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细节处的暴露
外出执行任务的外派骑士团, 忽然要多带个外人一起同行,总归怪怪的。
虽然知道顾洛应该有自己的考量,但队里还是有沉不住气的骑士轻声询问, “这样可以吗?”
顾洛看了看走在队伍边缘的津辞, 确定这个距离他应该听不到这边说话, 才回答道,“他一路跟着我们, 虽然刚才他说是恰好同路, 觉得与我们一道走会安全点,但是这个理由并不足以洗清他身上的嫌疑。与其让他偷偷跟着我们, 还不如把人放到眼皮子底下, 这样他的一举一动也逃不过我们的眼睛。我让艾布纳先去试探试探。”
发问的骑士这才恍然大悟,心里不由对这个空降的王国四皇子又多了一份肯定。
另一边,津辞正漫不经心地和艾布纳闲聊。其实准确说来, 应该是艾布纳单方面的搭话。
“说起来, 小矮子你叫什么?”艾布纳这人不仅自来熟, 而且有点贱贱的。津辞刚刚的那一番表现, 明明给自己立了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设,但艾布纳非得去招惹他, 想看他炸毛。
前圣子不算矮, 可毕竟是个施法者, 混在一群人高马大的骑士中间, 顿时就显得娇小了起来。所以津辞被艾布纳叫小矮子, 倒也不算冤。
任何人被叫小矮子都会不爽,于是津辞不理他, 依旧把头埋在兜帽下默默赶路。
“不会吧, 小矮子你哑巴了?还是说你睡着了, 一边梦游一边赶路。”艾布纳继续在旁边喋喋不休。
“我不叫小矮子。”前圣子过去身居高位,哪里接触过艾布纳这类嘴贱之人,见他越说越离谱,饶是涵养再好,他也被说得起了点火气。
“哎呀,小矮子你终于理我了。既然你不叫小矮子,你叫什么?”艾布纳继续一口一个小矮子,还探头探脑地往津辞兜帽下看。
“我叫阿津。”津辞伸出一根指头把艾布纳凑近的大头推远,“离我远点。”
与辞·路克斯这个几乎无人不晓的名字不同,没有人知道前圣子曾有一个名字叫津辞,也没有人会将阿津这个普通得不行的名字往前圣子身上联想。
“阿津?那小阿津,你一个人去落日森林干什么呢?”艾布纳见顺利得知了眼前人的名字,还想乘胜追击,进一步打探。
谁知津辞不按常理出牌,淡淡地说了声,“你真的很烦。”然后穿过大半个队伍,走到了顾洛边上。
虽然他全身上下被斗篷遮得严严实实,但艾布纳莫名觉得他刚才一定暗暗翻了个白眼。
顾洛刚刚也听完了全程,有些无奈地和艾布纳交换了一个眼神,打算换自己上。
“骑士团脚程快,过了这段出城的湿滑泥地,方便骑马了以后,我们就会骑马前行了。你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一会。”顾洛说道,也没提待会只有津辞一人没有坐骑该怎么办。
“可以。”
“那大家便先原地休整一下吧。”顾洛招呼道。
外派骑士出门,自然都装备齐全。艾布纳等人听到顾洛宣布休息,便都找了处阴凉地坐下,拿起水壶喝起了水。
津辞却有些犹犹豫豫地走到了一条小溪边。一看便是没带水,想要就地取水喝。
顾洛本来就不是个对随便一个陌生人便能殷切起来的人,何况津辞还是他目前的警惕对象,所以他一开始便冷眼看着。
可能是因为斗篷实在有点长,津辞有点担心下摆沾湿,于是便稍稍提起了些。但顾洛看到他露出的一截脚腕后,却是呼吸一窒。
津辞刚弯下腰打算舀水,便感到背后传来一股大力,把他拉到了岸边。不仅如此,身后人还牵着他的手腕,于是本来在手里攥着的斗篷又落回了原位,将他的脚踝严丝合缝地遮盖了起来。
兜帽遮盖下,津辞的嘴角微微一勾,仿若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但顾洛却只能听到他有些惊愕的声音,“你干什么呀!”
我不干点什么,难道就看着你眼睁睁暴露吗?顾洛因为过于担忧,心里也生出了些埋怨。
津辞能把脸伪装成顾洛也认不出来的样子,但在这种细节处却疏于掩盖。受黑暗侵蚀的人非死即疯,一个脚腕上有着黑色荆棘,还能在外正常行走、交流的人,不是那个教廷正在大肆追捕的前光明圣子,还能是谁呢?
这边的小小争执也引起了不远处骑士团众人的注意,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射过来。
顾洛深吸一口气,知道现在绝不是问话的好时机,只能将自己的一肚子埋怨都咽了回去。
“没事。只是这外面的水不干净,不要直接喝。不然你喝生病了,可没人留在原地照顾你。”顾洛硬邦邦地说道,然后便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拉着津辞到一棵树边坐下。
他从行囊里掏出自己的水壶,“你喝这个。”
津辞被猝不及防地塞了个水壶,有些无措地紧了紧手指,然后才缓缓取下兜帽,喝了一口水。
顾洛专注地看着他,知道了眼前人是自己的心动对象后,他愣是从那张陌生的脸上找出了几分熟悉。虽然依旧是那张带着狰狞疤痕的脸,但他却怎么看怎么顺眼。
津辞喝水喝得飞快,唇瓣仅与瓶口触碰了一瞬,但顾洛盯着那被水润湿后的嘴唇,心跳得飞快,硬从中品出一股缠绵悱恻的味道。
“好了。”喝完水,津辞就拉上了兜帽,把水壶递还给顾洛。
顾洛手上接过水壶,眼神却不舍得从津辞身上挪开,看得津辞又往兜帽里缩了缩。顾洛更是心痒痒了,要是没有兜帽,也没有容貌上的伪装,他都能想象前圣子脸上那羞恼的红晕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胶滞了一会,顾洛才反应过来。这么多人看着,影响到底是不太好。
走到边上,顾洛才有些暗悔自己刚才的失态。幸好有个爱口花花,但实际情商却低得很的憨货在身边。
艾布纳凑到他边上,紧张兮兮地问道,“怎么样,看出了些什么吗?”
“什么也没看出来,就给他送了个水。”顾洛没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又走开了。
“不对啊,无缘无故地给他水干什么啊。”艾布纳想不通,见津辞还坐在原地,他眼珠一转,决定从另一方入手。
“我说阿津,你身上是不是有啥我不知道的魅力,能让堂堂王国四皇子、教廷骑士为你送水。”艾布纳嬉皮笑脸。
“他是王国四皇子?”津辞反问,一下子把艾布纳给问懵了,才察觉到自己的话中泄露了己方的信息。
不过毕竟是年轻人,不愿暴露出自己的气弱,所以他接着话说了下去,“是啊。我们四皇子殿下还曾经被选为圣子的守护骑士呢。只不过还没转正,那前圣子就出了事。”
顾洛在不远处听到艾布纳说出这话,心里就暗道不好。只是他还来不及阻止,艾布纳就口无遮拦地说出了下一句。
“即便如此,教廷还想留他当下任圣子的守护骑士呢。”艾布纳得意洋洋,炫着发小。顾洛却暗暗叫苦,紧张地盯着津辞。
“是嘛。”津辞果然对这话有所反应,语气都变得有些阴阳怪气,“既然这么得教廷青睐,那高贵的帝国四皇子殿下怎么不留下来给下任圣子当守护骑士?”
顾洛一听便知道他是吃味了,心里又是着急又有一分窃喜。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挤开蹲在津辞面前,显得贱兮兮的艾布纳。
“别听他瞎说,我一向受不了教廷的那些规矩,而且对下任圣子也没有任何兴趣,所以主动请缨外派。”
“那当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的前任圣子的守护骑士可真是委屈你了。”津辞恶趣味发作,明明心里平静无波,但就想说些话让顾洛急急。
“不是我”顾洛果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额上冒出几颗汗珠。要是知道前圣子后来会成为自己的心上人,他就是拼了自己的那条命也会尽快当上守护骑士。这样有他陪着,说不定津辞在魔界也不会遇到意外,就能一直好好地当他的圣子。
幸好在一旁休息的骑士,过来与他低语了一句,说他们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这才解救了顾洛。
“那就继续行进吧。”不过顾洛还是有些在意自己刚才没能给出一个圆满的解释,于是小心翼翼地看向津辞,“你和我坐一匹马吧。”
见津辞骄矜地点了点头,他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这话可是惊掉了围观众人的下巴。虽说在顾洛同意带上津辞后,他们就有了其中一名骑士需要带着津辞一起骑马的准备,却没想到顾洛居然要亲自带着津辞。
顾洛记得津辞提过,黑暗之力的侵蚀会让人腿脚无力,刚才平地走时勉强显得无碍,但上马或许还是费力了些。
于是顾洛先扶着津辞的后背与肩膀,让他安安稳稳地坐上了马。然后自己才一跃上了马,坐在津辞后面,一手搂着心上人的细腰,一手握着缰绳,对之后的旅程充满了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顾洛这章大成功,不仅抱上了小辞的腰,还喝了同一壶水。(间接接吻hhh)
第62章 小树林里的谈话
骑士团骑马进行的速度并不快, 后面的路途也较为平坦,所以津辞即使不依靠顾洛,也能够坐得稳稳当当。只不过有一个自己送上门来的人肉靠垫, 他为什么不让自己舒服点呢?
感觉到顾洛的手放到自己腰侧后, 他先表现得浑身一僵, 似乎是很不适应与他人有肢体接触。
顾洛当然也感受到了他的僵硬,不过却不愿意放走这么好的机会, 反而又凑近了一些, 在津辞耳畔说道。
“得罪了,接下来的行进速度会加快。如果觉得颠簸的话, 还可以靠在我身上。”
“嗯。”津辞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顾洛便惊喜地感到他的身子微微放松, 温顺地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温香软玉在怀吧。顾洛颇有些恍惚地想着。
行进路上枯燥,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是叫阿津对吗?”顾洛握准了津辞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温声问道。
津辞果然吃这一套, 态度良好地点了点头。看得一边的艾布纳心里酸溜溜的, 心道他问问题时, 怎么就没有顾洛那么好的待遇呢。
“那阿津, 你是为什么要去落日森林呢?”顾洛重新提起了前面艾布纳没有得到答案的那个问题。
津辞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回答了, “听说, 落日森林那里传出了黑暗神遗迹的消息。我有个朋友重病缠身, 命不久矣。我听说, 或许那里有他的一线生机, 所以我想替他去看看。”
作为蓝星人,顾洛再熟悉不过“我有个朋友等于我”的套路了。听到津辞提到“重病缠身, 命不久矣”时, 他心下一痛, 仿佛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刚才抱到心上人的欣喜一下子被冲得干干净净。
顾洛才来了几年,对这个世界不算特别熟悉。但那夜与前圣子偶然邂逅后,他便在与一个教廷中层教士聊天时“不经意”地问起,受到黑暗侵蚀有什么挽救之法。
谁知刚才还笑盈盈的教士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告诉他受到黑暗侵蚀的结局只会是非死即疯。听到答案,顾洛当时就没掩盖住神色,将自己的担忧明明白白写到了脸上。
教士只以为是这个新晋的外派骑士因为即将外出,执行第一次任务,心下紧张,于是又出言安慰道,说魔物身上的黑暗之力不足以侵蚀修者,只要保持对神的信仰,就不用担心出事。不过这个安慰对顾洛来说,当然是一点也没用。
想到这里,顾洛不由加大了拥着津辞的力度,引得津辞奇怪的侧头看他。
“只是刚才看到前面有个坑洼的地方,担心你坐不稳,有弄痛你吗?”
“没事。”见津辞听信了他的解释,又把头转了回去,顾洛才舒了口气。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津辞作为前代圣子,必定比他更了解此世。现在津辞亲口说黑暗神的寝陵中或许有抑制或者彻底解决黑暗侵蚀的方法,那应该就不是随口说说的。他越想越有道理,毕竟黑暗神拥有黑暗之神名,与黑暗之力便显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了。
如果什么都不做,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的身体衰弱下来,他不能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了。过去他是预备骑士的时候,便没能帮上他,现在这个机会,就绝对不能错过了。
“你的朋友一定会没事的。其实我们这次去落日森林,也是为了搜集黑暗神寝陵的信息。如果你不觉得麻烦的话,可以随时向我们求助。”顾洛开口安慰道,眼角的余光却又瞥见艾布纳暗暗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他一想就知道这憨货必定想岔了。
艾布纳估计是觉得他既打探清了到津辞去落日森林的目的,又巧妙地在用话术让人留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说是要帮助津辞,实际上是要监视津辞。不过让艾布纳误会着也好,毕竟他不能表现得对津辞太过殷切,容易加大他暴露的风险。
“谢谢。”津辞愣了一下,才回答道。
顾洛见他这懵懵懂懂的样子不由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不仅是外人看不明白,这个当事人也是完全不清楚,他还是得找个机会挑明了。
顾洛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前圣子虽然经常给人一种高高在上、能力极强的感觉,但私底下却有些迷迷糊糊的。按他这个迷糊迟钝的性子,挑明了才方便自己帮他。
不知不觉,时间便在马背上悄悄流逝,暮色降临。
在夜色中行进不仅会消耗更多的精力,也可能遭遇未知的危险。因为附近没有可以借住的村庄或者驿站,于是顾洛宣布原地扎营休息。
虽然津辞大半天都倚靠着顾洛,坐在马上,但他的身体毕竟受到了黑暗侵蚀的影响。所以当众人都在弯着腰,吭哧吭哧安营扎寨、生火做饭时,他却戴着兜帽,孤身一人靠坐在一颗树下,沉默不语。
包里有干粮,不过津辞可没现在就拿出来吃的打算。既然已经在这个世界找到了免费饭票,当然是要好好利用起来了,他可不像委屈自己的肚子,吃那冷冰冰的东西。
顾洛搭完自己的帐篷,一抬头便看到津辞孤零零的身影。虽然看不到津辞的神色,但见他微微垂着头的样子,顾洛便心知此时他的脸上一定满是疲惫。
这么想着,他不由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开始飞快地生火做饭。出发前,骑士团就备好了肉干等食物,吃的时候只需要加热一下就好了。不过光吃肉可不行,他或许可以,但以津辞现在的身体还是得吃得营养均衡点。
顾洛的目光从津辞兜帽下露出的一小截尖瘦的下巴上掠过,想了想,又去附近树林里摘了点可以食用的菌菇和野菜,炖了锅蔬菜浓汤。
艾布纳闻到蔬菜浓汤的香味,见顾洛还额外给自己加了餐,正探头探脑地想过来蹭吃蹭喝,却被顾洛用眼神警告了。然后他便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洛把整锅汤无情端走,徒留他在原地举着尔康手泪流满面。
“吃点热的吧。”顾洛把汤和加热好的肉干都端到津辞面前。
“不用了,已经麻烦你很多了。”津辞摇了摇头,从包里拿出了干粮,“我有这个了。”东西要用在刀刃上,虽然他准备这干粮时就没想着吃,但在合适的时候拿出这个来欲擒故纵一番,反而能起到一些不错的效果。
顾洛听了以后,果然更加心疼了。
“这些我自己也吃不完,如果你不吃,可就浪费了。”顾洛说道,旁边艾布纳的“我可以代劳”被忽视了个彻底。
津辞这才有些犹豫地接过,摘下兜帽,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怎么样,还合胃口吗?”话一出口,顾洛自己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他曾经无数次对一个人说过这句话。但这怎么可能呢,自己可是两辈子都是母单,要做饭,他也只想做给眼前的这个人。
“谢谢,很不错。吃下去,身体都暖和起来了。”津辞点了点头。
顾洛这才放下心,拿起自己的那一份吃了起来。
吃完饭,顾洛吩咐其他人早些休息。然后对津辞说道,“我有一些事情想和你说,你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不知是因为这一路上顾洛都表现得善意满满,还是因为刚才吃人嘴软,津辞只是稍稍迟疑了一瞬,便起身跟着顾洛来到了附近树林的僻静处。
看他乖乖跟在后面的样子,顾洛觉得自己像什么骗单纯男孩子钻小树林的渣渣,差点被自己的脑补逗笑。
“有什么事啊?”津辞看着顾洛脸上明显的笑意,有些疑惑。
“既然没了其他人,那我就直说了。”顾洛没有收敛笑意。
这让前圣子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虽说那人救过自己,但这一路上,自己是不是都太过轻信眼前这个人了。毕竟他既是贵族,又是教廷骑士。
这样想着,他不禁向后小小地退了一步。
顾洛见他这样,又忽地起了想逗逗他的心思。明知自己现在处于危险之中,还这么不警惕,他得让他长长记性。
“怎么,刚才这么信我,现在有些害怕了?”顾洛也跟着上前一步,“之前爬我窗台的勇气呢?前圣子。”说最后三个字时,顾洛故意一字一顿,眼睛紧紧盯着津辞,果然看到那被斗篷包裹着的身躯颤抖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夜深了,继续待在树林里不安全,没事我就先走了。”津辞语气淡淡,想转身就走。
顾洛还没说到正题,哪会让他如愿。
“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顾洛抓起他的手腕,把他按在了一棵树的树干上。
上次是床咚,这次算是树咚吗?津辞漫不经心地想着,觉得这个世界他与顾洛身份尴尬倒也算一件好事,至少又让他看到了顾洛不同于往常的有趣一面。
不过本质还是一样的,津辞感受着顾洛垫在他背后的大手。刚才在他后背撞上树之前,顾洛就已经悄悄把手放了上去,让他一点都没撞痛。
心里是这么想,但前圣子猛地被制住,自然不会注意那么多。他用力推了推顾洛的胸口,却没推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艾布纳的误会
“你大概是真的认错人了。”津辞一手被顾洛制住, 另一只手也使不出什么力气,推了顾洛半天没推开,只好冷冷地重复了一遍前面的话。
顾洛听到那带着十足情绪的声音, 便能想象到此时的前圣子一定隔着兜帽怒视着他。
“唔, 可我的两只眼睛怎么都告诉我, 我没认错人呢。”顾洛想到津辞可爱的样子,脸上就不由带上了些笑意。
“那四皇子殿下可得好好治治眼睛了。”津辞单手扯下兜帽, 将自己伪装过的毁容脸露了出来, “对着这样的一张脸,你还能坚持你的说法吗?”
津辞在地下集市购买到的那些植物染料, 唯一的弱点便是不能在水中长时间浸泡。如果单单只是沾了些水擦拭的话, 根本不用担心会让染料褪色。
或许是想证明自己的脸没有做过任何伪装,在顾洛的手搭在他的下巴上,并缓缓地往上移动时, 津辞也没有做出任何的反抗, 想让顾洛亲自确定自己之前的判断是错误的。
顾洛的指尖跟随着目光, 贪婪地将心上人脸上的每一处都摸了个遍。
别人的抚摸总是会带来一种异样的感觉。前圣子虽然已经在心里做了准备, 但是当他感受到顾洛指尖带出的丝丝痒意时,还是有些羞恼地闭起了眼, 下唇也紧抿着, 带出一片隐忍的阴影。
直到吃够了豆腐, 将津辞脸上的每一处都牢牢刻在心里后, 顾洛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前圣子殿下大概是在光明处生活惯了, 现在虽有了要隐藏自己的意识,但是由于经验不足, 伪装总是很不到位。即使将自己的皮肤、五官画得粗拙, 还用知道用疤痕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可抚摸时顾洛所感受到的精致的骨相却骗不了人。
顾洛的指腹摩挲了许久,也没沾上任何东西。低头看了一眼那干干净净的指腹,顾洛又扫了眼前人一眼,果然看到了津辞隐藏在长睫下的略带嘲讽又带了些小得意的目光。
不过顾洛可不指望用这个来戳穿津辞的伪装,毕竟在白天时,他掌握了更加有力的证据。
“怎么样,看也看了,摸也摸了,四皇子殿下可看出问题了?”津辞阴阳怪气。
看也看了,摸也摸了?顾洛听着这话,总想回一句“那你就是我的人了”,不过到底还不是个好时候。
“嗯,脸上确实没看出什么,就是手感不错,很滑。”虽然强行忍住没有回那句轻浮至极的话,但顾洛心下痒痒,语气中还是带了些调笑和轻浮之意。
“你耍我是吧。”津辞瞪了他一眼,“既然你已经亲自确认了没问题,我也不指望堂堂四皇下殿下会为认错人而道歉。如果没事的话,我要先回去休息了。”
“别走啊。”顾洛一点也没有要放人的意思,“我说脸上没问题,可没说其他地方没问题。”然后他便满意地看到津辞懵了一瞬,活像一只干了坏事被主人发现的猫咪。
趁津辞反应过来之前,顾洛便迅速改变了两人之间的姿势。刚才他一只手按住津辞的手腕,双腿微张,将津辞困在他的胸前和树干之间。现在他的手却下移到津辞的腰间和腿上,依旧牢牢控制着津辞的身体。
“你干什么!”津辞腰间和大腿感受到陌生的触感,顿时浑身发毛。他拼命挣了挣,却没挣开顾洛铁钳般的大手。
“当然是让你看看问题在哪。”顾洛轻轻一带津辞的细腰,将人又往自己贴近了几分,好让自己的控制更加有力,右手则从大腿边缘又落到津辞的膝弯,将他的一条腿抬了起来。
津辞一脚突然离地,骤然失去平衡,只能惊呼一声,勉强扶着顾洛的肩膀稳住了重心。
随着大腿抬起,本来覆盖到脚踝的斗篷和底下的长袍都滑落了一截,将白皙的脚腕和一小截小腿暴露在外。不知是因为夜晚树林里的空气太凉,还是因为心情紧张,津辞甚至起了些鸡皮疙瘩。
雪白到有些发光的肌肤衬得脚腕上的黑色荆棘更加突兀,津辞自己也看到了这一幕,神色中流露出了几分慌张。
“黑色荆棘,黑暗侵蚀,我眼前的,不是辞殿下,还能是谁呢?”顾洛轻声说道。
“你真的认错人了。我只是,在外时遇到了魔物袭击,伤口里不慎沾染了黑暗之力。”
“还不愿承认吗?那我可得严刑逼供了。”
顾洛将津辞的腿又往后压了压,手掌包住他纤细的秀足,手指则调皮地在他足心挠了挠。
“啊!你快放开我!”
