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年夏日,灼日炽热,抵挡不住少年向往自由律动的心。
“人呢?!”
“老师,再等一等,她……她肯定是路上堵住了!”
戴着眼镜的男人眉心瞬间褶在一起,轻嗤一声只觉得好笑,看着还在死扛着给人打掩护的学生,更是直接气笑了。
“堵住了,怎么,她滑板还能跟人车堵上是吗?!”
女生双手交叠绞在身后屏息凝声,不敢直视班主任。
阳光筛落在女贞叶之间,洋洋洒洒打散铺落在地面上,伴随一阵明显的轮滑声在水泥地上擦出粗糙的声音,并不好听。
“胡老师,上午好!”
女孩呼吸声细细喘着,一路上是赶着过来的,些许碎发勾连着飘在额前,高翘的鼻尖一点小痣,无端营造一种凌乱美。
男人看着她一霎时无话可说,紧咬着牙低声警告:“金迟暮,动员大会结束你给我来一趟办公室。”
金迟暮发尾一甩,昂着头两指在太阳穴一抬作遵命状:“好的胡老师!再见胡老师!”
等人离开,她瞬间松了口气,顺着胸口起起伏伏的气息,平复心情。
“迟暮,幸好你及时到了,不然我差点就扛不住胡唠叨的唠叨功法了。”
吴欢现在想起刚才胡元那恨不得捏死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后怕。
胡元是他们高三四班的班主任,名副其实的唠叨大王,不知道的以为班级里五十四个全是他的亲生孩子呢,大到高考大事,小到衣服尺寸大小和颜色,就没有他不管束的。
金迟暮一边抱着滑板,一边将衣袖慢慢放下去,手臂上些许淤青才隐约遮住。
“请你吃鸡腿。”
“两个!”
“没问题。”
吴欢和金迟暮是很多年的朋友了,金迟暮太了解她,如果一个鸡腿收买不了,那就两个。
吴欢撅着嘴跟金迟暮吐槽:“学校真多事,都快要考试了还搞动员这一出,要真有用我妈也不会天天在家求神问佛的了。”
金迟暮无奈摇头,伸手抚了抚额前的发带,不过她说的也没错。
毕竟原本今天这出高考前动员是学校临时组织,也是突然通知的,要不是她滑板比赛刚好在学校附近,恐怕她根本来不及赶过来。
吴欢看她落拓一身的痕迹,叹了口气,掺杂着无限同情。
“今天胡唠叨有的说你了,不过你伤还重吗?万一被你妈——”
走在前面的身影骤然停步,声音很稳,带着笃定的意味。
“别告诉她,四个鸡腿。”
吴欢咽了咽口水,“哎,宋阿姨也不是不知道你喜欢滑板,你坦白其实也没什么。”
金迟暮没有过多解释,“我知道,但她还要照顾我奶奶,我自己的事情能解决,又不是什么重伤,没有说的必要,”随后轻啧一声,“你是不是我姐们儿了。”
吴欢叹了口气,应了她。
金迟暮家,和别人家不太一样,除了妈妈,奶奶还有就是她了。
奶奶是年轻时候的毛病了,从金迟暮的妈妈嫁过来就是半身瘫痪坐轮椅的状态,至于金迟暮的爸爸,这是金迟暮的禁忌话题,也是她的雷点,几乎没人敢提,除非有人故意要激怒她。
高考前五天的动员大会,说白了就是心灵鸡汤似的灌溉,想要无限膨胀学生们的自信心,以免他们在上战场之前就提前怯场丢盔卸甲。
金迟暮站在草坪上,和身边众多的人学生看着台上的校长慷慨激昂、唾沫飞溅。
即时性的心灵鸡汤或许对别人还能有点用,但对她来说完全是毫无效果的,还没有一次滑板比赛获胜提信心来得快。
“诶,想考哪里?”吴欢趁着校长激情蓬发的间隙,捱着声音戳戳金迟暮的肩膀。
没有一刻犹豫,理所当然一般:“首都。”
“离家很远诶!而且很难考啊!”
吴欢是很恋家的,虽然这种小地方物资平庸,条件也普通,但她始终是希望待在自己父母身边的。
金迟暮无所谓,“还好吧,我可以接他们都过去那里住,没差。”
吴欢顿了半秒点点头,金迟暮的确是有资本说还好的,能常年霸占红榜榜首的人,可不是简简单单徒有外表的绣花枕头。
最开始的榜首是隔壁班一个默默无闻的男生,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个男生无端就开始变成了红榜上垫底的那类了,金迟暮原本成绩就不赖,加上她脑子灵活,学起来也比别人轻松很多,三年里榜首的位置无人能撼动,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女生常年霸占榜首的存在。
所以刚才她差点迟到还能逃过一劫,也算是成绩带给她的优待,但凡换做别人迟到,早就被胡唠叨骂的狗血淋头了。
///
“你们班那个学生今天要来拿准考证了吧。”胡元批改着手里的上周的数学测试卷,一边看向对面桌的老师。
“是,他今天来的,我这都准备好了。”
老师晃了晃手里的准考证工具袋,里面0.5黑笔和笔芯、直尺、橡皮一应俱全。
胡元摇了摇头,“你是真当自己孩子似的,这么用心,人家家长都不关心,你管那么多。”
对面老师怔忪几秒,刚想说话,敲门声应声而起。
“胡老师。”
胡元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金迟暮,头都没抬,“自己拉张椅子,坐吧。”
免不了一顿苦口婆心的说教,不过胡元这套机制,金迟暮已经倒背如流了,甚至能在胡元想不起来的时候提醒一两句,然后就被胡元狠狠瞪一眼。
“金迟暮你就仗着你成绩好吧,你就造吧!”胡元气不打一处来,“你真以为北京的大学那么好考呢!我告诉你,不到最后一刻你考不考得上还悬着呢!”
