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楚应予并没有回来,他说快则今晚,慢则两天。我不知道以他的水准去完成任务,究竟需要多久才正常。
但我一颗想逃跑的心正在备受煎熬,我怕我倒霉,一挎上包袱,就遇到回来的他,这要是被抓现形,少不得被狠狠教育一顿。
虽说我先前在岛上也试图逃过一次,那个时候他是没有生气的,但也淡淡地说下次见面会断我腿!
对混江湖的人来说,缺胳膊少腿这种惩罚太正常不过了,而且大家的脑回路多少有些不同。
想跑,胆子又不够,这是我目前的处境。先前楚应予给我的零花钱,我是一个铜板都没舍得花的,就是为了逃跑做准备。
“姑娘,你弟弟恐怕要过两天才回来了,你早些歇息了吧。”
看到我夜里还在院子转圈圈,守着我的老婆婆打了个哈欠,有点耗不下去了。
望着盯梢我的老婆婆,我假装忧心地说:“我担心。”
“别担心你那薄情郎了,你弟弟一定收拾他。好好一个姑娘,别跟野男人瞎跑。”
“……”
能不能忘记恋爱脑姐姐被野男人拐到山沟的设定!真要算起来,楚应予才是那个强行绑定我的野男人吧!
被老婆婆好说歹说地劝回屋子,我纳闷地抱着被子呆坐。
屋内的炭火盆烧得旺盛,窗户撑开寸许的宽度来通风,本该是好睡的时候,我却一直纠结着要不要跑。
他今晚没有回来,说明这就是机会。
可一旦做了这个选择,就要承担最坏的结果,下次被他找到会不会被他弄残。
相处了快月余,楚应予对我太“好”,几乎让我忘了他是组织里最厉害的杀手这一身份。
该死的变态小杀手,既然那么喜欢自己的狗,又怎么不能克服内心的软弱和私欲,把这么喜欢的存在给抹杀了呢!现在又假惺惺地把我这大好年华的美少女当狗,实属有大病!
我要清晰地认知到,楚应予对我的好,不是因为我这个人,而是因为他把我当他的狗,一条他自己杀了的狗。
不要被他平日里的呵护给蒙蔽双眼,我要坚定自己的信念。
想到这里,我更是暗下决心,一定要找机会跑。
“砰砰砰——”
惊雷似的撞门响声从屋外传来,这不可能是楚应予的动静。连忙将外衣穿好,我警惕地听着逐渐狂躁的撞击声,环顾四周,从屋内拿起了火盆里的拨火钳。
“姑娘快跑!僵尸来了!”
听到老两口惊恐地呼喊,我是一头雾水,武侠世界还有僵尸这玩意?魔幻武侠啊!
右手拿着拨火钳,左手打开门栓,我看到让我头皮发麻的一幕。
小院的墙上趴着几个面目惨白,眼神呆滞的腐烂男人,他们身上的血肉有些都融掉了,露出了森森白骨,却居然还有生命力那样爬墙和撞门。
院子外面到底有几个僵尸也不清楚,只见老爷子用着竹竿去打墙上诡异爬行的人,而老婆婆则是用力顶着后门,不让门被撞破。
狰狞的面目,残破的身躯,迟缓的行动,怎么看怎么像我在现代社会理解的丧尸。
如果是捉摸不透的鬼,我可能还怕一些,但这种物理意义上的玩意儿,感觉能看到血条,我似乎没那么恐惧了。
“我来帮忙!”
大吼一声给自己壮壮胆,我抄起手里的拨火钳,一个跳跃猛挥,只听咚的一声,墙上一个快要翻过来的僵尸被我打到外面去了。
老两口看我这么虎,不禁露出赞许的目光,甚至提供了别的兵器。
“姑娘!快,厨房有铁锹!”
用铁锹的话会把这些人给铲的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吧,生理上我不是很能接受啊!
我跑去拿了铁锹递给老爷子,自己还是拿着拨火钳狂挥乱舞。
“这些是活的还是死的啊!”我一边打地鼠一边问。
“我都闻到臭味了,肯定死的!最近几个村里的坟总是被刨,就是僵尸复活要害人啦!”
