这样,一看便是有鬼。但是顾洛看着他,不知为何,心里忽地生出一种的熟悉感。

    难道是因为刚才自己一直在想那人,想魔怔了,所以导致自己随便见到一个过路的陌生人都觉得顾洛用一种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晃了晃头,仿佛这样就能把脑袋里的想法摇出去。

    就这一会儿,艾布纳就已经开始出动出击了。

    “我说这位,老远便见你缀了我们一路了。究竟有何贵干呐?”艾布纳笑眯眯地说道。

    “恰好和你们同走了一条路罢了。”顾洛听到斗篷下面传来的陌生声线,心里隐隐有些失落,但同时又松了一口气,若是前圣子真的暴露在教廷前,他也没有把握能够救下他。现在教廷还在大肆追捕,那个人没有消息,对他来说就算是最好的消息了。

    “不对吧。这路这么宽,你非得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大白天的,还打扮成这样。到底是恰好呢,还是看到教廷的标志,有所图谋呢?我可听说了,最近因为那前圣子叛逃的事儿,有些人可是又不安分了。”艾布纳指了指骑士盔甲上的教廷标志,继续说道。

    教廷势大,信徒众多,但是对其不满之人也会有很多。艾布纳可听说了,在王国边缘,有伙从魔界逃来的魔族,联合人魔混血,好像正在暗暗谋划着什么。

    艾布纳提到了前圣子,让顾洛心一提,虽然同伴并未将眼前人与前圣子等同起来,但顾洛的心里还是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反倒是被提到的正主,依旧淡定得很,继续发挥着自己的演技。

    “教廷的人又怎么了?是觉得你们特别香,人人都想跟着你们拿一份好处?我看你们是有被害妄想还差不多。”津辞在斗篷下发出一声冷笑,不遗余力地刺激着眼前这个年少气盛的青年骑士。

    “你!”艾布纳果然被激怒了。

    顾洛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艾布纳伸手,一把扯下了那人头上的兜帽。

    看到兜帽下的样子,两人都愣住了。

    眼前人黑发黑眼,皮肤微黄,眼角微微下垂,是一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颓系长相。但左脸颊上一道显眼的伤疤却打破了整体的协调,使得那人平凡的颜值直接往下跌落了一个档次。

    “你干什么!”津辞见两人都在盯着自己,有些羞愤地伸手捂住了左脸,“你们看够了吧。”

    顾洛和艾布纳这才意识到他是为了遮住自己的样子,才打扮成这样。虽然是贵族出身,但两人都是年轻人,还没修炼出那种厚脸皮的圆滑,哪里遇见过这种戳人痛点的尴尬局面。一时间,两人都讷讷地说不出话。

    最后还是顾洛抬手,轻轻地帮人把兜帽戴回原位。

    “非常抱歉。”他斟酌着自己的语气,温声问道,“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为什么要跟着我们走。”

    戴上兜帽后,津辞的情绪稳定多了。见顾洛态度良好,他也适时表现出了一点吃软不吃硬的性格特征,“我要去落日森林,恰好又听到你们谈到了那个地方。这一路上不太平,我没钱请护卫,就想着跟着你们”

    “你就不怕我们是坏人?”艾布纳问道。

    “你们不是教廷的人吗?怎么会是坏人。”津辞说道。

    这话可说到艾布纳的心上去了,年轻的贵族子弟主动成为骑士,虽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发展人脉,但是难免也会有颗做英雄的心,就像曾经的那位圣子一样

    而顾洛却是心里微叹,【教廷也不见得都是好人。】

    虽然想法不同,但顾洛与艾布纳对视一眼,默默达成了共识。

    “你早说嘛。既然如此,你就跟着我们一起走吧。不过你这小身板,要是跟不上可就不能怪我们了。”艾布纳说道。

    “可以吗?”津辞仿佛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嗯,来吧。”还是顾洛拍了板,带着津辞转身向队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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