古代曾有一种刑罚叫“笑刑”,方式便与挠足心相似。不怕痒的人毕竟是少数,哪怕是意志坚定的人,也会因此败下阵来。顾洛当然不可能想正经地向津辞施刑,所以他只是断断续续地搔了几下,但即便如此,津辞的眼中也溢出了些生理性的泪水。
顾洛见眼前人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觉得这样他估计就会长记性了,便打算停手。正要放下津辞的腿,来人却突然让他僵住了。
不远处,艾布纳正目瞪口呆地看着顾·王国四皇子·教廷外派骑士团团长·洛与嫌疑人的香艳一幕。在艾布纳的认知里,他这个发小与沉迷于声色犬马的贵族阶层格格不入,一向清心寡欲。但是今天,他却拉着一个白天刚认识的陌生人,在小树林里玩那么大!
艾布纳完全没有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虽然顾洛站在津辞身前,挡住了他的大半身躯。但看那个阿津,一只腿被抬起,双手无力地搭在顾洛肩头,脸上的表情似痛苦似欢愉,双眼中泪水涟涟,紧抿的双唇中还溢出一两声呜咽,一看便是被欺负狠了!
没想到啊,他这个发小表面正经,背地里居然还挺狂野。
顾洛迅速反应过来,将津辞的腿放下,将兜帽和长袍拉好,然后将人拥在怀里,不让他的一丝一寸肌肤露在外面。
这一系列动作也提醒了艾布纳,他这发小好不容易铁树开花,居然就被自己撞破了现场,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阴影,以后再起不能。这么一想,艾布纳不由心虚了起来。
“我就是路过哈哈,你们继续,继续。哦哦对了,那个记得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
“知道了。”顾洛抱着津辞,盯着艾布纳,等人离开了才松了一口气。
“他走了,放心,他刚才什么也没看见。”顾洛轻轻地拍了拍津辞的后背。
津辞抬头,顾洛看到他的眼眶依旧是红红的。
“你现在又装什么好人,你都知道了,他看没看见,还有意义吗?”
“我”顾洛这才发觉自己是真的将人欺负狠了,也有些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其实我之前就认出了你。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怕你太过轻信别人,所以刚才才这样。”
“可我也不是个傻子。我知道你是那天晚上的人,所以才那么信你,可你却”津辞后退一步,不想再说下去,眼里是满满的失望。
顾洛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他以为津辞对所有人都不设防,却没想到是因为认出了他才这样的,是他辜负了津辞的信任。
“对不起。”语言的解释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
“你就是个骗子、混蛋、无赖!”
顾洛任由津辞在他胸前发泄着情绪,重重捶打着他的胸口,等津辞发泄够了,他才试着将人揽回怀中。令他惊喜的是,津辞只是小幅度挣扎了一下,便任他抱着了。这便足以说明他的态度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让我陪着你去落日森林,找到黑暗神的寝陵。”顾洛说道。
良久,他才感到埋在他颈侧的脑袋轻点了一下。两人达成了共识,又这么默默相拥了一会儿。
不过顾洛的一口气还没放下,就又提了起来。津辞忽然推开了他,指尖轻点前方,一个巨大的光球就擦着顾洛的脸颊过去了,甚至还带掉了他的几根头发。
“怎怎么了?”顾洛的额上流下一滴巨大的汗珠,再次发现了自己的又一大错处,他怎么就忘了前圣子曾经是教廷的武力值天花板,即使身体受到黑暗侵蚀的影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刚才那个光球,若是正面朝着他,估计会把他轰到渣都不剩吧。可刚才他都那么过分了,津辞都忍住没出手。这么想着,顾洛不仅更加愧疚了。
“没事,只是看到后面的树上有条蛇。”津辞一脸厌恶地看向顾洛身后,估计是被那种爬行类动物恶心得不轻。
顾洛往后看,只看到了一条被轰开的通路,一路上都是被轰断或者轰碎的树木。至于津辞口中的蛇,他可是半个影子都没见着。一时间,他几乎分不清楚津辞说的是实话,还是故意放出个大招来报复一下他前面的行为。
“唔,现在用这招,居然有点吃力了。”顾洛正暗自纠结着,却看到津辞轻喘着气弯下腰,用胳膊撑着自己的膝盖。
“有蛇你和我说就好了,你现在还是少用这些大型魔法吧。”顾洛扶起他,让津辞靠在他身上。
“在过去,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大型魔法。”津辞苦笑着摇摇头。
顾洛心头一痛,“我知道,但现在身体最重要。”
最终还是顾洛抱着津辞回到了营地,果然又得到了艾布纳暗暗竖起的大拇指一枚,仿佛在夸他,居然能把人弄得下不了地。
晚上两人顺理成章地住进了一个帐篷。在顾洛没有看到的地方,津辞掀开长袍淡淡地看了一眼,果然看到脚踝上的黑色荆棘又往上缠绕了一圈,蔓延至雪白的小腿肚上。但等顾洛转头,他又若无其事地将下摆拉回了原处。
“休息吧。对了,我叫顾洛。”
“我原名津辞,不过人前还是”
“嗯,我知道,人前叫你阿津是吧。不过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我可以叫你小辞吗?”
“可以。”津辞沉默了一会,才轻轻应了一声。
第64章 宁静村庄之下的阴霾
外派骑士注定要与旅途为伴。
后面的几天, 除了吃饭睡觉,骑士团的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马背上。虽然有了顾洛这个人肉靠垫,但依旧免不了颠簸, 津辞便每天窝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除了艾布纳这个了解顾洛的人时不时用奇特的眼神看向这两人, 其他的骑士似乎早就对贵族的混乱程度有相当的认识, 因此对此视若无睹。王国四皇子在枯燥的旅途上收了一只小宠物,平时用来逗趣逗趣, 玩腻了就随手扔掉, 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两人都不是在意其他人看法的人,何况维持目前的现状对此时依旧遭受追捕的津辞来说, 也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与其在别人身上费那些口舌, 不如用在彼此身上。当然,对顾洛来说是为了增进彼此了解,对津辞来说就是提前开始布局了。
言语既可以是温柔的刀, 也可以是无形的网。
又是一夜, 两人并排躺在帐篷里。虽然津辞每天与顾洛共乘一骑, 搂搂抱抱对他们来说已是常事, 但毕竟没有确定关系,真到了睡觉时, 却反而克制了起来。帐篷虽然不大, 但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个楚河汉界。
顾洛心里也酸得很,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和漂亮老婆光明正大地贴贴啊。这样想着, 他偷偷往津辞那儿看了一眼, 却发现津辞也没睡,那双失去了伪装的金瞳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睡不着吗?”顾洛问道。
“嗯, 在想一些事。”津辞轻声说道。
顾洛想到津辞过去的经历, 怕他越想情绪会越不好, “那我们不如聊会天吧。”
“可以啊。”津辞微微侧头,“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要加入外派骑士团,这对皇室子弟来说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顾洛过去不知道已经被多少人问过这个问题,都用一句“志不在此”敷衍过去了,可面对津辞,他却愿意说更多。
“我经常有种奇特的感觉,仿佛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顾洛斟酌着,隐晦地说出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不过单凭这一句话,正常人都很难想到那方面去,顾洛其实也没指望津辞能理解。
“因为有这种感觉,所以总觉得并没有使我能为之奋斗的东西。权与名可能是其他皇室子弟想要的,可对我来说却没有意义。之前有人建议我,不如去教廷做守护骑士,或许跳出皇室,去另一个地方,能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可我却发现,教廷与皇室其实并没有本质的不同。教廷常打着播撒光明神恩惠,泽被众生的旗号在世间行走,他们依靠民众的捐赠维持着这样一个偌大冗余的机构,可是真正在做事的又有几个人呢?就像守护骑士本应守护光明神的一切信徒,但事实上却只是一部分人的工具。”
顾洛苦笑着摇摇头,“当然,我知道你是不一样的。我那时见到你,就觉得留在那里或许也还不错。如果当时是让我当其他人的守护骑士,我可能会直接离开。”
津辞一直静静地听着,听到这里,才开口道,“没有想到,我一个从小在教廷长大的人,却还没有你看得明白。”
“可能这便是当局者迷吧。”顾洛毕竟是来自蓝星,一个处处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地方,两相对比,他便能很轻易地看出问题所在,“这不怪你,要怪只能怪那烂透了的教廷。”
“可是我觉得烂透了的可不止教廷,在我出事后,我才知道人心可以有多肮脏。我曾经帮助过的那些普通人,现在也视我为背叛者,却依旧对着教廷感恩戴德。过去的那些感激,仿佛只是圣子这个光环所带来的。当这个光环消失,他们便完全换了个态度。”
“小辞。”顾洛见他越说越极端,不由想到了那些黑化后的灭世大反派。据他粗浅的了解,那些大反派可没一个有好结局。
他忍不住握住了津辞的手,试图劝说他,“其实人心也是有美好之处的。就像那些普通人,他们一开始对你可能确实是纯然的感激,只是被教廷蒙蔽了。这个时候,他们只能说得上蠢,却说不上坏。蠢是可以得到改变的,而坏才是无药可救。”
“既然你能这么想,是要做那个改变他们的人吗?”津辞任由顾洛牵着他。
顾洛被这话问得一怔,继而又摇了摇头,“我刚才说的可能有些轻松了,其实这并不是能够单单通过教化而改变的,是大环境决定了他们思想深处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只有改变这个大环境,才能这就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到的。”
“其实如果你想做,也是能做到的。”津辞说道,“只要你站在权力的巅峰。有没有想过,虽然权力本身不是你想要的,但是权力能够带来的最终结果却是你想要的。”
津辞的话刚好戳中了顾洛心中的矛盾处。过去作为一个蓝星人时,他既拥有自由,又因为过去的职业对周围的一切充满同情心。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看到教廷的所作所为,总是会让他想到蓝星历史上发行赎罪券的教会。
可若他想改变这一切,必然需要动摇到那个庞然大物的根基,到时候,他失去的可不止自由那么简单。
顾洛清楚地认识到,所谓的独善其身有时候便等同于逃避。但他看了看身边的津辞,却觉得若是逃避能维持现状,那也不错。
于是他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先不说这个了吧。对了,按照行程,我们不久就要来到有人烟的地方了。我们打个赌怎样,看看我们究竟会在那里看到人性的丑陋,还是人性的美好。”
津辞几乎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这是有多担心他黑化。虽然按照原剧情,前圣子被送到贵族宅邸时应该就已经黑化彻底,毕竟剧本里说【他是怀着怨恨死去,灵魂被黑暗侵染】。只不过因为津辞的到来,使他维持在了一种半黑的状态。
顾洛可需要给力点啊,让他快点“想通”。
“可以。”津辞有些无所谓地说,“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性,无论在哪都一样吧。”
顾洛有些担忧地看向他,过去的前圣子总给人一种距离感,但遇到那些需要帮助的普通人时,眼里透出的温柔是骗不了人的,如今他所表现出的却与过去大相径庭,可见曾经受到的伤害有多重。
他并不是想劝说津辞原谅那些人,他只是觉得津辞现在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当一个人对人性失望,便往往会走向自毁的道路。让他见一见这世间的美好,说不定就能在他身上多系一道风筝线
第二天傍晚,一众人马终于来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遥遥看到村庄的轮廓时,饶是团里经验丰富的外派骑士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毕竟风餐露宿的日子可不好过,谁会不想念那种随时能洗个热水澡的生活呢。
外派骑士身上的特征明显,刚进村庄,便有一个穿着朴素的老人和一个中年教士匆匆迎上来。
“请问是四皇子殿下带队的外派骑士团吗?我是教廷驻守在此的教士奥尼尔。”
顾洛略微有些不愉,身份和行踪随时被人掌握着的感觉可不是很好。他索性将自己的心情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也算是起到一点威慑作用。
中年教士擦了擦额上的汗,“半月前,帝都便已来信告知四皇子殿下会带队前往落日森林,将会途径此地,吩咐我们务必招待周到。”
顾洛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虽然他已经尽量让自己边缘化,但依旧有不知多少双眼睛在关注着一举一动,幸好这一路上,他与津辞还算谨慎。既然是帝都有人特别吩咐关照,那村里的驻守教士和其他人估计也没什么办法,这样想着,他稍微消了点气。
“如此便麻烦了。”顾洛朝那两人点了点头。
“我是辛普利悉德村的村长穆黑,各位骑士大人舟车劳顿,我们已经备好了房间和食物。”老人上前一步,介绍了一下自己,“住所的院子里还有马厩,各位大人不必下马,直接跟随我来便是。”
“老先生考虑周到。”
津辞和顾洛都没忘记昨天的赌约,骑着马一路往住所过去时,也没忘记观察附近。
此时正值傍晚,沿街房屋炊烟袅袅,男人们拎着农具从田间回来,小孩们奔跑嬉笑着,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看起来这个村里的气氛不错。”顾洛贴着津辞的耳朵轻声说道,而津辞只是看着人群,若有所思。
下马的时候,津辞还注意到村长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等他出声与顾洛说话时,那道视线才若无其事地移开。
晚饭也算是宾主尽欢,村里准备的饭食虽然不及都城的珍馐,但也能看得出是细细准备过一番的,应该是这个村里能拿得出手的最高档食物了。
因为这次出行,顾洛还需要熟悉各处的环境,所以他便与奥尼尔、穆黑两人聊了起来。这才知道,奥尼尔已经被教廷派到这里十几年了。
“自从奥尼尔先生秉承教廷的意志来到这里后,我们的日子可是越来越好了。”酒足饭饱,穆黑一高兴也就多说了几句。
“哦,怎么说?”顾洛饶有兴致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酒桌上的试探
“哦呵呵, 穆黑村长说笑了,村里能一步步变好,都是有神的庇佑与教宗的指引, 我只是个愚钝的执行者罢了。”奥尼尔有些突兀地插入了对话, 只是他的态度也颇为奇怪, 既享受穆黑的奉承,但似乎避讳着提起自己的那些具体功绩。
“既然有神与教宗的指引, 那我就得更加听听了。之后还会路过很多个村庄, 如果能将辛普利悉德的经验推广开就更好了。”顾洛也察觉到了问题所在,不动声色地试探着。
听见这话, 穆黑和奥尼尔的脸上果然闪过一丝局促。或许是觉得骑士团不会在此久待, 含糊其辞地说上一些也无妨。两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由穆黑开口了。
“几位从都城来的贵客有所不知,辛普利悉德虽然不在接近边陲、常有纷争的地带, 但因为周遭地形复杂, 所以几乎处于与世隔绝的尴尬位置上。各位骑士大人来我们村之前应该也发现了, 来的路上一连几天都是见不到什么人的。吃穿住问题村里勉强能自给, 但是村里那些小伙子的终身大事就麻烦了,毕竟外人很少来村里, 村里的女孩们也更想嫁到更繁华的地方去。”
“那后来呢?”顾洛问道。
穆黑看了一眼奥尼尔, 见他神色无虞, 才继续讲了下去。
“后来奥尼尔先生选定我们村建了教堂, 这在这片区域可是独一份的殊荣。神的信徒颇众, 来这边的人就多了起来。这一来二去,村里小伙子的终身大事就顺顺当当地被解决了。”穆黑一脸笑意。
“也是辛普利悉德的小伙子本来就踏实肯干, 这事才那么容易解决。”奥尼尔也笑眯眯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这个村过去的状况和顾洛在蓝星时听到的某些情况太过相似。问题真的是那么容易地就被解决了?顾洛心下生疑, 面上却没有透露半分, 反而是一副恭谨的神色。
“那还真的是靠神与教宗的指引促成这一切的了。”
“是啊。对了,大家别光顾着聊天。这好酒好菜的,可得吃尽兴了。”穆黑举起酒杯,向众人示意,顾洛他们见状,也纷纷与他碰杯。
放下酒杯后,津辞在桌底下戳了戳顾洛的大腿。
【怎么了?】顾洛用眼神询问道。
津辞指了指自己的袖口,然后把掌心握着的一枚袖扣给顾洛看。原本津辞穿着的上衣分别带有两枚样式精美的袖扣,如今却只有一枚还留在原位。
顾洛几乎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知道村里有没有擅长针线的妇人。前几日行程仓促,我这兄弟不慎弄掉了袖扣。不知道放不方便请村里人修补一下。”
“这位是?”穆黑一开始就注意到津辞的穿着不同于骑士团的其他人,早就开始好奇他的身份。刚才在马上时,他甚至以为这是个女扮男装,偷偷跟着四皇子出来冒险的贵族少女。直到津辞开口,他才知道这个穿着斗篷的人的真实性别。
即便如此,穆黑的疑惑依旧没有打消。毕竟以他毒辣的目光,第一眼看到身形,便可以确定那人容貌必定不差。何况津辞即使上桌吃饭,还依旧戴着兜帽,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似乎更加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或许她是故意把声音变粗,用来伪装自己的性别。
穆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毕竟堂堂王国四皇子,委屈自己和一个硬邦邦的大男人共乘一骑实在太过奇怪,还把人抱得那么紧。他可是看到了,刚才顾洛的手可以牢牢圈在那人纤细的腰肢上,一副占有欲爆棚的样子。
“阿津是我们在路上认识的,见他也去落日森林,便捎他一程。”顾洛说道。
路上认识的?穆黑在脑内自动将此解读为路上捡的小宠物。若是四皇子一个不高兴,就把这小宠物扔下,那他们村,岂不是又有福了?穆黑忍不住又想入非非起来,直到奥尼尔警告般地看了他一眼,才让他回过神。
“当然有,我家那口子便会。待会这位小兄弟就把需要修补的衣服送到我这边吧,我让她去修补。”
“那就谢谢村长了。之后如果有机会见到夫人,我也想亲自向她道谢。”津辞说道。他为了让阿津与前圣子的声线区别开,本来就有所掩饰。这在穆黑听来变更像是他“女扮男装”的铁证了。但他说的话却让穆黑略有些慌张。
“没事没事。各位有所不知,我们村的妇人不喜见外人。之后我替这位小兄弟转达他的谢意便是。”
这就是一路走来,村中只见男子、小孩,不见一个妇人的原因?津辞和顾洛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大写的不信。
“是啊,平日里若是无事,她们会去附近的庄园主那边做帮佣。回来以后也累了,都在家歇着,不喜走动。所以村子里总不见她们人影。”奥尼尔也接上一句。
“原来是这样。”
穆黑见众人都没有表现出怀疑,才松了一口气。
“这酒好像有点上头,我想出去走走。”津辞忽然起身。
“怎么了?头晕吗。要我陪你出去走走吗?”顾洛有些担忧地看向他。
“没有头晕,而且也就在近处走走,我自己去吧。”
“那怎么行,怎么能让贵客一个人出去呢!我们村虽然不大,但也少不了沟沟巷巷。若是摸不着回来的路,可就麻烦了。”穆黑说道,“不如让我孙子陪你出去吧。他从小就在村里乱窜,对这里熟。有他陪着,也不容易迷路。”
“可以。”津辞点了点头。
穆黑出去了一会,不一会就带着个十一二岁、肤色微黑的男孩走了进来。
津辞打量着这爷孙俩的五官,“您的孙子与您还真像,要是您再年轻几十岁,我还以为这是您儿子呢。”
“呵呵,之前很多人都这么说。”穆黑干笑着,然后一拍那孩子的后脑勺,“穆诺,待会好好跟着贵客,知道吗?”
穆黑和奥尼尔招待骑士团众人的地方是在村中心,不过除了这一处还有人在谈笑风生,其他人似乎都早早歇下了。夜色笼罩了村庄,也将所有秘密都隐藏了起来,怎么看,这似乎都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中世纪风格的乡村。
津辞拧着一盏油灯不紧不慢地闲逛着,偶尔脚步的节奏还微微有些凌乱,任谁看到他,都不会觉得这是个来打探信息的人,完完全全就是个微醺的散步人。
大概是出来之前被嘱托过少说话,穆诺见津辞越走越偏,几次都欲言又止。
走到一栋看似已经很久没人居住的房子前,津辞却突然听到了什么动静。
“谁?”不等津辞上前查看,穆诺就小跑着上前,从围墙后拽出一个拎着空篮子,脸上有几颗小雀斑的红发瘦弱男孩。
“亚摩斯!不是说了很多遍了,不许再来这里了。要是再被父爷爷他们发现,你又要受罚了。”
红发男孩亚摩斯好像要说些什么,却被穆诺捂住了嘴,“赶紧回去,不然我就告诉爷爷了!”
“确实,小朋友这么晚还一个人在外面,可是很危险的,赶紧回去吧。”津辞的视线从那头显眼的红发上一扫而过,然后跟着说道。
亚摩斯咬了咬嘴唇,拧着篮子跑远了,穆诺这才舒了口气。
“我们也差不多了。走了那么多路,酒意也散了,一起回去吧。”
似乎因为刚才津辞附和了他,穆诺在回程的路上表现得明显松弛了很多。
果然是天真的小孩子呢,把什么都写在脸上。津辞心想,开口时却肆无忌惮地套起了孩子的话。
“那个孩子这么晚还在那里干什么呀?”津辞像个被这事勾起好奇心的纯路人,“听你刚才的话,他好像不止一次深夜去那里了?”
穆诺这次愿意开口说话了,只不过有些支支吾吾的,完全没有了刚才他吼亚摩斯时的气势,“他他家里比较贫穷,白天碍于面子不说,所以就经常半夜到废弃的房子里捡东西。爷爷他们担心他的安全,就会因此责骂他。”
“这样子,那你爷爷真的很关心村里人呢。”津辞仿佛全然听信了这套说辞,只是淡淡评价了一句,便不再追问。
快回到宴席上的时候,却是穆诺主动开口了。
“哥哥,我可不可以和你说一件事啊。”
“嗯?”津辞转头看他。
“刚才你问过我问题的事情,可不可以不要和爷爷说啊。”
“为什么,是因为你爷爷不让你和我说话吗?”
“爷爷主要也不是这个原因。只是亚摩斯是我小弟,我答应了要罩他的。如果被爷爷知道他又去那儿了,他真的会受罚的!”
“好,我答应你。马上就到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吧。你也早点回去歇息吧。”
“谢谢哥哥!哥哥再见!”
