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宜蓝开车载凛子回博塔。一路上,凛子一直在说韩莉娜和唐柏年的事情。
蒋宜蓝明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觉得好笑。她感觉到凛子的目光时不时地偷偷瞥向她,像是在窥探她的表情,用以判断她在这件事情上的立场。
“我们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韩小姐!否则我们也太不负责任了,明知前面是火坑,还眼睁睁地看着韩小姐一片痴心往里跳。”
这已经不知是凛子第几遍重复相同的内容。她这样翻来覆去地说,无非是在等待蒋宜蓝表态。
蒋宜蓝在斑马线前面突兀地刹停。可是她开车向来很稳。凛子因为刹车时的惯性被动地往前一顿,终于收住声。
“凛子,”蒋宜蓝握着方向盘,直视前方,平静地说,“我们暂时不要向韩莉娜小姐透漏任何事情。”
凛子的眼神骤然愣住。
“可是——”
没有可是。
蒋宜蓝的语气,表明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凛子或许心里仍然不服气,但她不能违背蒋宜蓝的命令。
“好的。”
蒋宜蓝都忍不住想要伸手拍拍凛子的脑袋,以示安抚。
*
*
蒋宜蓝在博塔的大楼门口放下凛子。等到凛子匆忙拿出工牌挂在脖子上,跑进公司大楼以后,蒋宜蓝坐在驾驶座上,手指搭在方向盘和仪表盘之间,不着急踩油门起步,而是拨出一通电话。
她打给了唐柏年。
“有空吗,尽快见一面吧。”
她在电话里言简意赅。
与唐柏年约定好见面的时间,蒋宜蓝挂掉电话,开车驶入地下停车库。她把车停好,又到附近的咖啡店买了一杯澳白。在她等咖啡的间隙,包里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韩莉娜。
蒋宜蓝的唇角轻微上翘,面部表情终于显出几分明亮。
她接通电话。电话那边,韩莉娜的措辞犀利有如刀锋。
“蒋小姐,你现在在哪儿?我过来见你。请你务必要见我。”
发号施令般的口吻。
对于蒋宜蓝而言,这是意料之中的来电,间接验证了她的某些猜想。她反而害怕韩莉娜不打这通电话过来。
“ok。”蒋宜蓝仰起头,看到咖啡店正对面高楼上led电子广告牌,“我在置成广场。”
*
*
韩莉娜来得很快。她穿一条墨绿色羊绒连身裙,配深驼色大衣,及踝高跟靴,拎小尺寸珍珠白铂金包。珠宝首饰腕表钻戒一应俱全。这才过了一天而已。蒋宜蓝开始怀念韩莉娜在周一时候的温婉穿搭,她喜欢韩莉娜当时佩戴的淡水珍珠耳环。
眼前的韩莉娜,对于蒋宜蓝来说,散发着同类的气息。
还未等蒋宜蓝开口,韩莉娜已经签了一张支票给蒋宜蓝。
签字笔在支票簿上利落地签下名字,笔迹龙飞凤舞,相当流畅纯熟。三代经商的富家女,哪怕从外表上看起来再怎样伪装得接近于温室里娇养的花朵,可韩莉娜终究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自幼耳濡目染长辈们的铁腕作风,她的底气亦是不同凡响。
蒋宜蓝失笑。她的眼神落在那张支票纸上,需要填写金额的位置,数目刚好是她此前付给那位消息人士的报酬的两倍。
是巧合吗?
还是说,站在幕后指使那位消息人士做事的人,也许就是韩莉娜?
