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内部的制作会议上听了好几轮意见，结果敲的全部都是退堂鼓，蒋宜蓝听得心情烦躁，她不肯让步，索性直接把手里的提案书撂下，起身冷脸走掉了，身后留下一会议室的人。
“她这是什么意思？脾气这么大。”
“蒋老师前几天好像在跟男朋友闹分手，估计这会儿心情本来就不好，再碰上项目推进受阻，依照蒋老师的脾气，这肯定挂脸啊。”
“啊？她又分手啦？就你们上次说的那个开兰博基尼过来送玫瑰花的富二代？”
被晾在会议室里的人议论纷纷。
负责做内容审核的副总监amy谭站出来主持大局。她有条不紊地安排：“会议先暂停五分钟，中场休息一下。五分钟后继续。各位自便。”
amy谭说完就推门出去找蒋宜蓝。六七公分的亮橘色高跟鞋踩在软地毯上，依然毫不含糊地走出雷厉风行的节奏。
*
蒋宜蓝不在办公室里。她在露台上打电话。
amy谭后脚就到。
办公室属于室内禁烟场所，但露台不是。于是，amy谭流畅地拿出烟盒和火机，走到离蒋宜蓝几步远的位置。一支烟的时间，足够她等蒋宜蓝的电话结束。
蒋宜蓝寥寥几句把通话收线，然后抬眸定定看向amy谭。
她用温淡的嗓音说道：“你也劝我不要拍这个片子？”
amy谭笑，慢条斯理地弹烟灰。
“能拿主意的人都不投赞同票，你的项目迟迟过不了内部审核，肯定是有原因的。小蒋，你自己好好地想一想，你拍这个片子的目的是什么？”
“你是要让社会上那些适婚的女青年，也跟你一样，把男朋友当衣服，一个接一个地换，但是绝对不结婚，不生孩子吗？”
amy谭人到中年，身姿绰约，手指悠悠拨弄短卷发，无名指上的铂金婚戒亮得晃眼，笑眼里仍旧轻车熟路地夹带几分风情。
她随手摁灭了烟，手指上拈着淡淡的烟草味，按在蒋宜蓝的肩膀上。“社会还是要进步的。要是人人都不结婚，不生孩子，这哪行啊。”
蒋宜蓝的脸上倒没有抗拒的表情，像是把amy谭劝她的话全都听进耳朵里了。
amy谭见状笑意加深，觉得自己已然是这场谈判的赢家。可是还没有等她用胜利者的姿态开口安抚蒋宜蓝，却听见蒋宜蓝轻描淡写地说：“既然博塔的同事们都不同意我做这个项目，那我只好带着这份制作计划书另投他家了。”
她摆明态度，根本不愿意妥协。
amy谭险些没忍住变了脸色。
“你就非得把镜头对准都市婚龄女性吗？是，我承认，这个群体的基数确实很庞大，网络活跃度和消费能力也都很高。但是围绕着这个群体，该赚的钱，该挖掘的流量，该炒作的话题，早几年就已经被各路媒体用尽手段，把这块金矿挖得不剩什么价值了。你现在再来碰，明摆着就是吃力不讨好。”
“而且，我看过你的选题。你想讨论的这些单元，每一个都太剑走偏锋了。你能找到合适的访谈对象吗？”
蒋宜蓝终于听到让她满意的提问了。她朝着amy谭潇洒挥了挥手里握着的手机，眼里透出从容而自信的笑意，她说：“在刚才那通电话里，我顺利敲定了第一单元的重点访谈对象。”
第一单元？
项目的制作计划书眼下不在amy谭的手边，所以她只能凭借记忆力回想，蒋宜蓝写在项目计划书里的第一个单元是什么主题。
“不婚主义者？”
蒋宜蓝点头。
“你找的是什么样的访谈对象？靠谱吗？”
“律所合伙人，年薪轻松过千万的不婚主义男。但他最近改变主意要结婚了，未婚妻是家里三代经商的富家女。”
距离会议暂停的五分钟已经过去很久了。
蒋宜蓝已经在这场谈判里占尽上风。她事先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因此势在必得，她一定要拍摄这部纪录片，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amy谭自顾自收掉烟盒，不禁抬手揉眉心。看得出来，她的态度有所松动。
她最后拍板：“给你试拍一个单元。月底前交稿。我们会根据试拍的质量和效果，决定你的项目是继续还是砍掉。”
“ok。”
*
从amy谭这里拿到试拍许可后，蒋宜蓝立刻让助理去预约与访谈对象见面的时间。路过助理凛子的工位时，蒋宜蓝丢下两张名片。
“凛子，帮我分别打电话给他们。先约女士，再约那位男律师。不要搞错顺序。”
“噢，好的。”
原先因蒋宜蓝离席而不得不中断的会议，蒋宜蓝也没有心思继续待下去。难道坐在那儿继续由人对她的项目指指点点，给出一条条站不住脚的反对意见吗？她并没有那个耐心一个个反驳回去。
蒋宜蓝拉开会议室的门。她刚一露面，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她却连谁都没有多余看一眼，自顾自拿起她那台轻薄型的笔记本电脑又出去了。合上盖的超薄笔记本电脑，硬是被她拎出菜刀般的架势。
amy谭跟在蒋宜蓝身后走进会议室。在门口时，她还微笑着侧身给蒋宜蓝让出过道。
她的态度已经说明了露台谈判的结果。