津辞看着穆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拐弯处,脸上浮现出隐约的笑意。
“看来顾洛这次输得还不算太彻底,这个村子里至少还有一点点美好的东西存在。不过只靠这一点点,可是没法让前圣子的灵魂回归洁净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66章 地窖中的罪恶
宴会结束后, 津辞和顾洛一起回到房间。关上门,两人完全不像是要歇息的样子,而是默契地在桌边面对面坐下。
“看来你这次可能是要输了。”津辞摘掉兜帽, 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顾洛苦笑着摇摇头, “确实。不知是他们一手遮天惯了, 还是觉得背后有人撑腰,虽然有所伪装, 但破绽却还是很多。相信不止是我们, 艾布纳他们应该也能看出来一些。不过外派骑士和驻地教士的职务范围互不干涉,他们不好说什么。”
“嗯, 毕竟刚进村时, 奥尼尔就告诉我们帝都有人来信,是明晃晃地在说背后有靠山。而且从你出发到现在,不知已经过了多久, 足够他们把明面上的一些东西都转移了。”津辞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
“但一定还是会留下什么痕迹。”顾洛皱着眉思索道。
“已经想好了吗?”
“嗯?”顾洛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发现不知什么时候, 津辞已经从对面走到了他旁边, 正半靠在桌上,垂眸望着他。
“决定要彻查到底了吗?可要想好了, 他们敢在这里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 背后应该会有贵族或者教廷上层参与进来。到时候, 很可能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虽然我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 但我至少还有个王国四皇子的名头。反正我别无所求, 最差的结果不过是离权力的中心更远了些,对我来说可能还乐得自在。我只想做我觉得对的事。”也要对得起我在蓝星时的职业。
最后半句话顾洛当然没有说出来, 但是津辞望着他, 便轻易看透了他的想法。他心下有些无奈, 却又有些淡淡的欣喜,这个人果然一直都没变过呢。
“好,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那我也帮你一起。”津辞直起身,用手指蘸水,在桌上简单地比划了两笔。
“刚才我假借消酒之由,去外面走了一圈,基本可以确定人都被关在那处了。”
“这么快就有头绪了吗?”顾洛有些惊讶,却对津辞的话毫无怀疑,没有人比他更信任这个前任圣子的能力了。
“还得感谢两个小朋友,就是穆黑村长的儿子穆诺和他的那位红发小弟亚摩斯。我出去时,看到亚摩斯小朋友拎着一个空篮子,在一栋废弃建筑附近。进村的路上,我可没发现村里的男人有这么显眼的发色,所以这个小朋友应该是遗传了生母的发色。”似乎是联想到了那位生母如今的处境,津辞停顿了一瞬,才继续往下说。
“听穆诺的说法,亚摩斯经常偷偷来这里,还因此受罚,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手上的是空篮子。所以答案很明显了,他是在给那栋建筑里的人偷偷送东西。”
顾洛有些犹疑地问道,“所以穆诺和穆黑长得像,不是因为所谓的隔代遗传,而是因为他是他儿子?”
“是啊。穆黑大概是知道他嘴笨,出来前还吩咐他少说话,不过他还是差点说漏了嘴。呵,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津辞冷笑一声,脸上毫无掩饰地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既然一个孩子都能溜进去,那边的看守应该不严格,不如我们先过去看看。确定情况以后我再把艾布纳他们带过来,也算是做个人证。”顾洛提议道。
“好。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披上黑色斗篷,轻巧地从窗口翻了出去,融入了夜色中。
一个普通的村子里布下太多守卫确实会有点奇怪,奥尼尔和穆黑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随着骑士团的到来,反其道而行之地撤掉了大部分的守卫。这倒也方便了两人,省得津辞还需要运用光元素力掩盖两人的身形。
很快,津辞和顾洛便来到了那栋废弃的房子前,门口挂着一个沉重的黄铜锁。
既然亚摩斯能把东西送进去,那必然会有另一个进口。津辞将目光移到旁边的窗户上,这扇窗户在墙体的较高处,只开了一道小缝,估计是用来给里面的人透气。津辞轻轻一跃,扒到窗台上,试着推了推,却没推动。
下来后,他朝顾洛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窗户被固定住了,从缝里看去,看到几个落在地上的土豆、水果。亚摩斯每次都应该是从这道缝里扔东西进去的。”
顾洛见他微微喘气,有些心疼,“以后这种体力活就交给我吧。”
“你真把我当瓷娃娃啦?”津辞瞪了他一眼,这似嗔似怨的风情让顾洛只能转过头去,佯装研究那门锁,来掩盖自己脸上的热意。
研究着研究着,还真让他看出了些门道。这门锁的结构,和他以前在蓝星见过的一种老式锁很像。更巧的是,他过去由于种种原因,还和他们那一片著名的“排塞赃”学了一手撬锁的本领,虽然那个“排塞赃”后来被他亲手逮捕归案。
顾洛拿出根铁丝,捅了几下锁眼,锁就开了。他抬头,果然看到津辞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我本来想说如果打不开,我就直接用魔法融了这锁。没想到堂堂王国四皇子”
“咳咳。”顾洛轻咳两声,打断了他,“可以开门了,我们进去看看吧。”
两人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地上散落着亚摩斯扔进来的蔬菜水果。
“难道人已经被转移了?”
“被他们关起来的人应该不少,这么大规模的转移,亚摩斯那孩子一直在关注这儿,不应该会不知道。”津辞摇摇头,“我们再在这栋房子里找一找。”
顾洛也觉得这个说法有道理,于是发挥自己前世的职业特长,在屋里细细搜索起来。没过多久,便在地毯上摸到了一处突起。
他猛地掀开那块破旧的地毯,果然发现了下面隐藏着一道带着拉环的板门,“是地窖,我先下去看看。”
“好,小心。”以前圣子现在的身体情况,如果下面有埋伏,大概率只能拖后腿,所以津辞没有坚持要和顾洛一起下去,而是施了个无声的祝福术到顾洛身上。顾洛也能感到身上突然变得轻快起来,他心下一暖,朝津辞点点头,便拉开板门跳了下去。
过了一会,津辞听到顾洛喊道,“下面很安全,没有看守。”虽然顾洛说一切安全,但语气却非常沉重,津辞心里隐隐有了准备。
从板门跳下去,穿过一条狭道,便来到了一个不大的房间中。可就是在这样一个不大的房间中,却足足生活着三四十个女性。或许这并不能叫生活,只能叫做活着。
没外人进来时,这个房间大概便处于一片黑暗之中。知道她们的眼睛一时受不了强光,顾洛用火折子点起墙上挂着的油灯后,还细心地罩了一层布料在外面。
借着朦胧的灯光,津辞看清楚了那些女性的模样,她们大多衣不蔽体,神色麻木,被铁链栓在墙边的木桩上,许多都身上带伤,甚至有一个被剜去了双眼,两眼处是一片空洞。
其中不仅有人族的女性,甚至还有人族与魔族的混血,她的脸上覆盖着异于常人的蓝色鳞片,怀中还紧紧抱着一个婴孩。可能是因为缺乏营养与妥善的照顾,那个婴儿只能发出细弱的哭声。混血女性试图给婴儿喂奶,可她自己也身体虚弱,不能给自己饿得哭泣的孩子喂上一口奶。
“她们需要马上得到救治。”津辞说道。
“我立刻回去,先让骑士团控制住村里,然后让艾布纳带信给我认识的一个修女。她是我这几年在教廷中结识的难得的好心人。”
“好。我也先在这里看看她们的情况。”
顾洛正准备离开,却突然听到有人喊道,“请问是圣子殿下吗?”他不由停下了脚步,和津辞一起看了过去。
出声的正是那位被剜去双眼的女性。刚才因为无人,津辞便恢复了本音。大概是因为失去了视觉,对声音颇为敏感,听到津辞说了两句话,她便已经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现在正有些茫然地向前摸索着。
“是我。”津辞快步走过去,轻柔地将她扶住,让她靠着墙坐下。
“圣子,您是来救我们的吗?”干瘦的手紧紧握着津辞,仿佛是抓住了黑暗中投来的唯一一束光。
“放心,你们很快就能得救的。”
“我就知道,圣子您与他们一定是不一样的。当初您在边境救了我们一家时,我便知道您一定是个好人。”
前圣子一愣,他也没想到自己与眼前的女子竟还有这番渊源。
“可是艾丽你也别忘了,当时你就是为了找这位圣子,被那个恶心的东西骗到这里来的。”旁边的红发女子似乎非常看不惯艾丽这副激动的样子,有些冷漠地插话道。
津辞注意到她的发色,然后又将视线转回艾丽身上。
“你是,为了找我,才被那些人抓到这里来的?”他的声音带着无意识的颤抖。对于前圣子来说,他过去曾救过无数人,这对他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他却没想到,也会有人因他而遭受如此厄运。
“圣子,请不要自责。”艾丽坚定又温柔地摇了摇头,“见过您之后,我便有了想要信奉光明的想法。以光明之名代行世间的您,荡平了肆虐边境的魔物,治愈了带给我们痛苦的疾病,对我们来说,您就是光明本身。只是因为过去的我太注重形式,一直觉得需要经历一次教堂的仪式,所以才但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曾后悔过信奉光明。因为那些人,根本不配称之为真正的光明信徒。”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经历了历时最短的封楼封校,早上九点封晚上十一点解封幸好是虚惊一场。
写这几章的时候心情有点沉重,因为总能联想到现实。但这又是【前圣子】和顾洛心路转变的必要历程,唉。
第67章 以光明之名
“真正的光明信徒?”津辞有些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艾丽现在双目失明, 看不到津辞的表情。又因为被囚禁了好多年,不知道外面已经天翻地覆,她记忆里的那个光明圣子, 早已信仰动摇, 被黑暗侵蚀, 正作为一个背叛者被教廷追杀着。
不过或许正是因为一无所知、旁观者清,她所说的话反而提醒了陷入迷茫的前圣子。
“我虽然没有真正来过教堂, 亲耳聆听一次神的教诲。但是我听闻, 神创设教会时,亲自定下了‘博爱众生, 拯救世人’的教义, 那样的神一定是一位温柔又慈爱的神吧。我绝不信那些犯下累累恶行之人,是在奉行神的旨意。”
“所以,圣子殿下一定不能因为这些人动摇自己的道路。”艾丽的声音越来越轻, “我在这边待了这么多年, 身边的这些女孩儿们, 大多比我晚来, 在那些不见天日的日子里,我听闻了她们的故事。她们或许曾经过于天真, 或许也曾犯过小错误, 但是她们都是好女孩。圣子请一定要把她们带回光明的地方。”
说完这些话, 艾丽仿佛是了解了一桩心事, 脸上很快便有了衰败之相, 身子也支撑不住地向一旁倒去。津辞赶紧扶住她,将右手的食指与无名指并拢, 轻贴在她额上。不久, 指尖便凝聚出了一团温暖的光晕, 正是过去前圣子在救助平民时常常施加的治愈术。
“好温暖,也好熟悉。”艾丽空洞的眼眶直直地朝着前方,有些恍惚地说道。
“艾丽!”刚才那个嘴硬的红发女孩有些着急地冲了过来,紧紧地盯着艾丽的情况。
顾洛也走了过来,他看着津辞在治愈术的光亮下显得有些苍白的脸,担忧地问道,“能坚持吗?”
“能坚持,你先回去找骑士团吧。”津辞没有回头。
顾洛看着他瘦弱却坚定的背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点点头,飞快地转身离去了。他知道,越早控制住那些人,就能越早救出这些女孩,也能越快地帮到津辞。
“艾丽她,究竟是怎么回事?”津辞问道。
红发女孩看了他一眼,有些哽咽地说道,“艾丽性格温柔,平时一直都很照顾我们,但她的性子其实也最为倔强。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没有放弃从这里逃出去。在我来之前,我就听说过她出逃过两次,但都被抓回来了。抓回来自然免不了一番惩戒,这让她的身体变得很不好。但后面,他们也抓烦了,干脆就剜去了她的眼睛。”
“其实最近,我也能感觉到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我们都很担心她。但是她反而笑着安慰我们说,她还没亲眼见着我们逃出去,看到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怎么能死呢?”
津辞轻叹一口气,“所以她是硬生生靠这口气撑到了现在。”
在治愈术的作用下,艾丽的神色逐渐舒缓了起来,不一会儿,便静静地睡了过去。
“艾丽!”红发女孩有些紧张地凑上前。
“让她睡一会吧。”津辞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的生命力流失得很严重,我现在只能勉强维持住了她体内的生机。能不能撑下去,还得看她在后续治疗中的具体情况了。”
“还有需要治疗的吗?”津辞有些疲惫地起身,看向剩余的几十个女孩。许多女孩因为刚才艾丽叫破了他圣子的身份,对他保持着警惕,特别是那个人魔混血、抱着婴儿的女孩。
“他的哭声已经很微弱了,如果不介意的话,让我看看他的情况吧。”津辞主动向朝她走了过去。
那个女孩犹豫了一会儿,先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婴儿。“先试试,我。然后,才能信你,治他。”也不知道她过去生活在哪里,她似乎并不能熟练使用人族的通用语。
“好。”津辞丝毫不介意自己所遭到的防备,还是和刚才一样,对女孩施了一个治愈术。
女孩感觉自己仿佛浑身浸泡在温水中,过去一年的痛苦、煎熬与疲惫都在这种温暖中被洗刷殆尽。她的身体底子比艾丽要好太多,不一会儿,治疗便结束了。
她有些惊喜地睁开眼,掀起自己的衣袖,发现前几日刚遭过鞭打的手臂已经痊愈,只留下几道淡淡的红痕。旁边的女孩见到她的情况,也逐渐放下了戒心。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中,属于治愈术的温暖亮光一直都没有在这昏暗的地牢中消失。
查看完最后一个女孩的身体情况,津辞听到外面传来的喧嚣声,心想时间也差不多了。他慢慢起身,可他毕竟在短时间内消耗了太多光明之力,正常人都很难负担这种消耗,何况是前圣子这个还需要光明之力来压制黑暗侵蚀的人。
于是顾洛刚带着人回到地牢,便看到自己的心上人身形一晃,整个人向后倒去。他冲上前,才堪堪将人接到自己怀里。
“小阿津!”虽然那些女孩都已经知道了津辞的身份,但他身后毕竟还有骑士团的人。心心念的名字在喉间停滞了一会,他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把那些女孩都送到刚收拾出来的安置点吧。”顾洛抱着人,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心里却依旧有些焦躁不安。得另找个机会和那些女孩说一下,不要泄露津辞的身份。
虽然顾洛知道,津辞在回应了艾丽的呼唤时,便已经做好了承担风险的准备。这些日子,他偶尔会听到津辞流露出的一些极端想法,但即便如此,他就知道那个人的本质始终都没有变。他永远都是那个会温柔回应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失望的圣子殿下。
此时,小白却正在空间里抓狂。
“啊啊啊你知不知道,要是你再多用一个治愈术,这个壳子里的黑暗之力就会反扑,让它完全崩溃啊!”
“所以我这不是计算好了吗,没有完全让这具身体透支。”津辞缩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
“你所谓的没有完全透支就是指让这具身体连你的意识都承载不了,让你强制登出?”小白黑着脸。
津辞没有再回话,看着空间外的场景,眼神有些晦暗不明。这个世界的剧本让他实在有些讨厌,结束以后,要不要鼓动那些女孩芯子里的AI一起投诉一下时空局呢?
津辞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傍晚了。
“顾洛!你快来,他醒了!”他刚睁眼,就听到艾布纳在他耳边哇啦哇啦地聒噪。
他正想不耐地想让他闭嘴,就见顾洛像一阵风一样地从门外冲了进来。然后他就落入了一个既不温暖也不柔软的怀抱。
津辞黑着脸推开顾洛,这盔甲冷冰冰的,硌死他了。
顾洛见他嫌弃的样子,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讪笑着说了两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这几天有些事还需要我亲自出面处理,所以偶尔有些走不开,刚才就让艾布纳帮我看顾了一会儿。”顾洛解释道。
艾布纳听到顾洛主动提到自己,知道他是在提醒他没事就快走吧。于是就哼哼了两声,把空间留给了这对气人情侣。
顾洛在津辞的床边坐下,“你睡了快两天了。”
津辞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那些女孩怎么样了?”
顾洛看津辞丝毫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快被他气笑了,但见他是在说正事,只能强压住了情绪,“我当天就写信给了特蕾莎修女,修女第二天便带着人赶了过来,艾丽的情况也在专业治疗师的帮助下稳定了下来。后面一部分人选择跟着修女回到了修道院,还有一部分其实也就一个。就是那个混血的女孩子,她拿了些教廷下发的补偿,便带着孩子自己离开了。”
津辞静静地听着,听完才点了点头,评价道,“我以前和特蕾莎打过几次交道,她的人品我信得过,那些女孩在她那边确实让人放心。至于那个人族和魔族混血的女孩子魔族在人界一向受到排挤,混血也是如此,何况这种排挤还是教廷带头挑起的。离开这里,对她来说也是最合适的选择了吧。对了,你刚才说教廷下发了补偿,所以这件事情最后到底怎么处理了?”
说到这个,顾洛有些面露窘迫,津辞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这个事情,牵扯到了王都的一个伯爵。奥尼尔将那些女孩骗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辛普利悉德村的那些男人,其实主要是为了给那个伯爵的销金窟提供合适的人选。而伯爵也相应地提供给奥尼尔资金或者其他的方便。”
“所以在这十年间,受害者并不只有我们在地窖中看到的那些人。”津辞轻轻说道。
在这个世界中,教权和贵族的权力本就高高在上。当这两者勾结在一起时,不难想到它们会对平民造成如何深重的灾难。
“是的。但是既然动了其中的一环,我肯定是要把一整条利益链都毁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果不彻底解决,以后一定还有无数的人受难。但这事毕竟牵扯到了一个伯爵和教廷的人,虽然我是王国四皇子,却还是有些不好办。所以,我先斩后奏,先将这事传播了出去,然后又写信给了国王。”
津辞听到顾洛口中生疏的“国王”称呼,敛眸思索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顾洛。
“所以,你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导师真的太神奇了,前段时间我不是生病了吗,他和我说好好休息。然后过了两天,他问我论文进度怎么样了。原来在导师眼中,写论文也算是休息呜呜呜。(笑哭
第68章 再度启程
“他出面彻查了伯爵, 也替我摆平了贵族那边的声音。但是相应的,他也敲打了一下我。”顾洛苦笑着拿出一封盖着火漆章的信,“派我到落日森林附近镇守十年, 还说要将周边的一片区域都划为我的封地, 让我十年内不必回王都了。”
津辞接过信看了看, “在落日森林这片区域镇守十年就相当于流放十年了,这是彻底绝了你竞争王位的可能性。”
“是啊, 据说他写这封信的时候, 还是当着几个闹得最凶的贵族的面,也算是给他们一个交代了吧。不过我本来就对王位没什么兴趣, 也讨厌权力斗争, 他既替我解决了伯爵,又让我远离权力中心,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津辞望着顾洛, 知他面上笑着, 但心里必然还会有几分失落。据他了解, 这十世善人的好几辈子可都是天煞孤星的命, 虽是良善人,却总亲缘断绝。现在拿到了个穿越剧本, 原身父母双全, 他心里定会生出几分期待。只可惜最是无情帝王家, 哪怕是在西幻背景里也是如此。
不论是为了顾洛的壳子与父决裂一事, 还是为了顾洛本人在亲缘上的再一次受挫, 他是不是都得安慰安慰。津辞想了想,伸出手, 摸了摸顾洛的脑袋。
这个世界里, 顾洛既没有像前两个世界一样因为职业关系剪了板寸, 也没有遵循天师的习惯蓄起长发,而是留了一头微长的短发,所以摸起来手感颇好。津辞忍不住多摸了两把。
“我真的没有因为这事伤心。”顾洛其实也就是稍稍有些感慨罢了,毕竟他就来了这个世界几年,何况他来之前已经是个无需依靠他人的成年人了。对于两世皆情缘淡薄一事,他只是略微有些遗憾。对他来说,这事的重要性哪比得上津辞。所以津辞一摸他的头,就立刻把他从情绪中拉出来了。
顾洛捉住自己发间那只调皮的手,“倒是你,总让我担心。”
津辞无辜地看向他,“我就是用多了治愈术,有些力竭。你看,我休息够了,这不就醒了?”
“你管昏迷三天叫休息?”顾洛刚刚抑制住的情绪又上来了,他在津辞的惊呼声中将人一把拉到了自己的怀里,用手臂牢牢禁锢住怀里人不安分的四肢。
“你突然这样干什么。”津辞说得大声,但顾洛却分明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几分心虚。
“你还想瞒着我吗?”顾洛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我这几天有多着急吗?碍于你的身份,我不敢请特蕾莎修女查看你的情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一直昏睡。”
津辞见顾洛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情况,态度也软和了下来,“我真的没事。”
“你昏迷的时候,衣服可都是我帮你换的。”顾洛从鼻腔哼出一声,不吃津辞这一套。然后他直接抱起人,走到房间角落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前,撩起津辞腰间的衣服,“你自己看看。”
顾洛前面这一系列动作做得痛快,但看着镜子,才发现现在两人的姿势颇有些尴尬。津辞被他抱在怀里,坐在他的一条手臂上,腰侧的黑色布料被拨开,露出一大片未经植物染料掩饰的雪白肌肤,一株黑色荆棘正静静缠绕在上面,下端则没入衣物之中,让人忍不住想将他剩余的衣物也除去,好一探究竟。
为了防止布料落回原处,也为了防止津辞坐不稳,顾洛的另一只手还牢牢扶在他的腰侧,麦色的大手与雪白的细腰对比分明。
顾洛的呼吸后知后觉地有些粗重起来,他透过镜子看津辞的神情,发现他视线向下,不去看前面的镜子,睫毛颤动着,眼尾也微微泛红,一副羞恼的样子。
这下心虚的人就换成顾洛了,自己好像又无意识地把人给欺负透了?他将人抱回床上,清咳一声,“它都已经长到腰上了,你还和我说没事?”
津辞这次没有再挣扎,而是安静地靠在了顾洛的怀里。
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你也应该早就猜到,我是假托朋友之名,去落日森林寻找黑暗侵蚀的解决之法了吧。但是我现在觉得这话有些误导你,我从来就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在落日森林找到答案。”
“其实我从未听闻过有人能在黑暗侵蚀下成功活下来。使用光明魔法也不过是加快这一进程罢了。所以是真的没事的,因为结局一直都是注定的。”
“不要这么说。”顾洛握住他冰冷的手,“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要放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们明日就启程,去寻找解决的法子。”
津辞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痛苦的神色,他无言地抽回自己的手,没有接话。
顾洛看着他的神色,脑子里却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这些天来,他见着心上人在眼前,也或多或少地表达过自己的心意。但每到这时,津辞却总是表现出拒绝的态度。他也曾失落过,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让津辞有所回应。但他今天他这表现津辞或许也是喜欢他的,只是因为担心自己命不久矣,才一直拒绝他?