韩莉娜给钱给得很痛快,是一个出手阔绰的人。现在,她和蒋宜蓝之间的共同点又多了一条。
蒋宜蓝不收这张支票。
她游刃有余地装不懂:“韩小姐,你可能误会了。我们之间不存在劳务雇佣关系,你不需要向我支付任何费用。我们选取访谈对象,从来不会收取访谈对象的金钱。即使我们之间要有金钱往来,那也应该是我们作为项目方向您支付一笔咨询费。当然,以韩小姐的身家,咨询费的数目必然入不了您的眼。”
但韩莉娜的态度同样很坚决。
“蒋老师是聪明人。您肯定明白我的意思。”
蒋宜蓝莫名被送上一顶高帽,笑而不语。
韩莉娜痛快地给钱,表明她是有求于蒋宜蓝。蒋宜蓝刚刚才见过那个消息人士回来,花钱从对方手里买了唐柏年的料,虽然真实性存疑,但摆到台面上,足以让人怀疑唐柏年与韩莉娜结婚的动机不纯,光凭这一条,就足够在韩家长辈那儿毁掉韩莉娜与唐柏年之间的婚事。
按照蒋宜蓝的理解,韩莉娜给的算是劳务费,她肯定需要蒋宜蓝替她做事情。
至于是做什么事情——
到这个时候,蒋宜蓝也懒得再周旋下去,反正韩莉娜在她这儿,基本也算是把七七八八的伪装全部都摘掉了。对方如此开诚布公,在金钱上也出手大方,蒋宜蓝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韩小姐写这张支票给我,无非是觉得那个私家侦探贪心。他明明是收你的报酬替你做事情,结果转头来却到我这里又拿了一笔钱。一份工,赚两份钱。韩小姐家里是生意人,应该看不惯这种好逸恶劳的作风,所以大方地把我的花销退还给我,帮我省钱。”
她只说到这里。她替那位消息人士找了一个更体面的头衔,她把他称为私家侦探。
韩莉娜的表情却愣住:“什么私家侦探?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
韩莉娜伸手比划了一下那人的基本样貌。蒋宜蓝在一个多小时前刚刚见过那个消息人士,韩莉娜的描述又很传神,蒋宜蓝很快就确认,她们说的是同一个人。
不对劲。
韩莉娜现在看起来如此惊讶,这说明,并非韩莉娜指使那人往蒋宜蓝的邮箱里发唐柏年和别的女人的拥吻照。
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在排除掉韩莉娜之后,蒋宜蓝基本已经锁定站在消息人士背后的家伙,这次不会再有错了。
然而,韩莉娜仍旧是云里雾里,她不明白为什么蒋宜蓝会知道那个私家侦探。
“那个人是私家侦探吗——”韩莉娜问道,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她很快又突然警觉起来,“蒋小姐,你为什么会知道他?还有,你知道多少事情?”
“照片。”蒋宜蓝抛出关键词,她从韩莉娜这里询问更多的有用讯息,“跟照片相关的事情,我应该差不多都知道了。除非,韩小姐从那位私家侦探那里还买到了其他的料。”
韩莉娜摇头:“不。我知道的也只有照片而已。是唐柏年和其他女人的照片,对吗?”
蒋宜蓝颔首。
韩莉娜再次试图让蒋宜蓝收下那张支票,她甚至还愿意给蒋宜蓝开更高的价格。蒋宜蓝的反应更快,她的手猛地越过桌子,直接按住韩莉娜的右手手腕,打断了韩莉娜签写第二张支票的动作。
蒋宜蓝笑眯眯的,温柔地说:“差不多可以了。韩小姐如果再把价格往上抬的话,我哪怕是真的对这张支票心动了也不敢收下啊。这笔金额已经足够让你控告我敲诈勒索了。”她的指腹缓缓松开韩莉娜的手腕。
韩莉娜终于意识到,她无法用金钱收买蒋宜蓝。
“蒋小姐,你能不能暂时当作你没有看过那些照片。现在还不是时候——”
蒋宜蓝怎么会不明白韩莉娜的意思呢。她温和地打断韩莉娜的请求:“我明白。韩小姐还没有拿到长辈许诺转让的股票吧。如果在韩小姐拿到股票份额之前,这桩婚事被紧急叫停的话,您本该从长辈那里收到的结婚礼物,就会泡汤了。对么?”