老爷爷这么说着,又是一铲子过去,看到他这老当益壮的体力。我忽然觉得,我要是想跑,也打不过这两个老人家吧!
而且被挖坟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什么楚应予在的时候不说啊!现在说有个屁用!
双臂蓄力,牟足劲一钳子过去将墙上一颗脑袋打歪,我喘了两下,只听到被打裂的骨头里,啪叽落出一坨黏糊的东西。
恶臭混合着难以言喻的腥味散开来,高度腐烂的肉块里蠕动出一条黑黝黝的大肥虫。
蛆的染色版是吧?
我差点呕出来,虽然不知道要怎么对付,但我下意识地跑去厨房找盐罐子,然后一把盐洒下去!
咿呀!扭动得更快乐了!
“姑娘试试火!”
依旧尽职尽责顶着门板的老婆婆也算是反应快了,发现盐不行,马上让我去搞火。
想起房内的炭火盆,我拿起拨火钳就去夹,用通红的碳火将这条不知名品种的黑蛆给烧死了!
而身体里掉落出黑蛆的人就好像被割掉了操纵线的木偶,顿时软倒在地,没有了声息,像一具真正的尸体。
就算短暂地找到了对付黑蛆的方法,但这点碳火根本不够用。
怕上围墙的僵尸越来越多了,这和电视剧里只会蹦跳的还不一样,更像是能自如活动的低阶丧尸,行尸走肉般的傀儡。
在敲打的过程中,我一时不慎,肩头的衣服被墙上一只手抓到。
半边身体被拎得趔趄,我抬头就对上腐烂狰狞的脸和扑面而来的恶臭,这一瞬间,从心底里激起的恶心与毛骨悚然让我脑子一空。
“啊——”
胡乱中一掌挥出,好似打通了身体闭塞的筋脉,一股巨大的力量迸发而出。连我这种武功白痴都察觉到了磅礴到控制不住的内劲,我震撼地看着自己一掌击飞了这具僵尸。
只听到骨头全碎的声响,他从我手底下倒飞出去,连带着背后几个蜂拥而来的僵尸一起被打飞散架。
孤勇者老伯,你——是我的神!
还未来得及为这误打误撞发挥出来的力量欣喜,我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刚刚那种发功的感觉稍纵即逝。
就好像一闪而过的灵感,抓也抓不住,怎么还是一次性的,玩儿呢!
围墙上的僵尸扑向老爷子,不等我抡起手里的拨火钳,冷厉的风声乍起。我定眼一看,僵尸被手指粗的铁针,不偏不倚地扎穿了咽喉。
黑色的蛆虫从喉咙破损的洞里挣扎着爬出,然后又被一发不知何处飞来的铁针钉死!
这是楚应予在铁铺打造的针!
凌空而来的身影像阵风似的刮来,我们甚至看不清他的身影,只听到血肉被刺穿的闷响。这是何等诡异难辨的身法,又是多么难以追击的速度。
说是一瞬的闪电也不为过。
被围攻的小院子顿时安静了很多,那些挂墙头的僵尸一个个下饺子似的被击落。原来他们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培养皿,在喉咙部位孵化的寄生黑蛆一爬出来就被钉死。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也赶紧凑过去帮忙,拿碳火烫这些恶心的肉虫。
里里外外的僵尸解决掉了,老爷子这才打开小院的后门,我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尸臭味,太过提神醒脑,导致我胃部一阵抽搐。
楚应予掏出一个袋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药粉,他对着外面撒了一遍,气味减轻了不少。
看他这么游刃有余地对付这些玩意儿,我开始觉得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干系。正想暗搓搓地用眼神杀瞪这个家伙,忽然人家回头朝我走来了,我的眼神顿时变得乖巧且老实。
楚应予拉过我的手,将我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伤到没?”
我:“……”
你这样关心我,搞得我刚刚对你的怀疑很尴尬耶。摇摇脑袋表示没有受伤,就是有点恶心到了。
我这才注意到楚应予的肩头还挎着一个包袱,里面大概是收缴的东西吧。既然他人都回来了,就说明任务没难度,幸好我没选择今晚跑路。
“收拾东西,走。”
确定我没什么问题,楚应予直接下了命令,我原本还在帮忙给老两口收拾院子,听到这话有些不好意思。
“这,人家家里这么乱,我们不帮……”
只见楚应予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我不知道是多少两的,但给过去以后,老婆婆顿时双眼放光,面对满院子的尸体都没意见了。
“行行行,年轻人赶紧走吧,免得又遇到古怪事了,晚上走夜路要小心豺狼虎豹孤魂野鬼啊!”