amy谭站定在幻灯片放映屏幕前面，高跟鞋鞋跟仿佛要把地毯钉出一个洞。
她宣布道：“蒋宜蓝会先试拍一个单元。”
下面有人忍不住开始抱怨，无非是想说，蒋宜蓝总能拍她自己想要拍的东西，从来都不尊重博塔其他同事给出的意见和建议，而她每次到最后也总是可以莫名其妙地顺利扭转这些反对票，获得决策层的多数同意。
amy谭只用一句话让抱怨者收声：“那这就是她的实力。”
既然这场会议原本的主题是讨论蒋宜蓝的纪录片新项目，现在蒋宜蓝都走掉了，那么会议也没有必要再继续进行下去。
“散会吧。”
会议上那位抱怨者的话，其实还是道出了一部分人的心声。很多人都感到好奇，蒋宜蓝是怎么在短时间内说服谭总监给她试拍许可的。
想要知道答案的人不少，但真的有勇气问到amy谭面前的人却不多。毕竟，多数人在职场上都奉行明哲保身的原则。他们依靠耳朵来探听消息，而不靠自己的嘴巴直接询问答案。
反而倒是蒋宜蓝的助理凛子，在茶水间里碰到amy谭的时候，小姑娘毫不怯场地问道：“总监，蒋老师是怎么说服您，让您同意她去试拍的？”
amy谭闻言笑了。她用茶水间里的过滤水仔细清洗一遍杯子，然后从冰箱里拿了一盒脱脂奶放在桌上。
蒋宜蓝的这个助手，留给她的印象一直都不错，是个很好学很上进的女孩子。尽管凛子跟蒋宜蓝的性格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蒋宜蓝和凛子上下级相处得非常融洽、非常高效。amy谭乐意回答凛子的问题。
“你们蒋老师这次不惜动用她的朋友圈，找了重量级的访谈对象。我之前投反对票，是因为我觉得‘都市女性婚恋观’这个话题太老生常谈了，但现在我看她找访谈对象的架势，或许还真的能翻出什么新花样来。没办法，她一定要做，那就让她去试试看，也许效果会不错呢。”
amy谭还是很宠蒋宜蓝的。
“重量级的访谈对象——”凛子默默复述一遍，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您是说，那位律所合伙人，还有利昇集团的大小姐？”
“是的。”
谭总监把牛奶倒进杯子里，之后将杯子放进微波炉里，设置好加热时间。她的肠胃不好，只能喝热牛奶。
凛子却在皱眉头。她总觉得，律所合伙人这个身份，她好像之前在什么地方也听人提到过，而且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应该跟蒋老师有关。
凛子在茶水间里没有想起来。当她端着冲泡好的咖啡回到工位前面，她顺手把桌上的一大盒冻干咖啡放回抽屉里，然后拿起蒋宜蓝丢给她的名片，准备给名片上的这位唐柏年大律师打电话预约见面时间。
她拿起手机，输入电话号码，按下通话键。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记忆的链路突然被打通。
凛子激动地拍了一下办公桌面。
她想起来了——
之前她听别人聊办公室八卦的时候说起过，蒋老师有过一任令其刻骨铭心的渣男前男友，职业据说是律师，而且好像还做到了国内某家顶级律所的合伙人位置。
凛子手里捏着名片，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等等——
蒋老师传闻中的渣男前男友，该不会就是名片上的这位唐柏年大律师吧？
找前男友以及前男友的现任未婚妻做访谈对象，这还真的像是蒋老师丧心病狂会做出来的事情呢。
凛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手里拨出去的电话已经被接通。
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男人在说话。
“喂，你好。”
嗓音质感很好，朗润醇厚，从容有余。凛子依据这个音色，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对方的大致形象，这应该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男人，相貌英俊，温柔而且有内涵，能够轻易得到女性的好感。
总感觉这是蒋老师前男友的可能性越来越高了。
凛子颤颤巍巍地护着小心脏。她尽可能礼貌措辞，试探着问道：“请问，是唐柏年，唐律师吗？”
她怀着一丝不确定。像这种合伙人级别的大律师，应该会有助理专门负责帮他接各种各样的委托电话吧。也许现在正在电话那头说话的，不一定就是唐柏年律师本人。
但随着电话那头如沐春风般的温润嗓音再度响起，凛子什么都不用猜了。
“是的。我是唐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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