这可就麻烦了,顾洛心下苦笑,毕竟生死确实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个巨大问题,谁都不知道津辞还剩下多少时间,也不准备他们究竟能不能在他生命力燃烧殆尽之前寻到解决之法。
不过顾洛一直是一个极为通透的人,他的人生信条就是努力到最后一刻,不让自己留任何遗憾。在蓝星时,他依靠着这种心态破获掉了好几桩悬案。来到新世界,他便将这种心态用到了追妻上。既然漂亮老婆因为有所顾虑只敢前进一步,保持着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剩下的九十九步,就由他来走便是。
于是顾洛突然开始解自己的盔甲,倒让刚才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
“你突然脱衣服做什么。”
顾洛故作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三天,大大小小的琐事都要我处理,我就一直没时间休息,现在才发现实在有点累。”
津辞愣怔了一下,便想起身,把床留给他,“那你便好好休息一会吧。”
“别别别。”顾洛捉住他的腰把人揽了回来,他已经摸准了津辞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于是可怜兮兮地乞求道,“你陪我休息一会好吗?你不在边上,我没法安心睡。”
津辞犹豫了一下,果然答应了他。
房间的窗帘没有拉开,一片昏暗。床上又只有一床被子,两人贴在一起,稍高的温度让津辞很快便有些昏昏欲睡。他虽然昏睡了三天,但是身体依旧非常虚弱,此时是怎么睡也睡不够的。
迷迷糊糊中,他便听到顾洛在他耳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废话,什么“小辞你身上好香,用了什么香料”之类的,吵得不行。他埋在顾洛的胸肌里,只来得及说了一句“闭嘴”,便又睡了过去。
顾洛听着怀里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也不由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笑意。看来只要脸皮厚,还是能顺利推进度的。他的目光有些不舍地在津辞的唇上徘徊了一瞬,到底还是放弃了偷亲的想法。比起偷亲,他还是期待津辞有一日能无所顾忌、心甘情愿地吻他
第二天清晨,当津辞醒来时,顾洛和骑士团众人差不多已经打点好了一切,随时可以准备出发了。他在众人见怪不怪的眼神中将裹着斗篷的津辞抱上马,正打算宣布启程,却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大哥哥们,请等一等!”
顾洛和津辞回头,看到红发男孩亚摩斯正向飞奔过来。他们从地窖中救出的红发女孩正牵着穆诺,跟在他身后。
两人的目光扫过这奇特的三人组合,均有些惊讶。
“日安,两位殿下。”红发女孩的身上已然没有那日在地窖中的攻击性,彬彬有礼地向两人打了个招呼,看起来,她过去的出身似乎不错,受过良好的教育。因为有顾洛在,她将两人都称呼为殿下倒也不显得突兀。
“日安。你没有和特蕾莎修女一起回去吗?”津辞问道。
“艾丽的身体还需要调养,所以特蕾莎修女先带着她们回去了。我想了想,觉得还是需要单独留下来向您道谢,以及为了那日的冒犯。”女孩说道。
“不打紧的。”津辞摇了摇头,然后目光落在她两侧的孩子身上。
女孩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我虽然怨恨着这里的一切,但是亚摩斯是个好孩子,穆诺这孩子心地也不差。如果我丢下他们走了,他们缺乏正确的引导,可能会误入歧途。与其这样,我不如带他们一起回都城,让他们接受良好的教育,做堂堂正正的人。也算是为他们的父辈赎罪吧。”
“你有心了。”津辞微叹一口气。以女孩的过往经历,她孤身一人回到王都也无可指摘,但她却主动又承担起了一件其实不需要她承担的事。
“你一个人回去吗?我遣个人护送你们三人回去吧。”顾洛说道。
“谢谢四皇子殿下。那便祝两位殿下一路顺风了。如果日后需要帮助,可以来特蕾莎修女的修道院找我。我叫露西。”露西没有拒绝顾洛的好意,她在过往的经历中学到了很多,知道有时候接受别人的帮助,也是一种不给人添麻烦的方式。不过她也没法心安理得地一味接受,所以在最后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与地址。
津辞与顾洛看着一大两小的三个背影渐渐远去。
“露西、艾丽、亚摩斯、穆诺只能说你这次输了,但输得还不算彻底。”津辞的脸上露出了清浅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 蒲斯塔城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还是有许多不错的人, 他们才值得留在我们记忆里,没必要总为了那些脏的臭的生闷气。”顾洛趁热打铁,借机又想开解津辞。
“可是美好的东西往往是易逝的。教廷与贵族横行无忌, 不知道等你十年后回到都城, 还会不会有像特蕾莎的修道院那样的净土存在。”津辞轻声说道。
顾洛沉默了一下, “都城那边我现在大概是鞭长莫及了,但国王既然将落日森林附近的那一片都划为我的封地, 我有点想尝试一下管理好那块区域。”
津辞含笑看向顾洛。他早就知道, 顾洛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责任心太强。只要稍稍鼓动几句,到时候便不愁他能心甘情愿留在这个世界。哪怕是自己已经不在的世界。
“那我可得努力活得久一些, 看看你能让王国边界出名的混乱之地发生什么样的改变。”
顾洛无奈, “我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你可别抱太大期望。而且到了那边以后,第一件事肯定是要先找到解决黑暗侵蚀的”
“顾洛。”没等顾洛说完, 津辞便打断了他。顾洛低头望去, 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津辞脸上的笑意全然消失了。
“这毕竟是我的事, 我不想这事占用你太多的精力。”似乎是刚才那话提醒了津辞,他又有意识地拉开了自己与顾洛之间的距离, “到那边以后, 还是我自己去处理这事吧。”
顾洛了解津辞, 轻易地就听明白了他的潜台词——他不想成为累赘。前圣子庇护了众人太久, 久到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即使他已经不是圣子, 即使他因黑暗侵蚀身体虚弱,他的骄傲也始终让他紧绷着, 无法松懈下来。
“露西都能明白的道理,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顾洛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我也想让你多依靠一下我,这让我感觉我是被需要着的。要是你一个人去落日森林,我不仅会担心你遇到危险,还会担心你是不是冻着饿着,肯定会没心情做其他事。”
这一番话术巧妙地将需要与被需要的主体给调了个儿,若是此时有个心里门儿清的旁观者,一定能听出问题所在。可他说话的对象偏偏是同样对他有意,还心软得不行的前圣子,虽然是这也只是津辞在这个世界的披皮人设。
津辞果然因为顾洛这带有小心机的话有些动摇,有些犹犹豫豫地说道,“你还是得以自己的事情为主,得对封地里的民众负责。”
既然是“为主”,那便留有了许多余地。顾洛眼睛一亮,像只兴奋的大狗一样抱住津辞蹭了蹭,“我知道,到那边以后,我会好好平衡两边的事情的。”
“嗯,你心里有数便好。”津辞半推半就地便由着他了
两日后,骑士团众人终于抵达了距离落日森林最近的边境小城——蒲斯塔城。
作为边境小城,蒲斯塔城接收了大部分从魔界逃亡人界的魔族,按理说应该是两族文化的冲突、交融之地。但是顾洛进入这座小城,也没有很明显地感受到异族文化的影子。
“怎么了?”津辞就坐在他前面,因此当顾洛有些好奇地东张西望时,他便第一时间察觉了。
“听说蒲斯塔城生活着很多魔族,我以为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我以前带队去魔界时途径过这里很多次,所以也听说了一些迁移魔族的事情。没有人能理解,为什么他们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从自己的领地来到人类的领地,因此,他们的行为被视为一种侵略。即使他们表现得再热情友好,依旧被人们深深地防备着。”津辞有些出神地望着前方。
“去过魔界后,再看这件事,我便发现过去人们可能都误会了他们。他们不是侵略者,而是一群无家可归的逃难者。”
“是魔界出了什么事吗?”
津辞摇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
“是不是和你身上的黑暗侵蚀有关。”顾洛试探性地问道。
“好吧,既然你已经察觉到了这一层,我就继续和你说吧。”津辞轻叹一口气,“那次我去魔界,无意间被传送到了一个源源不断溢出黑暗之力的深渊前。你绝对想不到那里的黑暗之力有多浓厚,总之,完全不是那些逃窜至人界的魔物可以比拟的。魔界应该是离那边比较近,所以所受影响比较早,也比较深。”
“那这事,岂不是也关乎人族?这么多魔族逃难来此,就没有人察觉吗。”顾洛没想到自己能在不经意间听到这样一件大事。他原本以为自己穿越的这件事已经够离奇的了,却没想到以后或许还要经历一遭世界毁灭的戏码,岂不是从西幻片场串到了末世片场?
“这个世界是最上层的人一手遮天,只要他们想瞒,便能完美地瞒过中层与底层的人。”津辞意味深长地指了指顾洛盔甲上的教廷标志。
顾洛前世好歹也是看过不少政治类书籍的,一下便想明白了,“所以,这些年来两族的矛盾愈发激化,是因为有幕后推手。当成为矛盾双方,对方所说的话便怎么也得不到相信了。”
“嗯,是这样。所以你说要管理好这片区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片土地上,现在生活的可不止人族,还有魔族和混血。”
顾洛的心里愈发沉重,他实在没想到形势居然已经复杂至此了。他申请从守护骑士转为外派骑士,做一个游荡在外的闲散子弟。却没想到,无论他逃到哪里,他的身份注定了他无法逃离权利的漩涡。
顾洛自然可以做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高高在上的领主,但是以他的性格,是完全不能不管在他面前受着苦难的人们的。就像那些被关押在辛普利悉德村地窖中的女孩子,他尽可以无视她们所遭受的,这样他便不需要与伯爵对着干,给自己找一堆麻烦,但是他做不到。
刚才一路走来,他也发现了,这座小城里并非没有魔族气息。只是那些异于常人的魔族都将自己遮盖在斗篷之下,低着头行色匆匆地走在街道上。他们所进出的房子也大多为低矮破败的普通民居,房屋上连一点魔族特色的装饰都没有。可以说,他们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明明也是这座城的居民,却活得像个隐形人,想来是因为过去吃过不少苦头,才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想到这里,顾洛也有些郁闷,将下巴搁在了津辞的肩膀上。
“我有种预感,之后的日子一定会焦头烂额。小辞,你可得一直陪着我,不然我怀疑我坚持不过三天。”
津辞回过头,看到顾洛一副哭丧着脸的蔫哒哒模样不由失笑。他摸了摸顾洛大狗毛茸茸的脑袋,眼神温柔。但温柔的深处却带着淡淡的忧愁与哀伤,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了
蒲斯塔城算是个比较有争议的地方,无论是教廷上层,还是上层贵族都密切关注着这个两族混居之地。过去王国也有派执政官前来管理,但都待不了一年半载便申请调职。毕竟在这样一个敏感的地方,邻里的一件小矛盾都能被放大为两族矛盾。那些勉强待了一年多的执政官,也大多不管事,生怕自己被牵扯到高层的斗争中,无意识地成为一枚阵亡的棋子。
因此,在顾洛到来前,蒲斯塔城的城主府已经无主很久了。
国王还算贴心,将这片地划给顾洛做封地后,便给几名本来就生活在附近的下级贵族升了衔,协助顾洛处理事务。在顾洛一行人到达前,空置已久的城主府便早早地被收拾干净,他们只需要带着入住即可。
来到了场地较大、房间充足的宅邸,顾洛也失了和津辞睡一起的理由,毕竟两人还没正式确定关系,他有些失望地看着津辞跟着管家的指引进入了他隔壁的房间。
这可让他越想越不甘心,毕竟他好不容易刷进度刷到能与津辞同床共枕的程度,现在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进度倒退嘛!
正郁闷着,顾洛突然瞄到了他桌上堆叠成山的一大堆资料。这是晚饭后管家抱来的,说是蒲斯塔城这几年经济贸易、城市治安、文教事业等方面的档案。当时他看着管家笑眯眯的老脸,一想到自己要把这些档案全看完,便感到头大如斗。但此时,这些档案却在他眼中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于是当津辞沐浴完毕,听到敲门声打开门时,便收获了一朵可怜兮兮蹲在门口的巨型蘑菇。
“怎么了?”津辞故作惊讶。
“小辞,你一定要救救我。这些我都看不明白!”顾洛将档案从身后拿出来,一脸痛苦。
“我也不确定我明不明白这些唉算了,你先进来吧,我们一起看看。”津辞叹了口气,将门拉得大了点,便看到顾洛飞速地溜了进来。这轻快的脚步,完全不像是个因为看不懂档案而心情沉重的人。
十分钟后,顾洛便心满意足地抱着沐浴后浑身香香软软的老婆,窝在了房间的软榻上。
温暖明亮的魔晶矿灯映照出两人紧贴着的影子。白日里关于世界毁灭、种族冲突等等的烦恼都被顾洛抛到了脑后,有的只是一片安宁与祥和。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惨被踢下床的顾洛
昏暗的房间中, 两个人的呼吸声交错着。顾洛这一夜仿佛抱了一块温温凉凉的暖玉,睡得极好。哪怕是房间外偶尔出现早起仆人的脚步声,也没把他吵醒。
这可苦了比他先醒的怀中人了。津辞醒来时还有些懵, 只觉得自己正与一只八爪鱼交缠着, 叫他动弹不得。过了一会, 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昨晚顾洛来他房间与他一起看档案,不知不觉, 就看得有些晚了。见他有些犯困, 顾洛便提议说可以休息了。津辞迷迷糊糊地答应了,又迷迷糊糊地被抱了一整夜, 完全没有意识到顾洛说的休息并不是各回各房的休息。
顶着一头有些凌乱的黑发从被窝里挣扎出来, 前圣子的脸上染上一层气恼的薄红,既气顾洛的套路多,又气自己总是下不定决心远离这个人。
可是,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实在太过温暖。津辞有些犹豫地转头, 轻轻地将手贴在那张还睡得无知无觉的脸上, 用指尖描摹着他的轮廓。
这一触摸不知是开启顾洛身上的什么机关, 刚刚才逃出被窝、端坐在床沿的美人突然被握住手腕,向一边倒去。然后身边人滚动了一下身子, 又将津辞重新卷回了被窝里。
“你快醒醒!”津辞气急。
“再睡会吧。”顾洛完全没清醒, 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圈住津辞的手臂, 整张脸埋在那曲线优美的肩颈处蹭了蹭, 那柔滑的触感让他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一夜过去,顾洛的下巴上冒出了些胡茬, 刺刺麻麻的感觉让津辞不适地往后仰了仰头。但这点感觉完全比不过此时硌着津辞大腿, 存在感似乎有些强的某物。
前圣子浑身一僵, 身为和顾洛同性别的物种,他对早晨过于活跃的某种反应再清楚不过。但是他从小生活在教廷,一直被教导着要清心寡欲,何曾体会过被被另外一个男人这样对待。那是经常与爱一道被提起的欲,如果此时在他身边的是另一个男人,前圣子或许会觉得屈辱、恶心,可是此时在他身边的是顾洛。
津辞只觉得无所适从。比起顾洛平日里细水长流般的爱意,这种表现似乎将某些东西表现得更为明显,明显得让津辞无法再欺骗自己说顾洛对他的感情仅仅是友情,抑或是夹杂了一些崇拜的东西,那种无法掩饰的爱与欲将他自欺欺人的面具撕下。
当一只一直逃避着某些事物的猫猫在某一天直面了这种事物,炸毛往往会成为他的第一反应。
于是只听砰的一声,上一秒还沉浸在美好黑甜乡里的顾洛便咕噜咕噜地卷着被子滚下了床。
刚好端着盘子路过门口的老管家听到这动静仅仅只是脚步一滞,然后便目不斜视地离开了。他虽然刚被派过来侍奉这初来乍到的王国四皇子,但是之前不知已经伺候过多少贵族了。比这离谱多少倍的动静他都见过。这种时候,他们这些下人只需要装聋装瞎便是。
过了不久,津辞气冲冲地打开了房门,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顾洛。
“呜呜,阿津,三天内不能靠近你一米内也太难了。改到一天内好不好,不对,半天怎么样?”顾洛硬朗的脸上露出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配上他刚睡醒的鸡窝头,像极了一只刚被猫猫拳制裁完的大狗。
“不可以!”津辞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他,然后让一旁的管家把餐桌的座位调了一下。从短暂的相处中,颇具专业素养、擅于察言观色的管家大概也看出了两人之间谁才是真正的话事人,目不斜视地照做了。
餐桌是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因为早上只有两人用餐,所以两个座位本来分别设置在两条长边上,仅仅只隔了一条短边的距离。现在一经调换,两人之间便隔了十万八千里。
顾洛委屈巴巴地坐下,也没心思吃桌上丰盛的配菜,干巴巴地啃起了面包片,还不时向对面的津辞投去哀怨的小眼神。如果给他一张帕子,他估计就能当场表演个咬手绢。
艾布纳一早便来这边找顾洛,刚才正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所以他把两人从打开房门到下楼吃早饭的动静给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刚才在一旁看热闹,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毕竟谁也没想到堂堂四皇子殿下一旦对人上心,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个活脱脱的妻管严。
要是他伏低做小的对象是个像前圣子那样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也就算了。艾布纳看了看津辞平平无奇的五官与微黑的肤色,还有半边脸上巨大的伤疤,愣是没从这张脸上找到一处优点。
这会儿,他终于止住了笑,晃悠到餐桌边上,随手从顾洛的餐盘里捞了片面包吃。
“我说你俩,这一大早的,就这么热闹。”
顾洛一大早就被心上人踢下床,还被勒令三天内不准靠近一米以内,正烦得很。看到这惹人嫌的艾布纳在他眼前晃悠,顿时就没好气地问道,“你这么一大早来这儿,就是来蹭一块面包的?”
“不是吧,不是吧。”艾布纳大惊失色,“四皇子殿下变得这么抠了吗?你发小就吃你一口面包,都要被说。呜呜呜,真的是重色轻友。有了小情人,就忘了老朋友”
对面的津辞也没想到,自己正好好吃着早饭也会被提到,刀子般的眼神顿时又嗖嗖地朝罪魁祸首顾洛飞去。
顾洛无奈地揉揉眉心,“别贫了,说正事。”
“好吧。”艾布纳把嘴里的面包咽了下去,“导游我已经帮你去找了,但是只找到一个勉强符合要求的,还是个混血。并且态度很强硬,说只能带我们走他走过的路线,再深的地方他就不和我们一起探索了。”
“也行吧。”顾洛叹了一口去,“落日森林东面那块,因为是在人界与魔界的交界之处,已经开拓出了条相对安全的路线。但是这次要去的遗迹,却是在森林西面,往常没什么人去哪里。未知的地方必定危机四伏,总不能让别人和我们一起冒险。”
“行,那就定下是他了,我待会去问问他还要准备点什么东西。”艾布纳说道,然后把目光投向津辞。
“小阿津真的也要去那边吗?那里可是很危险的,有好多魔物哦。你这个小身板真的行吗?”艾布纳用一种吓小孩子的语气说道。
津辞当然不会被这话吓到,反而是顾洛被说得有些担忧了起来,毕竟在落日森林里,不仅要过上风餐露宿的生活,还可能遭遇身上带着黑暗之力的魔物的袭击,以津辞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不适合进入森林。
他虽然没有开口,但是津辞看到他皱眉,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甚至可能已经在酝酿说服自己不要去,在蒲斯塔城等着他回来之类的话了。
“我相信顾洛会保护好我的,对吧。”津辞抢先开口,一副脸皮极厚的样子,似乎是在理所当然地接受着顾洛对他的付出。把一旁的艾布纳看得摇了摇头,看来自己这发小,平日里是真把这人宠上天了,还宠出了些骄纵的小脾气。
“嗯?嗯,我当然会保护好你的。”顾洛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下意识应了。等回答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既然应了津辞,那便没理由劝说他不去了。他有些挫败地在心里暗叹一口气。
“好吧,那就随你们。后日早上,我会带着其他人在城门口等你们,可别迟到了。”艾布纳也不想管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两人了,挥挥手便准备告辞。
“好,这次辛苦你了。等这次回来,我们再好好喝一杯。”顾洛从位置上起来,送他出去。
“免了免了,过几天你俩少在我这个孤家寡人面前亲亲我我就是最大的感谢了。”艾布纳阴阳怪气,把顾洛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离出发只剩一天多的时间,顾洛也没什么临行前放松的心思,而是有些紧张地了解着进入森林需要知道的信息。比如落日森林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其在日落之后,几乎不会有一丝光亮,遮天蔽日的植物会将月光星光都挡得严严实实,因此需要在进入森林前准备好充足的光源。
艾布纳那边会准备一批物资,但是顾洛还是托人从集市里高价收了一盏小巧的魔晶矿灯,只需要几块魔晶矿,便能让它稳定地亮很久。
与他的紧张不同,津辞却好像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临行前的那天夜晚,顾洛洗完澡走近他的房间,便看到津辞正赤着脚坐在沙发上,神色平静,膝盖上还摊着一本书。
虽然那天说了气话,让顾洛三天内不要靠近他一米内。但气话毕竟是气话,还没到一天,津辞便自然而然地“忘”了自己说过的话,这也让顾洛松了一口气。
他挨着津辞坐下,探了探头,念出了书名,“《伊斯米兰达北·植物大全》?”
“嗯,这书里记录了不少落日森林里的植物,有的有一定的危险性,也有的有药用、食用价值。以前我从落日森林东面的那条路去魔界之前,就爱随时回顾回顾这书,有时候能帮到大忙。”津辞说道。
“这么有用?让我也看看。”顾洛凑近了些,念了念津辞摊开的那页,“圣光花,能为迷失于黑暗的旅人提供星点光亮的小花,蕴含微弱的光明之力。”
“那这个花是不是能对你身上的黑暗侵蚀起效?”顾洛突发奇想,“虽然说光明之力微弱,但只要你多吃点。”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看了好多受把攻踢下床的情节,
突然想试试攻把受踢下床是什么效果2333333
第71章 深林中的flag
“确实能起到一点效果。”津辞摇了摇头, “不过也只限于一丁点效果了,而且之后的副作用也够令人苦恼的。”
“什么副作用?”顾洛有些好奇地问,“是很严重的副作用吗?”