哪里不对吧老婆婆!你们对于出现僵尸一点都不好奇吗!这种活久了盐吃多了的淡定我好羡慕啊!
督促着我收拾东西,楚应予面色冷硬地拽着我出门,将我推上马背。这么仓促,让我觉得事情还没解决,好像还有谁在身后紧追着,无端带着一种紧张危机感。
没敢在这种档口忤逆对方,我只得闭嘴跟上。
村里的街道隔了几十米才有一盏昏黄的路灯,这照明效果自然不好,楚应予骑马在前,我则是跟在后面。
深夜的村庄都闭门闭户的,我惊恐地发现,原来不只是老两口家里出现了僵尸,而是整个村子都有。
但路边上这些尸体的表情可以说是安宁的,他们就像睡着了一样躺在地上,比起我先前敲打的那些,看起来死得体面不少。
好像在玩密室逃生游戏,只不过因为跟着大神队友,我才活得好好的。不对,我自己也有绝世武功啊!可恶,下次一定发挥出来!
路上的尸体不少,我随便一数都是五十多个,这太可怕了。
我既想仔细去看看,又觉得不要多管闲事,可又不想自己稀里糊涂的。
整个人就显得比较憋得慌,前面策马的楚应予根本没有在意这些。为了不让自己被丢下,我只得专心骑马,免得摔下马背。
这么拼命赶路大概有一个小时,我们早就离开了梦溪村的范围,进入了深山老林中。
前面狂奔的马蹄一扬,楚应予勒住了缰绳停了下来,我也用力扯着绳子,让自己的马提早减速,终于在他身旁停下。
夜黑天寒,月色凄迷,林子里响着不知名的动物叫声,让我心口一抖,不知道停在这里是什么用意。
“啊——”
腰间一条手横过来,我吓得一叫,楚应予已经将我抱下马。隔近了看,他的面色好像惨白了很多,没有之前那样健康的样子。
我凝眸观察,他揽在我腰上的手更冷了,面颊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你没事吧?”我小声问着。
“不太好。”
“啊!这,这,你中毒了?还是哪里受伤了?”
“不是。”
这种感觉楚应予大概自己说不上来,他只是觉得身体内部不太舒服,又或者是脑子上的。但就这样,他也没放开我的手,拉着我去往林子后面。
原来这林子里有一条小路,一直通到一座废弃的茅屋,很烂的屋子,但比露宿荒野好得多,两匹马儿也自己跟过来,在屋外歇息。
感受到紧握的手里对方传来的冷意与湿寒,我不禁回握了过去,又问道:“喝水吗?”
楚应予握着我的手一僵,我趁机抽出自己的手,借着微弱的月色将包袱打开,拿出火折子和蜡烛点燃固定,再取出装满的水囊递过去。
看到我这有模有样的做法,楚应予还挺惊讶,这种我家狗懂事了的神色很明显。
“喝呀,你要是怕,我先喝。”
拧开木塞,自己仰头灌了一口,我又重新递到他手里。
楚应予喝了水,缓解了一些不适感,但他拧起的眉头始终没有展开。
就着烛光,我快速地将小破屋收拾了一下,用杂草和落叶铺地,将包袱里的衣服拿出来当被子,又用包袱垫在杂草上,这样躺着会舒服很多。
“你会照顾自己了。”楚应予呢喃着说。
“拜托,我好歹也二十岁了。”
“但你先前像两岁。”
被他这么理所当然地看扁,我还是给自己辩解了一番。
“我刚来人生地不熟,穿越耶!你要是去了现代,你肯定也懵逼!我现在适应点了,当然会照顾自己。我做饭洗衣都很行,体力也不错,没你想的那么差劲。”
“哦。”
我挨着楚应予坐下,看着他发愣,想了又想,还是憋不住地问:“你怎么了?任务失败了吗?”