对面老师闻声眼睛一亮,“哟,小丫头要去北京呐!”
金迟暮毫无胆怯,不卑不亢点下头。
“我告诉你,高考可不是我们一个学校的考试,那是全国各地的学生,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压死你都是有可能的!”
金迟暮没说话,胡元还在唠叨着。
说着久了,胡元也显然有点口渴了,门再次想起敲门声,笃笃笃间隔很均匀的三下,和金迟暮散漫大声的敲门声截然不同。
趁着胡元喝水的间隙,金迟暮刚想回头看看是谁,胡元那魔鬼般的声音就又开始工作了,仿佛没有疲累的时候。
金迟暮长舒一口气只能应着胡元的说教,时不时点点头。
头是在点,但心早就飞到一边去了,她听力不错,刚好能听到隔壁老师和外面来的男生说话的声音。
-“准考证一定要保管好知道吗?想好考哪里了吗?”
-“好,考北京。”
-“总之正常发挥,相信你没问题,这段时间就不要打工了,也没几天了,在家平复平复心情,有什么事情跟我说知道吗?”
-“我会的,谢谢老师。”
金迟暮听着隔壁师慈生孝的和睦对话,想到还在唠叨的胡元就有点羡慕。
“哎。”鬼使神差地,她心里的叹气声一不小心就被她做了出来。
金迟暮机敏的抬头看着胡元,一脸正气,“胡老师,我也非常后悔自己不端正的态度!我一定会给你争气的!”
胡元刚想表示欣慰,就听她急刹车一句:“但是!”
“动员大会校长也说了,适当的奖励可以更加有效地促进我们努力前进!作为一直支持校长理念的胡老师,您肯定特别支持落实这种做法!”
隔壁座的老师都被金迟暮把这种歪理说出花来的嘴吸引了,一边给男生递着作业纸,一边瞧着金迟暮这边。
男生只是偶尔撂一眼,随后就收回了目光,专注于自己的东西。
“所以?”胡元插着手,倒是想看看这丫头葫芦里又卖什么药。
“所以如果我考上北京的学校,老师您可不可以不要把我今天滑板的事情告诉我妈。”
胡元:“……”
就知道金迟暮嘴里说不出来什么好事情,果不其然,又是要他瞒着她妈妈。
僵持不下,隔壁老师笑笑,“胡老师啊,马上他们也都十八岁了,要是你们班这学生真考上了,你就答应她这个要求好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同事都这么说了,胡元也没别的话可说。
计划得逞,金迟暮上午因为滑板比赛失败的心情瞬间多云转晴,哼着小曲儿从办公室里走出去,看着外面的天都蓝了几分。
阳光难得没有那么灼热闷窒,金迟暮在走廊上突然停下脚步,久久望着快要日落西山的太阳,伸了个懒腰。
身上的衣服多少有些不合身,大概因为舍不得并没有买新的,腰肢影影绰绰露出些倩影,腰窝白皙。
手臂上的宽袖口顺着地心引力滑落,手臂上斑斑点点的伤痕裸露无遗,颜色有深有浅,新伤老伤交织着,倒也和谐。
许久,也没有收起伸懒腰的动作。
“咳。”
!!!
金迟暮一惊,没想到身后还有人,瞬间放下了手,面上并无惊恐,只是有些尴尬。
回过头就看到戴着黑色鸭舌帽,面容遮挡严严实实的那个办公室里的男生。
“抱歉,不过你怎么走路没声音啊,吓我一跳。”
金迟暮收回跳到嗓子眼的心跳,些许幽怨的语气说着。
男生并没有说话,只是过了几秒,转过脸去,突兀的问了一句:“你是金迟暮?”
声音很低沉,还有些硬,仿佛经受过阑风伏雨间的石头一般,棱角却不曾褪去。
金迟暮诧异一秒钟,随后那股傲气自然而然又冒出来了。
声音染着点小骄傲:“是啊,我大名这么响了么?”
男生没说话,金迟暮以为他被自己名字吓到了,刚想安慰,对面深呼吸,道:“你胸卡上有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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