“说严重倒也不算, 因为确实不危急性命, 就是有些令人尴尬。”津辞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顾洛见他这样,依旧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便想探头过来自己看书。谁知津辞瞪了他一眼, 直接把书合上了,眼神中既带了些羞怯, 又有些嗔怒。
“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信息。我有些累了, 明天一早就要启程,你也早些歇息吧。”津辞从沙发上站起来。
不等津辞下逐客令,顾洛便“大惊失色”地跟着站起来, 然后一个公主抱把他抱在了怀里。
“你又要干嘛!”津辞的膝弯被托在顾洛的手臂上, 腰部被属于他人的大手摸得发软, 浑身也没什么着力点, 只能用嫩生生的纤足在空气中踢蹬两下,以示自己的不满。
顾洛却是一脸严肃, “你没穿鞋, 直接踩在地上容易受凉, 还是我送你到床上去吧。”
过去完全没有恋爱经验, 非常“单纯好骗”的前圣子果然又被套路了, 只以为顾洛是担心他的身体,自己却误会了他, 内心甚至还有些小愧疚, 可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于是在他犹犹豫豫间, 上午刚犯了错的顾洛顺利蒙混过关,抱着自家老婆度过了临行前的最后一夜
第二天一早,整装待发的众人便在城门口集合,向落日森林西面行进了。
津辞依旧穿着兜帽斗篷,和顾洛共乘一骑,骑士团来的也都是一些熟人。只不过在这个团队中,还多了两张陌生的面孔。
一个是沉默寡言、戴着头巾的高大男子,虽然头巾能遮住一些异于常人的特征,但是从他眼周生长的奇异鳞片来看,这就是艾布纳寻到的那位混血导游。
另一个则是身穿教士袍,神情冷淡的青年。
“这位是同样来自光明之都的纠察员丹尼尔先生,他这段时间刚好来蒲斯塔城办事。因为我听塔基斯说额,就是这位导游,说森林西面有不少畏惧光明之力的植物。虽然骑士团的武器上也有光明之力附魔,但是效果应该还是不如直接的光明魔法,所以我便请丹尼尔先生一起同行。”艾布纳介绍道。
然后又转头向丹尼尔介绍了顾洛与津辞二人,“这是我们骑士团的团长顾洛,以及他的朋友阿津。”在外人面前,艾布纳还算靠谱,至少没拿两人的关系开玩笑。
顾洛说道,“那这次就辛苦丹尼尔先生与我们同行了。”
丹尼尔朝顾洛二人点点头,“不客气,这次教廷派我来蒲斯塔城,除了原本要办的那件事外,也和我说有空时候可以关注一下落日森林里的遗迹。正好听到艾布纳骑士说你们这几天要进森林,我就厚颜跟着一起来了,也省了我自己准备物资和找导游的工夫。”
“那之后的日子大家就互相帮衬了。”顾洛客套地说道。
骑士团和教士虽然都隶属于教廷,可两拨人其实还挺有区别,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运用光明魔法的天赋。但是教廷为了保证自身的力量,除了在王国各地寻找具有天赋的孩子外,还另外培养了一批无天赋但是身体素质过关的骑士。就像艾布纳说的一样,教士可以直接使用光明之力,而骑士只能使用附魔过的武器,不过教士的身体素质却往往不如骑士。
擅长的方向不同,两者所负责的事物范围也就不同。除了守护骑士经常被派遣至高层教士身边进行保护任务外,普通的骑士与教士平时一般都没有什么交集,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无论是丹尼尔,还是顾洛,都没有表现得特别热络,言语之间的客套明眼人都能听出来。
不过与丹尼尔不同,顾洛的疏远态度还是因为他内心的警惕。刚才艾布纳提起丹尼尔刚好来蒲斯塔城办事时,顾洛与津辞便默默对视了一眼。
丹尼尔可不是只负责聆听祷告的普通教士,而是一名纠察员。能让一名纠察员千里迢迢从光明之都来到蒲斯塔城办事,理由也只有追捕背叛教廷的前圣子了。前圣子过去也算是个六边形战士,无论是祝祷神祭还是斩杀魔物都很擅长,因此与教士、骑士两拨人都有交集。但是平日里他主要还是待在光明之都,其实与教士的交集要更多一些。
从光明之都一路走来,外派骑士团都没人认出乔装打扮的津辞。但是这次却来了个常年待在教廷的纠察员,顾洛不由便担心了起来。
津辞看出了顾洛有些心神不宁,于是便轻轻牵住了他的手,冰凉柔软的触感让顾洛回了神。
“不会有事的。”津辞轻声说。
顾洛只当他是在安慰人,不过看着津辞平淡镇定的神情,他也有点受到感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这一味的担忧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冷静下来,牢牢注意己方与对方的一举一动,以防疏忽大意,在什么地方露出马脚。
津辞的内心确实和他的表情一样镇定。毕竟他刚才一见到那位丹尼尔,便认出了那是他刚到这具壳子的时候,在教廷地牢里见到的那个纠察员。虽然当时丹尼尔戴着面具,又时隔久远,但是如果是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说话声音、语气、神态以及一些肢体动作就很难瞒过津辞。
从丹尼尔那时的表现来看,他好像对前圣子颇有几分愧疚呢。津辞隐藏在兜帽下的眉眼弯弯,他倒没有纠结丹尼尔发现他真实身份后会不会上报给教廷,只是觉得这似乎又是一个能让前圣子“释然”,从而进一步漂白灵魂的机会。
一行人在森林里行进了三日。
几天下来,顾洛也对落日森林的环境有了充足的认识。这一带不仅晚上伸手不见五指,白天其实也因为密集的植物不见天日。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顾洛总觉得这些的黑暗并不是单纯被挡住了光的那种黑暗,而是仿佛会吸收所有光亮的浓稠黑暗。晚上点起魔晶矿灯时,他都觉得灯身周围仿佛笼上了一层纱,让原本明亮的灯光变得微弱起来。
当他在歇息时与津辞说了自己的疑惑时,津辞微微点了点头,“这不是你的错觉,越往里走,黑暗之力便越浓厚。而且除了那种本身蕴含光明之力的植物,这里的大多数植物也因为受到黑暗之力的影响产生了异变。”
“怪不得这一路上见到的植物都奇奇怪怪的。”顾洛一开始还以为那是异世界植物的特色,现在才察觉不对,“空气中这么浓厚的黑暗之力,会不会对你的身体产生影响不对,这几天我们还吃了一些森林里的东西。”
津辞笑着看了他一眼,“这几天我们还是以吃干粮为主,偶尔就地取材吃的一些食物也是经过塔基斯辨别的,他是个很有经验的向导。那些植物里的黑暗之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哪怕是体内毫无光明之力的普通人食用,也完全没有问题。”
见顾洛依旧是一副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的样子,津辞又贴近他的耳朵说道,“现在我体内的光明之力和黑暗之力勉强达到了一个平衡的状态,只要不长时间使用光明之力或者使用大型光魔法,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嗯,只是有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隐患在,心里总有些不安,其实你也是吧。”顾洛将人抱近了点,“等这次解决完所有事,放下了顾虑,你能不能就答应我”
津辞也没想到顾洛会借这个机会直接表明心意。他心里有些无奈,感觉顾洛还真的是将他表现在外的人设摸透了。按照前圣子的性格,他正软着一颗心安慰为他担忧的人,顾洛借这个时机表态,他十有八九是硬不下心拒绝的。
于是津辞的脸颊和耳廓适时染上了一层薄红,他低头咬唇,“怎么现在说这个,等回去再说吧。”
顾洛见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态度坚定地直接拒绝,而是顺着他刚才说的“等解决完所有事”接了一句“回去再说”,心中不由涌现出一阵喜悦,知道如果此行一切顺利,那他和津辞的关系便十拿九稳了。
“嗯!回去再说。”他心情颇好地点了点头。
在一旁围观的小白有些怜悯地看了顾洛一眼。虽然顾洛过去生活在蓝星,但是他专注工作,对流行文化了解还是太少,显然不知道什么叫Flag之力。一般来说,在文艺作品,说出“回老家就结婚”之类的话,就相当于立下了一个死亡Flag,注定无法达成所愿。因此,稍微了解这个梗的人都会避免说出类似的话。
【他好惨,要不要接下来对他温柔点?】小白有些不忍地摇摇头。
【我还不够温柔吗?】津辞含笑看了一眼环着他的腰,正咧嘴傻笑的顾洛,【对于注定要逝去的人来说,最大的温柔其实是远离那些爱他的人。越是亲近,分离时便越是有剜肉钻心之痛。只可惜,现在的前圣子还不知道自己注定要死,他在那种直白又炽热的真情下动摇了。】
【为了我的剧本和完美扮演的人设,只能对不起他了。】津辞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72章 密林遇袭
越往里走, 弥漫在森林里的黑暗之力便越浓重。
到了第四天傍晚的时候,一众人已经经历了好几波魔物的袭击。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这些魔物自然能被轻易地抵御, 不过精神上的疲惫却在所难免。
毕竟现在已经差不多行进至距离落日森林西边边缘的三分之一处, 一路上都林荫蔽日、幽影幢幢的, 每个人每时每刻都精神紧绷着,却连个遗迹的影子都没见着。
又走了一段路, 远远望见了一棵绑着白色丝带的树, 此时导游塔基斯却提出了告辞,这便更打击到了本来就有些士气萎靡的队伍。
艾布纳试图挽留, “塔基斯, 你看你一人折返也挺危险的,说不定还是和我们待在一起会比较安全。”
高大的混血导游摇了摇头,“之前便已经说好了, 我只带你们走我有把握的路线, 剩下的路, 我就不与你们一起了。”
“可是”
塔基斯停下了收拾行囊的手, 默默看向那条微微飘动的白色丝带,“我并非没有踏足过再深处。”他突然说道。
“只是也因此付出了代价。现在我有了妻子, 也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她们与我都承受不起这种代价。”
艾布纳还想说些什么, 却见顾洛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冲他摇了摇头。
塔基斯收拾完东西, 便牵着自己的马踏上了返程的路。临走时,他还是转头说了一句, “这是通往吾主沉眠之地的路, 接下来应该会很危险, 如果察觉到不对,还是尽早回头吧。”
“谢谢你在这一路上的帮助,祝你回途顺遂。”顾洛说到。
“旅途顺遂。”塔基斯的声音伴随着他的声音消失在密林深处。
“你这松口的速度也太快了,为了请这位大导游,我可是花了整整三千枚金币诶。”艾布纳叹了一口气,“就我们这群人,我还真对接下来的路没什么信心,毕竟我们连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都不知道。”
“那也总不能让别人跟着我们冒险,何况本来就已经同意了他不走完全程。这森林这么危险,平日里也只有塔基斯他们这类很难在城里找到稳定工作的混血或者魔族愿意进来。要不是讨生活,谁愿意一次又一次地冒险呢。”
“行行行,四皇子殿下您体察民情,我自愧不如。”艾布纳嘴上不服软,但顾洛却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毕竟他言语中已经下意识地将塔基斯当作了寻常的民众来提起。
在过去,受到教廷的影响,像艾布纳这个阶层的人往往都不会将迁移过来的魔族与混血当作王国的子民。但稍微有点良知的人,都不可能对自己的亲眼所见无动于衷。这段时间以来,塔基斯确确实实地在很多地方帮助了这支菜鸟小队。虽然他不爱说话,不过却是极为心细的,不仅要负责领路,连食物采集、魔物预警等都做得很好,所以艾布纳对混血原有的刻板印象大有改变。
看到艾布纳的这种转变,顾洛内心是喜悦的。只是他也知道,这种转变如果没人推动或者缺少一个契机,就不可能主动发生。在教廷常年的误导下,人们对魔族与混血的偏见已经是根深蒂固。如果想改变这种现状,就必须有一个拥有威望或是权势的人去推动,这个最佳人选便是作为领主的顾洛自己。顾洛深知,等他回到蒲斯塔城,这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他要努力去做的事。
顾洛这么努力,津辞也不可能什么都不表示。于是他也走到艾布纳边上,“虽然我对这一带没有像塔基斯这么熟悉,不过对于这里的植物,我也稍有研究,不必太担心食物问题。”
“是啊,我们来之前就准备了足够的食物。实在不行,剩下几天都吃干粮也行。”顾洛点点头附和道,“而且我还发现一点。黑暗神消失在百年前,人们对其知之甚少。但有一种说法是,魔族与黑暗神关系匪浅,甚至有人认为魔族都是黑暗神的眷者。相比于人类,混血又与魔族相对亲近,所以塔基斯应该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刚才临走前,他特意提了一句这条路通往‘吾主沉眠之地’,应该是在暗示我们走的路线是对的。我们沿着这条路走,应该很快就能有收获。”
“真是败给你们这俩了,夫唱夫随。”艾布纳郁闷地揪了揪头发,“不过小阿津,我可是越来越好奇你的身份了,你怎么会对植物有所研究的。”
这话一出,不仅是顾洛紧张起来,连对面的丹尼尔也有些好奇地看了过来。
津辞镇定自若,“我可不像某些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有人把吃的送到嘴边。我常年在外跑,总是要认得一些可以吃的东西,不然饿死了怎么办。”
“喂喂喂,你这就过分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我们两个谁比较养尊处优吧。”刚才这话果然转移了艾布纳的注意力,让他在奇怪的地方较起了劲,也让队伍里的气氛突然变得轻松欢快起来。
“好了,别斗嘴了。”顾洛适时插话,看似劝架地终结了这个话题。
津辞与他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笑意,这一套配合可谓是相当默契了
只可惜这轻松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经过那棵绑着白色丝带的树,进入另一片密林后,骑士身下的马有些躁动不安地打着响鼻。
“周围有些异常的安静。”津辞轻声说道,“虽然林叶茂密,能将很多声音吸收掉。但是之前还是能听到一些虫鸣声,现在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这很不寻常,除非附近有什么强大的魔物,让弱小的生物都不敢在此驻足。”
顾洛的脸色凝重起来,让骑士团注意警戒。
但暗处的魔物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暴露,索性不再掩饰。随着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声,众人终于见到了这一波魔物的真容。
暗绿色的条状物在地上静默地爬行,自四面八方蔓延过来,布满了附近的地面,密密麻麻地几乎望不到头,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津辞微微睁大眼,向身边众人喊道,“这是魔鬼藤!弱点是火与光明之力,注意不要让它碰到身体,它能分泌让猎物无力的液体。”
虽然不熟悉落日森林的环境,但能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士,必定训练有素。一会儿,骑士们便都下了马,面朝外围成一圈,一手执着附魔剑,一手执火把,津辞与丹尼尔则站在圆圈的中心。
凌厉的破空声响起,刚才还在缓慢爬行的藤蔓像一条条柔软的蛇,自地上弹射而起。
骑士们发现,这些藤蔓异常坚韧,也异常灵活。虽然害怕火,但往往还没等火把触到它们,它们就已经迅速躲开,换了个方向朝众人袭来。因为附魔的作用而略带光明之力的武器也无法得心应手地应对这些藤蔓,斩断它们需要费很大力气。
更严峻的是,藤蔓被斩断后,会流出带有黑暗之力的汁液。这些汁液残留在武器上,让上面收集与释放光明之力的魔力回路受到了影响。
没过多久,人类这边就颓势尽显。首先遭遇危险的是马匹,早在战斗打响之前,骑士们就考虑到马上作战不灵活,如果让藤蔓缠住马腿,那么人也容易被带倒,因此迅速下了马。刚才人这边自顾不暇地对付着藤蔓,马匹便无人顾及,很快就被藤蔓缠住了肢体,向黑暗深处拖去。
有的藤蔓似乎是很久没有进食了,当场享用起那些新鲜的血肉来。被它们捆住的马匹先被藤蔓上的小刺刺破皮,注入让其无力挣扎的液体。然后那些藤蔓便愉快地享用起战利品来,触手深深扎进马匹的血肉。最终,原本高大神骏的马,只留下了一副骨架和一张轻飘飘的皮。
骑士们一边斩着那些看起来无穷无尽的藤蔓,一边听着那些与自己日夜相伴的马匹所发出的悲鸣声,心下不由慌张,手上也频频出错起来。
“这样不行。”津辞皱着眉看着己方的颓势,然后对丹尼尔说道,“初级圣光术会吗,用这个。”
丹尼尔有些愕然,不过在这危机的形势下,他来不及问津辞是如何知道教廷不传之秘的,便下意识照做了。
随着温暖的光自圆圈中心亮起,藤蔓们纷纷避开光,向后退去,在外围战斗的骑士顿时压力骤减。
但是众人实在无法轻松起来,因为那些光亮只能让藤蔓躲避,却无法从根源上伤到藤蔓。它们退到阴影处后,便蛰伏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下一个发动袭击的时机。
“如果用更高级的光明魔法,能不能击退他们。”丹尼尔直觉地津辞身上藏着大秘密,但却莫名地信任他,便直接把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津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刚才我让你用初级圣光术,是因为这个魔法消耗低,照理说可以稳定维持很长时间。可你看看你自己,魔力滞涩,手上圣光时断时续,像个坏了的魔晶矿灯。击退这个等级的魔物,至少需要一个大净化术,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大净化术”丹尼尔口中喃喃,继而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整个教廷,能将大净化术施放自如的只有前圣子了吧。”
“你”想到这一点,丹尼尔有些疑虑地抬起头,却见津辞表情冷淡地转过身去,“我知道教廷的人这几年过惯了舒坦日子,但却没想到,中层的人都只有这些实力,完全指望不上。你继续维持着初级圣光术,现在骑士那边勉强还能撑上一会,再看看情况吧。”
丹尼尔望着那个瘦弱却显得格外可靠的背影,熟悉的名字到了喉咙,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第73章 身份暴露
借着丹尼尔的初级圣光术, 众人得以继续往前。但是不知这株魔鬼藤的本体到底是有多么庞大,一行人快速行进了许久,视野中却依旧是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藤蔓。
没过多久, 丹尼尔便汗如雨下, 手上的光亮如风中残烛般时明时暗, 几乎快要熄灭。平日在光明之都,基本没有场合需要他长时间使用光明魔法。因此到了实战场合, 他根本维持不了魔力的连续稳定输出。
津辞轻叹一口气, 白皙的掌心同样托起了一团相似的光亮。哪怕前圣子现在正受着黑暗侵蚀、身体虚弱,但同样一个初级圣光术, 由他使用出来的效果就是要比丹尼尔的好, 光团稳定而明亮。
“继续走吧。”
“阿津你。”顾洛猛地转头看他。众所周知,光明魔法只在教廷内部传授,津辞这样做, 势必会让自己的身份暴露。虽然能解现下的燃眉之急, 但是危机解除后, 从落日森林出来之后, 他又该何去何从。
津辞眼神冷漠地望向顾洛,“既然瞒不过去了, 那我就直说吧, 我确实是教廷派来暗中考察你的, 你不会以为我们能放心让贵族, 特别是皇室子弟空降到外派骑士团团长的位置吧。不论是你的能力问题、安全问题, 还是有没有异心,现在的你都不足以让大人们放心。”
其他人, 包括丹尼尔, 都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教廷内部派系林立, 其他派系的上层暗中派人盯着他们,他们却丝毫不知情,这种事是极其合理,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顾洛却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装出了一副被欺骗后不可置信又伤心欲绝的样子。
“小阿津!亏我们这一路上这么信任你,没想到你居然是别人派来监视我们的。你对得起那个对你百依百顺的傻子吗?”艾布纳有些绷不住,当场就为自己的发小打抱不平。
“事实证明,你们确实需要被盯着。”津辞冷笑一声,“如果没能多一个也能使用光明魔法的人,你们该拿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办。”
“没有你我们也能”
“好了,都别说了。”顾洛打断了艾布纳的气话,语气疲惫,“当务之急是要解决魔鬼藤,之后的事,等成功脱身以后再说吧。”
有光的地方必有阴影。
当第一个骑士被绕过光亮处、顺着影子攀上身的藤蔓绊倒时,场面便混乱了起来。丹尼尔手中的光亮早已熄灭,现在仅有津辞周边的一小块区域是安全的。出于求生欲,大多数人都本能地向他靠近。
但人一多,遮挡面积便也随之扩大,尤其是一众人组成人墙后,光源在内,影子在外,这便更给了藤蔓可乘之机。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顾洛喊道,“所有人都分散开来。”
但是用不着他说,外围的人便已经被藤蔓冲得分散开来。高大的骑士在铺天盖地的藤蔓前显得如此的渺小与微不足道,一时间,大部分人都失去了反抗能力,让藤蔓缠住了肢体,手中武器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地。
“来不及了,小阿津,你的圣光术是不是还能维持一会,先找机会跑出去。”顾洛护住津辞,面色凝重。
“那你怎么办!”津辞说道。
“我还能坚持一会。”顾洛一边斩断靠近他们的藤蔓,一边向津辞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前圣子怔怔地看着他。良久,才咬了咬下唇,做出了一个决定。
当顾洛感受到他手中的那团光亮愈发强盛时,才意识到津辞已经打算冒着暴露身份和被黑暗之力反噬的双重风险使用大净化术,击退魔鬼藤。
“别!”顾洛冲他大喊,但已然来不及。
以津辞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原本幽暗的落日森林深处突然出现了一团明亮到刺眼的光亮,将附近都照得亮如白昼。此时正值夜晚,远在蒲斯塔城的人也能轻易看到那种光芒。
驻地教士站在城楼上,看着光芒爆发的位置,喃喃道,“是大净化术。快!快派人带信到光明之都,背叛光明的前圣子正在落日森林里!”