楚应予看我一眼,“成了。”
“你真的没哪里受伤?”
“没有。”
“可你脸色不太好,感觉你没有平常那么镇定,杀手可不能有破绽呀!”
“……”
身旁的人没有回应,我只好换个话题,“目标是什么样的?能说吗?”
“一个练邪功不到家的妖道。”
“是不是和这些僵尸有关系?”
“嗯。”
“村里别处的僵尸都是你解决的?”
“嗯。”
纵横影视剧、小说这么多年,看我用丰富的阅读经验来推理这次事件。
“你的目标是妖道,他学了什么奇怪的邪门功夫,然后能控制这些死了没多久的人。结合先前老人家说的尸体被挖,我觉得就是他挖了人家的尸体,然后你去杀那个妖道,这些被控制的尸体就失控了!”
说完以后,我揪了揪他的袖子,急切地问:“是这样吗?”
楚应予愣愣地望着我,得出一个结论,“你也有点脑子。”
谢谢你啊!我脑袋也不是装饰品!
“但有错的。”
“你给我解惑呗。”
仿佛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楚应予还在对抗着自己的不舒适,这才接了我的话题。
“妖道练的邪功是失传的南疆绝学《幽冥经》的一部分手抄残本,但这也不是真迹,只记载了比较低劣的控制手段。”
“听起来好邪乎啊,那些黑色的蛆呢?”
“是九幽蛊,放在尸体里孵化就能操纵。”
稀罕的虫子能控制人,果然是魔幻武侠哈!所以就是妖道控制虫子,虫子控制尸体变成僵尸,不愧是我,猜得很接近了。
“不是我杀了妖道让僵尸失控,而是我动手之前,这一百一十具活死人就被派出来了。”
楚应予纠正了我一个观点,而这个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我好奇:“他派这些僵尸出来做什么?”
“血洗村子,打算用活人当九幽蛊的培养皿,从而学会更高一层的邪功,支配活人。下了命令后,活死人不被消除就会一直执行任务。”
我听得两股颤颤,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楚应予来,梦溪村说不定今晚就没了!虽说他干杀人的活,但居然阴差阳错地救了整个村子。
“那、那这些跑出来的僵尸,你都解决了?”我不由得有些担心村子里的人了,虽说一穿越过来就看到了那么多打杀的场面,可老百姓和混江湖的不一样啊!
“嗯。”
“你好厉害哦!做得好!”
其实他可以不这么做,干完活不管别人的死活,可楚应予还是将这些僵尸都解决了。
所以此刻,我又觉得他是有温度的。
“对了,你们宫主还要你拿秘籍吧,就是那个什么幽冥?”
“那残本估计没什么用,都在包袱里。”
“你们宫主干嘛要这邪功秘籍?”
“不知道,不过问。”
好忠犬哦!
“那你怎么给呢?去八重宫?”
“镖局。”
原来是古代快递啊,也就是说,楚应予暂时不会把我带回八重宫?
我一时间没什么问题要问了,安静了片刻,我看他默不作声的,又关怀地问了声。
“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有点累。”
“那你休息吧,我可以守夜。”
“……”
“你相信我呀!”
楚应予定定地看了我十多秒,也不知道他这空空的脑子里想了什么,但他选择了向我靠近。
少年这么帅气的脸靠过来时,我一度心跳加速。他却错开了面颊,呼吸拂过我的发丝,将脑袋枕在了我的肩头,握着我的手,仿佛在寻求一丝慰藉。
“小白,我睡一会儿。”
然后一向警觉敏锐的家伙,真的靠在我肩膀上睡着了。这个任务他做得应该很轻松,就算解决了一百多个僵尸,他也是毫发未损的。
这足以证明楚应予很强,可他这般表现出来的不舒适,又到底是出于什么?
冬天的夜里怪冷的,此时靠着我睡的楚应予就像个暖宝宝,我也不由得伸手搂他,不是占便宜!是汲取更多热量!
将外套搭在我俩的身上,我也依偎着他闭上了眼睛。
十分钟后,我猛地睁开双眼。
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楚应予这个铁打的家伙熟睡了,我可以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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