韩莉娜先是沉默,她没想到蒋宜蓝一下子就把她的意图挑明了。韩莉娜握紧手指,抿唇缓慢地点了点头。
“这没有什么好感到丢脸的。韩小姐能保持这样清醒的头脑,我同为女性,也替你感到很高兴呢。”
蒋宜蓝的花言巧语不止是对异性有效,她的明眸皓齿面对着韩莉娜,让对方感到一阵心安。
“什么时候签股权转让书呢?虽然股权转让的条件,是要求韩小姐结婚,但我想为了区分婚前和婚后财产,您家中话事的长辈,比如您的祖父,应该不会等到韩小姐和唐律办理结婚登记手续后再签署股权转让书吧。”
“这个月月底。”
蒋宜蓝点点头表示了解。她把话题转开:“韩小姐是怎么认识那位私家侦探的呢?”
韩莉娜:“事实上,他告诉我,他是一个狗仔记者。”
狗仔记者么?
蒋宜蓝耐心地听下去。
“前段时间,我无意中发现那个人在跟踪唐柏年。当我拦住他的时候,他告诉我,他是狗仔,跟踪唐柏年、拍那些照片只是想要发财。利昇集团的乘龙快婿的绯闻,他说卖给报社肯定很值钱。你也已经知道了,我想要从爷爷手里拿到公司的股票,所以我不能允许任何人在我签署股权转让书之前,影响婚礼的进程。我花钱买断了他手里的照片。蒋小姐呢,你又是怎么认识那个人的?”
蒋宜蓝不介意与韩莉娜信息互通。她直截了当地说:“那位私家侦探把一张照片发到了我的邮箱里,约我线下见面。然后我付钱,他卖给我余下的照片。所以,你的钱算是白花了。他不守信,你没有买断他的照片,他仍然在向外泄露。我猜,他也不是什么狗仔。”
韩莉娜这下是真的有点儿生气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要是我的安排被他搞砸了——”
韩莉娜后半句没有说出口的话,应该会是一种后果很可怕的假设。
她抬眸看向蒋宜蓝。
“蒋小姐,你应该跟他不一样,你不会向外泄露消息吧。”
蒋宜蓝从其中品出一丝威胁的意思。
“我能相信你吗?”韩莉娜说。
蒋宜蓝忽然切换话题:“你这么着急来找我,是因为你知道,我约了唐柏年今晚见面。你觉得我约唐柏年见面而没有带上你的行为很反常。你怕我太聪明,猜到你在这桩婚礼里的真实意图,怕我向唐柏年透露内情,所以马上拿钱来封我的口,是么?你的消息来源很迅速、也很可靠,那么我猜,唐柏年的助理也收了你的钱,他事无巨细样样向你回禀,所以你知道唐柏年今晚的行程安排。”
韩莉娜眼睛里的威胁凭空消失了。她没想到蒋宜蓝猜得这么准,全部都被说中了。
蒋宜蓝笑眯眯的,和善到让人觉得害怕。
“不过,韩小姐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我今晚约见唐柏年,不是要出卖你。况且,我今晚真正想要见到的人也不是唐柏年。”
“是谁?”
“站在那位私家侦探背后的人。另外,韩小姐,我友情提醒你一句,如果你不想让自己的计划与那个人的计划相互冲突的话,你最好还是提前照会对方一声比较好。毕竟,我猜,她也不想让你和唐柏年顺顺利利、甜甜蜜蜜地结婚呢。就怕她提前发作,让你拿不到你应得的股票。”
蒋宜蓝说完,喝完纸杯里最后一口澳白,起身准备走人。
韩莉娜追着她出去,连椅子上那只珍珠白的铂金包都忘了拿:“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个人究竟是谁——”
但是蒋宜蓝觉得她留给韩莉娜的线索已经足够多了。
她今晚真正要去见的人,应该就是站在私家侦探背后的真正的指使者。只要韩莉娜稍稍有心打听,肯定会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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