等刺目的光亮过去,众人才睁开眼,纷纷发现原本缠绕在自己肢体上的藤蔓已经消失无踪。只是藤蔓汁液中所带的让人浑身无力的液体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失效的,所以他们只能瘫倒在地上,警惕地看向刚才那个大型法术的施法者。
津辞依旧站在原地,但刚才的那个大净化术却几乎将他身上的光明之力消耗殆尽。此时他脸色、唇色苍白,身形微晃,呼吸也有些急促。明明身着黑色斗篷,但不知为何,许多人的眼前都浮现出了那个曾经高高站在神坛之上的圣洁身影。
他们亲眼所见的是一个不惜暴露自己身份来拯救他们,依旧能轻松使用光明之力的圣子,这似乎与教廷上层口中,背弃了光明、与黑暗为伍的背叛者截然不同。一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激烈的内心斗争在他们的心中上演。
顾洛却没他们这么纠结,他正要去扶津辞,却突然听到耳边有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响起。
几乎所有的藤蔓都已经在刚才法术的作用下被净化成了灰烬,但现在却不知从哪出来了一条漏网之鱼。这条藤蔓移动飞速,且目标明确地锁定了津辞。
于是还没从施法后遗症中缓过来的前圣子,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藤蔓缠住了纤细的腰身,向黑暗深处拖去。
顾洛没有丝毫犹豫地持剑追去。
“顾洛!你要去哪!”艾布纳喊道,
“我得去找他,你替我照顾我大家。”顾洛头也不回,紧跟着消失在黑暗之中
此时的津辞却颇为惬意地以一种荡秋千的小仙男坐姿坐在藤蔓上。小白操控着藤蔓,带着他在密林中穿行。
“你不觉得有藤蔓在大净化术之下幸存,有失前圣子的逼格吗?”和津辞待久了,小白的吐槽功力愈发精深。
刚才的大净化术确实已经将魔鬼藤完全消灭,后面出现的那条藤蔓,其实是时空局出品的一种名叫【触触】的玩具。因为在外形上与魔鬼藤相似,所以就被小白拿出来,用来当让津辞合理退场的道具。
“只是感觉身份暴露以后再见他们,显得有些尴尬。”津辞靠在藤蔓上,淡淡说道。小白一听就知道他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来搪塞自己,也摸不准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接下来怎么办?”小白问道。
“把我送到那边吧。”津辞遥遥地指了个地方,然后又低头思考了一下,再抬起头时,脸上突然露出了个期待的神色。
“这个壳子上还得留下点在藤蔓的捆绑中挣扎过的痕迹。”
“好好好,知道了。”小白对津辞的各种奇怪要求已经习以为常
藤蔓很细,能轻松地在其他植物的枝叶间隙中穿行,还能将猎物缠在空中,因此在密林中的前进速度极快。但顾洛却只能靠双脚在地上行进,地上的那些灌木、荆棘都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阻碍。他担忧津辞的情况,顾不得那么多,脸上身上很快就被刮出了细小的血痕。
他几乎一刻也不敢停歇,害怕自己晚到一秒,就再也看不到鲜活的心上人。
幸好津辞再怎么说也是个正常的成年男子,藤蔓带着他行进,因为重量的原因还是会在地上留下痕迹。顾洛便靠着那些痕迹,一路追了过去。
痕迹到一片树林的尽头便突兀地消失了,顾洛跟着来到那边,眼前忽然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长满白色小花的草地,那些白花的花瓣还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被深绿的草叶一衬,就像镶嵌在夜空上的星星。一条河流自草地中间穿过,发出潺潺的水声。
如果说刚刚遭遇魔鬼藤的那片密林是压抑的死寂之地,这片区域便充满了勃勃生机。
而顾洛心心念的人,正静静趴在水中,随着河水的流动起起伏伏。
“小辞!”顾洛看到津辞这副失去意识的样子,一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他飞快地奔过去,将人从河水中抱出来,揽到自己怀里,待感受到津辞还有微弱的鼻息时,嗡嗡作响的大脑才稍微有些冷静下来。
幸运的是,津辞刚才虽然是面朝下,但因为河边有一块突起的石头支撑住了他的一部分身体,恰好让他的小半张脸露出水面,还不至于窒息。
但他现在的情况却说不上好。大概是经历了一番与藤蔓的缠斗,津辞的斗篷已经在路途中遗失。被水浸透的里衣也破开了许多道口子,露出布满红印的身体。
甚至连脸上都有一道红印,自嘴侧延伸到脖颈。顾洛几乎能想象到,津辞是以一种怎么样的姿势被藤蔓捆住肢体,然后被迫咽下那些让人全身无力的液体。
更危急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消耗过度,津辞体内的黑暗之力全面失控。借着旁边小花发出的微弱光亮,顾洛看到津辞被藤蔓划破的里衣之下,那株曾经只到他脚腕的黑色荆棘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从他雪白的腰际向上蔓延,很快便蔓延到了胸口。
津辞却无知无觉地阖着眼,无法清醒地遏止住黑暗之力的进一步侵蚀。按照这种速度,不等顾洛带他回归大部队,他就会被完全侵蚀。
【冷静,冷静。】顾洛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目光却悲凉无助地环视着四周。
待看到那些静静盛开的白色小花时,顾洛仿佛想到了什么。
“圣光花?”他有些茫然地说出了临行前在植物大全上看到的那种植物名,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那么巧。
作者有话要说:
第74章 圣光花的别名
顾洛记得那晚他曾异想天开地问津辞, 这种以圣光命名的植物,是否能对黑暗侵蚀起到作用。津辞虽然语焉不详地说有副作用,却也没否定。
以现在的情况, 无论是什么副作用, 似乎都不重要了。顾洛别无选择, 津辞更没有时间来等他选择。
顾洛并不担心圣光花中的光明之力会不够,因为这片草地上到处都是这种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小花。这或许也是为什么昏迷的津辞能在这里平安撑到他来的原因, 一朵花中的光明之力微弱, 可成千上百朵聚在一起,所散发的气息必然是崇尚黑暗的魔物所不喜的。
顾洛轻轻松松地就薅了一大堆, 但之后的喂药问题却成了一个极大的难题。
视线掠过仍在昏迷的怀中人, 在他到来前,津辞不知道已经在水中泡了多久,久到身上牢固的植物染料都溶解在了水中。现在那张小脸上黑一块, 白一块的, 像只可可爱爱的小花猫。顾洛心下黯然, 他知道津辞平日里虽故意扮丑, 但也并非不注意自己的形象,若是他清醒着, 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 一定会羞恼地不想见人。
只是以他现在的状态, 连主动服下圣光花都难。
顾洛纠结了片刻, 便决定先用自己的唇齿碾出花汁, 毕竟喂食流体相对更加简单。
圣光花味道清苦,顾洛却面不改色地一下子将好几株一起放入口中, 然后托起津辞的后颈, 自己则微微附身, 用舌头撬开那紧闭的唇,将花汁渡了过去。不知是担心药液会浪费,还是出于自己的私心,顾洛下意识地让两人的唇瓣紧紧贴合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
等一口渡完,他才慢慢起身,目光却还不舍得从津辞的脸上移开。原本苍白干涩的唇经了这么一遭,便微微发红,还泛着水光。配着津辞紧闭的双眸与轻蹙的眉头,像极了一个在无知无觉的睡梦中遭到亵渎的美人。
顾洛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狂跳的心,反复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
他又抓了一把圣光花塞入嘴里,开始第二次的渡药。
就这样连续好几次后,已经快缠绕到脖颈的黑色荆棘终于没有了继续向上蔓延的趋势,顾洛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好歹还是记得圣光花是有副作用的,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副作用是什么,但见黑暗侵蚀的趋势停止了,便也没有再继续给津辞喂花汁。
只是刚刚躁动的心却不容易这么快平息下来。刚才渡药时候,他的唇舌偶尔会触到津辞的牙,硬质物刮过的感觉又麻又痒,就像他此时的感觉一样。
于是当津辞睫羽轻颤,悠悠转醒时,便看到顾洛像个傻子一样,正直愣愣地看着他。
津辞想要起来,但他刚刚苏醒,身体没什么力气,又是以一个被顾洛托着后颈的姿势半躺在地上,浑身没有着力点。这一动,一下子让他没保持住平衡,顺着后颈处倾斜的臂弯便向顾洛的怀里撞去,猛地撞到了金属制的胸甲上。
“唔!”他鼻头一酸,本就迷蒙的眼眸中又蒙上了一层生理性的水雾。
顾洛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查看津辞的情况。
“有撞痛吗?我我刚才没注意到你醒了。”
“还好。”津辞揉了揉鼻子,“你刚刚是在发呆吗?”
顾洛当然不敢把自己刚才在想什么说出口,眼神有些心虚地偏移了一下,“嗯,在想你什么时候能醒。”
津辞下意识地去看黑色荆棘所在的位置,然后有些无奈地笑笑,“看来我这次运气还算不错,既能刚好遇上这片长满圣光花的草地,顺利摆脱魔鬼藤,又成功在黑暗侵蚀下逃过一截,让我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顾洛看着他脸上那个极其清浅的笑容,只觉得他就像森林夜间捉摸不定的雾气,随时便会随着一阵风或者一束阳光的出现而消失。
“你”他不由伸手握住了津辞的手腕。但津辞到底是为了救他们才不顾自己的身体,顾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痛恨自己的弱小与无力。
“怎么了?”津辞抬头看他。
“没事。”顾洛摇了摇头,用另一只手轻轻蹭了蹭津辞的脸颊,转移了话题,“我找到你时,你整个人都泡在水里,要不要先去处理一下。”
津辞看到他指腹的黑色痕迹,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脸色微红,“那你等我一会。”
顾洛点了点头,看着津辞慢慢走到河边。
这里不仅盛开着圣光花,也是难得的没有高大林木遮挡的空旷地,月光与花瓣上散发微弱光芒为这片区域添上了一种如梦似幻的朦胧美。
津辞背对着顾洛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弯下腰掬水,从他衣袍破损的缝隙中隐约可见优美的腰线。水珠自下巴,发梢滑落,也让前圣子的真容完完全全显露了出来。月光、银发、白肤、赤足,顾洛看着他,恍若看到坐在礁石上唱歌吸引水手的惑人海妖。
处理完脸上和头发上的狼藉,津辞才走回顾洛边上。顾洛看着他还在滴着水的发梢,解下了自己的披风。
“夜里凉,还是擦干点好。”
“谢谢。”津辞很自然地便接过,擦拭起头发来。
“说起来,你上次说的圣光花的副作用是什么?”
津辞手上的动作一顿,“怎么突然又问起这个了?”
见顾洛神色不自然,他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我的身体能撑到我意识清醒,不会是因为圣光花的作用吧。”
“是,当时实在是太危险了,眼看黑暗力量就要蔓延到你头部了。”顾洛说道。
津辞对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使用大净化术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完全被侵蚀的准备。只是刚刚他还没想得特别深入,以为是自己这次命大。但他知道按照当时的情况,顾洛的选择是最好的选择。可圣光花的副作用实在尴尬,他心情复杂,完全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他叹了口气,原地坐下,“圣光花有个别名。”
顾洛跟着他坐下,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它虽含光明之力,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黑暗侵蚀。但是它的热性极重,因此还有个名字,叫烈焰焚情花,都城常有贵族以它入药做一些纵情享乐之事。这也是为什么它蕴含光明之力,又有圣光之名,教廷之人也耻于提起它”
“啊?”顾洛完全没想到所谓的副作用是这种副作用,脑子还没转过弯。
“以现在的情况,我们最好暂时不要离开这片相对安全的区域。不然等我身上的副作用出现,可能会添不少麻烦。”津辞面色平静,似乎已经无奈地接受了现实,“我曾听人说冷水可以缓解,待会我便去河边”
“不行。”顾洛有些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以你现在的情况,要想在河水里泡到药性解除,估计会折腾掉半条命。让我来帮你,我不能看着你痛苦,自己却什么也不干。何况,这花还是我喂你吃下的。”
此时,圣光花的副作用已经渐渐有些显现出来。津辞的脸颊漫上一层潮红,身体也有些难受地微微蜷缩起来。
“不行我们现在还不能够这样,至少得等回去回去再说。”他拒绝地非常干脆,却没意识到他的声音已经掩盖不住他身上的变化。这一句话他说得极轻,几乎是从鼻腔中发出的,还带着些许拉长的尾音,像小钩子一样,直把顾洛勾得心痒痒。
前圣子过去一直清心寡欲地待在教廷之中,对圣光花的了解也仅限于书面或者道听途说,何曾亲身经历过这种事。他的眼尾泛着红,眼中雾气蒙蒙,像盛了一汪清凌凌的水,水波流转,撩动着顾洛的心。
“你需要缓缓。”顾洛轻声说道,“放心交给我,不会太过分的。”
热潮一阵一阵地袭向大脑,津辞昏昏沉沉,呼吸急促,说不出第二句拒绝的话
粗糙的草叶刺刺麻麻地有些扎人,于是深绿的草地上又铺上了教廷统一制式的大红色骑士披风。虽然只有薄薄一层,在触觉上聊胜于无,但在视觉上,深翠的绿、艳丽的红、配上肤白胜雪的美人,颜色对比鲜明。
两人靠得很近,近到能感觉到彼此灼热的呼吸。津辞一只手有些紧张地揪着衣袍下摆,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身下的草叶,用力到关节都微微泛白。不一会儿,一只颜色稍深的大手覆在那只手上,两只手十指交扣紧握。
【】
津辞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仿佛回到了刚被发现天赋,带到教廷的那个时候。
昏黄色的阳光从教堂五彩的壁画玻璃透过来,照在身穿白袍的稚童们身上。
年幼的前圣子混在人群中,跟着台上的教士一起念着从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十诫。
“第一,除了光明外,不可有别的信仰。”
“第二,奉行禁欲,以纯洁之身侍奉神灵。”
“第三,不可偷盗、杀人。”
……
随着一条又一条戒律的念出,已经被视为光明背弃者的前圣子有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他好像…已经差不多把十诫违背了遍。
这一路上,他随着顾洛一起。既见证了人性的丑恶,却也见识到了人性的美好。那一点点美好让他意识到,过去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没有意义的,光明本身没有任何错,何况他现在还用着光明的力量保护着自己在意的人。
可即使他现在想通了,曾经的怀疑却无法改变。神灵真的还能原谅他吗?
恍然间,他好像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一切随心,做你想做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遗迹的线索
清晨的河边还笼罩着一层轻纱般的薄雾, 未晞的露水颤颤巍巍地盛放在花瓣与草叶上,在晨间光线的照射下显示出一种易碎而又脆弱的美丽。但下一秒却在过路人毫不怜惜的步伐下滑落破碎,静静地隐入泥土之中。
顾洛脚步轻快走到河边, 舀了几捧河水覆到脸上, 顿时神清气爽起来, 也不知是这沁凉河水的功用,还是不久前刚刚结束的那一番乐事的功劳。其实昨夜结束后, 顾洛就已经细细漱了口, 又替两人清洁了一番。
只是他到底还是越了线,想到津辞带着哭腔喊他“骗子”的样子, 顾洛就一阵心虚。万一这事以后, 津辞因为嫌弃不肯亲他了,那他可就亏大了,所以他还是得趁津辞醒来前多清理清理自己。
不远处的草地上, 津辞裹着红色披风, 呼吸均匀, 脸睡得微微发红, 像一朵刚被充足雨露滋养完的花,静静躺在草叶之间。明明是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地躺在那里, 但顾洛看着这场景, 却莫名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旖旎的勾人风光。
见人有转醒的趋势, 顾洛赶紧走了过去。
津辞虽然醒来了, 但是却还想着刚才的那个梦境。梦境应该是剧本对后面剧情的提示, 可是呈现给他却是过去幼年的前圣子在教堂复述神之十诫的场景。
津辞当然不觉得那几条戒律是重点,反而是最后的那个声音让他有点在意。在光明神的教堂中听到的声音, 难道是来自光明神自己的?
他这副沉思的样子落在顾洛眼中, 便成了刚睡醒还在发懵, 配上一夜过后有些凌乱的银毛,平时津辞身上那种飘渺的圣洁气质便被削弱了不少,添了种使人忍不住亲近的可爱感。
“醒了?”顾洛见他这样就忍不住发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大祸临头。
等津辞气鼓鼓地低头不理他,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知道自己刚才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小辞,你别不理我啊。”顾洛蹲到边上,可怜兮兮。
再怎么有效的招数,用多了往往就不灵了,前圣子显然也对顾洛的这套招数有了些免疫力。他将头转到另一个方向,继续一言不发。
顾洛见装可怜失败,又换了一套攻势,像朵绕着太阳转的向日葵一样跟着换到了另一边,“我当时只是想让你更舒服点。”
津辞果然被这话激得破了自己的闭口禅,有些恼羞成怒地红了脸,“骗子!你还好意思说,你怎么可以用”
虽然已经亲身经历了,但以前圣子的性子,必然还是没法将话直接说出口。
这种将尽未尽的话反而更容易引人联想,顾洛想到昨夜的情景,心下痒痒,却知道现在不是个表露出真实情绪的好时机,于是面上依旧保持着一副诚恳正经的样子。
“我发誓,下次我一定问过你再这么做。”
“还有下次?”津辞的声音提高了个八度。
“好吧,没有下次了。”顾洛没想到津辞这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言语中的漏洞,有些失落,深感在回到蒲斯塔城之前,他可能都没有和自家老婆进一步亲近的机会了。
“先这样吧。”津辞裹着披风起身,“说起来,你怎么就一个人找过来了,艾布纳他们呢?”
“当时情况危急,我让他先在原地照顾其他人,自己先追过来了。”
津辞闻言皱眉,“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就你们那个七零八落的菜鸟队伍,人多一点还能勉强应付普通魔物。你居然一个人就敢追着魔鬼藤过来。”
顾洛听出他言语之间满满的担忧,就知道他肯定是心软了,赶紧抓住时机又靠近了些,整个人“小鸟依人”地靠在了津辞的胳膊边上。只是因为体型原因,怎么也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反而让整个画面显得搞笑起来。
“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对的,还是先找到你更重要。”顾洛笑嘻嘻。
“你呀。”津辞看到他这个样子,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略过了这个话题,“那我们现在,是要回去找艾布纳他们吗?”
“照理说是这样的,因为我出来的时候,没来及带任何补给。所有的食物、药物、换洗衣物都在原地,只是”
“只是?”
顾洛牵着津辞的手,走到草地与树林的交界处,“刚才我已经来这边看过,明明记得之前就是从这里过来的,这一路上虽然杂草灌木众多,但是勉强也有条能称得上是路的,现在却什么也看不见了。”
津辞朝着那方向看去,见林木郁郁葱葱,毫无人踏行过的痕迹。
“我曾在书中读到,落日森林里偶尔会出现一片迷踪林,林中草木能随意移动,这就导致误入林子里的人或者动物很难找到一个正确方向逃出来,最终只能变成滋养这片林子的肥料。”他回忆道。
“那我之前”
“你之前也算是福大命大。”津辞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我猜想那魔鬼藤其实也是迷踪林中的植物,毕竟它能随意移动,与传闻中林中植物的描述一致。你当时应该是跟着魔鬼藤这个土著,才恰好走出了林子。”
“在这林子里,既容易迷路,又潜藏着魔鬼藤这样的魔物,看来是走不了。”顾洛心下一沉。
“其实也并非没有办法。”前圣子见气氛沉重,难得起了点开玩笑的心思。
“什么办法?”
“轰出一条通路就行了。”
顾洛顿时想到了之前津辞用光球轰蛇,把他吓出一身冷汗的行为。不过以津辞目前的身体情况,说这话很显然就是在开玩笑了。想通了以后,两人对视了一下,都有些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既然这个方向走不通,自然就得想其他出路。
津辞想了想,“你找到我时,我应该在河里吧。”
顾洛点了点头,对当时的情况还心有余悸,若是他晚来一会,或者是那块石头低矮一点,津辞可能便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无声无息地消逝在冰冷的河水中。
“其实当时到了草地,就差不多就已经安全了。只是我感到水里有黑暗气息非常浓重的东西,有些在意,便想过去看一眼。只是走到河边,便恰好脱力了。”津辞回忆道。
“难道水里有魔物?”顾洛想到自己还用这水洗漱过,脸色有点发绿。
“不会是魔物。这河边开满了圣光花,魔物应当不会在此处停留。我觉得,这河里的应该是什么蕴含黑暗之力的死物,很可能与黑暗神的遗迹有所联系。”
津辞边说边往河边走去,然后指了一个方向,“我能感觉到,那一处的黑暗之力最重。”
几分钟后,顾洛拎着一个陶制罐头湿漉漉地爬上岸。他下水前脱了上衣,现在光裸的上半身还不住地往下滴着水,让津辞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去。
“我只找到了这个。”顾洛却没想这么多,直接凑了上来,差点把坚实的胸肌怼到津辞脸上,吓得还很纯洁的小圣子往后退了一步。
“我看看。”拉开距离以后,津辞才小小地舒出一口气,蹙着眉接过那个陶罐端详了一会才开口,“基本可以确定了,这个东西和黑暗神的遗迹有关。”
“怎么说?”
“这个瓦罐上确实有很强的黑暗之力,而且”津辞将瓦罐翻了个面,“你看这个标记,和教廷的标志刚好是反着来的。黑暗神的标志与光明神相反,我想这很合理。这次的遗迹据说是黑暗神的寝陵,我听闻许多人类或者魔族会将陶器作为陵墓中的随葬品,虽说这是神的陵墓,但可能也是由他的信众建造的,带上了一点他们自己的习俗。”
“也就是说。”顾洛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河流上游,“顺着河流的方向走,很可能就能找到黑暗神的遗迹。”
“嗯。”
因为没有干粮,两人草草地采集了一点野果,便出发了。经过津辞的辨认,这种野果是附近唯一可以食用,且味道还算能入口的。
但是所谓的可以入口也是相对的,顾洛还是被那种又酸又涩的感觉弄得面目扭曲。他一边自我催眠,一边看向对面,却见津辞面色平静地吃着,仿佛手上拿着的是一种味道正常的食物。
“小辞,你以前经常吃这个吗?”顾洛只以为是津辞过去来落日森林时边吃过这种野果,因此已经适应了这种口感。
津辞却顿了一下,盯着手上的野果看了一会,才回答道,“嗯,过去常吃,所以习惯了。这种野果口感酸涩,第一次吃的人确实不容易适应。”
顾洛也没察觉什么不对,苦着脸又勉强吃下了一大堆。毕竟他知道,与口感比起来,他们现在更需要的是通过食物来保持体力,谁也不知道前方的路上会遇到什么。
临走前,两人还用披风打包了一堆果子,打算在路上吃。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顾洛趁津辞不注意,又偷偷薅了一堆圣光花,放在了包裹里。
至于津辞看到这堆花后是否会再一次炸毛,那就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 壁画
冥冥之中, 河流上游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津辞。
沿着河走了三天,这种感觉便愈发强烈,不仅醒着的时候如此, 连睡梦中也不得安宁。津辞昏昏沉沉, 眼前是一片浓稠的黑暗, 像极了前圣子当年在魔界看到的那道深渊。
他不由自主地朝着那片黑暗走去,直到来到黑与白的分界线, 听到远处有人的喊声, 才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猛地顿住了脚步。现实中, 他睁开眼, 像一条脱水的鱼一样,艰难地大口呼吸着,眼中也沁出了几滴生理性的泪水。
森林里夜晚寒凉, 两人也没带什么御寒的被褥, 这几日, 都是顾洛抱着他睡的。所以他一有动静, 顾洛也便很快察觉到了。
“怎么了?又听到奇怪的声音了吗?”顾洛坐了起来,将人搂到自己胸前。低头看去, 津辞虽然醒了, 却还是一副半睁着眼, 脸色晕红, 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白天津辞就与他提起过, 最近耳边偶尔会传来什么奇怪的声音,仿佛一直有人在大声喊着“不要去”。顾洛颇为担忧, 觉得这或许是什么不好的征兆。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一趟的最终结果如何, 即使找到了黑暗神的遗迹, 他们难道就能顺利找到黑暗之力的解决之法,而不是遇到其他的危险,葬送在这森林深处吗?
结果反倒是津辞浅笑着安慰他,说这至少证明他们走的路是对的。
顾洛还能怎么做呢?他只能尽可能地让津辞少耗点心力,连野果都要切成小块喂给他。光吃这些当然不够,顾洛还冒了点风险去打了些肉食。
即使是这样,津辞的精神还是一天比一天差。白天长时间地处于发呆的状态,有时连顾洛喊他都没听到,吃东西的时候更是食不知味,仿佛野果与兽肉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听到顾洛问他,津辞才从刚才的那个梦里反应过来。
“没事只是做了个梦。”他的声音极轻,总让顾洛想到他那同样细弱如丝的生命力,潮水般的疼痛涌上他的心头。
顾洛见他脸红得有些不正常,伸手摸了摸,入手的滚烫温度更是让他一惊,“你发烧了。”
谁都知道,在这样一个地方生病意味着什么。
“我们要不还是先回去吧,艾布纳那里应该还有些药物。”顾洛有些犹豫地说道。
“不用。我有一种预感,我们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津辞将手臂挂到顾洛的脖子上,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微凉的感觉让他温度稍高的脸颊舒服了些,“我只是有点没休息好,让我再睡一会吧,睡醒可能就好了。”
大概是因为生病,他对着顾洛表现出了一种难得的依赖,这是过去鲜少有的。乖乖巧巧的样子让顾洛的一颗心都要化了,也让他鼻头一酸。曾经是那样骄傲强大的一个人,如暖阳一般庇佑着所有人,如今却被黑暗的侵蚀折磨成这样。
其实不仅是津辞的精神遭遇着幻听的折磨,在这片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的寂静深林中,看着一天比一天虚弱的爱人,连一向乐观的顾洛都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下去。但是现在即便只有一丝希望,他也得坚持下去。
津辞还那么年轻,而且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
顾洛收敛了情绪,强打起精神,“好,那你再睡一会。要不要喝点水,可能有些帮助。”
“嗯。”津辞黏在顾洛身上,迷迷糊糊地应了。
盯着人喝完水,又睡了过去,顾洛也没放下心来。他用河水浸湿布料,贴在津辞额头上给他降温,一晚上也不知来回了多少次。直至天色渐明,津辞的温度有些降下来了,他才稍微放松地打了个盹,毕竟第二天还要赶路。
谁知就是在他没注意到的这一小会,却出了岔子。
等顾洛察觉到怀里空空,猛地惊醒时,津辞已经半个人都浸到河水中。这一段的河水湍急,河道也很宽,中心不知有多深,与之前开满圣光花的那处全然不能相比。如若被卷入水流之中,连顾洛都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津辞双目空茫,一步步地向前走去。河水没过他的肩膀,没过脖颈,在他即将消失在河水中时,顾洛终于抓住了他。
这一处的水面下恰好有暗流,顾洛所能做到的也仅仅只有抓住津辞了。在汹涌的暗潮中,顾洛紧紧拥抱着津辞,就好像抱着一片易碎且又轻到仿佛没有重量的落叶。
在天旋地转与沉闷的窒息感中,顾洛贴上怀中人的唇,将最后一口气渡给他,然后意识便归于黑暗
细微的水滴声回荡在顾洛耳边,睁开眼,入目的却是一片黑暗,模模糊糊可以看到头顶钟乳石的轮廓。他一怔,迅速回忆起了昏迷前所发生的事。
津辞呢?明明他们之前还在一起。
顾洛慌忙起身,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黑暗的洞穴之中,刚才的水滴声便是顺着洞顶钟乳石上滴下来的。洞穴里几乎没什么光线,他也是勉强才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可是他怎么也察觉不到第二个人的存在。
“小辞?”他扶着墙,跌跌撞撞地摸黑前行,声音中带了些绝望。虽然他之前紧紧抱着津辞,但失去意识后发生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何况河水那么湍急,津辞当时的状态又是肉眼可见的不对。
“你醒了?我在这里。”正当他的心情跌落谷底时,却感到眼前出现了一团光亮,长时间处于黑暗之中,那点微弱的光亮也让顾洛有些不适,他眨了眨眼,才看清津辞正托着一团光,从洞穴的拐弯处慢慢走来。
顾洛一言不发,也没有回话,而是大步冲上去抱住了津辞。
津辞一愣,原本托在手心的光兀地熄灭。洞穴里重新归于黑暗,所有的感官和情绪在黑暗中都被放大。
将掌心轻轻贴在顾洛的后背上,津辞声音温柔,“没事了。”
“我很担心你。”顾洛将脸埋在津辞的肩颈处,深深吸了口气,闻到那熟悉的清淡香气才让他心里安稳了些。
“抱歉”津辞的手向上移动,抚上了顾洛的后脑勺,安抚了一下这只慌乱不堪,仿佛失了主人的大狗狗,“后来我有及时醒来,不过因为没什么力气,索性就顺着水流漂了,最后那股暗潮居然把我们送到了这个洞穴里。这个洞穴内部地势较高,所以河水没有继续往里走,这一带是干燥的。我检查了一下你的情况,见你没有溺水,就想先在这里探查一下。”
顾洛在津辞的安抚下冷静下来,这才有些不舍地放开那柔软的身体,只是还牢牢牵着津辞的一只手。
“有什么发现吗?”
“嗯。”津辞一手牵着他,一手重新施了个初级圣光术,带着他慢慢向前走去,“也算是阴差阳错,或许这里就是我们要找的遗迹入口。被水流冲到这里后,我明显感到之前的那种共鸣感更强烈了。而且看到这个以后,就更能确定了。”
他将托着光球的手贴近岩壁。顾洛这才发现,这个看似是天然溶洞的洞穴两边,居然都绘着图案。
刚才处于黑暗中,他以为这里深不见底,但是跟着津辞绕了两圈,竟然就走到了尽头,尽头是一扇已经开启的大门。不过津辞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带着顾洛先看了一路上的壁画。
绘制壁画时大概用了什么特殊的染料,在这样一个靠水的洞穴里,这些画还被保存得很好,上面的内容清晰可见。这一路上的壁画主要可以分为四部分,似乎是在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
第一部 分的背景是一片漆黑,只有中间有一部分白色,披着一黑一白斗篷的两个小人就在那块白色区域手牵手。
第二部 分的背景已经全白,两个小人分立上下两端,视线却是相对的。黑斗篷小人坐在下方的一个王座上,周边围绕着许多新的小人,看那些小人对他顶礼膜拜的样子,他必然地位颇高。白斗篷小人则立于高高的云端之上,他的周围也有许多小人,只是都与他相隔了一段距离,莫名便让人觉得他很孤独。
第三部 分里,纯白的背景之中却突兀地出现了一道裂缝。这道裂缝自下向上蔓延,黑斗篷小人边上的小人首先遭到这条裂缝的影响,有不少倒在了地上。黑斗篷小人和白斗篷小人都站在了裂缝边上,黑斗篷小人伸手拉住了白斗篷小人,仿佛是在和他说些什么。
最后一部分,裂缝消失了,但是白斗篷小人也随之消失,黑斗篷小人重新坐回了王座之上。
顾洛对这个世界着实有些不了解,光看这几幅壁画,他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光明神和黑暗神的故事。”津辞说道。
“所以这两个人小人,就是光明神和黑暗神吗?”顾洛没想到这朴素的壁画居然关乎这个世界上唯二的两个神灵。
“嗯。”前圣子的语气有些伤感,“我想,我大概知道了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走吧,我们先进门。如果是如我所想的一般,门后并不会有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百年往事(一)
走进那扇石门, 前方的空间突然明亮起来。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厅堂,四周与上方密密地镶嵌着魔晶矿灯,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
厅堂与之前那段还保存着一定自然风貌的石洞巷道不同, 第一眼便给人一种人工雕琢的精致感。厅堂平面为拉丁十字型, 四周墙体厚重平整, 绘着色彩绚丽的壁画,上面是圆拱顶, 十几个装饰华丽的大墩柱连接着厅顶与布满花纹的地面。这里的结构竟与光明教廷教堂的形制十分相似。
“这么多魔晶矿灯, 大手笔啊。”顾洛有些吃惊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虽然近几年来教廷从魔界开采了许多魔晶矿,得以让魔晶矿用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 但能用得起毕竟只有一小部分人。即使是顾洛这个四皇子, 也从未在一处看到过这样多的魔晶矿等。
“这里应该就是黑暗神的寝陵了。”津辞看向前方。
与他之前见过的教堂一样,最前方是一个稍高于地面的祭坛。光明神教堂的祭坛上一般都会摆上一尊光明神的雕像,四周放上光源, 让祭坛成为教堂最明亮的地方。而这个祭坛却突兀地被黑暗笼罩着, 与厅堂其他的明亮处形成鲜明对比, 让人看不清上面有什么东西。
“黑暗神的寝陵, 好像与光明神的教堂非常相似。”顾洛思索了一下,“作为属性对立的神, 难道他们在教堂的建造上也要争个高下吗?”
“虽然属性对立, 但他们倒不见得敌对, 非但不敌对, 甚至是在世界诞生之初同时出现的一对似亲人似友人的双生神明。”津辞款步向前方走去。
顾洛联想起第一幅壁画里的场景, 不由恍然,但是很快又有了新的疑惑
“可是, 似乎鲜少有人将他们联系起来, 甚至在人界, 黑暗神都没有什么存在感。极少数知道其存在的人,也认为其是魔族的庇护者,站在光明神和人族的对立面”
“因为早在百年前,光明神就已经陨落了”津辞无声地抛出一个惊天大雷,“关于他的一切,都任由后人评说。这数百年,全然把控教廷的是那些上层们,神明早已不在了。”
前圣子的神情有些恍惚,“我早该想到的,如果吾神还在,怎么会容得下那些作威作福之人。”
顾洛见他这样,有些担忧地握住了他的手,毕竟要使用光明之力,信仰与天赋缺一不可,如果津辞现在信仰动摇,那对黑暗侵蚀缠身的他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
“没事的。”津辞给了一个安抚般的眼神,“其实知道真相以后,我便更确信自己过去的信仰没有错了。吾神他是以自身为祭,封印了那道深渊。如果没有他,无论是人界还是魔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灵都将被黑暗吞没。”
“你果然很敏锐。”祭坛上突然传来第三人的声音。
刚才两人边聊边往前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祭坛的近处,此时已然能看清上面究竟有什么。循声望去,只见空旷的祭坛上只孤零零地放了一把座椅。
黑发披肩的黑袍人慵懒地倚靠着扶手,一手撑着脑袋,睡眼惺忪地睁开眼,露出他同样纯黑、深不见底的眼瞳。
顾洛下意识地挡在津辞前,引得祭坛之上的人嗤笑一声。
“不要担心,他对我们没有恶意。”津辞从顾洛身后走出来,“对吧,黑暗神。”
“我可是等你们好久了,久到我醒来后又小睡了一觉。虽然之前就远远地看着你,但近距离的看,发现你和他可真是像极了。”黑发神明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津辞的脸上,仿佛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津辞微微蹙眉,这种堂而皇之地被当作另一个人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
黑发神明见状有些意兴阑珊地移开眼,“看来也就是皮囊像罢了。要是那个迟钝的玻瑟兰斯当初有你的一半心眼,那也不会义无反顾地决定去死。唔不仅迟钝,还社恐、死宅、好骗,被那些随手救下就黏着不走的狗皮膏药拿捏得死死的。他们说他慈爱救世,他还真将这些责任抗在自己身上了。”
说到这里,津辞莫名从黑暗神的脸上看出了几分咬牙切齿。
那些随口的抱怨中信息量极大,结合之前壁画的内容,津辞已经可以想象出光明教廷成立的缘由了。在教廷流传下来的版本中,在人类诞生之初,光明神见他们生活困苦,又时遭野兽侵扰,心生不忍,于是下界创设教廷,帮助一部分人类掌握光明之力,使其成为神明的代行者,帮助神明维持人界的秩序,并保护其他人。
但从黑暗神的描述中,津辞听到的分明是一群厚颜无耻的人类假借神明之名掌握权力,最后还哄得神明心安理得地为他们去死。不得不承认,在某一瞬间,光明神的高大上形象在津辞心里碎成了渣,这种单蠢的人设甚至让他差点抽搐了一下嘴角,不过前圣子却不能有这种表现。
津辞迅速调整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问道,“原来吾神之名讳为玻瑟兰斯数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道深渊又究竟从何而来?深渊中的黑暗之力,与你又有怎样的关系?”
“问题还真多,那我就一个个回答吧。”大概是用前面的那番抱怨发泄了精力,黑暗神又显得懒散起来。
“那道深渊是突然有一天出现在魔界深处的,它的出现伴随着魔物的出现,引起了我和玻瑟兰斯的注意。虽然看着相似,但深渊中散发出来的黑暗之力却与我的神力天差地别,如果说我的力量还只是一种需要主体操控的单纯力量,那么深渊的黑暗之力就仿佛拥有了生命力与自己的意识,一旦被它缠上,它便会像附骨之疽一样一步步侵蚀下去,就像你现在的情况一样。”
说到这里,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津辞。
“与我的关系嘛,那就是没有任何关系。对于深渊,我与玻瑟兰斯当初的猜测是,我们的世界之外还有很多个世界,这道裂缝就是两个世界碰撞形成的,黑暗侵蚀正是另一个世界吞噬我们世界的一种手段。不过光明大概生来就是克制黑暗的,虽然我与玻瑟兰斯的力量才是一种对称般的相反,但他那种至纯至净的光明之力依旧能对异世界的黑暗产生作用或者说,这世间也只有他能对付这种来自异界的侵蚀了。”
顾洛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点,“所以你也不能解决黑暗侵蚀的问题?”他们一路找到这里,难道还是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吗?
黑暗神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津辞淡淡地递给他一个眼神,这淡漠疏离的样子,像极了百年前那个他拼命想拉住,却没拉住的人。
他心下一动,于是话锋一转,轻敲了几下椅子的扶手,“我确实不能解决,但你身边的那人却也与玻瑟兰斯一样拥有至纯至净的光明之力。呵呵,真是圣子肖神啊。我原以为他在遭遇背叛时,身体与灵魂会同时遭到污染,没想到却阴差阳错地遇上了你,灵魂的纯洁算是保住了。能不能解决黑暗侵蚀,就要看他自己的了,我最多能给他一点引导。”
顾洛也没想到自己也能在这其中起到作用,心底不由涌出一阵庆幸。
“唉,几百年没说这么多话了,我有些累了。”黑暗神打了个哈欠,“一旁有供人休息的卧室、洗浴室,还有换洗的衣服与食物。瞧你们这脏兮兮的样子,可别把我的宫殿弄脏了。”
“好,那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津辞不动神色地拉住还想问些什么的顾洛,“我们先去梳洗一番,改日再来叨扰。”
“去吧去吧。”黑暗神挥了挥手,然后再次闭上了眼
不知这个宫殿中有何奥秘,津辞和顾洛虽未见到任何一人,但进了偏殿,便看到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饭食,一旁还有冒着热气的浴池。一路上风尘仆仆,两人许久都没有好好休息和进食,又经历了一遭被卷入水底的惊险。所以吃完东西,又洗漱了一番,两人很快在柔软的床上歇下了。
只是在顾洛睡得无知无觉时,一旁的津辞悄然睁开了眼,回到了之前他们与黑暗神对话的主厅。
“你果然看懂了我的暗示。”黑暗神说道。
“嗯,你敲击了扶手四下,应该就是让我这个时间来找你吧。”
黑暗神颇有些郁闷地说道,“你说你和他的区别怎么会这么大呢?我都怀疑是不是我留下那片灵魂碎片时,扯出了百八个心眼子。”
“果然如我所想的一样,封印松动,深渊重现,就是因为当初你私自留下了吾神的一片灵魂,导致封印不彻底,而我就是那片灵魂吧。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同意你这样做吗?”津辞直视着祭坛上的神明。
“有时候心眼太多也不见得是个好事,别以为仗着你和他的那层关系,就可以在我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似乎是被津辞的话戳中了心中隐秘的痛点,黑暗神的神色陡然一转,终于暴露了真实的心绪。
他瞬间出现在津辞面前,掐住了那白皙的下巴,“问他同意?当初他决定去死的时候,问过我同意吗?”
在神冰冷的威压前,津辞的神色丝毫不变,也没挣扎,只是轻声说道,“或许当时他别无选择。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不仅有人类、魔族或者其他生灵,也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78章 百年往事(二)
黑暗神怔了一下, 稍稍松了掐在津辞下巴上的手,不过还是在那白皙的下巴上留下了一道显眼的红印。
他的指腹有些暧昧地摩挲着那道红痕,盯着津辞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是那么想的。”
“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明明面前有个存在感极强的神灵, 津辞却显然在想着另一个正在偏殿睡得浑然不觉的人, 引得黑暗神颇感无趣地放下了手。
“所以,需要我怎么做, 才能将深渊重新封印起来。”
“你倒是和他一样狠得下心, 这么快就自顾自地就做下了决定,大爱无私的神和圣子, 果然永远只往前看, 自以为是地做着所谓的最优解,完全不顾身边的人是怎么想的。”
津辞当然听得懂黑暗神的潜台词。看似是在为顾洛抱不平,实则是在抒发自己百年来的不满, 这种几百年间积累的情绪可不是靠他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
他略一思索, 便决定直接进入主题, “听你之前说的, 你应该关注我们很久了。顾洛看不出来,你却不至于看不出来, 毕竟这世上应该没有人比你更了解黑暗之力了, 进入落日森林之前, 我体内的黑暗之力就已经深入肺腑, 之后又影响到了头部, 目前失去的是味觉和嗅觉,再过一段时日, 听觉和视觉大概也是保不住的。如果你确实存了替我解决黑暗侵蚀的心思, 也不必等到现在。所以我做出的这个决定必然是再合你心意不过了, 何必再多言呢?”
或许是因为这次没有提到光明神,虽然黑暗神被明晃晃地戳破了心思,倒也不恼。他回到祭坛的座椅上坐下,支着脑袋笑道,“没错,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我不支持他的那个决定,更看不惯他那副傻乎乎的样子,但看在我们曾经一起诞生的情分上,我勉强尊重他的意愿。”
黑暗神,老傲娇了。津辞自动把这段话替换为【这是他付出了生命也要守护的世界,在他死后,我忍着失去挚爱的痛苦也得替他保护好,不能让他的牺牲白费】。
“所以,你当初为什么要留下吾神的一片灵魂。”如果不是少了那一块灵魂碎片,前圣子从一开始便不会存在,深渊的封印不会松动,后面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你不必知道。”黑暗神脸上的笑意微敛,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现在也是有求于津辞,津辞可不愿意轻飘飘放过。倒也不是非得知道真相,只是拿捏一个神的感觉确实能从某种程度上满足他的恶趣味。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献祭对灵魂纯度要求很高,不仅要求灵魂纯洁,作为祭品之人还必须得是心甘情愿,我若是”
“你威胁我?”在这一刻,属于此间真神的威压铺天盖地地朝着津辞倾轧而来。
但银发圣子的面色不变,连背脊都未弯曲一分,只是轻描淡写地拭去了嘴角缓缓流下的那一丝血线。下巴上残存的血迹与刚才的红痕交织在一起,显出一种被凌虐后的美感。
欧斯库利有些恍惚地盯着那处,眼前人的身影与过去的那道身影渐渐重叠起来
百年前,深渊之上。
银发金瞳的光明神静静立在不断溢着黑气的裂缝上空,脚下踩着法阵,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成为这片黑暗空间中唯一的光源。任谁也看不出,他正忍受着灵魂从身体里生生撕裂而出的痛苦。
只有欧斯库利知道那会是怎样的一种痛。毕竟银发神明虽然温柔内向,不善沟通,但总是坦诚地将自己的一切与同源而生的双生神明分享。可是在这次献祭之前,他绝决地从单方面切断了自己与另一个神明的联系,停止了百年间一直维持着的共感。
“玻瑟,你快停下!”似乎是因为同种性质的力量互相排斥,来自异界的黑暗之力无法侵染黑暗神,也让他难以靠近深渊,他只能想方设法地企图用这世间美好之物说服银发神明留下,“是谁前不久还说要克服自己那不爱出门的毛病,亲眼去这世界各处看看,亲口尝尝那些美食。光明神素以美德著称,你现在要说话不算话吗?”
“欧斯”玻瑟兰斯轻轻地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稍显苦涩的笑容,“这百年间,你通过共感予以我许多新鲜的体验,我也算是尝试过那些新鲜事物了。我唯一的遗憾,只是不能够亲眼”
说到这里,他猛地抬手,金色的血液接连不断地从指缝涌出,再也说不出话。
欧斯库利一开始还挣扎着想压制住那种斥力,朝那个方向冲过去。到后面,他只能怔怔地看到那具躯体无力地从空中坠落,与之分离的透明虚影碎裂成光点,慢慢被法阵吸收。
这是无可挽回的局面了。但他,但他至少不想再让他留下遗憾。
亲眼?亲眼见识一番世间的风物?抑或是亲身感受世间的美好之物?
通过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欧斯库利看到自己伸出了手,几乎用尽全身神力地越过异界的黑暗,将其中一片金色纳入了自己的手心
“人们都说光明神虽眷顾人类,却也清冷孤高,平日高居于神界。只有我知道,他只是因为过于含蓄内敛,甚至有些害怕与人打交道,所以才整日躲在他的宫殿里,他的内心或许是渴望外界的。那是他最后的心愿了,我必须替他达成。”
“那次以后,我知道自己注定会因为过度使用神力而即将陷入沉睡,毕竟深渊被封印,光明神陨落,这世界的光暗便不平衡了。只有我陷入沉睡,才会是最好的结局。”
“所以我匆匆地将那片灵魂碎片放入一个制造出来的孩童躯体中。之后,我只来得及与我的魔族眷者说了一声,就沉睡了。这期间我也醒来过一次,将那孩童唤醒,送到人界,看到他因为天赋被光明教廷的人发现,才放心离开。虽然我常在玻瑟兰斯面前抱怨人类的无耻无能,但光明教廷毕竟是因为他而出现的,平日里也宣扬着他身上的那些美德,我勉强能放心地将灵魂碎片放在那里。”说到这里,黑暗神有些愧疚地看了津辞一眼,“只是没想到我低估了人类的劣根性。等我第二次醒来,才发现你经历了那些,灵魂差点被黑暗侵染。”
津辞非常敏感地捕捉到了黑暗神的那一丝愧疚,直接问道,“你在愧疚?究竟是为没尽到责任而使我遭遇那些愧疚,还是因为差点使吾神功亏一篑而愧疚?”
简直就像是一场闹剧,津辞有些疲惫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现在看黑暗神,就仿佛看到了一个生而不养的爹,前圣子在原剧本里的悲惨遭遇和这位真就脱不了干系,所以他便直接替前圣子问出了前面的那番话。
见黑暗神沉默不语,一副失神的样子,津辞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深感这位虽然活了千年,但却还是一副孩子心态。连顾洛都能比他藏得住事吧,津辞颇有闲心地想到了还在隔壁睡觉的某位,觉得至少在装乖装可怜上,顾洛的本事可是要比黑暗神大多了。若是黑暗神能坦诚些,两神也不可能彼此相伴数百年,还未戳破最后一张窗户纸。
“我觉得他说亲眼的意思未必是想来世间游历一番。”津辞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想亲眼看到你找到自身存在的意义。”
“什么?”黑暗神抬起头。
“从你刚才的叙述来看,虽然你有过他不曾有的经历与体验,但你做这些究竟是为什么?”
“为了什么?我是这世间唯二的神祇,一诞生便有了无比崇高的地位,我什么都不需要”
“ 是啊,你什么都不需要,你所做的那些,都只是为了他。他早已意识到了,所以最后他说到的那句话,或许是在期盼你找到归宿,找到自身存在的意义,而不是为他的陨落而消沉百年,直至今日也未释怀。”
“不可能。”黑暗神紧紧捏着椅子的把手,“我不可能错。”
人们永远只听见自己想听的东西,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东西,看来连神也是如此。见到黑暗神的状态,津辞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谈下去,而是提起了一开始的那个问题。
“所以,我要怎么做才能封印深渊。”
“三日后来这里吧,他绘制阵法的时候还没与我切断共感。阵法的材料,我很久以前就收集完毕了,就等着你的到来。”黑暗神靠在椅背上。
“好。”津辞转身,准备回去睡觉。在这冷冰冰又无生气的宫殿里待久了,他倒是有些怀念在顾洛怀里的感觉了。
“等等,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黑暗神突然起身叫住了他,“你当时为什么会伪装成黑发黑眼的样子?”在这个世界,黑发黑眼确实是比较罕见的,哪怕是在魔界,也少有人同时拥有这种双黑的特征。
津辞心想,这是他本体的发色和瞳色,当时顺手就用了,也没想那么多。但目光自眼前神明的黑发黑眼上扫过后,出口时却变成了,“或许是感觉这种搭配给我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亲切感。”也算是还了他当年在教堂里对前圣子说的那句【一切随心,做你想做的吧】。
听了这话,黑暗神落回座椅中,有些疲倦又有些释然地说道,“你走吧,三日后见。”
“嗯。”津辞最后再看了一眼此刻这个世界中唯一的神明,突然觉得他的身影与这恢弘的宫殿、高大华丽却冰冷的座椅相比,也有些显得渺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最后的温存
黑暗神的宫殿明明在地下, 但不知是本来的设计就如此,还是为了这里新来的两个人类不至于昼夜颠倒而精神萎靡,居然还贴心地模拟了白天和黑夜。
顾洛在睡梦中察觉到日夜光线的变化, 抖了抖眼皮, 习惯性地想搂过身边的人, 但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床铺,激得他一下子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虽然从昨日黑暗神所说的话来看, 黑暗侵蚀能靠津辞自己解决。但长时间处于紧绷状态的神经可不是说放松就能放松的, 顾洛现在仍处于一种缺乏安全感的状态中。
“醒了?那就先来吃点东西吧。”
顾洛往声音来源看去,发现津辞正坐在窗边, 手中端着一杯热茶, 前面的桌上还放了一堆热气腾腾的食物。往窗子里看去,外面竟是一派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景致,配上里面的人与食物, 顾洛知道是幻术的作用, 却依然有了种岁月静好感。
可能是刚睡醒人还有些发懵, 顾洛颇有些疑惑地问道, “小辞,你这么早就起来准备了早餐?看起来, 还是光明之都的特色点心。”
“怎么可能是我做的。”津辞颇有些无语地放下杯子, “你忘了吗?昨晚的那些食物也是凭空出现的。我早上起来后试验了一下, 发现这个宫殿存在着回应祈愿的机制, 至少在衣食上是这样的, 房间布局应该也是。”
顾洛这才发现津辞身上所穿的衣服颇为眼熟,居然和他们在蒲斯塔城卧室衣柜里的衣服样式一致。除此之外, 津辞还用发带将自己的一头银发束了起来, 看起来精神状态都好了不少。
“难道这就是传说的‘有求必应屋’?”顾洛兴奋起来, 作为一个灵魂蓝星人,他一直对自己穿越的西幻世界没什么概念,甚至觉得除了教廷的魔法与落日森林的魔物外,这个世界看起来与蓝星某些国家的封建时代别无二致。现在,反而是这个宫殿让他突然有了麻瓜接触到魔法的兴奋感,让他蠢蠢欲动地想做什么。
“有求必应?形容得还算准确。”津辞当然知道顾洛在玩什么梗,但是前圣子却只能装作接不到梗地应和一声。
“晚点我想让你尝尝我家乡的美食。”顾洛的脑海里开始飞速掠过火锅、蛋糕等过去常吃的食物。说起来,他来这里以后,愈发感觉这里像中世纪,连食物都粗糙得很,让他适应了好一阵子。
“如果是光明之都的食物,以前我也常吃”津辞欲言又止。
顾洛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兴奋,竟说错了话,“呃,我是说,我之前在光明之都听其他人聊起的他们家乡的美食,之前一直只听他们提起,却没有亲口尝过。既然这个宫殿有这个功能,那就可以试一试了。”
“那倒是不错。”津辞这才点了点头,说起来,他也有点想吃火锅了呢。
虽然刚刚误解了津辞一大早起来准备早餐,但顾洛知道真相后却没有什么沮丧的感觉。毕竟如果津辞真的那么做了,顾洛也只会心疼他早起受累。
这几日,黑暗神都没有再出现。不过津辞一开始就已经和顾洛说,黑暗神正在准备解决黑暗侵蚀需要的阵法材料,这三天让他们在宫殿里自便,所以顾洛也没觉得奇怪。
不得不说语言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个好用的工具,沟通的时候,抑或是想要迷惑人的时候。只是简单地省略了一部分,津辞和黑暗神就让顾洛以为要解决的津辞身上的黑暗侵蚀,哪知道其实是整个世界的黑暗侵蚀呢?
而顾洛此时却还浑然不觉地向津辞分享着蓝星上好吃好玩的。
“你怎么又是六点?”他一脸问号地看着飞行棋盘上对面已经全部出发的蓝色棋子,与自己还都在“停机坪”的四个红色棋子。
“没办法,运气好。”津辞淡淡地说道,引得一边正在旁边给他暗箱操纵点数的小白露出了鄙夷的神情,“不过这种叫飞行棋的游戏确实还挺好玩,前面的那个UNO也不错,看来各地民众们的生活很丰富。”
顾洛心虚一笑。
“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待会吃什么呢?”津辞露出了一个有些期待的表情。
这三天里,两人一起吃了许多对前圣子来说有些新鲜的东西。顾洛原以为按照这个世界调味不发达的饮食习惯来说,津辞可能会吃不惯辣,所以还贴心地要了份鸳鸯锅。却没想到看起来口味清淡的前圣子,尽往辣锅下筷子,直把自己吃得笔尖冒汗,嘴唇微肿,这副诱人的样子让火锅都有点失去吸引了,让对面时刻关注着他的顾洛恨不得直接亲上去。
“给你个惊喜,你先闭眼,倒数一分钟。”顾洛卖关子。
“好吧。”津辞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这个幼稚的男人,闭上了眼。
“3,2,1时间到,我要睁眼了。”
看到眼前的东西,津辞愣怔了一下,“这是什么?”
顾洛把蛋糕推到他面前,“这种食物叫做蛋糕。我一个朋友说,在他们家乡,一般生日时会吃这个,但也有其他的一些场合会用到。”
“什么场合?”
“先不告诉你。你先尝尝,看看好不好吃。”顾洛用金属勺切了一小块,递了过来。
津辞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虽然顾洛只切了一小块,但是还是有些奶油沾到了嘴角。顾洛看着津辞淡粉的嘴唇微张,伸出一小截舌尖飞快地将白色的奶油舔干净的画面,情不自禁地动了动喉结。
“甜甜的,挺好吃。”
“那你也给我切一块吧。”顾洛将金属勺递给津辞。
前圣子有点懵,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还是照做了。
这个蛋糕并不大,刚才顾洛一勺子下去,就已经缺了一边。津辞从完整的那边往下切,却突然感觉触碰到了一个硬质的东西,似乎有什么异物藏在了蛋糕胚里。
他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然后用勺子分开硬物两边的蛋糕体。看清那个东西的样子时,前圣子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诧异的神情。
“这是什么?”这是这几日他问的最多的话,甚至刚刚他还说过一遍。但这次问出口,却和前几次有所不同。面前的东西他也认识,是一枚用透明的玻璃盒装起来的戒指。
“蛋糕也常用在一些有喜事的场合,比如求婚、订婚、成婚”顾洛有些紧张地看着津辞,其实他也觉得自己的这个行为有些突兀,但是他自打那天醒来没有第一眼看到津辞后,那种不安定的感觉愈发强烈,即使他曾亲耳听到了一位神明的承诺,可依旧有一种津辞随时要离开的感觉。
所以知道这所宫殿能“有求必应”后,他就突然有了将津辞牢牢绑住的想法。毕竟离了这所宫殿,合他心意的戒指便不好找了,蛋糕也不是能轻易复刻出来的,更重要的是人
“所以小辞,你愿意成为蒲斯塔城的另一个主人,余下的时间都与我一起度过吗?”顾洛打开玻璃盒,将戒指递到津辞面前,仿佛也将整颗真心递了出来。
津辞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
前圣子的内心正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一方面,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不想再给顾洛留下更多的遗憾,另一方面,他却渴望着那份爱,他也想与他所爱的人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光。
三天只剩最后一个夜晚。
记忆里黑暗神曾经的嘱托再次回响在他耳边,【做你想做的吧】。
他终于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慢慢地伸出手,明明是一个简单轻易的动作,他做起来却感到无比艰难。
“可是我现在,有些想不出要回送你什么。”前圣子有些恍惚地听到自己这样说。
这是我的声音吗?我怎么能答应他,我应该拒绝的。他有些痛苦地垂下眼帘。
顾洛依旧浑然不知。
“没事!”他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他强忍住激动,取出了一条眼熟的猫眼石项链,“你的回礼,我早就收到了!”
顾洛从浴室出来,看到变了个样的卧室呆了一下。
原本的卧室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伊斯米兰达贵族风,虽然家具奢华,但陈设并不多,平日里用的也是魔晶矿灯,照得室内空旷明亮。现在在床铺与门之间,却突然加上了几层半透明的纱帘,兀得凸显出一种层层叠叠的幽深意境。
顾洛看到帘子后朦胧人影,呼吸一窒。
他轻轻拨开帘子,看到津辞正背对着他坐在床边。今夜,他突然换上了曾经常穿的那身圣袍,银发被发带束起,显得圣洁而端庄,仿佛还是那个站在高处的圣子。
听到顾洛进来的动静,津辞站起来,转身向他看去。
不大的动作幅度间,顾洛却眼尖地看到了圣袍下若隐若现的一条大腿。津辞的大腿上戴着一个金环,微微勒出一点白皙的软肉,也让本来纤细的大腿在视觉上看起来有了些许肉感。
这谁顶得住!
屏着呼吸轻推了眼前人一下,顾洛就见那个看起来高高在上、宁折不弯的圣子顺着他的力道向后倒去,温柔和顺地不可思议。
白皙的足尖在空中划过一丝弧度,勾着顾洛的腰将他也带倒在床上。
像拆礼物一样地拉着发带的一头轻轻一扯,那头银发便如月光般流泻到床铺上
白色墙面上的人影变化着,黑与白交织。
是疯狂的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第80章 此身为光
两人一直闹了大半夜, 闹到宫殿即将迎来昼与夜的转换时才停歇。
第三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津辞闭着眼,感到了额上一触即分的柔软触感,顾洛吻了他。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个晚安吻了吧。
等顾洛睡熟, 身边看似早已陷入沉睡的人却睁开了眼。前圣子坐在床边, 借着指尖所泛起的微弱光芒, 贪恋地将视线一寸一寸地扫过顾洛的脸,仿佛要将眼前人的模样牢牢镌刻在心底。
他不担心顾洛会突然醒来。因为在顾洛无所察觉的时候, 他就提前在房间里点上了一种特制的植物熏香, 不仅有安神催眠的功效,而且味道极淡, 不易被人察觉。他自己当然是提前服下了能克制这种熏香的另一种草药。
“别了, 吾爱。”津辞摸了摸左手中指上的戒指,轻叹一声,将薄薄的一封信放在枕边, 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你来了。”高高的祭坛之上, 黑暗神依旧保持着那个支着头的坐姿, 看起来已经等了不少时间。
“嗯。”津辞抬起头, “我该怎么做。”
看到津辞束起银发,身着圣袍的样子, 黑暗神有些晃神。
津辞的状态和光明神更像了, 倒也不是单纯外貌上的相似, 如果说三天前的津辞身上还略带迷茫, 那么经过了这三天, 他的心态更为平和了,就像那个经历了千年岁月沉淀的光明神。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灵魂?黑暗神如此想到, 转而又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好笑, 本来就是同出一源的灵魂, 何谈像不像呢?
“不和他再多待会吗?”黑暗神说道。
“不必了”津辞低垂着眼帘,“迟早是要分别的,长痛不如短痛。多看几眼,反而徒增烦恼。”
“好吧,那就随你。”黑暗神站起身,挥了挥衣袖,身后的座椅凭空消失,“你上来吧,法阵被我设在了祭坛上。”
津辞理了理头发和衣服,一步一步地向祭坛上走去,就像过去无数次走上光明神的祭坛,向神祈祷、福泽万民那样,时光好像停留在他在光明之都当圣子的寻常一日。
“坐到祭坛中心,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只用放松心神,不要有抵抗的意识便好。”黑暗神飘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在这一天到来的时候,这位神明终于露出了符合他神名的一面,就像一个诱哄人类出卖灵魂的恶魔。
没有人能破坏光明神的愿望,既然是他灵魂的一部分,那就去他该去的地方吧。看到相似命运的怜悯在黑暗神阅尽沧海桑田的千年神生中显得微不足道,他强压下那一丝不该有的情绪,眼神冰冷地看着津辞走到祭坛中心。
津辞闭上了眼,很快便感受到了从法阵中传来的针对灵魂的牵引力。不过现在前圣子壳子里的可是津辞,而不是光明神的一小片灵魂。仅凭这个阵法,可是完全奈何不了他的。津辞固然能表现出那种灵魂与身体撕裂的痛楚,但为了这具身体的状态与这个世界最终的结局,还是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小白,随时准备脱离这个世界。还有,修补好这个世界的裂缝,让它稳定到顾洛离开前,先按一百年准备吧。】津辞吩咐道。
【宿主,你真能保证他会愿意留在这个世界吗?一旦你脱离世界,他可是会想起一切。】小白也不磨叽,非常听话地向总部申请了修补世界的能量,不过出于好奇,它还是多问了一句。
【根据我的运算,他恢复记忆后就会知道这是个虚假的世界,留在这里的可能性不到5%。】
【小白,你的制造者在设计你的运算系统时,大概没有将一样东西考虑进去。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一旦AI有了这种东西,就不可控了。】
【什么东西?】
【人心。】
顾洛醒来时,发现已经天光大亮,他猛地起身。这一觉睡得未免也太沉了,他揉了揉后颈,昨夜情/事的余韵似乎仍发挥着作用,让他在身体酸痛的同时,精神也有些恍惚。
不对,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和津辞今天不是要去见光明神吗?
有过一次醒来后不见人的经历,他比上次稍稍镇定了点。但视线掠过床上、窗边、桌前,却不见那个熟悉的人影。在这一刻,他才完全清醒过来。
“小辞?”
空落落的房间里,自然没有第二个人回应他。他又看到了放在枕边的那封信,心忽地一沉。
顾洛察觉到了不对,但仍抱有一丝希望。他抓起那封信,急匆匆地推门出去。
说不定,津辞只是提前醒了,觉得有些无聊,先去见了黑暗神。说不定,他一进黑暗神的宫殿,就能看到津辞正与黑暗神谈笑风生呢。等见到津辞,他可得好好说说他,明明身体不好,还一个人乱跑。
可是等真的见到那个心头挂念着的人时,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恢弘的建筑中,是一往如昔的灯火通明。只是过去那个被黑暗笼罩的祭坛,此时也充满了光明。
所有人都爱着光明,所有人都歌颂光明,顾洛自然也是如此,只是如果那片不是由他所爱之人的灵魂照亮的就好了。
他抽动了一下嘴唇,呆愣地看着昨晚还在他怀中与他亲近的人跌坐在地上。
那张曾经染上绯红、充满无限风情的脸如今却苍白地连一丝血色都无,血迹自眼角、唇角蜿蜒而下,金色的光点自身体中溢出,就像一只翅膀燃烧着火焰的金色蝴蝶。是无比凄美的一幕。
顾洛听到自己的口中正发出不似人类的嘶吼,宛若一个失去伴侣的野兽。
仿佛是感到了他的到来,津辞眼神空茫地转头看向他那边,很显然,他已经看不见了,甚至听不见。
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隔住了他,顾洛拼命地砸着那道屏障,连指节崩裂出伤口都浑然不觉。“停下,你到底都对他做了什么?”他终于注意到了站立在一旁的黑暗神。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黑暗神轻盈地落到他身侧。
“你大概没有发现吧,黑暗侵蚀早就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头部,他甚至品不出食物的味道。在早期,尚且还能断肢求生,但到这种程度,便已药石无医了。所以,他做出了对这个世界来说最佳的选择。”
顾洛迅速回忆起这三天中的不对,这个世界的人应该不习惯火锅的味道。但当他提起这事时,津辞只是愣了一下,便笑着告诉他不碍事。还有之前,明明是那么酸涩的野果,津辞却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津辞:不,其实我吃火锅吃得确实很爽)
所以这几天,他自己带给津辞的快乐,实际上却只是他一个人的自娱自乐?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实在没有后悔与心痛的时间。
“什么最佳的选择?对这个世界来说的最佳选择么。那我作为这个世界上的一员,怎么完全不知道?”顾洛冷冰冰地问道。
“他是光明神灵魂的一部分,理应与光明神的命运一样,以此身封印黑暗,拯救这个世界。”
“他不是谁的一部分,他就是他自己,他可以选择他想过的生活,而不是为了所谓的拯救世界去死!”顾洛向黑暗神挥去一拳,却发现拳头穿过了黑暗神的身体,挥了个空。因为用力过猛,他甚至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你竟敢冒犯我?”黑暗神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悦,“罢了,看在他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自己好好把握吧。”
顾洛趴在透明的屏障前,紧紧地盯着津辞。
“小辞”泪水从他眼中滑落,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但他依旧看到了津辞的口型。
【好好活下去,替我守护好这个世界,就像你承诺的一样,让它变得更好吧。】
金色光点悬浮在空中,以此作为背景,为祭坛中的白袍人更添了一丝圣洁。但下一秒,本就跌坐在地上的身体像一具空壳一样无力地向后倒去。
与此同时,黑暗神若有所感地望向魔界深处开始闭合的深渊,在他的控制下,祭坛前的屏障骤然消失。
他看着顾洛抱起那个已经无声无息的人,叹了一口气,这一切都与百年前的如此相似,引得他心情也低落下来
又是一个三日后,艾布纳在落日森林与蒲斯塔城的交界处等到了顾洛。出发前那个意气奋发的王国四皇子仿佛已经不在了,分别的短短几日内,顾洛像被抽去了所有活力与生气,原先那张温和的脸上此时充满了阴郁。
“艾布纳,我想改变这个世界。”他望着森林的深处,沉沉地说道。
艾布纳看到了他怀中抱着的人。去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却只剩下一个人。虽然在魔鬼藤将人卷走时,他心里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当真的看到顾洛这副消沉的样子,他还是有些不忍。
艾布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谢谢你。那请帮我传信给特蕾莎修道院的露西吧,我需要她的帮助。”
冰冷的黑暗神殿中重新归于寂静,黑暗神完成了他的使命,又送走了那两个人类,忽然便感到有些空落落的。他一挥手,一个透明的棺椁凭空出现在祭坛上。
棺椁之中,银发的神明正静静躺在那里,平静的容颜让他看起来只是陷入了一场梦境。黑暗神跨进那具棺椁,紧紧地抱紧了他的双生神明,和几百年前那样重新陷入沉睡。
黑色和银发交缠在一起,一如他们多年前还未诞生时在混沌中紧密依偎着那样,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将他们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扩写了上一章(哈哈哈不要抱太大希望,就一千多字),指路专栏~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